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却出其不意的闪过什么人的影象。迅疾的只是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让他辨别出那是谁。
风驰电掣中,车子被开进瑞城近郊的一处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从外表看起来却与南城那片真正的高档别墅住宅群大相径庭。远处未曾开发的农田和山坡还可以说是风
貌质朴,眼前这座房屋就是简陋了……但开发商打出来的招牌的确是别墅。
走进门夏胤伦扫了一眼客厅,全部的人满打满算也才七八个。和朋友们分别打招呼,同时应付着如出一辙的调侃。
“OKOK……我知道前段时间把你们冷落了是我的错……”
接二连三的让他都感到难以招架,认输地摆摆手打算终结掉这个话题,“……但你们一个两个的,也不用像是失宠了
一样的这么哀怨吧。”
“那还不是因为阿伦你魅力大吗。”大川拎着酒瓶分给众人,拿肩膀撞了撞他,“你也不看看,这里有多少是你的裤
下之臣啊。”
夏胤伦睨他一眼:“说的好象你们关系很纯洁一样。”
“是很纯洁啊,纯洁的男男关系嘛。对吧,大家说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放肆的大笑起来。
说起来他们的关系的确难以界定。谁都与其他人有过肉体上的关系,但却丝毫不存在具备束缚力的情感。
彼此心照不宣,都懂得各自的心思。
绝不会认真起来。
所以才够快乐,够轻松,是最合适的玩伴。
“够了吧大川。”
墙边一个肤色苍白的青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底有些憔悴的乌青,“今天来我们是要扯这些有的没的吗?还是只用
嘴巴你们就高 潮了?”
“哎糖稀你这话就不对了啊,用嘴巴多享受你会不知道吗。”
“糖稀你是忘了吧。”大川对被称为“糖稀”的青年露出恶意的笑,“我可以详细的给你再服务一次,你一定能记起
来。”
“等……”
没等夏胤伦把话讲完,青年苍白的面孔蓦地涨成一片狰狞的通红。抬腿踢向大川的动作太突如其来,以至于谁都没阻
拦住那正中腹部让大川跌倒的一脚。
“去你妈的!”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一齐看向地上的大川:“怎么回事啊这是……”
21.预感
单手捂住肚子的大川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从夏胤伦的角度,却恰好能看到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心里蓦地打了个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放心不下让他询问当事人:“大川?唐熙
这是怎么了?”
大川抬起来的脸上写满了不屑,“谁知道啊,那神经病……”继而换回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阿伦,人家走都走了
你还牵肠挂肚呢啊,这样让我很伤心的啊……而且现在我们该考虑的不是他吧。”
忆及唐熙摔门而去的样子,神智基本清醒,体力充沛的还能踹人,出事的可能性怎么都不会高……夏胤伦没有再说什
么。
只要将脑子里的全部思维都排空,就能轻而易举的陷入空洞的狂欢里去。
意识快要浑浑噩噩之前,最后划过脑海的竟然是冯杰生的脸。意外的同时他嗤之以鼻般哼笑了一声……不知道回去发
现自己不在的青年会是什么表情……手里的酒瓶与大川那支在半空中对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是焦急。
夏胤伦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到的焦急,夹杂着更多的担忧,渗进些苦涩,还有一点或许可以算作愤怒的成分。
和丹尼商谈完工程的详细进程计划已经七点,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拒绝了丹尼共进晚餐的提议,在饱含控诉和哀怨
的眼神目送下他走出办公室。才推开门,冯杰生就感到了一抹秋季夜间细微的凉。
匆匆赶回住所,他没有想到会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
站在门前半晌,冯杰生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到,其实也不需要太过惊讶。这些天来他一直习惯于管住夏胤伦,浑然
忘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独立的思想,身体也很健全的人。
有点想要索性放弃不管的念头,但在屋子里待了还不到一小时,他就坐不住了。夏胤伦可能去的地方唯有那间叫做HIS
的酒吧,很难预料他会在什么时候结束。熬夜对男人的身体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说什么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在去HIS的路上,冯杰生根本就没有料想到,在那里他也没能找到夏胤伦。
那么……男人会去了哪里?
担忧是控也控制不住的,种种思绪在脑中层出不穷,光怪陆离得让冯杰生都惊讶于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如同那天在医
院突然看到夏胤伦被送进去时一样,就算并不真的存在什么危及生命的东西,还是担心得不行。
扶着额头,如果现在面前有镜子,冯杰生想照出来的他一定在苦笑。
丹尼说的没错,他的心已经动了。
明知将夏胤伦当做曾经的老板来看待才是最适合的态度,但人的心思一向就是最难以把握和主导的东西。
放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冯杰生也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会对这个人产生如此不同寻常的感情。
就算是六年多前发生关系时,也都还没有一点苗头。
因为始料未及,发觉某些东西变质的时候,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只想到逃避。然而一切设想在与夏胤伦在医院里遇到时
,都无济于事的崩毁。如浪潮般席卷而至的汹涌情绪,是担心抑或想念已经不再重要。
冯杰生问了酒保,今天当班的是见过面的阿康。阿康的回答不能说不尽心尽力,可答案就像朝他头上泼了盆冷水。
“对不起,Allen没有来。”
阿康的眼珠非常黑,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他在凝望自己的感觉,专注而认真。冯杰生想他没骗自己。
“……老实说吧,我觉得很离奇,Allen一直是我们这的常客。不说每天报到,也至少是两天来一回吧。这次这么多天
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死在哪个温柔乡里了呢。没想到啊……”
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住,冯杰生却根本顾不上响应他的打趣。
无止境的担忧自心底一层一层的漫上来,迅猛的像要将他从头到脚全盘淹没。明明夏胤伦是成年人,岁数甚至还比他
更年长一些,在他出现前也好端端的活着,这样如无头苍蝇般发疯似的寻找根本没必要。
可没来由的,他觉得必须得找到他。
那大约是……应该被叫做预感的什么东西。
敷衍了几句冯杰生就往外走,在瑞城的大街小巷不知转了多少圈也没结果。回去也没找到人,凌晨他再次来到HIS。
进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什么人,抛下一句抱歉他就与那人擦肩而过。
“冯大哥?”
不料走出去几步,对方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类似少年人般还带着柔软腔调的嗓音,听起来多少有些熟悉。说起来这并不足以让冯杰生停下脚步,他却像抓住救命
稻草一样闪电般转过身。
“蒙羽!”
蒙羽被从冯杰生口里如此惊喜交加的语气给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肩膀就被扣在一双大掌下,力道重得肩胛骨都隐隐
作痛。
“呃……冯大哥你这么热情我高兴是高兴啊,也会不好意思的啦!可是我不想背叛伦叔哎……”男孩苦恼的皱起脸。
“……”冯杰生这才清醒过来,赶紧松开手,“抱歉我……我……”嘴唇不自知的颤抖着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他抓了
抓头发,颓然的叹了口气。
“冯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阿伦他不见了。”
“啊?”蒙羽睁大眼睛,里面清楚的映着四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以及冯杰生心急如焚的脸。
“嗯,我找不到他去了哪。”
“那个……”蒙羽不以为然的斟酌着合适的措辞,“冯大哥,至于这么着急吗?伦叔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会走丢不成,
你也把他看的太没用了吧。”
“我……我只是……”
“担心是吧。”蒙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沉思一会道,“别着急,我想……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Jason!我给你送的炭来了!哦上帝啊!我的精神是多么光辉灿烂,这是……”丹尼还没废话完就被冯杰生从车里粗
鲁的扯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白人青年皱起一张面皮抱怨,“哦Jason,你这是赤 裸裸的过河拆桥重色轻友
……”正叨念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蒙羽,立马凑过来,“Hello,你们现在是赶着要去见Jason的那位美人吗?”
“美人?”不纯正的腔调没有妨碍蒙羽听懂他的话,只稍一愣神就点点头,“啊啊,是的。”
“我可以一起去吧!”
丹尼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望向已经坐在驾驶座里的冯杰生。
“不可以。”
断然给予拒绝,冯杰生发动了车子。
“噢噢……没想到冯大哥你开车比大川还猛哎……”
呼啸而过的汽车将一辆又一辆车抛在身后,冯杰生在岔路前停下,等蒙羽给他指路。他没有回应男孩有些兴奋的话,
“你确定是往这边走?”
“当然。”蒙羽十分肯定,“要是他们有什么活动又不喊我去,肯定是去大川那里搞些少儿不宜的事啦。”
“……”
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蒙羽没有察觉到他骤然沉下来的脸色,看着外面的眼睛一亮,伸手指前方:“冯大哥快快……快往那边开,那边……
对啦,那个房子就是啦。”
连大门都没有锁,很难想象里面的人还能残存多少理智。一进去所看到的就都是十足放浪形骸的画面,到处是不堪入
目的狼藉。
横七竖八歪倒在地面或沙发上的身影都衣衫不整,大片大片的肉色闯进眼中,放荡到触目惊心。
“靠啊,玩的这么疯真是少见……”蒙羽边往里走边感慨,脚下蓦地一顿,回头朝冯杰生招了招手,“在这里冯大哥
。”
靠近一些已能清楚看到是夏胤伦。与大川几乎贴面缠在一起的男人脸向下,只有小半边侧脸对着这边。
浓烈的酒气辛辣刺鼻,熏得冯杰生狠狠拧起眉。撩起的上衣沾着一看就知是什么东西的白浊,他眉头锁紧的程度又加
深几分。
蒙羽不禁往后缩了一下,那种环绕在冯大哥身周的阴影到底是什么啊……
不由分说的想要拽起男人,一次没能拉动让冯杰生加大了力度。接着,他却听到来自蒙羽惊恐万分的声音。
“等等冯大哥!伦叔!伦叔你还好吗!”
跟着看了下去,冯杰生的瞳孔霎时一缩。
刚刚还背对着两人的夏胤伦被翻转过来,潮红的脸色里夹杂了病态的青白,哆嗦的唇瓣略有些发紫,呼吸像被掐住脖
子一样的急促。
“快去医院!”
那天在那个地方最后的印象,是蒙羽声嘶力竭的叫喊。什么与六年多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冯杰生情不自禁的有些
恍惚。
22.深沉的温柔
短短几天之内再次回到医院,冯杰生的心情似乎比当事者更加糟糕。面无表情地看着夏胤伦被安排进去洗胃,他抱臂
站在门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蒙羽怯生生地凑到跟前:“冯大哥,伦叔不会有事吧?”
“这次大概不会……”
言外之意明显的连蒙羽也听出来。
这次是不会。
那下次呢?
下下次呢?
……如果夏胤伦还一意孤行的像这样醉生梦死,谁能保证再也不出意外?
蒙羽动了动嘴,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凌晨时分的医院走道几乎没有其他人,整个过程里,环绕在四周的气氛都安静得有些过分。直到门打开,夏胤伦被送
出来,先前的手忙脚乱总算告一段落。站在病床前,手指下意识的扯着床单,他才轻轻开了口。
“冯大哥……我第一次见到伦叔是在……差不多六年前吧。”
第一句话即刻吸引到冯杰生的注意,青年凝神朝蒙羽望过来。
“老实说,伦叔那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开始我都没注意到这个搬到附近的大叔。既沉默又落魄,每天都不知道在
做什么。那时候……”
蒙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大概是在回想。
“……他额头上的伤疤比现在可深得多了。像是手啊,身上啊,也都有包扎的痕迹,腿也是一瘸一拐的。附近的小朋
友甚至会欺负他,他也不还手……”
血液像在一瞬间涌到大脑,耳畔“嗡”的响了一下,心脏的钝痛却要到蒙羽开始说下一句话才感受到。
“……但是当我爸喝醉又想拿我开刀的那天,伦叔帮了我。我觉得……”他弯唇浅浅的笑了一下,眼睛里像倒映了漫
天的星光,“……他真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后来我爸出了事,又是伦叔帮了我。那回我爸没能跨过那道坎,保险赔的钱不少,不待见我和爸的那些亲戚一个两
个都冒出来,还是伦叔帮了我。这么多年,大概他都没意识到吧,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所以他依然拿对待小孩子的方
式对我……”
冯杰生的眉梢猛地一抽。
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是发生肉体关系?
像是有所察觉他的内心,蒙羽望过来的视线竟也是似笑非笑的,恍惚中仿佛带上几分夏胤伦的影子。
“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伦叔也没提过,但我知道,他很苦。”
男孩说这番话的时候杏形的眼睛半眯起来,里面透出一点与他年纪格外不相称的沧桑和深沉。焦点不知道落在哪里,
像是从病床上穿了过去。
“寻欢作乐,是根本不可能长久的啊。这种事情连我都知道,我不信伦叔会不清楚。他这样做的原由,我体会不到,
但我觉得……”
这么年轻的男孩嘴里吐出的词句叫冯杰生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但蒙羽咬字的力度又让他明白他的认真。
用手比住夏胤伦,床上沉睡的男人被沿着身体画了一个圈。
“……伦叔给他自己做了一个壳。”
他说的很浅显。
“……这个壳还长年累月的不断被他增厚,除非必要,他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只要肉体上的关系。至于我那次……
”蒙羽的声音带上点讥诮和惆怅,“……就算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瞎胡闹吧。”
一个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