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拍摄时不都做得挺好的吗?不但没发呆,大家还称赞你表现的感觉很好。”
“你说我发呆……”
今天之内已经拍了三遍了。海报、目录、PR用的邮卡……这些工作都不是一个工作天就可以完成的。
“你的眼睛不好,总不会连耳朵也不灵光了吧?”
叔叔话中有话,缭也只有苦笑的份。不管怎么说,自作自受的是自己。
“……只是昨天有人跟我说了一些令我感到意外的事情……到现在脑袋都还一团混乱哪!”
“噢?”
正毅觉得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你会产生混乱?这么说来……”
“我要先声明,对方是个男的。”
缭为了避免叔叔讲一些五四三的,便先声明清楚,没想到正毅反而觉得有趣似地放声地爆笑开来。
“这么说来……还真是够混乱的……”
缭无趣地耸了耸肩。
含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之后,被镁光灯闪得有点发昏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
一想起昨天的事情……脑袋就又开始轰隆轰隆乱转了。
不知道是春天来临的关系?还是花粉成为众人话题的缘故,缭的视力比以前更恶化了。每天上课简直像是接受酷刑一
样。
“你没事吧?”
缭拿掉厚重的眼镜,疲累地靠在椅子上,这时一个优雅的男中音从头上落下来。
“怎么会没事?”
缭闭着眼睛,落寞地回答。
“你会顺道过来吧?”
一向很照顾他的朋友快速地帮他整理好了书包。缭无言地点点头。因为太累了,他连开个口讲话都懒。
“……如果直接回去的话,可能就会倒在路边。”
“那可伤脑筋了。”
高木吃吃地笑了。
“谁叫你是弱小美术社里面一个重要成员?如果你就这样倒了,我们马上要被废社了。”
才上一天的课,缭的视神经就几乎到达临界点了。如果不找个地方闭上眼睛,好让神经松弛一下,待会儿就会有头晕
、头痛的现象,他可没有自信可以平安地回到家。可是也不能这样就每天占用保健室的床。而拯救缭于危急之际的就
是好朋友高木。
“反正还有多余的角落,再说我们也需要多一个人头。”
于是,去年秋天,自从三年级学生毕业以后,缭就成了高木当上社长的美术社的食客了。
“你好象在这段时期情况就特别糟……会不会是眼镜的度数不合了?还是去医院检查看看的好。”
高木拿起书包,很担心地说。缭垮下了肩膀,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我的镜片都不能再厚了。现在已经够重了,如果再加重的话,我一定会常常偏头痛的。”
“……其实配个隐形眼镜就好了嘛!”
高木也是眼镜族,可是他聪明的一点是,他会视情况需要,搭配着戴眼镜或隐形眼镜。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两人走出教室。
圣陵高中孤零零地盖在市郊的一个小高丘上。总而言之,就是校内树木很多,甚至多到可以说学校就盖在一座森林里
面。尤其是他们两人现在要前往的有美术室的那一栋建筑,更是矗立在苍郁茂密的常绿树丛当中。
“……春天了……”
一边慢慢地爬上五楼的楼梯,缭一边落寞地喃喃说道。楼梯平台的观景窗中,反射着光线的深绿色不停地摇晃着。
“体育馆旁边的樱树已经开满花了。”
高木说。
“由美子很早以前就嚷着要一起去赏花。”
“嗯……可是……”
缭在平台上停下脚步,将反射在摇曳的树叶上的阳光,温热地轻轻抱个满怀。
“我害怕……樱花。”
“啊?”
高木闻言回过头来。缭轻轻地闭上眼睛,很陶醉地沉浸在一层温柔绿意的光线当中。
“因为白色的花……让我的眼睛感到刺痛。”
“啊……”
深远、晴朗的天空和白色的樱花。樱花白色的光辉确实是太刺眼了一点……即便是夜樱也让人觉得刺眼。
高木轻轻地微笑着。
“或许去赏夜樱也有不同的乐趣在……”
上到五楼,整栋楼都是美术系的特别教室。而美术社使用的就是位在右边尽头的绘画教室。
“来早了一点。”
高木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打开左右对开的门。
“啊……”
瞬间,拉上黑窗帘的阴暗教室内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高木把头探进去,窥探着里面。
“什么嘛!是木城吗?”
朝着流泻进刺眼光线的方向望去,正见坐在窗边的木城弘之。细长的眼睛和不合群的个性使得他看起来桀骜不驯,可
是看在高木和缭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不擅交际、怕生而有强烈个性的人而已。他们也觉得有个出名的画家父亲的
事实可能更加强了他这种个性。
“……你来得真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高木说着径自吃吃地笑了。他放下书包便脱掉夹克,连同底下的衬衫也快速脱了。
“高木学长,今天开始吗?”
弘之站了起来,探头看着高木面前的画布。一直架在画架上的画布罩着白布。高木以眼睛肯定了弘之的话,然后轻轻
退下白布。
“我是这么打算的。”
高木一边回答,一边穿上刚洗过的牛仔布衬衫。就快要进入上色阶段,所以他才换上衣服,免得把制服弄脏。
“由美子呢?”
“说学生会有事,急急忙忙就走了。她的画布是打开的,我想应该待会就会回来了。”
“嗯。”
换好衣服的高木去看了由美子的画布。缭走到房间的角落,开始搭起今天的床了。如果下雨或阴天,靠近窗边的地方
也是个选择,可是象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到阳光照不到的走廊一侧比较好。他找了一张又一张满是尘埃的椅子,拼凑
出可以暂时休憩的地方。
“那个……”
“啊?”
拿起夹克,就要坐下的当儿,缭听到背后有声音响起,旋即转过头来。
“……木城?”
一脸正经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黑色眼珠清澈的叫人印象深刻的学弟弘之。
“怎么了?”
因为缭已经拿下了眼镜,所以视线级差,但是从对方散发出来的凝重气息和四周急冻的空气就可以知道他正顶着一张
认真的表情。
“莲见学长。”
“嗯?”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正在看着由美子的画的高木也抬起了头看着这边。缭松掉了领带,然后一个一个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轻轻地歪着头
。
“我?”
“非学长不可。”
弘之的语气跟平常一样僵硬而坚决。
“能不能请你当我作画的模特儿?”
“啊……啊?”
缭的手指头不由得从领带上滑落了。
“这……这个……”
“正确说来,应该是请你答应让我把你当成模特儿……”
缭不解地歪着头,没有说话,而弘之也好象感到困惑似的,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缭。
“也就是说,木城想画缭。缭也不用特别摆什么姿势,木城的意思是要画一些以缭为主题的画,对不对?”
走近过来的高木以双方比较容易理解的话适时地伸出援手。弘之用力地点点头。
“我……以前很少画人物画……或许是因为有那样一个父亲,可是,我从来就不想画日本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注意莲见学长好多次了,直觉的想以日本画的画法来画你……”
“那你说模特儿……”
缭试着找话说,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进进出出美术社,和弘之认识也有半年了,只是这期间几乎没讲过什么话。一方面是自己总是来到这里之后就睡觉了
,再加上弘之的个性比较怕生,所以虽然和堂姐由美子或认识比较久的高木有话说,不过弘之虽然知道自己的存在,
但是两人交谈的机会少得几乎可以用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头算出来。而现在为什么非要我当模特儿呢?
“可是……为什么呢?”
缭直接的询问反而让弘之说不出话来了。只见他张着嘴巴,却又合上了,视线微微地移开来,紧咬住嘴唇……感觉上
像是拼命在整理想法,想找出适当的措辞。不久之后,他呼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画。因为看到莲见学长后……日本画的感觉就浮上我心头了。”
视线的一角看到高木悠哉地交抱着双臂。不看也知道,他脸上一定露出了满意而温和的笑容。当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
进行时就交抱着双手,这是高木的习惯动作。
“木城。”
优雅的男中音说道。
“缭是为了休息才来这里的。我也是以这个为前提才让他答应入社的。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因为缭是美术社的一员,
而勉强要求他做些社团活动之类的事情。”
“我知道。”
弘之断然回答。
“我不会强制莲见学长摆什么姿势。你只要象以前一样睡觉就可以了。至于画画的主题我自己会找。”
“可是那个……”
缭一边神经质地将前发往上拢,一边插嘴进来。
“睡觉的时候让人画画,潜意识里难免有些抗拒感……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这不成问题。”
突然响起一个少女开朗的声音。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的是关上门正走过来的由美子。
“现在还顾虑这个啊?莲见。这小子早就已经画了许多你睡觉模样的素描了。”
“啊……”
缭不由得大吃一惊。弘之则是一脸‘糟糕’的表情,用他那严峻的眼神瞪着由美子。
“……你不要多管闲事!”
“哎,有什么关系?我很喜欢弘之画的莲见呀!感觉好幸福、好恬静、好温暖。”
“这个嘛……当绘画的题材是不错啦!我是第一次看到木城的人物画,不过我觉得他的素描功力够,也抓得住缭的神
韵。”
高木也以沉稳的语气大表赞同。
“其实他也可以偷偷地画呀,只不过木城比较有良心,还打一声招呼。缭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只要照以前的方式睡你
的觉就好了。”
“可是……”
说起模特儿,在正毅那边,他做的可不只是当高中生作画的模特儿那种程度而已,工作的成果是会流传到全国各地的
。可是,出于意识的摆弄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捕捉神情、姿势,这两种情况差太多了。
“对不起,我是没什么反感啦,不过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缭停止拨弄头发,一脸困惑地歪着头,眯起了视力级差的眼睛。
“我自己也不知道完全放松了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啊,既然这样……”
由美子攸地伸出了手。从原就放在弘之旁边的书包里拿出素描本,交给缭。
“啊,你……”
“看这个是最清楚了。”
那是一本在深绿色的封面上绑上白色带子,好像要将本子封起来的小型素描本。缭原本想打开,可是却突然停下了手
。
“……我回家看。可以借我带回去吗?”
弘之无言地点点头,仍然向平常一样紧抿着嘴唇,笨拙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候,一阵风从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弘之坐着的窗边……刚好没被常绿树的树枝挡住,一眼可以望见耸立在
城市对面的群山,视野最佳的地方,春花的香气和嫩绿的绿叶香味就从这里随着风吹了进来。缭双手抱着素描本,无
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肌肤和嗅觉感受春天的气息。沉稳而柔和的风确实只有这个季节才有。
“莲见学长。”
缭听到弘之的声音,轻轻地睁开了眼睛。好像觉得光线刺眼而微眯着眼睛的弘之就站在缭面前,凝视着缭。
“你……喜欢春天吗?”
“嗯……”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问题。缭用手掌压住随风翻飞的头发,视线则四处游移着。不知道谁放的,一朵插在巴克斯石膏像
旁的浅粉红色玫瑰在风中摇曳着。缭张开薄薄的嘴唇,瞬间又把想问的问题吞了回去,轻轻地点点头。
“我喜欢可以感受到风的季节。”
弘之那缺乏表情的眼角好像微微地绽放开来了。
“……是吗?我就知道。”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背传过身坐到椅子上,开始画着窗外的春天。
“然后呢?”
正毅把手肘枕在膝盖上,两眼上扬望着缭。
“什么然后?”
就在缭习惯性地在感到困惑要拨弄头发时,发型师走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缭只好耸了耸肩。
“没什么,我跟他借了他的素描本。我带来了,正毅叔叔要看吗?”
“不用了。不过,那个学弟……选你当模特儿,可见他相当有眼力。”
“……这样说不是等于老王卖瓜吗?或者是逃避现实?”
“什么意思?”
正毅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丢进嘴里,歪了歪嘴角。缭一边伸手要糖,一边吐了吐舌头。
“你的意思不就等于说我选中的模特儿绝对不会错的,管别人说我是木头还是什么的。”
“你这小子……”
缭身手矫健地从正毅手底下钻过,站了起来。
“嘿……一个小时过了,导演。”
“缭。”
正毅叫住了慢慢走向布景的缭。
“嗯?”
缭一回头,刚好打亮的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由得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视线一角隐约可以看到正毅的身影。
“你那个学弟很有SENCE。”
在一片白茫茫的视线中,只有叔叔响亮的男中音清清楚楚地跃进缭的知觉中。
“我认为日本画是一个很好的着眼点。你就是有这种感觉。”
“什么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