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地瞪着她。是,他是他知道一点,但只是一点而已!并没有知道得这么清楚、也从来没想过要知道……毕竟他不是眼科医生、也没有和失明人士有过什么深交……身交不算!
“你不知道!”何小笛沉痛地望着苏承的表情,“你竟然不知道?”沉痛变成了难以置信。
苏承被她注视得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他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每吐出一个字都困难不已……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圣诞夜那天、早在自己不顾一切地勾着方致新的脖子撂倒他的时候、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方致新那脆弱的视网膜就已经脱落了!“我……”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了,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滋味了。
何小笛见他自责得无以复加的样子,满腹的火气竟一下子泄了不少、吼不出来了。于是她只好揉了揉有点堵塞的鼻子、嘟囔道:“我知道这件事……当然肯定也不全是你的错……”说着,她又从眼角偷偷扫了苏承一眼、见他还是灰溜溜、一副虚心听讲的样子,便不解地质问道:“可是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啊?我问你,干嘛非要打架呢?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后两句的时候,她的音量又高了一些,还跨前一步、拿手指戳了戳苏承的手臂。
苏承很警惕地往后跳了一步,又有钻地缝的冲动了。的确是事出有因,可是那个因……也太难以启齿了吧?
“尊老爱幼你懂不懂?关爱残疾人你懂不懂?关注弱势群体你懂不懂?”何小笛又来劲儿了,一下一下地戳着苏承的手臂、颇有直接拿他练出绝世神功“一阳指”的打算。
“是他先……”苏承的话只开了个头便及时打住了。不可说、不可说!
“他怎么你了?”何小笛歪着脑袋盯着苏承的脸,嗤笑了一声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是gay、他霸王硬上弓你!”
苏承恼了,一蹦三丈地喝道:“他就是霸王硬上弓我!”喝完,他直接扭头撞墙去了。
“回来!”何小笛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回头。
她的这一拉让苏承知道她说自己是跆拳道黑带四段绝不是在开玩笑,立刻乖乖回头了。
“你什么意思?”何小笛满脸的诧异,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起来。“你不是gay?”
苏承被她看得像是被人剥了一层皮,“我是!”他很骄傲地嚷了一嗓子,同时用力甩开了她的桎梏。
“那你……啊?!”何小笛忽然意识到他的确切意思了,很夸张地跳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你……难道……也是攻?”还不等苏承表态,她就大力摇着脑袋道:“你开玩笑吧?”
苏承恼得满脑门黑线,拿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态势大吼道:“谁TM开玩笑了?!”
何小笛大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苏承吼完那一嗓子之后觉得气有些虚、膝盖有些软。
“呃……”何小笛开始抓脑袋了,“嗯……”半天都没说出一个齐整的字来。
苏承坚守着自己的阵脚,很高调地扬了一下下巴、问:“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打架了吧?”
“那你干嘛跟他进房间?”何小笛又想到新问题了,抬手指着方致新的房间方向、道:“难不成你……”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使劲拍了拍苏承的胸口、很不屑地道:“会看不出来谁跟你是同类?谁该在上边、谁该在下边?!”
苏承差点被她拍岔气了……他真弄不懂方致远那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是怎么受得了何小笛这个女魔头的!“这是另外一件事好不好?”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又往后退了一步。
何小笛紧跟着上来了、继续拍打他。“你出柜多少年了?在上边多久了?上过几个人?被你上的都是男人吗?”
天哪!苏承在心底里哀叹: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女人吗?难道全国人民对上海女人的评价都是错误的?还是他实在是鸿运当头、碰上个余洁这样的妖孽还不够、再得弄一个何小笛来鞭打自己?!“我看走眼了。”他很没出息、也很没气势地为自己拉了个借口出来。
“切!”何小笛用短短的一个气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还好你碰到我家大伯了!要不然混迹gay圈这么多年,你连自己的定位都没搞清楚……啧啧,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苏承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好半天才问:“照你的意思……我又该谢谢你们谁?”
“别客气!”何小笛很大度地挥挥手道:“主要还是该谢方致新。”
苏承要吐血了。
何小笛不知道想到什么主意了,忽然扯凑近了一些、歪着脑袋冲他诡异地一笑,慢吞吞地道:“我有办法了!”
苏承暗叫:大事不妙!
“要不……”何小笛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很多、也越来越诡异了。“你就以身相许、戴罪立功吧?”
苏承差点原地跌一个跟头!
“嘿嘿!”何小笛又拿手指戳他,“就当是将功赎罪?”
苏承快退到墙上了。
“我再跟你重申一遍哦,我可不是随便给方致新做媒的哦!”
苏承暗想:就凭你见了方致新像是耗子见了猫的德性、你也敢?!
“就算他这次的手术不成功……”说着,何小笛的眼神再度凌厉起来,“他要找个随便什么人上上都没一丁点的麻烦!”
苏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真不知道是余洁告诉何小笛这句的、还是何小笛告诉余洁的,反正她们两个女人真是方致新的忠实保镖和拥趸!
“方致新很喜欢你!”
“啊?!”苏承失声叫了起来。
“至少……”何小笛侧着头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是这么觉得的!”
苏承刚想反驳她,折叠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小笛!”是方致远。
“来了。”何小笛应了一声,扭头去开折叠门,边走边大声对苏承道:“一起吃晚饭。你妹妹走了,你肯定很孤单!”
苏承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该作何反应。
“致远和致新相依为命到现在,”开门前,何小笛扭身看着苏承道:“伤了他等于伤了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承一时间还真没明白她字面下的意思。
何小笛低叹了一声,折返到他面前、低声道:“致新的眼睛和致远的腿是在同一次事故里受的伤,他们兄弟两个都为了对方的伤而相互内疚和自责。现在致新的眼睛又出问题了,我老公也就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所以,麻烦你等一下看到致远的时候低调一点,嗯?”
“那我还是……”苏承指了指房门。
“要溜?那是没可能的!”何小笛想都不想地摇头,“我得多了解了解你,看看你适合进方家大门吗?”
苏承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别开玩笑了。方致新的眼睛要是治不好的话我肯定会承担相应责任……”
“嗯嗯!”何小笛竖起食指晃了晃,“别拿医院对付医疗事故的手段打发我,你逃不掉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转身快步过去拉开了折叠门。
苏承的心悠地沉到了谷底……这一家人都是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看看一个腹黑滴笛子,嘿嘿。
乐乐童鞋……还有一干要求双更滴童鞋,偶双更了哇!虽然严格意义上讲是两天了,可是偶码字码到现在都米有阖眼呢……可怜滴小A哇!自己摸摸脑袋ing……
4-2
直到春暖花开的四月,方致新才姗姗地从英国回来了。
何小笛在方致新回来的前一天打电话告诉了苏承这个消息,还邀他次日到她家吃饭。上一次被拎到她家挨了一顿批、吃了一顿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难以下咽的晚饭之后,他发现何小笛虽然没有再提过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话,但是她的态度是真的拿他当“未来的方家人”的,这让他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方致远的待他的态度很不错,没有一丝一毫责备他的意思……对于这点,苏承估计是他太了解自己哥哥的为人了。餐间,他只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和怏怏不乐,所以话并不多……对于这点,苏承当然是理解的。
这个电话之前,何小笛还打过一个电话给他,大约是两个星期之前,喜气洋洋地告诉他方致新手术的效果还不错。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无关乎责任不责任,他只是为方致新还能保持一点视力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何小笛上次的话其实不用细想他也完全能都理解光明对于任何人的重要性,所以即便是真的要他给方致新当一百次导盲犬、只要他的眼睛还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对于何小笛邀他吃饭的事,苏承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当面对方致新道歉并承担相应的责任……以身相许除外!同时,他也想知道一下方致新的近况、好让自己心安。不过,他也完全可以预料到方致新对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或者捉摸不定。
这些日子里,他抽空把从遇到方致新开始到上次暖宅派的最后一次见面之中的很多细节都想了一遍,然后得出、再一次得出这样的结论:方致新这样的人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苏承希望能借着这次吃饭的机会、好好和方致新谈一谈……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很真诚地道歉、也会对自己造成的严重后果承担应有的责任,但也决不会一味示弱、把所有那些不是他的错,比如方致新对自己病情的隐瞒以至于延迟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这种过错揽到自己的脑袋上。最后,如果还有可能的话,他也很想语重心长地再一次劝劝他不要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的、该开口求助就开口。
他想得很好、也很有条理,可是等到了方家之后才再次认识到那个事实:对于方致新,你永远没什么打算好做。
方致新洗过澡、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吃晚饭的时候,敏感地感觉到了自家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禁疑惑地侧头。
“是我,苏承。”苏承站了起来,在目瞪口呆之中慢慢朝方致新走了过去……他怎么又瘦了这么多?身体仿佛是薄了一层、满脸的憔悴和难掩的疲惫。“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苏承同学?”方致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客厅问:“何小笛叫你来的?”
苏承执著地问:“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又生病了?怎么瘦成这样?”
“嗯!”方致新无奈地轻蹙了一下眉,“前段日子又感冒了一次……普通感冒。大概是很久没回去了,已经不太适应那边的天气了。”
“那你干嘛不多修养一会儿才回来?”苏承无法理解、连音量都高了起来。
方致新侧着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道:“我的家人……你不是都见过吗?在那儿怎么可能修养呢?所以我就连滚带爬地逃回来了呀?”说着,他还史无前例地冲苏承扮了个鬼脸。
“呃……”苏承再度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脑子里又在琢磨那个时常会冒出来的问题:这是方致新吗?!不过他话里的意思他倒是完全明白……别的都不说,光是他那个简直不是人的姐姐就让人想想都胆战心惊的!
“吃饭吧!好些日子没吃过吴阿姨做的菜了。”方致新朝苏承扬了扬下巴,很兴奋的样子,自己先过去了。
苏承惊异地看着第N多个新形象的他从眼前走过,又看看他罩在平常的家居服里的背影,有些心酸地……心酸?!发现他的衣服都显得宽大了……根据目测,他少说掉了十镑肉!
吃饭的时候,方致新吃得很香,果然是好久没吃过吴阿姨手艺、甚至没吃过一顿好饭的样子。
何小笛和方致远不停地往他面前的碗里夹菜,也是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招呼没怎么动筷子的苏承吃菜。
苏承没什么胃口……凭他的经验,他知道方致新得的肯定不是又一场普通感冒这么简单的病。上一次的流感对肺部会造成损伤,他估计他是到了英国之后又得了一次肺炎、甚至更重的病。不过幸亏眼前的方致新吃饭很香的样子,多少说明他的康复情况还不错。
吃过饭之后,何小笛和方致远很有默契地回自己的那半边去了。临走前,何小笛朝苏承挑了挑眉,示意他把握机会。
苏承冲她吐了吐舌头。
“是何小笛告诉你我今天回来的是吧?”方致新站起身问。
“嗯!”苏承也跟着起身,“我想和你谈谈……呃,可以吗?”他不太确定地看着方致新苍白的脸色。
方致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伸手朝自己的客厅方向示意了一下道:“去沙发上坐吧。”说完便先转身过去了。
苏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时机不对,便又上前两步道:“算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改天再来。”
“不用,反正我现在也还不想睡。再说……”方致新勾了勾嘴角道:“该让你睡个好觉,不是吗?”
苏承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恼了, 把心一横、跟了过去……反正他不是什么事都喜欢忍着吗?就让他忍着呗!
“要不要喝点什么?”方致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扭头问他。
“不用,谢谢。”苏承摇头。
方致新想了想,转身对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吴阿姨道:“吴阿姨,麻烦你给我泡一壶你以前给我泡的那种茶好吗?”
吴阿姨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端着个放着茶壶、茶杯的托盘过来了。
苏承欠身接过了吴阿姨手里的东西,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方致新面前,低语了一句:“六点。”
吴阿姨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等他忙完了才低低地关照了一声:“别谈得太晚了,致新刚刚下飞机。”
“嗯!”苏承有些内疚地点点头。他估计自己在吴阿姨的眼里肯定是个极不懂事的愣头青。幸好今天吴阿姨没拿上次的那种眼神看他,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进门咧!相反的,此时他从她的眼里读出了少许赞赏的味道,心里觉得踏实了一点。
方致新摸到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才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承。”
苏承端着茶杯的手滞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才继续喝茶。茶的颜色颇深,带着股淡淡的甜味……是用龙眼、枸杞加决明子泡的,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