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季灵愣愣听着:“方才在前山,江怀月说是为了谢一个友人才送出去的?”
“呃……”贺亦行认真想了一下:“白玉虎牌……其实是蔚晴阁的谢恩令,早些年我曾救过江老爷子,所以我一开口
江怀月就送给我了。只要有这个谢恩令,遇到任何麻烦都能找蔚晴阁帮忙,如果不是有这个东西,这次江怀月也不会
来。”
“可是……唐老庄主怎么知道这个就是金玉符?”
“师伯是老江湖,跟蔚晴阁的江老爷子也是老相识,自然认得这东西,再说你天天挂着,他看一眼认不出来,多看几
眼总能看得出门道。”贺亦行想了想,也不准备舒季灵问一句他答一句了,索性把事情都说了出来:“白玉虎牌的确
就是传闻中的金玉符!因为蔚晴阁已经两代主人不曾出示此符,所以很多江湖后辈都不知情!又因为蔚晴阁行事一向
诡秘,又与朝廷有所关联,势力渗透甚为宽广,几乎是无所不能,而手持白玉虎牌却可以让蔚晴阁协助做事,在江湖
上行走也能畅通无阻,所以江湖上才有传言说得金玉符者得独步武林!当然,这的确是有些夸大了!而且持有金玉符
者得的也不是武功,毕竟以一人之力,就算是有神功也无法掌控整个武林的。至于传闻怎么就成了你为了金玉符灭了
白家的门,想来也是有人茶余饭后肆意猜测,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毕竟得了蔚晴阁的谢恩令的确也算是得了一件宝
贝。
他之前送给舒季灵只是无心,后来舒季灵离开云岫山庄他想尽办法也要塞回去,只是想万一他不在身边,也好有蔚晴
阁的人能看到这块谢恩令,从而能保他性命无忧。
贺亦行说完看着舒季灵:“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舒季灵上下打量他一回,忽然郑重道:“你可还记得你拜我为师?”
“呃……记得。”
舒季灵背着手,踱了两步,黑着脸道:“那为师现在就命你在此地思过!”
“……思过?!”贺亦行大为不解:“为什么?”
“你知道那是金玉符,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当初提到众人垂涎金玉符围困堆花谷的时候他没提,碧三娘出手相伤的
时候也没提!
贺亦行哭笑不得:“对你而言这东西是不是金玉符根本没两样!再说,就算它是金玉符,你说了那些人也不会信!”
他们想要的金玉符,与他这个白玉虎牌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
舒季灵冷哼一声:“那你也不该隐瞒实情!”说完一甩手就要走:“你就在此给我思过!”
贺亦行跟上去:“那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看看唐希林!”舒季灵扭头去瞪着他:“万一被你打出个好歹来,我也好给你说两句好话!”
两天后,江怀月告辞众人悠悠哉哉的回了蔚晴阁,再一天后唐老庄主也带着唐希林贺亦行回云岫山庄,堆花谷众人送
出山门,大老远就看见山道上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舒孟灵一抓刀柄:“怎么?又是有人来捣乱么?”
于叔承无奈叹一声:“孟灵,你看不见为首的是你二师兄么?”
堆花谷二弟子金桥山秦仲章听闻师门有难,特地赶来相助!但可惜晚了不是一步两步,被三师弟于叔承狠狠的冷嘲热
讽一顿,直说的秦仲章头都抬不起来!于是一向与他不合的舒季灵忽然间认清了于叔承淡然超脱外表下邪恶冷漠的内
在,毅然决然的站在了于自己脾性相投的二师兄阵营一边,与三师兄于叔承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的辩论之争。
贺亦行在感叹于叔承的好口才之余,也感慨自家小元的暴躁脾气,若不是由他在场频频护住刀鞘,只怕堆花谷才平外
战,又起内讧!唐希林戏言,舒季灵这脾气闯不得江湖,只适合圈养。舒孟灵虚心请教,唐庄主叹道:“若是放到江
湖上,必定会被众人群起攻之的么!”想来若没有他师兄拽着,那只怕不是于叔承的嘴皮子被捅两刀,就是舒季灵的
舌头麻三天!
舒孟灵打量了一番站在舒季灵身边面露无奈的贺亦行,抿抿嘴,不满道:“无所谓,反正有贺二庄主在……”
唐老庄主微笑与魏伯易告辞,两人镇定自若,对身后的鸡飞狗跳恍若未闻。
送君千里终有别,五里亭,十里坡,清秋暮云端,染红霜。
唐老庄主与唐希林的身影已不见,堆花谷的师兄弟们也早已回程,贺亦行默默看着舒季灵:“你当真不回去?”
“我是堆花谷弟子,去你云岫山庄只能是客,”舒季灵道:“既然是客,也无所谓何时去。”
贺亦行长出一口气,笑起来:“那我在你堆花谷也是客?”
“怎么是客?”舒季灵扬眉:“你既然拜我为师,自然也是堆花谷的弟子。”
“……那你何时会到云岫山庄做客?”
“那你可会时时来堆花谷看望师傅?”
贺亦行浅浅笑,想了想把那白玉虎牌放到舒季灵手里:“你若是想我了,我自然就会来。”
舒季灵撇嘴,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我若是想你了,自然会去云岫山庄做客。”
贺亦行看着他,腆着脸问:“那你何时来找我?”
“什么时候?”舒季灵认真想了想:“等我练好武功,可以保护你行走江湖。”
贺亦行一愣,他怔怔看着舒季灵黑白分明的眼睛,挣扎了半天也没敢告诉他他的流云剑其实是双手剑,右手废了左手
一样行云流水……
“……季灵,我——”
舒季灵打断他:“你右手虽然握不得剑了,可是有我在,你云岫山庄的流云剑一样名震武林。”
“季灵……”贺亦行有苦说不出,看着舒季灵难得笑的和气,此时更是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道:“那……那我
就、就等你了?”
舒季灵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贺亦行深吸一口气,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灵验?!
“好,我等你……”
等你练好武功,你我撇开江湖烦事,不问世间仇恨,畅游四海,步步相随,不离不弃。
很多年后,当云岫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时,当唐希林成为唐老庄主,儿孙满堂时,蔚晴阁的最后一任主人遣人送来一
枚白玉虎牌:“蔚晴阁之金玉符,三仅存一,今送与兄,谨以纪念。”
唐希林抚玉,襟然泪下,建衣冠冢,葬此玉,以为兄冢。
番外:探山 将遇
八月十五月儿圆,贺亦行带着一坛青萝蜜与满腹牢骚的唐希林赶往堆花谷。唐希林的牢骚主要是因为他师兄把他给打
晕了,错过一场好戏,而贺亦行对他的牢骚是恍若未闻,沉这个脸满是不快。
唐希林终于看不下去,问:“师兄,季灵既然不愿回云岫山庄,你就不应该来看他!”
“你懂什么!”贺亦行黑着脸瞥他一眼。
唐希林不悦:“我是不懂!既然都没事了,为什么他就死活不跟你回去!”
贺亦行沉默,抱着手里的酒坛子长叹一声。当日送走了霍京连,他还没开口说什么,舒季灵自己先跟他开了口:“我
武功欠佳,要留在堆花谷跟随师兄练功。”他说这话时表情坦然认真的很,贺亦行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便明白是劝不
了的了。而舒季灵之所以不跟他回去,还有个理由让他都不能拒绝。
舒季灵说,等我练好武功,我护着你,周游四海。
月出东山,莹润可人,马车驶入狮子山,在月光下走的微微有些坎坷。
贺亦行瞅着那月亮长叹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唐希林凑上来,问:“师兄,你准备何时告诉小元,你的流云剑是双
手剑?”
双手剑,右手使不得剑,左手一样行云流水,若不是他这双手剑,只怕云岫山庄的二庄主也轮不到他来作。
“我……”
贺亦行话语才开,忽然山上跑下来舒孟灵,一见他的马车立刻上前拦住:“贺二庄主,不好了!”
贺亦行一惊:“怎么了?可是季灵出了什么事?”
舒孟灵哭丧着脸道:“我哥他偷偷出谷了。”
“啊?”唐希林扬眉,不可置信:“这又是为什么?”
舒孟灵看看他又看看脸色都白了的贺亦行:“贺二庄主日前去暮云堡,流云剑赢了霍堡主的六分柳风剑,被……被我
哥知道了。”
贺亦行大大的啊了一声:“他知道了?”
“所以,我哥他去找贺二庄主你算账了……”
贺亦行愣了愣,嘴角一咧,笑了起来:“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他又去找人寻仇去了!”
唐希林忍不住一脚把自己师兄从马车上踹下去,幸灾乐祸道:“小元这次下山,可不是找你寻仇的么?”说完,他便
径自驾车离去,气的贺亦行咬牙骂他忘恩负义。
舒孟灵目送走唐希林,看了看满脸懊恼的贺亦行,问:“那……贺二庄主你?”
贺亦行想了想,拎着剑倒头就走:“我先去找季灵!”他主动上前认错,总比舒季灵找上门来问罪的好,而且,就舒
季灵的脾气,万一找不着他到处撒火就不好办了。
番外:重出江湖
一个月后,万景城,秋山楼。
贺亦行抱着膀子悄悄蹲在对面房顶上,冷眼瞅着与一干江湖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舒季灵,甚是不悦。他就不明白,
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舒季灵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我欲独行休烦我的架势成了江湖无处不兄弟了!
两个时辰后,月渐西沉,酒楼里人该醉的醉,该散的散,众人出了酒楼,做鸟兽散。贺亦行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的筋骨
,悄悄跟在舒季灵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行约一刻钟,前头的舒季灵才慢悠悠停下脚步来,声音还微带不
耐:“你既然偷偷的跟在后面,就不要跟的弄出这么大声响来!”
角落里,贺亦行磨磨叽叽的蹭出来,尴尬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么?”
舒季灵瞅着他,没说话。
贺亦行往前走几步,凑过去:“我找了你一个月了。”
“哦?”舒季灵扬眉,不置可否。
“你不是下山来找我的么?”
“对!”舒季灵点头,继续向前走:“本来是要找你的。”
贺亦行跟上去:“那怎么成了我找你呢?”而且还是找了一个月才找到。
舒季灵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往前走,声调平缓:“原本是要找你的,但是路上遇见点事,就先办事了。”
“那你现在事情已经办好了?”
“……”
“没办好?”
舒季灵回头去,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还算态度诚恳:“我想请你帮个忙。”
贺亦行一怔,蹙眉微一思索:“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要帮一个人。”
“什么人?”
“你不认识。”
“你认识?”
舒季灵摇头:“我也不认识。”
“那你……?”
“我认识那人的哥哥。”
“谁?”
“霍京连。”
贺亦行愣住:“暮云堡的人?谁?”
“对,暮云堡堡主霍京连的四弟,霍京远。”舒季灵道:“有人要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月前路上遇见暮云堡的一伙人,正好与我同住一个客栈,谁想半夜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来偷袭!”说道这里,舒季
灵看了贺亦行一眼,道:“因为是暮云堡的人我就顺手帮了一下,把黑衣人都打退了。”
贺亦行怔怔看着他:“呃,好!做的对!然后呢?”
“然后,他们去暮云堡我继续找你!”舒季灵接着道:“但是第二晚,那伙黑衣人就转来杀我了。”
“……因为你救了他们?”
“他们以为我是霍京远。”
贺亦行皱眉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那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我还没查清楚,后来我去了暮云堡,霍京连说,霍京远失踪了,他们也在找。”
贺亦行皱眉,看了看舒季灵,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舒季灵看着他:“但我要帮暮云堡。”
贺亦行长出一口气,笑了笑:“原本想清清静静过下半辈子,想不到摊上你这么个不安分的家伙。”
舒季灵看着他,有些为难,但意态坚定:“你不帮我,我也会去做的。”
“我知道!”贺亦行笑:“你想着帮人当然是好事,我肯定是赞成的!所以……”他拍了拍舒季灵:“那我就陪着你
,重出江湖吧!”跟在身边,也省得成天想的提心吊胆的。
舒季灵点头,眼睛里难掩的高兴,只不过目光一转落到他手里的于光剑时,微微扬了扬眉。贺亦行暗道不好,要算账
了!果然,舒季灵淡淡问:“手废了?”
“呃!”贺亦行干笑:“哈哈……这个……”
舒季灵挑着眉毛瞅了他半晌,话锋一转:“听说你左手剑也不错。”
贺亦行一愣,笑起来:“其实,一直都还不错。”
“哦。”舒季灵点了点头:“天不早了,你住在哪里?”
“还没找!你住哪里?”
“前面,悦风客栈。”
“……”
“既然没找,就过来吧。”舒季灵扭头走在前头,道:“小地方,客栈不好找……”
贺亦行站着没动:“这么晚了,掌柜的也该睡了吧?”
舒季灵回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在屋顶数你的星星吧!”他说完气呼呼就走,贺亦行咧嘴笑起来,几步追
上去揽住了:“你还在吃醋?”
“……吃什么?”
“没什么。”
九月清秋,月沉星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