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放的下的,放不下的,都成为了过去。
尽管回家的路上还会出现错觉,把身上的深灰色风衣看成浓烈艳丽的红色,但那多半只是因为困倦,只是太想睡觉的
前兆而已。
迈进空荡荡的家里,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红酒,013整个人恍惚了起来。
今天实在太过疲累,就像经历了许多天的叠加。
意识模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半夜三更能有谁造访?有嫌疑的,大概只有花京一人。
……真是麻烦的家伙。
撑起疲惫的身体去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对象。
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眼睛,究竟属于谁?
唇边那抹淡淡的微笑,究竟属于谁?
原来如同妖魔鬼怪一般的男人,也会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表情……
就算那温柔是一种伪装,在这种时候也无所谓了吧。因为已经太累,已经不愿再去揣测对方的想法和目的。
013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紧紧地拥进怀里。
尽管很想一拳挥在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却最终没有作出任何反抗。
所以他就任凭对方抱着,如同陷入了软软的棉花堆里,试图站起都是无力。
紧接着落下的吻温柔而狂热,仿佛一对分别百年的恋人终于相遇,百般衷肠无法诉说,唯有用行动感受对方真实的存
在。
四唇相接的那一刻,头脑里几乎完全空白,顺从接受对方操控摆布,或许又是因为不甘心,不知不觉间开始了自己也
没察觉到的回应。
渐渐地,亲吻的动作变得比对方更用力,更强烈,更深入。反复不断的纠缠之间,衣物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甚至近乎
凶暴地吞咽下彼此的呼吸。一些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叫嚣着要得到宣泄,虽然没有人能说清那是什么。
如果短时间的放纵能让脑子里不再去想那些烦躁的事情,那么真的无所谓……
激情从门口一路延伸到客厅。这个狂乱的夜晚即将带来怎样的结果,当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在被对方狠狠压倒在沙
发上的那一刻,013睁开眼睛,和时之砂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热情的、藏着欲望的眼睛,属于野兽的眼睛。
那同时,也是013在这场激情里最后看见的事物。
然后,他清醒了过来。
他发觉自己半躺在沙发上,原本握在手中的酒杯早已滚落在地,红色的液体浸染了咖啡色花纹的地毯。
身边没有人,空气里没有残存任何一点呼吸的温度。
原来门铃根本没有响过,那个人也没有来过。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那场可能能让自己忘记一切的激情。
不过是梦而已。醒来以后,眼前还是中规中矩的现实。
013忽然觉得好笑。
自己果然是疯了,居然连这种梦都做得出来。
真见鬼。
他蹲下来,拾起那只躺在地毯上的玻璃酒杯,然后用力地把它扔得更远。
(52)
阿尔塞林克首都法伦丁,为时之砂打造新武器的两支队伍仍然在秘密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凌晨时间原本是两个小组成员最为活跃的时段,但是这天凌晨,组长花京不见踪影,另几位隶属雨音阁的组员都蹲在
城西集合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另一组比拼进度。
酒馆里除了永远不知疲倦的NPC酒保大叔以外,还有诚心、上善、吟游诗人,以及包括热带风暴在内的雨音阁所有高层
。
作为纠结了近三年的两家公会,雨音阁和月下回忆这一任的会长和上两位相比就像是互换过一样。热带风暴本人比较
直率,情绪大多都写在脸上,跟以前的江流性格相仿,而月下回忆现任会长溟澜则经常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与
心机,倒有几分若煌传人的味道。
第一次得知这个现状的玩家们,打从心底萌生出“孩子抱错了吧?”这种诡异的想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天堂月光及独舞公会当时的参与者闭口不提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会有好事者将事件的来
龙去脉悄悄传出。
传到天堂月光耳朵里,刚好是第三天的晚上。
听着听着,天堂月光本来平静的面部越来越扭曲,到了最后,脸色如同刷了石灰一般难看。
如果游戏里的东西都是可以随便破坏的,那么此刻的酒馆肯定会被彻底改造成露天BAR.
小A听着自家会长在三分钟内连说了十次“混蛋”,二十次“他妈的”,后来甚至连一向沉稳的副会长也跟着会长一起
咒骂起来,他便不好再劝说什么。
时之砂的尊严,在他们眼里看来是和雨音阁的荣耀同等重要的东西,不容任何人进犯,更逞论践踏。
独舞公会煽动大批人对时之砂进行围攻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惹怒了雨音阁的领导层。如果说之前热带风暴的种种动
怒都可以忍耐下来,这一次却不折不扣地超过了临界点。
“那么多人对付一个,可真有本事。”
“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任人宰割的肉鸡吗?”
“这群混账东西,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厉害是吧……”
“就算时之砂不再是雨音阁的人,这种做法也无疑是一种挑衅。”
“错!”热带风暴毫不留情地打断旁边人的话,“时之砂生是雨音阁的人死是雨音阁的鬼,我可从来没说过雨音阁不
要他!”
“可是他自己明明……”
“咳……时之砂当初退会是有原因的。”坐在角落里的老K缓缓地解释,“说起来,那时候原本一时兴起的人是我们,
最后负起责任的人却是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不解,“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事情其实很简单……”老K看了看面色极差的热带风暴,没有顺着话头继续往下说,而是拐了个弯,“但天堂月光敢
做到这个程度,也就说明他的确有靠山吧。”
“……”众人依旧茫然。
“是的,就是这样!”热带风暴情绪烦躁地肯定着,伸出拳头狠狠地在吧台上砸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道,“最初怀疑
独舞有问题的人是我们,最先让卧底展开调查的人也是我们,但是从一开始到最后……独舞的目标却始终是他一个人
!”
“还是不懂……”小A喃喃道,“独舞做了什么吗?”
“啊……难道是……”诗人顿时想起来了,“有一段时间曾传说独舞还是王者的什么人和GM有金钱交易……那件事?
”
“嗯。”老K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游戏讨论版的版主还出来辟谣过,而且RD公司向来信誉良好,所以大家都不太相信那个消息……”诗人摸了
摸头,惊讶道,“难道……这是真的……?”
“基本可以确定了。”热带风暴的眉头皱得几乎打结,“先开始只是我们听到消息后的一时意气而已,因为不想让那
些家伙的所作所为毁了游戏,所以我和老K才拼命去挖掘蛛丝马迹……后来时之砂知道了,不仅没有反对,反而使手段
暴露自己,让天堂月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
“……”
“天堂月光本来就很讨厌时之砂,又察觉到他企图掌握证据,披露独舞、王者天下、BELIEVE等几个大中型公会与GM的
交易细节,从此才更加不择手段地与他作对。”
“这么说来,时大哥退会是……”诚心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不想因为自身原因,给雨音阁的我们带来麻烦。”老K接过话,苦笑了几声,“你们都有没想到吧?那样一个
看似高高在上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家伙,其实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啊。”
“真没想到……”酒馆里的人纷纷表示。
“时之砂……是个好人。”
“喂我说你别随便给人发卡……”
“所以我才更不能忍受啊!!”热带风暴一声怒吼,再次暴走起来,“凭什么我们共同的后果要他一个人来买单!可
恶!该死的天堂月光!你他妈有本事就拿刀来砍我吧!靠!!”
“……”
“老大又发病了。”小A扶额,“我们要不要把桌子先搬走?”
“走!你们都跟我走!!”热带风暴操起巨斧,魄力无限,通红的双目充分昭示着他心情的恶劣。
“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天堂月光算账!他娘的!老子要把他砍上几百几千次以泄心头之恨!”
同样很激动地诚心立刻举手表示:“我也要去!我要为时大哥报仇!”
“那我也去!”
“我也要去!!”
“杀了他们!!!”
“统统杀光!我早看不顺眼天堂月光了!”
有人带头,酒馆里的众人很快被激起了义愤的情绪,纷纷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你们这样会演变成公会战的!”诗人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独舞和GM之间的事情就算披露出来,短时间内
也不可能得到解决!你们现在贸然前去,即使雨音阁永无安宁之日也无所谓吗?”
“我说,这关你什么事?”热带风暴看了一眼他并不熟悉的诗人,迅速对方丢进“外人”名单,“时之砂是雨音阁的
人,雨音阁是我们的公会,整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的,我是个外人没错,而你是雨音阁的会长,你有权力作主导……”诗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热带风暴,不温不火,
“但时之砂之所以退会,不就是为了减少你们的麻烦吗?你们想让他的意图白费?”
“这……”
“你懂什么?”热带风暴生平最恨兴头上被人泼冷水,十分不悦地顶回去,“你知不知道,时之砂原本才该是雨音阁
的会长,他的条件才是最适合的!若不是那时候他让给了我……所以现在,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群人折腾不管?
”
诗人听完这番话,端整的五官竟然浮现出一种奇妙的笑意:“风暴……你还真是幼稚。”
“……你说什么!?”
“你以为若煌是白痴吗?时之砂指定谁他就会让谁当会长?若不是因为信任你有支撑大局的潜力,若不是因为你适合
当这个会长,你以为他会同意?”
“你……”热带风暴愣了。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诗人挑眉,继续教育道:“若煌走之前都没有教育过你吗?不要个人英雄主义,遇到问题一定
要从全局出发,要为了大家着想。若煌托付了整个雨音阁给你,时之砂把会长之位让给你,你就是这样对待它的?”
“……”
“若煌跟你说过的吧?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和溟澜合作解决。雨音阁和月下回忆走到现在也算共患难过,有事完全
可以相互商量。虽然平时你不服他他也不服你,但是遇到大事你们都不是放不下架子的人,对吧?”
平时吊儿郎当,打扮怪异,言行神秘的诗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理性。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似乎
对雨音阁的状况相当了解,就像亲眼见证过一般。
“哇噢!萝卜丝你好厉害!说得太好了!”诚心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我们的确太冲动了……其实早日把武器做完
,安静地等待时大哥回来才是最好的吧……”
“KITTY,请叫我罗伊·布克威尔·拉兹特里斯……”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K好奇地发问,“你和若煌什么关系?”
“我是若煌的一个朋友,只不过天性自由散漫,当年没跟他一起打拼过而已。”诗人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飘向诚心
和上善,“一直没跟你们说明不好意思,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
热带风暴渐渐冷静了下来,为自己之前的冲动感到有些失礼,低声问道:“那个,若煌老大现在好吗?”
“他很好,而且一直很关心你们。”诗人笑了笑,耸肩道,“这个别扭的家伙不肯主动问你们的情况,每次都要通过
我……现在好了,机缘巧合我跟在了陛下身边,今后可以一直注视着你们了。”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喂,太不给面子了。”
……
“好冷……”
住在诗人隔壁的若煌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有点不解地望着窗外。
明明没有刮风啊……
他伸手扯了张卫生纸。
(53)
从停职兼主动请辞的那天开始,手机就再也没开过。
总算能摆脱一切纷扰睡个好觉,013连续过了好几天睡了醒醒了吃吃完再睡的放纵日子。前来送外卖的人,曾数次被这
个家以及013本人发散出来的颓废阴郁气息给吓到。
“这位漂亮的大哥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发火啊……”
心情糟糕归糟糕,013当然不可能去刁难一个外送人员。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再也没响过的电话,混乱跳跃的梦境,毫
无规律的作息……之前的生活模式改变之后,就算短时间内不能适应,终究也是会习惯的。习惯远离RD,远离旧同事
,远离无神界和那身红衣的生活。
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也只是一份过往的回忆。
而回忆,不具有能改变现状实际作用。
原本013认为得知自己辞职消息就会立刻找上门来的花京,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个家伙看上去总一幅不拘小节大大咧咧
的模样,但该细心的时候还是相当识趣。
013正这么想着,家里的电话忽然激动地响起。
这个电话机除了第一天被几个人先后骚扰过,之后都跟已关闭的手机一样沉寂。
看了一下来电,竟是花京。
才刚表扬过就坐不住了么?013将身体沉在柔软的床上,伸手拽过听筒。
“之前你手机关机,料想你心情不好就没敢打扰,没想到这几天后你还是不开……那么多话找不到人说,真憋死我了
……”
花京哇啦哇啦的声音,如今听见甚是怀念。
“大概早没电了吧。”013顺口回答。
“泽林啊,你有好好活着么?觉睡得好吗?饭吃了吗?要不要我过来送东西给你……”
“你是保姆吗?”013失笑,“我不过辞了工作而已,又不是要寻短见,何必说得那么严重。”
“你啊……”花京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自己带来了多大影响,据说这几天你们组里简直吵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