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记(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作者:  录入:09-10

上的愤怒全显了出来,可身体却是直挺挺地,一动不动,怕是被捆得连挣扎都不能。

「这叫捆仙索,连神仙也没办法,就别说他了,再修个五百年也脱不出来。」管儿跟苏凡解释,语气里对篱清更加敬

畏,「以

前常听说王对他弟弟下手比对对头还狠,没想到是真的。」

篱清看也不看篱落,走到苏凡面前深深一揖,「劣弟愚钝,无礼之至,对先生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苏凡急忙摆手,「不!不!没有!没有!篱落不曾亏待过学生,绝对没有。大仙还是快把他放了吧。」

「先生休要纵容他,他的脾性我还能不知?」回头又对篱落厉声训斥道:「小畜生!胆大妄为!枉你修成人形,却不

知半点礼义廉耻!说!让你下山来是干什么的?」

篱落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马上缩着脖子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报恩。」

「如何报恩?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篱清执意让苏凡落座,自己方才在篱落惯坐的那张软椅上坐了。好察言观色的小

狐狸手脚麻利地奉上茶水伺候。

「为奴为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冬暖衾被,夏赶蚊虫,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洒扫庭除。不许贪嘴挑

食,不许吆五喝六、不许作威作福,不许忤逆犯上。」篱落低了头闷闷地回答。

篱清慢慢啜了口茶,完了就把茶盅捧在手里,一手掀了盖碗轻扣着杯沿,垂眼,挑眉,亮闪闪一双金瞳。苏凡这才知

晓这狐狸平素的举止是从谁身上学来的,只是眼前这只脸上一片飞雪含霜,比篱落更多了股清逸气息。

静默了良久,篱清才放了茶盅沉声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篱落张了张嘴,抬起眼看苏凡。

苏凡原先就坐不住,此刻见篱落语塞,立刻站起身来劝解:「篱落对我很好,不曾有过任何违逆。他原先就病了一场

,大仙还是快让他起来吧。」

篱清却不打算放过,盯着篱落的眼中沉沉一片风雨,「没有吗?做饭不是你干的活么?怎么就轮到主子来给你这个奴

才做饭了?现下我在尚是如此,如若我不在,岂不是把人家苏先生当牛马使唤了?有你这般报恩的吗?

「无礼的畜生!在山中就胡作非为,倚仗着自己是皇族一气乱来,给我惹来多少是非?没想到你下了山仍不知悔改,

越加放肆,再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为一方妖孽祸害人间了?我篱清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

说罢举掌就要往篱落头上拍去,篱落不能闪躲,就仰着脸任凭他打。苏凡着急,挺身挡在了篱落跟前。

「大仙息怒,不是篱落支使学生,是学生不习惯有人服侍。大仙一片心意学生大为感激,只是莫强逼着他。这些时日

,若没有他陪伴,我……学生只怕还不能如今日这般快活。」

「切!听听,你要谢也得问问人家要不要,硬塞一通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篱落见苏凡挡在身前,暂时他大哥不敢

打来,

便又开始逞口舌之能。

「你也少说两句吧。」苏凡怕篱清再被他激怒,半跪下来柔声安抚他。

篱落撇撇嘴,就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又悄声对苏凡道:「苏凡,苏凡,我饿。」

篱清不再有所动作,只坐在椅上看着。听了篱落的话,眼中似有光芒一闪,却仍静静地不作任何表示。

这一餐饭进行得艰难。篱清远来是客,自不好让他动手,篱落还跪着,苏凡想下厨篱清又不让,只得让管儿来。

不消一刻,饭菜上桌。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焖茄子、炒青菜、蒸地瓜、一碟子酱菜、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还有四

碗米饭外加几个刚蒸透的馒头。

苏凡看着跪在一边的篱落,想开口让篱清给他解了。篱清说让他再反省反省,硬拉着苏凡坐了,连同管儿三个人先开

吃。

苏凡见篱落孤孤单单地跪着,一双淡金的眼一刻不离地看着自己,越发食不下咽,手里空端着碗,眼睛却与篱落两两

相望。

篱清只当没看见,细嚼慢咽地吃着。

吃罢,就坐在桌边与苏凡聊了些文章学问的事。不愧是一族之王,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兼之见闻广博,侃侃道来,

让人受益良多。

若在平时,苏凡必定引为良友恨不得与其闲话一夜。只是现今记挂着仍在受罚的篱落,言语间不觉有一搭没一搭,心

思涣散,寥寥数语间已数次回过头去看他。

「不知不觉原来已是夜半了。」篱清也不怪罪苏凡的分心,看着窗外的夜色道:「暗夜行路甚是不便,不知先生能否

让在下在此留宿一晚?」

「你还要住下来?」苏凡还未开口,篱落先怪叫起来,「苏凡、苏凡,快叫他走。他不就是山上闲得无聊,特地跑下

来教训老子么?现在老子跪都跪了,你还想怎么着?老子在这边安分得很,是哪个不长眼的又跑去你跟前告老子的状

了?你说,是黑野猪还是老秃驴?是不是墨啸那只活该生个儿子没屁眼的大尾巴狼?

「还不方便,你没让别人不方便就谢天谢地了。什么暗夜行路不方便,你还当你是黄花大闺女哪?」

篱落越说越有些不象话,虽说对方是他的哥,但是苏凡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观篱清却没事人一般,一双眼殷殷地

看着

苏凡,还等着他回答。

苏凡权衡再三,想人家毕竟是兄弟,来看一次也是关心。又思量了一下,可以让管儿去隔壁借宿,自己和篱落就在堂

屋里挤一挤。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一夜无话,里屋里听不见半点动静。只是篱落心里不痛快,苏凡好言劝了他大半夜,脸上仍有些气闷。

「他是教训我教训惯了,不打我不舒坦。」篱落愤恨地说。

第十章

篱家大哥说要借宿一晚,这一借不知不觉就借了个把月。他不声不响没事人一般在这里住着。

苏凡木木讷讷地想,人家要住就由得他住,怎么好意思赶人?管儿是在王婶家住惯了,成天有人往他手里塞把糖转着

弯儿问他:「那苏家的大表哥娶亲了不曾?家里有几亩地?还是开店铺的?」

「没哪,没哪。说亲的快踏平门坎了,人家愣一个都没看上!

「几亩地?呵呵,什么叫几亩地呀?那说书的怎么说来着?他那叫家有良田千顷,千顷知道不?你当人家跟你家似的

光种地呀?种地怎么能发财?

「他们家是开店的,卖皮草,皮草知道不?可不是你身上穿的老羊皮袄。人家做的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穿的,貂绒!

通共才那么几件,皇上一件,太后一件,皇后一件,剩下的就几条围巾,那些个不得宠的哭哑了嗓子也摸不着!你说

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小狐狸塞了一嘴糖满口胡吹。吹得旁人一愣一愣地,于是明儿个再塞一把糖接着问:「那他喜欢啥样的姑娘?你看看

你迎香姐姐成不?」

只有篱落过得难熬,晚上缠着苏凡要篱清走。

苏凡为难地说:「他不是你哥么?」

篱落寻不着借口,低头往苏凡唇上啃。还想再进一步,就被苏凡推开了。小书生红着脸往里屋的门板上看,「别闹,

家里有客人。」

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来,激得篱落掀了被子跳下床,抬手就要往那门板上砸。

门在此时突然开了,篱清直直地站在跟前,「有事?」手心里寒光闪烁,正是捆仙索。

篱落抬起的手硬生生半途改道,折回来摸摸自己的鼻子,话也说得含糊:「那个……苏凡让我来问问你,那个……明

天想吃什么菜?」

篱清对苏凡道:「苏先生客气了,这几天就很好,不敢劳先生费心。」转而教训篱落:「别成天尽想着吃,下山时我

是怎么跟你说的?都忘了不成?」

白天,苏凡和管儿要去学堂。苏凡总担心着家里,怕他们两兄弟又生出什么事。

傍晚回家来看,果然,鸡都飞上了墙头,堂屋的墙上有多了些爪子印,篱清捧着茶盅喝茶看落日,而篱落则时不时地

被捆了在地上跪着,似被施了什么法术,连张嘴都不能。

晚上脱了衣服察看,背脊上一条又一条交错的红印,伤口倒是不深,上了药再过两天就好了,连疤都不留,想是留了

几分力的。

苏凡起先害怕,后来便也习惯了,只是依旧心疼:天底下哪有兄弟是这么相处的?

春夏之交天气甚好,闲了就坐在院里的紫藤花架下看书。架下襬了一个小茶几和两把椅子,看书也好聊天也好,乏了

就喝杯清茶,均是惬意的。

「这花架倒是精致。」篱清走了过来在茶几另一侧坐下,口中赞道:「先生好雅兴。」

苏凡笑着从书里抬起头,「都是篱落弄的。」

边说边去看那个正蹲在鸡舍前喂鸡的人影,只看见他手臂一动一动,大概是在搅拌着盆里的黄油和小米,看不见嘴边

是不是淌着口水。

「事先都没听他说起,从学堂回来时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东西。」

轻风吹送,架上的紫藤花开得正盛,铜铃般模样的紫色花朵一簇一簇聚成一串,悠悠在风中摇曳。

那时还未开花,青色的藤蔓攀绕着黄竹支架,狐狸倚在架前冲他笑瞇起淡金色的眼,「书呆子,可别说本大爷尽在你

这儿吃闲饭。」

「切,都是用了术法的,又不是全你一个人亲手干的。」管儿冒出来拆穿他。

篱落却不慌,指着架上的一个绳结大声道:「这是本大爷亲手弄的。」

笑,一点一点在苏凡嘴角上显露出来,「他……篱落他确实对我很好。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为我做这种事。」

「……」篱清看着苏凡,眼里的金色似明似暗,「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那个混蛋会为别人着想。」

这边香油味飘到了隔壁,隔壁王婶家的鸡都聚到墙边「咯咯」、「唧唧」地叫个不停。

「我和篱落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父亲说他被族里的事务纠缠够了,就带着母亲云游去了。很任性的父母对不对?

「那时篱落还是狐形,我也不过刚成年。什么都不懂,族里的事务,篱落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靠我一个人

去解决。我没有办法两头兼顾,所以……所以很大一部分时间我都不知道篱落在干什么。

「我们是亲兄弟,可每次他闯祸我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看着我,看着我这个王怎么去处置

他的弟弟,会不会徇私?会不会偏袒?会不会护短?

「……在兽族中,恃强凌弱,适者生存是永远的法则,即使是王族也无法改变。温情对于我们来说是虚幻的东西,连

自己都顾及不了,哪里有心思去关爱别人?」

「或许,这些他都明白。」苏凡想起那一夜他醉酒时脸上的笑意。

篱清颔首,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篱落,「那一次的天雷是他的天劫,能让他遇上先生实在是他三生有幸。把他派下山亦

是我的私心,人间虽比不得他在山中,让他沾染些温情也是好的。」

篱清回过头来看苏凡,笑容颇有些暧昧。苏凡被他金色的眼一盯,脸上立刻烧了起来,吶吶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篱落他从未被人如此好生对待过,逢场作戏、酒席间的亲热终是虚假。这些日子我也都看在眼里,先生你是真心待

他好,想来那个混帐也是明白的。篱某别无他报,只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

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苏先生您说呢?」

事情被他看破,苏凡脸上烧得更厉害了。篱清见他发窘就再没往下说,只笑盈盈地看着。

那边的篱落已经喂完了鸡,拍了拍衣衫下襬的灰往这边走来。篱清忙敛了笑,又是一张一族之王的面孔。

苏凡瞧见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晚间睡下了,篱落一如既往地靠过来搂苏凡,苏凡在他胸前低声道:「你大哥他也是记挂着你的,以后在他面前就别

再胡说八道忤逆他了。」

篱落不作声,把苏凡搂得更紧了。良久方道:「我知道。」

后又补了一句:「只要他不再说话忤逆我。」

苏凡又是无奈。

第二天清早起来时,里屋的门开着,床铺、被褥都整整齐齐地,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唯独不见篱清。堂屋的桌上压了

张纸条。

「愚弟顽劣,祈苏先生多多管束。火琉璃一颗,乃仙家之物,有延年增寿之效,苏先生不必过虑,安心服下便是。」

篱落拿起桌上的红珠子放到眼前端详,火红火红,放在掌上,远看就跟火团似地,内里却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

光,照得白皙的手掌也跟着泛红。

「这东西还真没见过,传说三千年才炼出三颗,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

「这……太贵重了……」苏凡听了大吃一惊,「我……学生怎么受得起?」

篱落不说话,把纸条翻过来递给苏凡看。

「此事非是为了篱落,乃篱某不情之请,万望先生成全。」

苏凡默然,想起昨日他笑笑地说:「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那时没注

意,如今细想起来,那脸上的笑,那说话的口气,分明是有感而发。

抬头看篱落,篱落环住他,「你不愿与我长长久久么?」

「我愿。」闭起眼,这些时日表面没什么,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每每看到太阳落山就悲哀难抑。晚上睡不着,能听

到篱落的叹息,越发睡不着。

「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苏凡踌躇,「这么贵重的东西……」

话没有往下说,篱落的唇贴了上来,唇舌相交间什么东西喂了进来,他舌尖一顶,就直接滚下喉。

腹下些微发热,苏凡挣扎着想叫篱落放开。篱落紧紧箍着他的双臂就是不放,稍微离开些距离,能看到苏凡漆黑的眼

里有自己淡金的瞳的倒影。

「本大爷不管他这珠子是哪里来的,也不计较这东西有多贵重。苏凡、苏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

明白么?记得那首《上邪》么,你不是说你信么?嗯?」

苏凡愣愣地看着篱落的眼睛,「天荒地老的事不到天荒地老,谁也不知道。」

那是他说的,一直记到现在。

「那就跟我一起等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我们一起看看会不会。」

……

小狐狸恰好抓着一手糖果跑进来,赶紧扔了糖,用两手捂住眼睛再稍稍留一条缝,「呀!大白天的,你们不羞我还羞

呢!」

院里的母鸡正带着小鸡散步,扑腾着翅膀来啄地上的糖粒,「咯咯」的鸣声和着院外大树上的鸟鸣声。有孩子一蹦一

跳地从院墙外经过,嘴里念着昨天先生新教的课。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全文完——

番外——小狐狸日记

丁亥年三月初三,今天是个大晴天。

先生教了我们一首诗,名字挺怪,叫做《上邪》。我背了好久,没背会。小四念了几遍就会了,先生就摸了他的头,

夸他很聪明。我看到小四垂得低低地脸红了。哼,明天找齐了五儿和豆子,一块儿揍他一顿。

先生今天给我买了凤凰轩的糟凤爪。对,是给我买的。先生可疼我了,臭狐狸欺负我,他老帮着我。

凤凰轩的凤爪是顶好吃的,吃遍了县城,还是他们家的地道,卤汁下得够足,想想就觉得香。结果,吃饭的时候,被

臭狐狸抢走了一大半。

臭狐狸是天底下最坏的狐狸,他总黏着先生,不许先生教我功课,不许我爬上先生的膝盖,还老跟我抢凤爪。坏!说

好了,大人不跟小孩儿争的,他每次都跟我抢。哼,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全部都抢回来,不管是凤爪还是先生。

推书 20234-09-08 :山贼与马夫 第二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