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地说:“多吃点,白白胖胖的抱起来才舒服。”
文玘真想把饭碗扣在这头猪的脑门上!
被麦飒填鸭子似的填了远远超乎平常食量的饭菜下去,文玘撑得直翻白眼,躺到床上睡着前最后一刻,心里还在计划
着让王德找一个最会说教的老宫女来好好训训这头猪。
第 42 章
这一觉文玘睡得并不踏实,绰绰约约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动,马蹄震地声,箭矢破空声,滚石落地声,叫杀冲锋声,
还有那兵器碰撞的声音,汗水的味道,恐惧的味道,鲜血的味道,那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背影举着长刀左突右冲,他像
穷途末路的困兽,做最后的挣扎,昏暗的色彩和悲凉的哀号回荡在山谷之间,犹如一只大手揪得文玘呼吸困难。
在即将窒息的那个瞬间,文玘陡然醒了过来,直挺挺地躺着,睁大着眼睛望着床顶帐,良久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寝宫里
。
那处战场离他很远。
一摸额头,满手的冷汗。
文玘愣愣地坐起,梦里揪心的疼痛还残留在身体里。
外间的麦飒不知道是否是听到声音了走进来,看到文玘坐在床沿,当下快步走来捧起他的脸蛋,关切地问:“怎么了
?你的脸色很差,怎么都是冷汗?是不是做恶梦了?”
文玘看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落在那双薄唇上,不知为何,他轻轻吻了上去。
“抱抱我。”
文玘轻声呢喃,麦飒一怔,将他用力按入怀中。
“我的宝贝,没事了,我在你身边。”麦飒轻抚文玘的背部柔声安慰,“我会保护你的。”
文玘抱住男人的腰身,将脸埋在对方怀中,低声喃喃:“你是个混蛋,你是个混蛋……”
麦飒默默地任他低骂,抱着他,亲吻他的发鬓,抚摸他的背部。
文玘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喃喃声停止了,呼吸也逐渐平稳,但他依然抱着麦飒不放手,直到王德通传陈典携容煜觐
见。
文玘松了手,面色淡然地起了身。麦飒也没说什么,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文玘在御花园里接见了陈、容二人。
容煜看到文玘时很是一愣,他虽然曾想过那个美人身份特殊,可他是从一个男宠不该会武功的角度去考虑的。当时文
玘所着衣饰华贵,但都不是宫中贡品,令人无从猜测他的来历。
但这位容公子也非常人,最初的错愕后很快就回了神,神色如常地行了礼,很是镇定。
陈典在完成引荐的任务后便离去了,偌大的花园里剩下文玘和容煜,王德在一边伺候,其他的宫仆都远远站着,不敢
偷听二人对话。
文玘再次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某种意义上说,容煜和李统有些相似,俊朗而温文,没有麦飒来自草原的野性,也没有
薛璁那种武将的粗犷,只是李统身上带有更多的市井之气,而相比之下,容煜则是个纯粹的贵公子,儒雅淡然,外表
不凡而气质超然。
文玘对容家的了解不多,但单从容煜这个人看来,这容家说是普通大商贾只怕还是小瞧了,最起码,这容家肯定是传
承了多代的富贵,否则是养不出这种贵气的。
文玘突然有些担忧,怕对商贾的限制放开后,像容家这样的大商贾家族会迅速膨胀不可收拾。文玘是要造一把剑和士
绅对抗,但绝不想养一头白眼狼。
文玘抿了口茶,开门见山地说:“想来陈典也已经告诉你朕为什么宣你进宫,其他话朕也不多说了,直接说你的办法
吧。”
容煜笑了笑,答道:“陛下,其实方法很简单。现在朝廷筹建新水师,钱财全部来自陛下的内府,纵然皇室积蓄多年
,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一人之力有穷时,筹建如此庞大的军队自然捉襟见肘,但如果能让民间的资产补充其中,还
愁没钱?只怕到时候新水师还容不下这样多的资金。”
文玘微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让你们这样的大商贾出钱建造水师?”
“是的。当然,并非完全无偿的。”
容煜的话说得很直白,但也很实在,文玘想了想觉得并不可接受,便问:“你们想要什么?”
“名声。”容煜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
“名声?”
“是的。比如,功名。”
“这不可能。”文玘断然否决,“卖官鬻爵,伤国之本,绝不可能!”
容煜微微一笑,道:“是臣措辞不当。陛下,商贾们想要的并不是官爵,而是……某种特权,比如见官不跪。陛下现
在开放了科举,像草民这样的较为年轻的还可以参与科举考取功名,但是像民的父辈,此先不曾研读精要,再以不惑
之年去参加科举,想要获得功名是不可能的。草民可以不避讳地说,家父为了见官不跪这么一个殊荣,愿意付出的金
钱绝对比陛下想的还要多。您要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商贾来说,除了钱,我们什么都没有。”
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愿意掏钱买钱以外的任何东西,名声、土地、地位、荣誉——任何他们以商人身份所
得不到的非物质的东西。
文玘明白他的意思。
文玘沉吟,如果对方要的只是一个见官不跪的功名,这倒没什么,这相当于给予对方一个秀才的称号,但仅仅是一个
秀才是不可能步入官场的,省试、殿试一个都不要想逃,你考不过,就算你是秀才也没用。
容煜又道:“陛下,如果您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的话,您还可以将功名划分为多个层次,捐千万两可获甲等功名,见四
品以下官员不跪,同秀才,捐百万两获乙等功名,见九品官可不跪,如此等等。或者干脆将此特权和功名分开,单单
作为一个名号来赐予。如此一来,大小商贾都可以参与捐资,不但扩大了资金的来源,也不会影响国之根本。”
文玘不由得看了一眼容煜,他发现这个男人很有点奸商的潜质。
而容煜的办法还不止这么一个:“陛下,您还可以让捐赠的商贾拥有对海船命名的权力,或许您不觉得这有什么,但
是对于商贾来说,这绝对是莫大的荣耀。想来陛下建造的新海船也分为各种规格吧?捐得多就可以给大船命名,捐的
少就只能给小船命名,单是炫耀的心理就足以让他们掏空金库里所有的银两来帮助陛下建造大船。若是陛下不喜欢哪
个名字,遇到海战的时候将这艘船派到最前面就是了,呵呵,想来这个不讨喜的名字很快就会消失了。”
文玘已在心中认定:这个人男人就是一个奸商!
文玘撇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容公子有没有想给海船命名呢?”
容煜起身施礼,一本正经地说:“若有幸参与海船筹资,自当将请陛下赐名,金口玉言方能彰显此船之尊贵!”
死狐狸!狡猾狡猾的!
文玘心里暗骂了一句,要是容家真的把拿到手的命名权还给皇家,文玘自己起个名字难道还舍得让那艘船去送死吗?
而容家还能对其他人炫耀:看啊,那是皇帝亲自赐名的,多大的荣耀啊!
奸商!果然是大奸商!
不过奸商说的不无可行之处。功名、船名什么的,或许别的君王还会在意,但文玘并不在意,他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
不要,更何况是这种虚名?就算全天下的人见官都不跪了又如何,见了皇帝照样要跪,而且他们最高也只能买到见四
品以下官员不跪的特权,而这个特权只要文玘愿意,完全还可以往下压,只是压得太厉害就不能从奸商手里套出太多
钱了而已。换句话说,文玘想要扶植商贾对抗地方上的士绅集团,让商人拥有特权不正是最好的催化?
但文玘不免担心会催化过度。理想状态当是商贾和士绅形成微妙平衡,而皇权成为两者间最重要的筹码。但现实往往
和理想背道而驰,文玘担心的是,商贾过度膨胀或干脆官商勾结,结果亲手养出了白眼狼。制衡之道说起来简单用起
来难,特别是这种关系全国上下的变动,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不慎就会走得太远,现在捅出去容易,到时候拉回
来可就难了。
想了又想,文玘觉得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反正新水师的大规模建设还要等试航的两条海船回来才能开始,内帑暂时
还能撑着,倒也不急。等突厥之事解决了在一样样来,不可操之过急。
此事暂定,文玘问起了另一件事:“容公子,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参加春闱?”
话锋转的太快,容煜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即笑道:“没什么,就是……试一下而已。”
文玘听明白了:这家伙就是心血来潮尝尝鲜而已。寒门学子十年苦读耗尽家财,千里进京赶考也是耗资巨大,不容有
失。而容煜却有的是金钱可以挥霍,自然是随心所欲想做就做。
文玘对容煜这个人印象还好,虽然对方总是将利益赤 裸裸地挂在嘴边,让他不太习惯,不过还挺对胃口的,便赐他员
外承奉郎,许他有事的时候可以入朝觐见。
承奉郎是从八品的文散官,品级不算高,也没有实权,在一抓一把四品大官的京中更是很不起眼。但是对于一个商贾
出身的连进士都不算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官爵也是颇为惊人了。不过文玘也拿着分寸,给人家冠上“员外”二字,
说白了,就是除了官名和品级啥都没有——连俸禄都被文玘以“反正你也不差钱”的理由给剥削了——说不好这是文
玘“抠”还是“坏心眼”。
刚刚让太监将容煜送出了花园,麦飒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如同他之前每一次出现时所做的
那样,一把将文玘抱住,这次更过分的是,他自己坐下了,然后把文玘放在了他腿上。
第 43 章
看看麦飒和自己的大腿一样粗的手臂,文玘明智地放弃了挣扎。
文玘将麦飒当做人肉大椅放松地靠坐在对方的怀抱间,而麦飒显然也很享受美人在怀的感觉。
麦飒在文玘的颈窝嗅了嗅,笑道:“宝贝,你真香。”
文玘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表示反抗。
其实文玘反思了一下,麦飒这头禽兽除了性欲过旺、侵略了自己的国家还杀了自己的爱人以外,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足够热情可以让人感动,足够强悍可以让人安心,对感情霸道而对情人温柔,这个男人拥有一个优质情人所应该拥有
的一切,看着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总有一种会被带动的感觉,虽然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要找一个爱同性得如此明
目张胆、大张旗鼓的男人也不容易。
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爱江山爱美人——多少女人对梦中情人的梦想啊,文玘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幸享受一回,若是薛璁
有这样的魄力,他们二人早已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不过薛璁注定不是这种人。
抿了口茶,看一眼温柔地注视自己的男人,文玘近乎感叹地说了一句:“你的可敦大概会很幸福。”
麦飒眉毛一挑:“你愿意和我回草原了?”
“不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文玘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知道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等我打下你的半壁江山,就算不能‘娶’走一个皇帝,要‘掳’走一个皇帝还不容易吗?!”
麦飒勾起嘴角,神色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或许这个男人的生里命就没有“失败”这个词。
不过麦飒的骄傲并非没有依据。以中原大军善守而不善机动的特点,一旦突厥突破防线,想要再将他们赶出去就很难
。而且现在战场在中原大地上,突厥可以一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而大雍却必须支付战争带来的巨大消耗和破坏。
这天生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当时突厥主动提出议和的时候,大雍的官员们只差没有欢呼起来,因为就算对方要求
的赔款再多,也不会比战争带来的损失更多。目前突厥驻军在术通城城下,所消耗的粮草还是大雍提供的,按照突厥
的说法就是:你不给我粮草我就自己去抢。
文玘忽然想,或许应该快点实施容煜给的意见。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突厥大军有人养着,虽然朝廷和合贺里的谈判始终拖着,但麦飒也不着急。他以一个侍卫的身份住
在了宫里,早上文玘去上朝,他就留在寝宫里看书;中午文玘回来了,他便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下午如果文玘没事,
他就跟着,如果文玘有正事,他也就知趣地避开;到了晚上却是他的天下了,只要不是文玘身体不舒服,一场激烈的
床间运动那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麦飒也没有像第一天晚上那样粗暴,动作温柔许多,做完之后还会给文玘清洗身
体,然后抱着他的睡觉,单从这方面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情人。
过了三天,合贺里来找麦飒。当然,宫里并不适合商量要事,两人便出宫去了。
回到驿馆,合贺里道:“王,属下去查过了,十三王爷是去了术通城。八都儿也传来消息,说前段时间似乎有个大人
物到了术通城,守城的军士里多了一些盔甲格外鲜亮的人,有一次还看到一个似乎有点来头的年轻人在城头张望,那
些新来的军士都跟在他后面。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十三王爷。王,汉人朝廷一直在和我们拖着不肯谈判,在属下怀疑
他们是想让十三王爷去术通城调动大军合围我们!”
麦飒不以为然:“中原的军队不善骑术,就算他们想合围也追不上我们的骑兵。让八都儿把前哨远远撒出去,要是发
现雍军有异动,马上转移就是了。”
“是!”合贺里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王,属下觉得汉人根本没有诚心和谈,我们开的条件他们都不同意,说
要商量什么的,可是商量来商量去一直没消息,我看我们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他们
才会真正坐下来跟我们认真谈!”
麦飒想了想,觉得也是,虽然住在宫里吃喝不愁还有美人,不过他是要把美人带回草原的,这么拖下去可不行。就算
汉人朝廷拒绝把美人嫁给他,那也要有个准信儿,他好着手抢人。
麦飒道:“你传信让八都儿给汉人一点教训,在附近的村镇抢一通就行了——注意分寸,别过火了。”
“是!”
合贺里大喜,这些天他可受够了汉人的鸟气,巴不得抓住他们痛扁一顿!
数天后术通城外传来战事,突厥派出了一个千人队在附近的村镇抢劫,八都儿完美地执行了麦飒的命令,一个上午里
抢劫了五个村镇,很有分寸地搜刮了所有财物,但是造成的汉人死亡人数仅有不到百人。
朝廷一下子急了,鸿胪寺的官员立刻找到合贺里,但这时候玩拖延战术的可就不是汉人了,那合贺里扬着下巴拿鼻孔
看人,面对朝廷磋商条约的要求只是傲慢地说:“看看吧,这两天太累了,没心情!”
早朝之上,群臣愁眉不展。
“陛下,只怕拖不下去了……”鸿胪寺卿的脸拉成了一条苦瓜,“再拖下去,只怕他们就要急了。”
有臣提议:“陛下,不如先让臣等和合贺里商量条款吧,如果到时晋王依旧无音讯传来,那……到时候再用其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