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一瓢 上——大爷嘎意

作者:大爷嘎意  录入:09-24

努力将沉甸甸的眼皮掀开一点,刺目的白光晃入眼,顾书成反射性地想拿手挡眼,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手被什么东

西死死绑住,根本动不了。心里一惊,尚存的朦胧睡意顿时全消。昨夜和许修祈拉扯时的种种景象浮出脑海,想起最

后背上那针刺似的一疼,顾书成猛地睁开眼,眼底凌厉光芒让面前的顾芸洛吓了一跳。

小丫头拿手拍着胸口,小声问道:“哥,你这是怎么……”话未说完,却听顾书成冷声吩咐。

“扶我坐起来。”

顾芸洛没急着再问,伸手扶他哥坐起身。

而这一坐起来,顾书成看清楚自己状况,只觉一股怒火从脚跟烧到头顶,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全身上下裹了床被子,还是跟滚春卷似的滚成一卷,肩膀、腰和腿上各用绳子各捆了一道。

他整个人就这样给丢到自己房间门口。

走廊上有人来来去去,这一夜,不知道行馆中有多少仆役见过他这模样。

顾书成觉得四肢百骸都有股邪火在烧,他嘴角扯了个弧度,虽在笑,但那眼神却冷得可怕。顾芸洛看着,小心肝又暗

自抖了抖。

虽然猜到他哥这样和许修祈有莫大干系,但好奇心杀死猫,小丫头还是挡不住好奇,想挖点详细秘辛。于是不怕死地

再度问道:“哥,昨天你不是和圣上叙旧去了吗?怎么会睡在这,还被捆成这样……”

自己的妹妹,顾书成哪能不了解。他冷冷笑了声,出言打断顾芸洛的话,“解了我身上的绳子,扶我进去。昨晚到今

早这段时间,但凡到过这的下人,你替我吩咐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同样,也包括你自己的!”

四周的温度急速下降,顾芸洛讪讪笑了下,赶紧替顾书成解了绳子,费力扶他起身,推门进屋。

“哥,我是关心你。”

“那多谢你的关心。今早的事情,如果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我就送你回淮西。”

“不会不会,你绝对不会听到。”

顾芸洛月牙眼弯弯,笑得跟院中的迎春花一样。心里却在腹诽。看她哥颈子上有点青紫痕迹,许修祈一大早又不见了

人,这两个人都这么诡异,该不是……被自己的设想吓了跳,顾芸洛摇摇头,真要这样,以后许修祈的骨头还不得让

她哥给拆散了。

“你先出去,然后替我去把许修祈叫来。他人若在就替我盯紧他,如果不在……”

顾芸洛赶紧接话,“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吗?躲得还真快。不过他再怎么躲也没用,吩咐下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给我找到。”

顾书成眯起的眼里划过些阴暗光芒,冷笑起来的压迫阴沉感,让顾芸洛只想往外躲。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她哥笑得这么阴森过。看来出去后她得找个道士帮许修祈念念经,毕竟相识一场,她多少还是尽

点心意。

真是……她还盼着许修祈能帮帮她的忙。

顾芸洛出去后,顾书成返回内室,将身上的被子丢掉,一边拣了衣裳套上。

他脸又冷又臭,眼睛里却要喷火。

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许修祈还有点良心,身上还给他剩了件中衣,并没有全部扒光。而且他自己身体的状况他也清楚,

并不如顾芸洛设想的那样,许修祈有将他怎么样。那没心没肺的人也就是恶作剧,在早春的夜里,把他捆了丢出房门

任人参观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念着而已两个字,顾书成几乎咬碎牙根。

不得不说,许修祈的胆子是越来越大。

居然敢给他来这么一出。

等把人抓回来,他非得把帐好好给许修祈算一算。

然而没等顾书成把人抓回来,突然来到行馆的不速之客,却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来人身份特殊,因此,就算他有再多的怒气,也只能暂时压下去,先见了来客再说。

顾书成去到花厅的时候,来客已高坐堂上,顾芸洛浅笑吟吟立在他身后。

端坐上座的人手里一杯茶,正拿茶盖轻拂着水面茶叶。见顾书成到来,也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吹口气,不紧不慢地抿

了口茶,才将茶盏放下,抬眼看顾书成。

顾书成一屈膝要下跪,对方却将手一抬,示意他起身,手更往旁边座位一比,“书成,坐吧。你我兄弟,何须这些虚

礼。”

顾书成依言落座,面上神情却极淡,也不见什么受宠若惊的喜悦,连说话也公式化得厉害,“圣上身系天下社稷,安

危为重,不该独身至行馆。若有事吩咐微臣,可以宣微臣进宫。”

“这样的话,不太像是你口里说出来的。”

“这是身为人臣应当说的话。”

座上的人五官秾艳,眉眼鼻唇全都像用最重的色彩描绘,完全秉承了太后的艳丽相貌。这样的相貌长在男子身上,多

半是阴柔媚气的,但在这人身上,却难得的见不到一点阴柔气质。或者说,就算有,也被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华贵

气质压制住,这人举手投足间自有种威严气度,这种气势的夺目更在他的相貌之上。

因此,这人让人首先注意到的,总是他相貌之外更多的一些东西。比如那种沉稳气度,比如那种掌握生杀大权,翻手

为云覆手为雨的高高在上感。

“为人臣子应当说的话?朕以为,我们之间可以谈的,远比君臣本分多。”

顾书成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张了口,却是岔开话题,问道:“不知道圣上今日驾临,有何要事?”

座上那人轻挥手,向身后的小丫头道:“芸洛,朕有些话想同你哥说,你先出去。”

顾芸洛对那人并不如顾书成一般恭敬谨慎,她脆生生应了句“是”,连礼也未行一个,已笑嘻嘻出了门。

皇帝看着顾芸洛出门的背影,轻轻一笑,笑容里有些缅怀过往的痕迹,“我记得,当初二皇叔尚在京城的时候,芸洛

和我并不亲,反倒是你我兄弟亲昵。不想皇叔一去封地十年,你再回来,却全变了样。”他语气中颇有些遗憾,竟连

自称都未用,对顾书成仅以你我相称。

顾书成眸子里晃过些东西,但掩得太深看不真切。他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再几个

十年,微臣依旧会对皇上尽忠。”

皇帝恍然一笑,秾艳的五官似有些无奈,“书成,你这话,又是为人臣者应当说的吗?”

“微臣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座上人的眉头终于皱了下,茶杯再端在手上,一口茶喝下去,眉心的褶皱依旧没有平顺。

“朕的心思,你心知肚明,何必同我一再虚应。朕倒不知,自己是那种度量狭窄的昏君,需要你对我小心戒备,连句

真心话也不肯说。”

顾书成暗暗叹口气,说出来的话,终于亲近了些,“圣上拿我当手足亲兄弟,我心中自然清楚,也感激圣上抬爱。但

君是君,臣是臣,有些界限终究不可逾越。”仍旧不太顺座上人的耳。

“你!”

茶盏重重搁上,皇帝面上有些不明显的恼意,秾艳的眉目染了淡红,那种华贵气势淡了点,酷似太后的相貌中的艳丽

味道才不着痕迹露了出来。但这一点痕迹转瞬即逝,天家人最懂掩饰自己的心意,身为天子,九五之尊,这些本事自

然更胜人一筹。

缓了缓,刚才那一点火药味消散无踪,皇帝再度放轻了语气,“听说你带了个合心意的人进京,朕很好奇。这次来,

也是想见见他。”

“如果要见他,皇上来得怕不是时候。”

许修祈的事情,不用猜也是顾芸洛告诉皇帝的。

顾书成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清楚,这事就算顾芸洛不说,只要有心,座上这位没什么查不到。而且,许修祈那人本身

也是个爱惹事不安分的……这会不知道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提起许修祈,顾书成那种水泼不进的恭敬谨慎略微现了点破绽,早上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趁机露出痕迹。

皇帝看出些端倪,笑吟吟问道:“怎么,他惹你不高兴了?要有不顺心的,可以跟朕说说,没准朕还能给你点建议。

毕竟,你的性情,朕还是清楚的。”

第十八章

一提起许修祈,顾书成那种水泼不进的恭敬谨慎略微现了点破绽,早上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趁机露出痕迹。

皇帝看出些端倪,笑吟吟问道:“怎么,他惹你不高兴了?要有不顺心的,可以跟朕说说,没准朕还能给你点建议。

毕竟……你的脾气,朕还是清楚的。”

你的脾气,朕还是清楚的。

皇帝微笑着说出来的话中暗藏了些暧昧。

顾书成听着,眉峰轻动,却不去深究。

天家的心思,还是不要去揣测地好。如果可以揣测,他父王当年也不会自请离京,在淮西一呆十年。

芸洛是姑娘家,小丫头平时古灵精怪,心思终旧单纯,与圣上亲厚也没什么。但他不同,他是淮西王世子,一言一行

,不仅仅关乎他自己,还有他那远在淮西的父王。

为了避嫌,连太后寿辰也不肯进京的父王。

而且,现在最让他烦心的,并不是座上这位,而是那不肯安分的许修祈。

“一点小事,不敢劳皇上费心。”

“怎么,生怕朕对他不利?书成,你我是血脉至亲,自小相识的情分,在你心目中,朕难道就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顾书成一推诿,座上人脸色便是一沉,秾艳的眉目间竟带了中锋昂气势。龙颜震怒,顾书成自然不能再沉默。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同他之间,都是些寻常小事,偶尔说话过头互相怄气而已,不敢拿来扰圣上视听。”

“真是这样?”

“微臣不敢欺瞒。”

皇帝脸色缓和些,眉轻舒,笑笑道:“你也会怄气,哈哈……我倒真想见见这位了,寻常小事居然也能惹得你动怒,

怕是非同寻常。他人在哪,去找来让我见见,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能耐?”

在皇帝并不如何爽朗的笑声中,顾书成讪讪笑了笑,心里却是有些冷的。这软硬兼施,恩威并措,当的是好手段,驭

臣之道。

“实不相瞒,修祈生性顽劣,今早上与我怄气,已经离开行馆,微臣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顾书成说着话,心里着实不舒服。一到京城,麻烦是一个接一个,许修祈已经够能折腾的了,再加上一个顾芸洛,现

在还有座上这位……还真是头疼!眼下,他只想快点把座上这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皇帝陛下送回宫去,然后再把那胆

大包天的许修祈抓回来,狠狠地教训一番。

至于其它的,旁人的什么心思,他暂时没有那么多精力管。

正想着,座上的人却突然站起身来,道:“既然着急,那就去找人吧。朕出宫也有段时间了,不便久留,今天就这样

。待找到人,领进宫来给我看看。”

说着话,皇帝一边往外走。

顾书成站起身来准备相送。

“微臣送陛下回宫。”

皇帝走过他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转眼看向他,眼帘轻挑,与太后相似的丹凤眼显得艳丽异常,但其中却有些阴霾

色彩。

“书成,你同朕说话,居然也是这么心不在焉。我且问你,当年二皇叔的事情,你可是还在怨朕和太后?如果是,朕

……”

皇帝的话未说完,顾书成已经一掀袍摆跪了下去。他动作太快,以至于皇帝伸手想扶,也没来得及。

“陛下言重。当年家父是自请往淮西,完全是他个人的主意,与太后和陛下无关,更谈不上有半点怨怪的意思……”

顾书成低着头说话,从皇帝的角度高高看下去,只看得见一头黑发和他顶端束发的发冠而已。那样疏离而惶恐的态度

,让皇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五官上浮现了些明显地怒意。

但顾书成看不到,他正低头告罪。

许久,皇帝才皱眉摆摆手道:“不必说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如此,起身吧。”

顾书成沉默了下,“谢陛下。”

但仍未起身,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那样的姿态,看似恭敬,实则……没再往下想,皇帝只冷笑了下,道:“顾书成

,淮西王世子,十数年相交,你是什么样的个性,朕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今日也就罢了,以后你若再敢在朕

面前摆这种惶恐疏离的假姿态,就莫怪我翻脸无情。朕自己会回宫,就不必你送了。快些去找你那位吧,别耽搁了!

说完话,皇帝重重一拂袖,提步出了门去。

顾书成在他身后站起身来,看着那身影远去,不禁摇摇头。

龙椅上的这些年,果然不是白坐的。看这人今日的气势手腕,哪里还有十多年前那个皇长孙的半点影子在。那个会在

午后逃了太傅的课,在御花园里拉着他衣袖叫书成,眉目秾艳个性却温和的皇长孙,早没了影子。

他那些装傻充愣的手段,也糊弄不过去。

只是叹口气之后,顾书成依旧跟了上去。虽然皇帝叫他不用送,但臣子应有的礼节他还是该有。

然而等他出了行馆门才发现,这位皇帝私自出宫,竟然连个侍卫也没带,身边仅跟了个细眉细眼的少年。

一听那少年说话那语调,便知是宫中内侍。

皇帝见他跟过来,眉淡淡一挑,“不是叫你别送了吗,跟过来做什么?”

顾书成视线往皇帝身后单薄的小太监身上瞟了瞟,回道:“微臣担心陛下安危,还是让微臣送陛下回宫吧。”

听了他的话,皇帝也没说什么,小太监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看人时更多了种居高临下感。

“顾世子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对方态度冷淡,顾书成反倒不在意,比起热络亲切来,他倒更愿意皇帝用这种姿态对他。

招招手,一旁自有人牵了马过来。

皇帝已先一步走在前头,顾书成一拍马,跟了上去。

担心安危这些,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行馆在皇城之内,出了行馆便是朱雀大街,从这里到宫城,骑马不过小半个时辰。而且从行馆到宫城虽要经过两条僻

静街道,但地势并不偏僻,若真有刺客,也不会不长眼挑这个时机下手。

更何况,皇帝出宫只带了贴身内侍,恐怕连太后都不知道,别人又从何得知?

所以说,顾书成做出来的,仅仅是一个姿态。这个姿态,不是他本人需要的,而是作为淮西王世子所需要的。

虽然上一辈的恩怨与权利分割是他们的事,但并不代表某些东西不会延续下来。

只是,顾书成自己也未想到,他这一番谨慎,好巧不巧,刚好落在了实处。

皇帝陛下在前,顾书成骑马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转过朱雀大街,穿进另一条稍冷清的街道。街道一边是斜柳长墙

,而另一边,则是京中官员的府邸后园。寻常百姓不会在这些地方晃荡,而当官的也多走正门,所以这条街显得较为

清净。

走了一阵,只听得吱呀一声,前面一户院子的小门却打开来。

道里太过安静,一点声响都引人注意。顾书成不经意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而这一眼,看得他愣了下。

从那小门里出来的人,模样熟悉得有些过分,面上笑容刺眼,而那人手里摇着那把绸扇,更是昨晚敲晕他的直接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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