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也不知道吧!”苏承更大声了。
没想到方致新竟然回答他了,“对!”
“……!”苏承一下子无语了。对?!“你不是说你只do……”还算他收口及时才没让自己落入窘迫的境地。如果他说完整了,方致新肯定会嘲讽地反问他:谁说我恋了?到时候自己就要闹个大红脸了。还好、还好……
方致新听他骤然收口、不禁勾起了嘴角。
“笑什么啊?!”苏承从他侧面脸颊上的肌肉轮廓就可以看出他在偷笑,顿觉懊恼不已。他不喜欢被方致新把自己与任何人同日而语……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诡异了,可是林一凡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余洁这么评价他,去年圣诞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觉得他有点阴阳怪气的,更主要还有上一次在阿玛尼、他还记得他临走的时候那个颇带挑衅意味的笑……于是,他脑袋一热、大声问:“你和他现在还是很好么?”
方致新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转回头、闲闲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上床么?”
“呃……对!”苏承梗着脖子应了一声。
“Hum……”方致新拉长了声音、用食指的指尖揉着一边的太阳穴、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一样,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如果上一次在阿玛尼的时候、你不来的话,我们就应该会上床的。”
“真是……老当益壮啊!”苏承憋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个词来,然后不等方致新发表任何意见就又问:“我听人说你有不少怪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恶意。
“怪癖?比如说?”方致新很感兴趣的样子、挑起了眉毛。
“关灯、把房间里弄得黑漆漆的、还要让他们带眼罩?”苏承掀着上嘴唇、满脸不屑的样子。
方致新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很诡异地笑了起来、低声问:“你应该……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吧?你自己说呢?”
“呃?”苏承怔住了。
“你是觉得自己很不一样、我给你特别优待了?”方致新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隐没了、转而是一片浓重的阴霾,“又或者,因为我是个瞎子、所以我就会嫉妒所有看得见的人、想要让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瞎?”这些话他说得咬牙切齿、两边脸颊的下方又露出了那两个许久未见的钝角。
苏承有点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触到了方致新的某个底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方致新只说了一个开头便骤然收口,狠狠地皱着眉,凝神想了一会儿、下颚边的钝角也隐没了。“专心开车吧!”他指了指前方、淡淡地道:“我帮不了你。”说完,他便陷入了椅背里、一手支着车窗边沿撑住了脑袋。
苏承看了看他,内疚极了。他知道自己触到哪条底线了……方致新也是人、又会怕受委屈的。
又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两辆车驶入了高速公路边的一个休息区、车上所有的人都下来稍事修整,然后苏承和方致新便换下了何小笛和方致远。
本来开车开得疲累不堪的何小笛一坐到后座上便仿佛又来了精神,和苏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才累得不行了、一头栽在方致远的身上就睡着了。方致远因为身子不方便,没办法松开安全带、躺平,于是就搂着呼呼大睡的老婆、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车厢里一度相当安静。
苏承从后视镜里看到方致远的表情越来越缓和、好像已经睡熟了的样子,又看看自从刚才的那番对话之后、方致新就变得铁板一块的脸,为难地开口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好吗?”
“嗯。”方致新短短地应了一声。
苏承再看看他、问:“你介意吗?”
“不介意。”
“说实话。”
“不介意。”
苏承紧紧地皱起了眉……他知道方致新肯定是介意的。于是又使劲盯了他一眼,嘀咕道:“为什么会不介意?别人误解你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会介意的。”
方致新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淡淡地问:“我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不是吗?”
“……?!”苏承张口结舌、不过心里更确定方致新是在以他独特的方式生闷气了。
又是一阵尴尬而又浓重的沉默。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承有点气恼了……为了方致新这种生闷气的方式。“要是生气你就直说呗!干嘛全都闷在心里?”
没反应。
苏承更恼了,也不禁为自己感到不平起来、便嘟嚷道:“我听说了这样的消息、来和你证实,这本来就天经地义的嘛!再说了,我说你不正常是因为你从来都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难道你没情绪的吗?不会生气的吗?”
“你再这么大声我就会生气的。”方致新朝身后的座位指了指。
“呃?哦!”苏承吃憋地扁了扁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已经像是叠罗汉一样睡着的两个……还好,没人被吵醒。“我的意思是你……”
“苏承,我知道你的意思。”方致新打断了苏承的话,转头面对着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 “我真的不介意。”
“你介意的!”苏承压低了嗓音、语气却很强硬。
“你到底想怎样?”方致新泄气了,“你问我介意吗?不就是想听我说不介意吗?”
“我、我当然不是想听这句!”苏承又有些发急了,“我是要你说真话、把你的真实感受说出来!”
“真话?”方致新的眉峰聚拢了,“你凭什么说我说的是假话?”
“我……”苏承气得连连翻白眼,“怎么跟你说个话就这么难呢?”
“你可以不说!”方致新轻轻耸了一下肩,给了苏承一个后脑勺看看。
苏承恼得恨不得能用目光在他的后脑勺上烧两个窟窿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
“说话!”苏承推了推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方致新。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方致新叹息的口吻道。
“你说的哦!”苏承盯了他一句。
方致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坐直了身体。
“你喜欢林一凡吗?”苏承张嘴便来。刚才他又整理了一遍思路,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跟从前一样的错误……没有直切主题、而是把时间浪费在了兜圈子上了。
“我是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不是说你想问什么就问!”方致新有些吃不消地抚了抚额角。
“我就是想提问题,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就会打瞌睡、影响一车人的生命安全!”苏承理直气壮地要挟道。
方致新这下是重重地叹气了,问:“现在还是以前?”
“现在还是以前?”苏承真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悻悻地道:“那就都给我交待清楚!”
“咝……”方致新像是突然被人踩了一脚似的、皱着眉、缩着身体问:“苏承同学,你……”
“我怎么?”苏承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
“呵呵……”方致新忽然笑了,摇了一下头道:“过去我喜欢过他,现在不喜欢了。”
“呃?”苏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挠挠头道:“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
“大概是时间太久了吧!”方致新低喂了一声。
“这样啊……”苏承想了想,“嗯,九年倒也是蛮久的。“那你以前为什么喜欢他?”说实话,把“喜欢”这两个字和方致新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他还真是有点不习惯的说。
“年青。”方致新耸耸肩。
“这个答案不算!”
“我只有这个答案!”
“你……怎么又来了?”苏承没辙地低嚷:“每次都用这样的话来打发我,当我三岁小孩儿啊?”
方致新笑而不答。
TMD!苏承悻悻地腹语了一句,嘀咕道:“那时候你肯定是年青到白痴的程度了!”
“不要骂人!”方致新嘴上这么说,但是并没有真的动气。
骂你又怎么样?骂的就是你!当然,这依旧只是苏承的腹语而已。“既然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他又暗自抖了一下,“干嘛还和他搅和在一起?”
“又不是仇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方致新自动跳过了“搅和”二字、免得又被苏承嘲笑。
“你这种人……真是莫名其妙。”苏承不敢苟同地总结了一句。
方致新笑笑、没吱声。
“方致新同学,”苏承瞥了瞥方致新的表情、见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阴霾,这才低低地道:“刚才的话……真是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呃,怀疑你的意思,就是、就是……”挠挠头、再挠挠头,“就是有点、好像是……生气了,他们这么说你……嗯,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这种消息的。”他已经无条件地相信方致新是清白的了。
方致新耐心地听他说完了,这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知道你干嘛还生气啊?”苏承不乐意地往下扯了一下嘴角。
“我没有生气。”
“生了!”
“唉!”方致新放弃地摇摇头,“好吧!”又点点头,“我是在生气。”
“生什么气?”
方致新很想、很想骂人,而且还想用苏承常用的那个字:靠!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用这个字……太有力度和气势了。“气……我自己!”
“为什么气你自己?”
“苏承同学!”方致新有些恼火了。
苏承嘿嘿一笑,道:“谁叫你说话像挤牙膏一样?自己干脆点儿、把前因后果一起说出来不就行了?”
“我在气我自己怎么会认识你这种笨蛋的!”方致新悻悻不已。
“不要骂人!”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方致新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纠结”二字的深刻含义了,而更让他纠结的是苏承还在旁边得意地“嘿嘿、嘿嘿”个不停、大有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趋势。“闭嘴!”
“嘿嘿……”苏承能乖乖地闭嘴吗?多少日子以来的窝囊气就指着这会儿统统发泄出来呢!
方致新不理他了。
没过多久,苏承又来了。“说话!”
“要说你自己说!”方致新恼火地甩开他又来推自己的手。
“对,我是要说话!”苏承乐呵呵地点点头。
“说!”
“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你这个人实在太容易让人好奇嘛!”
“……”方致新微蹙着眉想了想,扭头对着后座大声道:“何小笛!”
“呃?!”睡梦中的何小笛被方致新这一嗓子吓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紧张地东张西望道:“怎么了?快到了?这么快!”
方致远也被吵醒了、揉揉眼睛,下意识地抱了抱撑在他腿上、半靠着他的老婆。
苏承想乐却乐不出来,连忙冲着镜子里一脸睡意的何小笛道:“没有、没有,再睡一会儿吧!不好……”
“苏承累了,麻烦你开一会儿车好吗?”方致新板着脸打断了苏承的话。
“呃?哦!”何小笛用力伸了个懒腰、振奋一下精神。
“我没有!”苏承懊恼地瞪了方致新一眼。
“你有,”方致新毫不给面子地道:“你已经快神志不清了!”
“没事儿,我来开吧!”何小笛还没看出前面的这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凑上前去拍拍苏承的肩膀道:“辛苦你了,也开了好久呢、休息休息吧!”
话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苏承也不好再坚持、在对讲机里叫余洁在旁边的路肩上听一下,然后下了车、和何小笛互换位置。
方致新则直接推门下了车、叫住正要上车的何小笛,让她把自己送到了余洁的车上。
回来之后,何小笛和方致远同时不解地回头看着苏承。
“吵架了?”何小笛问。
“没有!”苏承皮皮地一笑、朝前面已经发动了的大切诺基指了指、道:“被我问急了。”
“啊,真的啊?!”何小笛的眼里立刻射出两道满含钦佩的目光,“他回答你了吗?”
“嘿嘿!”苏承笑而不答、神抖抖地晃了一下脑袋。
“厉害、厉害!”何小笛冲他挑了挑大拇指,换来苏承更加得意的笑容。
“快开车!”对讲机里传出了一声余洁的怒喝。
“哦,来了!”何小笛连通话键都未按就大叫了一声、赶紧发动了车跟了上去。
倒在后座上,苏承发现自己真的是有点累了。想想刚才的那两番、分上下集的谈话,他不禁暗暗咋舌……要不是自己调头调得快、还不知道会和方致新两个人闹出什么样的别扭来呢!说不定这几天的休假都得大受影响、效果也大打折扣了。暗暗自鸣得意了一会儿,他便撑不住有点发沉的眼皮、眼珠子也涩涩的,于是安安静静地睡了。
7-2
因为路途不熟的关系,一行六人最终到达商静言的老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进村的那段路还是商静言的姨父骑着摩托车到镇子上来接他们、引着他们进来的。
下车的时候,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幸亏商静言的姨妈早早就带人帮忙把三上三下的新房子给拾掇干净,新被子、新褥子什么的也都置备齐全了,更是烧了一大锅新鲜的稀粥、备了些点心等他们进门。
余洁这次着人翻盖商家老宅的同时、也顺便给姨妈家的房子翻修了一遍,深得姨妈全家欢心、也因此格外费心地替他家洒扫庭除。姨父、姨妈直称外甥也好、先于她哥哥结婚的外甥女也好,两个人的亲事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他们亡故的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才求来的福份。虽然对商静言小夫妻俩什么仪式都没办、就草草成婚这件事有点微词,但是考虑到外甥的实际情况、想想也就算了。何况,这次小夫妻两趁这机会,也在镇上最大、最豪华的酒店里定了两桌明天晚上的酒席、准备请姨妈家几口和一个远房亲戚全家吃一顿认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