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楼和三楼的阶梯中间,大志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他的瞳一郎问:“怎么了?”
“我……刚才,和你……”
接吻了是吧?
问题被广播的声音戏剧般地打断了。
“这里是音羽在讲话。现在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八分,鳄崎在音乐教室里被抓到了,他藏在了钢琴的琴箱中。真是令人意外呢,他切断了钢琴的琴线,过后要讨论赔偿问题,这令他表示非常愤怒。还有——是柏木君的事,他侵入了我们的学生会办公室,拷贝走了‘互助会’的秘密文件,这件事情相当棘手,连我也想抓狂一下呢。”
音羽那明亮的嗓音,忽然噗嗤笑了起来。
“正因如此,所以呢,规则要做少少的变更。做鬼的各位,请听好,嗯,许可你们使用武器。重复一遍,可以使用武器,不管是球棒也好竹刀也好铁管也好,统统OK。给对方一点苦头,然后把MO拿回来。成功地取回MO并抓到柏木的人,我们会给予特别奖金。以下广播的是个人私事……”
音羽用甜得像猫叫一般的声音,仿佛对情人甜言蜜语一般地说道:
“……大志君,如果你被抓到的话,会让你尝尝非常非常疼、但又非常非常舒服的滋味哟。”
说完这些之后,校内广播切断了。
“恶、恶心死人了……说那什么鬼话,那个变态……害我寒毛都立起来了哩。”
瞳一郎一把抓住大志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腕,那眼镜后细长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秀丽而知性的脸孔向着大志露出让他加倍恐惧的残酷笑容。
“走吧,脱了鞋一口气跑到西馆二楼尽头……音羽擅自变更规则,又放了那么无聊的私信,让他后悔去。
西馆二楼里,化学教室、物理教室和准备室并排着,瞳一郎进入走廊尽头的物理教室,在陈列架上翻找着,接着拿了一个有着表盘和开关的箱子似的东西出来,又把两根实验里常用到的带鳄嘴夹的导线、薄铜片和一卷粗铁丝递给大志拿着。
“你这是搞什么飞机?拿的这箱子是什么玩意?”
“电源,可以产生电的装置、物理实验里用过的吧?”
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做实验的时候大志从来不动手,总是推给别人做的。
瞳一郎拿着那个电源又进了化学教室,物色一下架子上的东西后拿出四个标签上写着“食盐水”的瓶子。他把瓶子放在化学教室前的走廊上,电源设置在门旁边。大志把手里的两根导线递过去。瞳一郎迅速地用夹子夹住钢片,又剥开另一端的漆皮把裸线缠在电源的端口上。
接下来,瞳一郎打开盐水瓶,把里面的盐水统统倒在走廊上,水弥漫开来,从化学教室前一直流到五米以外通问中央馆转角处的楼梯口。
满足地望着这付光景,又对大志投去一个微笑,瞳一郎张口道:“好,接着你就去做饵把鬼们引诱到这里来吧。”
瞳一郎的指示如下:与追来的鬼们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靠近化学教室的时候就大声喊,绝对不能停在走廊上有水的部分,这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在水洼部分一米前有一根横在脚脖子位置的铁丝,要小心不要绊倒。
“呜哇啊啊啊!怎么是这个样子啊!呀——!追追追上来了!!”
屁股后面紧追着四个凶神恶煞般挥舞着球棒的冢泽第一学生,大志拼命地在中央馆逃亡冢泽生后面是西大附属和松陵的学生、还有几个秀明馆的,大家像赛跑一样地你追我赶。
“把这种事推给俺,你给俺记住!瞳一郎是笨蛋。傻瓜、混球~~~~~!”
喊到混球的时候,已经折过西馆的拐角,跳过铁丝,全速冲过浸水地带,完成了!大叫一声转回头去,看到追上来的四个冢泽第一的学生只顾着抓大志,统统被铁丝绊往直挺挺地跌了下去,腰部以上拍进了水洼里。唉?怎么?想要撑起身子爬起来的四个人,忽然脸奇怪地扭歪了!整个人像定格一样僵在那里,全身不断地颤抖!他们身后的其他鬼看到这个异常状况,全都睁圆了眼睛当场呆掉!
“这、这是怎么回事……”
哆哆嗦嗦地靠近四人的鬼们被闪出化学教室的瞳一郎朗声制止。
“躲开,碰到盐水就会触电。”
对方吓得立刻离水远远的。
“50毫安,超过人体承受能力的电流,现在是肌肉麻痹无法按自己的意志活动,如果我再加大的话,呼吸都会停止,说不定连心脏都会停跳哦,还要上来吗?”
连大志都吓得和鬼们一起哆嗦起来。
面对冷笑着的瞳一郎,五米开外的一个西大附属学生叫:“你想做出一条过不去的河吗,柏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麻雀能够落在电线上?身体的一个地方碰到导体是不会触电的,因为我们身边的空气是完全的绝缘体,只要不造成电流回路就没有问题。所以说,就算碰到食盐水,只要人不摸其他导体……比如地板或墙壁也不会有事。因为只要摸到其他的东西,电流就会通过食盐水、身体和碰到的东西形成回路了。”
“你的课讲完了吧?那么博士,你就别站在那里了,过来体验一下空气的绝缘程度如何?”
西大生畏缩了,瞳一郎恶意地嘲笑着:“就算理论上完全正确也不敢实践吧?看到实际触电的人吓得不敢乱动了?”
“……总之先找固体的绝缘体来,橡胶、塑料、合成树脂……不对,比起找那些还是快去找电闸!把闸门拉下来!谁快去……”
一个穿着秀明馆制服的学生恍然大悟地转身向右,朝中央馆跑去。
“……一群笨蛋。”
呵,从咽喉深处冷笑一声的瞳一郎又拉起大志的手,把他拖回物理教室。瞳一郎推开窗子,低声对大志说。
“总之不下去不行,喂,从这里逃出去。”
“啊?”
“我让你逃出去,马上那笨蛋就会拉闸,而这里多半是没有应急电源的,于是警报装置就会解除,而且照明也会完全消失。有了这两个条件就算是迟钝的你也能成功地溜出去。给,这是我家的钥匙,把刚才给你的MO放到我的房间去。做完之后回家去,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好好地睡一觉。”
快走!背上被推了一把,大志“开什么玩笑!”地猛跺脚:“傻瓜!我怎么能一个人逃走!都是我害你们变成这个样子……”
“闭嘴,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们学生会的问题,你这个无关的一般人快点给我走。”
瞳一郎冷漠地说着,就好像大志在这里会碍手碍脚一样。
“可是犬伏要怎么办!他对我说要救他的,我不加油……”
“加油?想被抓住随音羽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那小子可是来真的哦。”
这是最有胁迫效果的话,大志的心理马上顷斜向逃亡那一方,但是。
“我、我才不要,可是……百合子小姐她也说让我加油的,要是只有我一个人逃走了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要赢,救出其他的人。”
“我一个人来就行,你根本没有必要。”
“如果你也被抓了呢?那不就输定了。所以,我们,我们一起……”
瞳一郎忽然一拳重击在旁边的墙壁上,以恐怖的迫力怒吼:“你管什么其他人!快点逃!
大志惊讶得颤抖,瞳一郎也会这样大吼大叫?
膝盖抖得几乎站不住了,瞳一郎见此情景才“啊”地反应过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仍然有些颤动的声音缓慢地说道:“不……他们是会员,有参加这个游戏的义务,所以用不着你担心。”
“可是我……”
张开的嘴唇被什么覆盖了,柔软而冰冷的什么物体。没有香水的香味,也没有口红的味道,一瞬间的轻触——这是,吻?
睁得大大的眼睛追逐着离开的白皙面孔,看到那曾经重合在一起的嘴唇翕动着低声叹道:“……快点逃吧,笨蛋。”
大脑什么也没有想,手就顺从地搭上了窗框,这时——
“找~~到~~了~~哟~~”
带着揶揄意味的声音让大志脊背发凉,战栗着回过头去,只见露出纯洁笑颜的音羽像圣母像一样伸开双手站在门口,两只鞋湿湿的。
瞳一郎咋了咋舌。
“把理论付诸实践了吗,你也太缺乏恐怖感了吧?”
音羽走近一步,瞳一郎像要庇护大志一样地拦在音羽身前。
“快走,照明消失的时候就马上跑出去。”
“你怎么办!
“别管我,快逃!
音羽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微笑迫近,就算是瞳一郎,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无法脱身吧?然后呢?瞳一郎被抓住后游戏就完了,光德就输了,杵岛大志君丢下朋友,一个人从这个蠢兮兮的游戏里懦弱地逃走?你要做这个选择吗?请回答YES或者NO!
一秒钟不到,大志就得出了答案,他把瞳一郎撞向窗口,冲过去一把抱住音羽。
“大志?”
“你快逃!”
大志高呼,音羽惊叹似的低语。
“真吃惊呢……你做出这么可爱的事来……”
冲击落在脸颊上,手指抠上刚才被抓出的伤口。
“住手!音羽!他的脸……”
“别过来!别管我的脸!”
大志向脸色大变地冲上来的瞳一郎大喝。虽然伤口上传来刺骨的疼痛,但大志咬紧牙关忍受着,关西人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屈服的!
“快走!我死也不会输给这些混蛋!既然什么手段都能用,我绝对会赢!”
“会得到胜利的是我们吧。好,放手,抓住柏木君游戏就结束了。”
音羽迈出一步,大志照着他的脸一拳抡过去,发现这拳漂亮地挥空的时候,眼前忽然变成一片黑暗,走廊上欢声雷动,杂乱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跑来。
“瞳一郎!拜托你了……”
逃啊!接下来的这句话还没有出口,便被腹部传来的冲击噎了回去,狠狠地顶在柔软下腹的,恐怕是音羽的膝盖。强忍着弥漫开来的疼痛,在渐渐朦胧的意识中望向窗口……
被月光照亮的窗边,瞳一郎眼镜后睁大的眼睛映出一抹银色的光芒,像金属一般冰冷的光辉,仿佛感情冻结了一般的眼色。
那双眼睛一瞬间凝视着被黑暗笼罩的大志,然后消失在窗外,树枝折断的声音,踏着土地远去的沉重的脚步声。
好了,这样就好了——
想到这句话后,大志就失去了意识。
啪……啪……啪……
开始从沉睡中觉醒的意识捕捉到了什么被打的声音,然后感知到伴着那声音传来的疼痛,于是发出了危险信号。
怎么了,脸好疼……
大志这样想着,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最初看见的,是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的眼睛,然后是直直的鼻梁,弓形的嘴唇,以及孩子般无邪的微笑。
“啊,醒过来了呢,我打你你都不动,还以为你死掉了。”
啪,又是一声,脸颊一阵疼痛。啪,啪,这家伙……是谁啊?
脸上又被抽了一巴掌,这一下终于唤起了记忆,伊集院的电话,捉人游戏,鹰司百台子,脸上的伤,触电的冢泽第一学生,被逼到绝境的瞳一郎的脸,然后——
“……音羽……”
“说对了,疼吗?哪,大志君,疼不疼?”
开心地笑着,音羽抬起大志的下巴,像在商场里挑挑拣拣一样地盯着看,让人忍不住想吐。真想推开他狠揍他一顿,但手和脚没有一点力气。对了,昏过去之前他毫不留情地踢了自己,想到这一点就更想揍扁他了。大志动员起所有的意志,总算抬起了手腕,打掉了音羽抓住自己下巴的手。无邪的圣徒高声地笑起来。
“哎,发脾气的脸也好可爱么。我呢,最喜欢这调调。带着负面表情还很可爱的人太少了,一点也不漂亮,丑得要死,所以……”
音羽的手缓缓伸过来,十根手指扼住了大志的喉咙,加力绞紧。
“就让我看看你更痛苦的表情吧?”
音羽微笑着,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这小子,他是玩真的……
意识又开始模糊时,有人抓住了音羽的手,是谁?大志用染红的视线费力地搜索着。看到一张熟悉的官员脸,犬伏?但和他视线相触时,他把脸扭向和音羽相反的方向,动了动嘴。
“我说住手。”
他是对谁说话?原来是对伊集院。犬伏抓住音羽的手腕,站在大志头旁瞪着伊集院,一向柔和的他的表情竟是意想不到的严厉。
“我说住手。”
犬伏再度威严地重复,伊集院转过视线,稍停一下后,清澄的美声命令道:“……停手”
“真没意思。”
音羽像恶作剧后被批评的小孩子一样撅起了嘴,不死心地犹豫再犹豫后,终于放开了大志的喉咙。用尖锐的眼光盯着这一切的犬伏看着大志的脸颊问:“……被他们弄的?”
大志一边咳嗽一边点头,打量着旁边。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摆放着许多机器,似乎曾经看过,想了一想,啊,知道了,这里是播音室,自己正仰面躺在屋子的地板上。离自己稍远的地方,是被两个松陵学生看着的,肩并肩靠在一起的原和鳄崎。用眼光问他们没事吧?原的眼睛里就哗啦啦地流下眼泪。
“音羽,休息结束,去找柏木吧,时间很紧张了。”
伊集院说,而音羽则悻悻地吐出一声“嘁”,在门上的圆窗上笃笃笃地敲了三下。喀嚓,钥匙在锁里旋转的声音,外面的秀明馆学生打开了门,看来鬼们的据点就是这个播音室了。
目送着音羽出去,犬伏扶起大志的身体靠在墙壁上,然后问大志情况。
“……瞳一郎他没有被抓住哩,已经逃走了。”
“嗯,家泽第一的四个人……就是柏木让他们触电的那几个,已经退出战场了,状况对我方更有利,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剩下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我想以柏木来说多半能逃脱。”
太好了,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他。八点半过了?啊,那自己已经昏迷了一个半小时了。
“……哪,虽然应该是没什么,不过我,我没被那变态怎么样吧?”
啊,那个……犬伏还没回答的时候,伊集院就以夸张的动作仰天长叹:
“真不知道音羽是看上你哪一点,我怀疑他的趣味,虽然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里面塞的完全是一包稻草,你真的是那个柏木的朋友?”
伊集院在他人的自尊心上重重地踏上一脚,自从棋赛以来的累积的愤怒一举以宇宙速度冲破大气层,飞向卫星轨道。
“你管我,这个臭同性恋!我总比你这个对瞳一郎出手的混蛋好得多!”
“哎呀呀,嘴巴真坏呢,恋爱是个人的自由,我可还没被柏木干脆地拒绝,只是朋友的你根本没有说这种话的权利,还是说,他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
美丽的嘴唇吐出这样的话,伊集院妖艳地微笑着,以挑拨的眼神看着大志。
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大志悔恨他咬着嘴唇,由于被说得理屈词穷,根本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