安静的破庙里,唯一的声音来自昏迷的司徒静颜,他的血正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源源不断的流下,敲击着坚硬的石质地面。蒋乾坤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伤得太重,本来没有太多时间玩这种等待游戏,但他相信另一个人不会让他等太久。
事实上这段等待的时间比蒋乾坤预计的还要短,很快,沉沉的咔啦声再次响起,一个人影进入了那几屡阳光中,也进入了蒋乾坤的视线。
坐着轮椅的人!蒋乾坤唇边浮现一丝阴冷的笑意。
邢傲左右张望着,摇着轮椅迅速向司徒静颜靠过去。小天安静的站在他的肩上,锐利的双眼四下警戒着。
“静颜?静颜?”将台上的人揽进怀里,邢傲小声的唤了两句,用嘴咬着长长的布条开始包扎他的手腕。
蒋乾坤在暗中看着,举起手,轻发一指。
啵——
不远处忽然发出声响,邢傲一惊,蓦的扭头向那边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啵——自 由 自 在
又是一声,邢傲头再侧,凝神倾听。
蒋乾坤在暗中细细的观察着,几丝光线拂过邢傲紧张的脸,蒋乾坤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慌乱。
就像一只受惊的兽。
蒋乾坤的神经兴奋起来,这就是他喜欢黑暗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操纵一切狩猎者,在高处恣意的玩弄猎物,享受他的惊恐,然后在他最恐惧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啵——
啵——
再连发几指,邢傲不再偏头,只是搂紧怀里的人垂下头,古庙中响起了他急促的喘息声。
就是现在!
蒋乾坤脚下一划,如箭般急射而出。
不仅快,而且无声。
杀人的一击!
一掌击出,却没有碰到目标。
竟然被躲过了?!
蒋乾坤一诧,一只手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轻巧无力,就像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
蒋乾坤心一横,就要挥臂再击,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不得半分!
那只无力的手,竟然抓住了他?!
不仅如此,蒋乾坤发现自己全身的功力竟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失。
“你?!”自 由 自 在
“你师父都没跟你说过,这吸功之法,原就出自我龙坛吗?”
平静无澜的话语里,全然没了前一刻慌乱的急喘,蒋乾坤惊心望去——
一对眸子,沉如重枪,利如剑刃。
蒋乾坤开始为自己的发现而颤抖——
原来他才是那一个,被耍弄的猎物。
“你——你竟然也练了这功夫,难怪——难怪他会练那个……”蒋乾坤惊叫着,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落在邢傲怀中昏睡的人身上。
片刻间,邢傲已放开手,一身功力尽失,蒋乾坤一时坚持不住,跌坐于地。
“你——你有他在,这斗转星移之术功力还在我之上,为何当日还会被杨地支吸了功力,着了岳阴阳的毒手?”
须知修炼这斗转星移之法的,功力也有高下之分,功力高的只要运功阻挡,断没有反而被功力低的吸了功的道理。
邢傲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低下头,开始帮司徒静颜整理衣服。
很轻柔很小心的动作,蒋乾坤一眼望去,那双望向怀中之人的、比重枪还沉、比剑刃还利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种被称做温柔的情愫。
蒋乾坤的心沉了下去,虽然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想明白,却明白了一件事——
“不,不要杀我,我们大当家的武功还在你之上,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他的弱点,只要你不杀我……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
蒋乾坤一边不断的说着,一边不断的向后退,邢傲却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慢慢替怀里的人把衣服扣上,理好……
退出五步之遥,蒋乾坤突地翻身而起就要飞奔而去,只听“锵——”一声厉响破空而至,蒋乾坤向前踉跄几步,颓然倒下。
那边冷相思一行人行至山脚,忽然发现少了司徒静颜,冷相思当下急返,于破庙中寻着司徒静颜时,他正俯身检查蒋乾坤的尸体。
“……等我醒来,还在这破庙之中,他却不知已被何人用一指凌空击杀于此。”
冷相思听司徒静颜说完,奇道,“那救二哥之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只是此人似乎曾为我运功疗伤,内力应极高才是。”司徒静颜犹疑着,又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即刻离开吧。”
两人离去不多时,咔啦咔啦的声音再次响起,邢傲摇着轮椅缓缓的行了出来。
“龙帝。”一道青色的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正是青弦,“他们往山下去了,应该不会再遇危险。”
“我们走。”
“是。”自 由 自 在
其实青弦也和蒋乾坤问同样的问题,当初邢傲冒生命危险那么做,是为了龙坛,还是为了别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心里隐隐知道,答案决不会是他希望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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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转眼几日过去,被救出的一众白道人士与先前少林寺的一群人在第一剑庄聚集了,便要共商对敌大事。
时辰还未到,司徒静颜来到大堂之外,忽觉有人看着自己,扭头望去,只见那在百步开外的小亭中看着自己的,却是邢傲。
脚下一划掠至邢傲身边,司徒静颜先开了口:“我记得你最喜欢准时,怎么今天到这么早?”
“可是我知道你喜欢早些到。”坐在轮椅上,邢傲有些局促。
司徒静颜笑着在石凳边坐下:“等我干吗躲这么远?”
习惯性的咬咬唇,邢傲有些不安的说:“你还生我气吗?”
“呵,原来你知道我生气。”
“静颜……”邢傲继续咬唇,“我们龙坛被三奇四邪收买的长老一共有四个。其中有一个是我安排的,另外还有一个也被我拉过来了。”
司徒静颜看着邢傲的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可是事情一开始我的确是不知道的,娶柳依依我也一直以为只是单纯的帮派之间的联姻而已。之后被柳依依设计、被三奇四邪所俘都是始料未及的,安排心腹投靠三奇四邪、想法拉拢过去的属下也只是我的反击而已。”
“仅此而已吗?”司徒静颜的声音没有温度,“是谁告知白道众人龙坛为三奇四邪所占?是谁让白道在与三奇四邪的交锋中一直处于劣势?是谁让白道精英身陷囹圄又是谁这时候站出来说可以救他们?!邢傲!所有事情全部在你一手掌握之中,白道黑道甚至三奇四邪,哪一个不是在你的利用之下?!”
邢傲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当时白道众人都在追杀我,我当然要派人去说清楚;我也没有帮三奇四邪,我只是吩咐说按兵不动两不相帮,是白道那些人自己不敌三奇四邪;至于这次白道一众精英身陷囹圄只得求助于我,我为龙帝,自然要为我龙坛着想,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利用。”
“你想扩充你的实力没人会指责你,可是用这种阴险卑鄙的手段就不可以!别说什么两不相帮,你分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你在三奇四邪身边安排了人手,只要在白道初次发动进攻时加以协助,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24.自 由 自 在
邢傲坐在轮椅上,刚刚发出一指,手势还没收,就这么被司徒静颜两句话堵在那里。
习习缘何发出这一鞭,已经无人关心,大家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邢傲,司徒静颜站在人群之外,两道目光却最为锋利。
邢傲抬头与司徒静颜对望,慢慢收了手。“静颜,那日我功力被杨地支吸走,是真的。”
司徒静颜望着邢傲,没有说话。
邢傲抿抿唇,“现在这身功力,是我——”
“呵呵,不知大家何故如此诧异?”突然一个笑声打断了邢傲的话,众人侧目,发话之人正是龙坛小侯爷风擒云。
风擒云向众人一鞠首,又道:“请问各位,可记得当年开山手石惊天?”
无绝答道:“开山手石惊天乃当年绿林悍匪,一双手开山劈石,坚不可摧,曾赤手空拳摧毁兵器谱上排第六的百步穿肠梭,端的厉害!”
风擒云点头道:“那这石惊天内功如何?”
“论内功,在武林中当属前二十之列。”
风擒云又问:“各位还曾记得逆海一指海飞猿?”
仍是无绝答道:“海飞猿来自东莱小岛,用的指诀,传说中一指便可使海浪逆行,故得此名号。”
“那这海飞猿内功又当如何?”自 由 自 在
“比石惊天更技高一筹,当属前十之列。”
看似与先前主题毫无关系的对话至此,不少人已猜得风擒云用意。果然,风擒云谢过无绝,接着便道:“开山手石惊天和逆海一指海飞猿均是修的内功,众所周知内功修习与修习者天分有关,除此并无甚捷径,两位前辈名扬江湖之时也均过而立之年,可是,他们数年前均已败在我龙帝手下!我龙帝不过弱冠之年便可与两位内功高手相抗衡,以这份天姿,即便功力尽失,用这数月时间恢复到可以击断一根小小的软鞭,又有何不可?”
一众人被风擒云一番话说得连连顿首,再看邢傲,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这些人,只是一直看着司徒静颜。
齐啸天亲咳一声,上前道:“是我们错怪……”
“静颜,”邢傲没有理他,看着司徒静颜兀自开了口,“我知道,你不信。”
司徒静颜抿嘴一笑,“你说吧,你说我就信。”
见此情景,风擒云不免有些心急。他敢打断邢傲的话出来解释,就是怕邢傲抖出他练斗转星移之事。斗转星移便是“三奇四邪”练的武功,靠吸他人内力为己所用,武林正道一向视之为邪功。练邪功之人,自是为大多武林人士所不耻。邢傲如今的地位,虽身处黑道却也备受尊重,若是让别人知道他练此妖术,武林地位一落千丈不说,弄不好武林人士还会因为害怕再出现一个“三奇四邪”联手将其诛杀。风擒云一急,正要再说话,司徒静颜已先一步打断了他。
“邢傲,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我信你,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信。”
一干白道人士正在奇怪,只听邢傲再度开了口:
“静颜,我现在这身功力,是我吸了蒋乾坤的内功得来的。”
一语既出,四下一片哗然,邢傲却只是看着司徒静颜,见司徒静颜脸上出现一抹笑意,表情终于轻松了些,甚至忍不住笑了笑,“‘三奇四邪’练的斗转星移,原本就出自我龙坛。我也练过,而且我的功力,还在蒋乾坤之上。那日他本想杀我,可他太过轻敌,反而被我吸了功力,反手击杀。你看,我的手筋的确是断了,没办法出掌,也只能勉强运气出指而已。”
一番话,大堂里顿时开了锅。白道众人一脸惊诧,议论不断,因为对斗转星移忌惮已久,这会不由得纷纷与邢傲拉开了距离。
只有司徒静颜和邢傲没有动,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两人相视而笑。
25.
风擒云面色严肃,心中正思量该如何应付。司徒静颜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练过斗转星移,可你本以重枪驰骋武林,从未见你以那妖术杀人。”
邢傲点头:“除这次吸蒋乾坤功力,我并未用过。”
“想你父亲龙坛前任赤帝,便是在二十年前参与对‘三奇四邪’的围剿时战死,赤帝为当时龙坛第一武将,武勇过人,论武功当不在‘三奇四邪’之下,想必就是因为对方斗转星移之术吃了亏?”
邢傲立刻明白司徒静颜此话的用意,点头应道:“没错。”
“赤帝之死,必是给你们龙坛不小震撼,对这斗转星移之术理应有所防备。而此功既出自龙坛,你们龙坛自然有应对之术。”
无绝一听,忙问:“可真有应对之术?”自 由 自 在
邢傲看看司徒静颜,点头道:“有。”顿了顿,见众人都安静下来,才道:“能对付斗转星移的,只有斗转星移。只要运起此功,功力高者便不会被功力低者吸了功力。”
局势再次回到邢傲这边,风擒云有些诧异的望向司徒静颜,没有想到竟是他为邢傲解围。
没料到局势才稍稍逆转,一个嘲讽地笑声适时响起,再起波澜。
“呵,这么说来,之前龙帝只要运起功力,又怎么会被武功还在蒋乾坤之下杨地支吸了功去?你那时怎么没有吸了几个人的功力,当时就把他们一举歼灭呀?”
发难的仍是习习,这次邢傲却没有犹疑,他苦笑一声:“因为我想见静颜。”
“我当时,只是想见静颜。因为静颜不理我,不原谅我,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想,也许我出了事,遇了险,你就不会不管我了,你就会回我身边来了。”
说到最后,人称一变,已完全是在对司徒静颜一个人说。
司徒静颜还没答话,习习叫起来,“胡说!你不过是想趁这机会逼得‘三奇四邪’和武林白道厮杀而已!你以为你这么说谁会信?!”
“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静颜,我那时,真的是放手一搏了,我为此差点没命。我的江湖地位本来就很高了,为了这地位哪里值得我冒这么大的危险;可是你不在我身边,不用这次机会,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静颜,我很想你在我身边,可以时时刻刻看见你,抱着你。我不能伤害你,不能伤害你的朋友,那伤害我自己总可以吧?”
说着,竟有了一丝哽咽,“静颜,我——很爱你,你不要丢下我。”
大堂里一片安静,白道人士素来恪守理法,并不能接受这乱了伦理的感情。没料到邢傲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提了出来,突然其来的变故,人们已暂时失去了应变能力。
“你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想给我二哥耻辱吗?”
“不,我不觉得耻辱。”司徒静颜拍了拍习习的肩,示意他别说话,“我很高兴,能听你亲口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伤自己,却伤我心?你叫我不要丢下你,可你若真出什么事,你便要就此丢下我么?”
邢傲低首,声音颤抖起来:“对不起……”
习习站在一旁,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徒静颜,“二哥,你明明知道……”话未完,泪已先流了下来。
风擒云在一旁若有所悟,邢傲这番话与他先前在小亭所言并无多大出入,可司徒静颜前后反应却大不相同,也许司徒静颜并非没有想到,仅仅只是想听邢傲自己说出来而已。前番他看着习习发难却不阻拦,直到逼得邢傲说出练过斗转星移之术,竟又立刻帮他解围;邢傲素以狂傲著称,此番不忌惮周围目光说出一番话也不奇怪,倒是这看似温文的男子这么坦然的接受,其狂放程度又岂在邢傲之下?
传闻中,司徒静颜温润如玉,可不知在这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有一个怎样狂傲不羁的灵魂?
“邢傲,”习习挂着泪,苦笑着,“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住在司前辈的小屋时,你可有叫你属下到那小屋去过?”
邢傲一愣,仍回答道:“有,青弦去过。”
“就在我们临行前一天,你手下仍有去过?”
“是。”自 由 自 在
“就在我们离开之后到我们返回之前,你龙坛仍有人到那里去过?”
邢傲望望司徒静颜,似乎有一丝犹豫,但仍答道:“是。”
习习笑笑,笑容在斑斓的泪痕下显得格外凄苦,而毒辣,“谢谢,我问完了。”
“就在我们离开之后到我们返回之前,你龙坛仍有人到那里去过?”
邢傲望望司徒静颜,似乎有一丝犹豫,但仍答道:“是。”
习习笑笑,笑容在斑斓的泪痕下显得格外凄苦,而毒辣,“谢谢,我问完了。”
26.
咚——咚咚——
司徒静颜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急促,不知是沙场的战鼓,还是紧张的心跳。
邢傲望向司徒静颜的目光有了一丝躲闪,咬咬唇,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邢傲?”
一旁的人不知这三人在说什么,看他们神色异常,却也不好插口。倒是习习泪痕已干,见众人不解,主动道:“我们只是在说,前些时日退隐多年的司岳前辈身份泄漏,这事看来与龙帝关系不小。”
“习习!”司徒静颜此刻心乱,好容易意识到习习的话的后果要阻拦已是不及。
其他人并不知司岳与这几人关系,只是无光恶名在外,听习习一语,齐啸天只道是司岳的消息定是邢傲差人散布的,又因为司岳曾是龙坛中人,以为邢傲只是因此受窘,上前一步道:“这无光以男色惑人,心狠毒辣,不少武林正道都栽在他手中,武林中是人人得而诛之。虽他前番为龙坛中人,但此次龙坛愿意交出此人,过去那些恩怨,与龙坛自然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