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语的脊柱,目光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无静的平静。
祁知语的刀,抵住了特兰诺颈上的动脉;
特兰诺的手,扣住了祁知语背上的脊柱;
都是死穴,两相对峙,一触即发。
很快,银光划过,一声闷哼,特兰诺手一松,身上的人已翻身离开。
一边迅速撑着地面站起来,不给对方再一次进攻的机会,一边调笑般的问早已知道结果的问题:“怎么?不打算杀我
了?”
“啊,我突然舍不得杀你了,是不是很感动啊?”祁知语说者,向汽车走去了。
“呼,你下手真狠。”用叙述的语气说着,特兰诺捂着左手,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不住地往外冒,刚刚那一下,如
果是划过他喉咙上,恐怕现在已经到另一个世界报道去了吧?
想起这些,特兰诺的心跳此刻才开始加速。
竟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那个嘛──”扶着车门,把玩者手中的小刀,祁知语偏偏头,“这是对你无动于我魅力的惩罚。”
回头一笑,伸出舌在带血的刀锋上飞快的一卷,“味道不错。”依旧是优雅妩媚,颠倒众生。
特兰诺也扬了笑意,“若你真是个美女的话,可以考虑为你倾倒一下。”
如果这是场游戏,特兰诺已慢慢摸清了游戏规则。
祁知语强,所以特兰诺不敢轻举妄动。
同样的,特兰诺强,所以祁知语一样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这是场游戏,那么唯一的游戏规则就是──更强者,胜!
回到车上,特兰诺又一次坐到司机的位置上,前往的是回夜宴酒吧的路。
“亲爱的蝎子,你今天真做了件傻事。”祁知语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转右手手腕,手臂猛地一挥,甩开衣袖,送
到特兰诺眼前,一道和特兰诺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长长的疤痕,蜿蜒匍伏在那里,“如果今天你真的把那番话对若亚说
了,我敢保证回去死的一定不是我。”
特兰诺眼神淡定地转过头去开车,祁知语收回手臂,观赏着自己的杰作。“特兰诺,杀手中声名远扬的蝎子王,二十
七年前出生在纽约最著名的黑街里一个最平凡的酒鬼家庭,二十二年前离开家,十五年前开始崭露头角,这道疤也是
那段时候落下的。”说着抬起眼斜睨着特兰诺,“你以为这只是属于你和若亚的秘密?我伪装成你的第一天这个就已
经在我手臂上了。亲爱的蝎子,你记不记得我到你身边多久了?”
“两天又十八个小时零二十分。”特兰诺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下达那道命令前最后一次看表的时间,绝对精确影教字,
特兰诺却在说出口的同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果然听到一声意料之中的轻笑。
“错了,宝贝。”祁知语扬起头,凑到特兰诺耳边轻声吐出一串数字,“十八天又二十二个小时零十四皆。”
从侧面看着特兰诺眼里忍不住划过一丝惊诧,祁知语不无讥讽的笑着靠回座椅上,“十二月二十号晚上十点整,我进
你们蝎帮总部的时间。”
“那是你去救祁焱的时间。”
“没错,我十点进去,之后不久我就差点被你的子弹送进棺材,很不巧我这人很记仇,所以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
─十点四十五分。”
“而我们再见面是在──”
“喔!我们不到一小时之后就再见面了。”
已经意识到祁知语未出口的内容,特兰诺转过头,若有所思的表情带上了寒意,,“之后你就一直在那里?”
祁知语一笑,“没。”故意顿了顿,“只是大部分时间而已。刚开始我只能伪装成你不太熟悉的几个小兵,在离你比
较远的地方活动,后来我开始试着伪装成安卡或是若亚,最后一个,才到你。十八天之前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而现
在,我对你,对你们蝎帮,了如指掌。”
“嚯!”特兰诺不屑的转回头去,“在暗处预谋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超凡的本事,随便就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
“呵呵,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当然没有什么超凡的本事。至于伪装,如果只是外貌,我当然可以很容易就完成。但
如果是要行为举止神态动作都达到乱真的地步,确实需要时间。你们蝎帮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内部警报系统十分完善
,成员又个个都是杀手出身,其中还不乏像你这样的一流杀手,我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闪失,足以让我死掉千百
次。”
“你这算是赞扬吗?”特兰诺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心里却不由得紧了紧,会赞扬对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们挖掘你的每一个优点绝不是为了称赞你,而是为了彻彻底底的击败你!
把着方向盘,特兰诺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害怕?”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个难题,你害怕吗?你要向我示弱吗?
“是,我害怕。”完全没有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特兰诺侧过头,祁知语斜靠在车窗上,懒懒的望着他笑。
“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祁知语玩玩自己修长的手指,“刚刚我是真的打算杀了你。”
“我知道。”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把握干掉你并且全身而退,而两败俱伤的事我是从来不喜欢的。”
“看得出来。”
祁知语偏偏头,“所以我只好警告一下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你也没有轻举妄动的必要,你并没有输给一个天才,只
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而普通人都会有弱点,你只要能沉住气就一定有办法找出来,到时候你一定能赢个彻底。”
特兰诺沉默。祁知语说得没错,人如果被逼入绝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赢也会冒险一试,而如果知道自己背
后还大有退路,就完全没有必要考虑这种方式了。
何况特兰诺本来就是个杀手,好杀手从来都希望能用尽量少的牺牲来击败对手。
半晌安静,特兰诺再次开口,“你对,我现在的确没有冒险跟你拼命的念头了,可是你这样把底牌摊给我,你自己的
处境不是更危险?我记得中国有句老话──饮鸩止渴,说的是不是你这种做法?”
“哇噢,看不出你还懂一点东方成语!”祁知语赞叹了一句,接着说,“那你应该再学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车继续在黑暗的街道上疾驶,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了片刻之前浓浓的杀气,气氛却显得更加紧张起来。
祁知语看着手臂上的疤痕,话锋一转,这道疤是当年为了救若亚被人砍伤的?”
特兰诺默认。
“好长一道,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退。”顿了顿,目光一挑望着特兰诺的眼睛,“当时你什么感觉?发现自己的手
臂可能就此废掉的时候?”
“若亚这个该死的!”素来淡然的脸上现出一丝愤恨,特兰诺低声狠狠的骂了一句,换来祁知语一串长笑。
这晚第二次进入夜晏,刚刚的骚动显然没有在这里引起一点点的波澜,两人穿进舞动的人群,正要再次向吧台走去,
祁知语心神忽然一动,在特兰诺耳边低声说句“快走!”拉着他飞快的穿过人群钻进酒吧一个侧门蹲下来。
“怎么了?”第一次看到祁知语显出紧张的表情,特兰诺忍不住问,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隆隆巨响,震得天摇地动。
特兰诺本能的低头避过一阵天花板被震落的碎片,再睁眼只觉得眼前明亮了很多。探出头去一看,酒吧中所有的灯都
已经打开了,音乐仍在响,跳舞的人却已停了下来,不少人也是刚刚站起身,目光却都朝着同一个地方。
顺着他们望过去,酒吧的门口已经被撞飞了,那里停着引起刚刚震动的庞然大物──一辆大吨位的重型卡车。
车门匡的打开,震落一地灰尘,有人矫健的落地,特兰诺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雪亮的皮靴,然后是一身干净笔挺的国
际刑警制服。
不用看脸,特兰诺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敢只身穿着刑警制服在这种地方出入,而且用这么嚣张的方法从正门进来,
绝对只有一个人敢做。
“祁澜?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祁知语在侧门里靠着墙,“你最好祈祷他不是来找你的。”
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在舞厅内扫过一圈,最后停在吧台老板身上,卡拉一声,手上长长的狙击步枪上下一抖,上好了膛
,祁澜迈开了步。
从容沉稳的脚步声在舞厅中响起,一声、两声……特兰诺听到自己上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二楼走廊上的
酒吧保镖在动。
哗啦啦啦,楼上传出来掏枪的声音,祁澜只是稳步向前走,冷峻的脸上没有更多表情,连目光都没有丝毫的偏转,只
是手臂开始动。
砰──
枪声响起。
特兰诺不确定那是自己听到的第一枪或是最后一枪,转眼间祁澜的枪已经居高临下的指上了吧台老板的鼻子,第一个
弹壳才怦然落地。
枪枪命中,没有打死一个人。
“第一次看到这么流畅俐落的使用步枪的。开出一枪的同时手臂一推为下一枪上膛,这种单手上膛需要相当大的臂力
,而且他上膛开轮的动作简直不比他的子弹慢。”特兰诺倚在门边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边轻声评论。
“能看这么清楚证明你的眼力相当好,不过你的以脑袋只要再探出去半分,我保证他会一枪轰掉你的头。”祁知语在
门内低语响应。
那边祁澜看着吧台老板,已经开始发话,“我很没有耐心,所以我的问题你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正确简洁地回答我,
听清楚没有?”
“呵呵,祁警……”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起,被击中的吧台木屑横飞。
“你只需要说是或不是。”
“……是。”总是笑咪咪的吧台老板已经开始变色。
“开张时间?”
“96年8月13号。”
“人数?”
“83。”
砰──
又是一声枪响,老板立刻改口,“包括下面赌场的是147!147!”
祁澜也不停歇,不断的发问,问得一个比一个快,问到后面,吧台老板几乎要和他抢时间回答问题,由于精神高度紧
张,吧台的老板的额边已经挂满了汗珠。不过祁澜问题都很简单,不仅没有一个涉及这个地下赌场的敏感话题,甚至
还包括一些常识性问题。
“他到底在做什么?”特兰诺小声问,却没有听到答案,一回头,却看见祁知语闭着眼睛,正凝神倾听外面越来越快
的对话。
“一个月有多少天。”
“31。”
“今天星期几?”
“五。”
“谁接了31号的生意?”
“白狼。”
酒吧内忽然一片安静。
特兰诺精神猛地一振,祁知语也一下子睁开眼睛,两个人心知肚明,31号生意,就是祁焱的那一笔。
酒吧老板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回过神来。刚要张口说话,祁澜手臂一抬把枪啪的往肩上一靠,仍旧面无表情的说
:“谢谢。”
回身就走。
“等,等等──等──”
祁澜踏出几步,真停了下来,却没有理身后的人,只是看着躁动的人群,忽然大声开了口:“知语,你的效率太低了
!”
不明不白的说完两句,大步上车离去。
只有某人低声骂了一句作为响应。
直到那辆重型卡车的马达声消失在夜中,特兰诺才转过身,“知语?”
“祁知语,我的名字。”
“呵。”特兰诺还没完全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哥教训弟弟而已。”
特兰诺想看祁知语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招呼他离去的背影。
“去哪?”
“回去睡觉!”
“回去睡觉!”
竟然真的就回去睡觉去了。
又听若亚唠叨了半晌,好不容易打发他睡觉去了,特兰诺却没有睡意,信步出了蝎巢,晴朗舒爽的夜,特兰诺跨上“
啸狼”,迎着夜风一路呼啸而去。
“啸狼”是安卡自己组装的重型摩托车,谁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安卡会给自己的宝贝取这么个名字,特兰诺甚至觉得
“龙吼”可能更适合一点。
劲风迎面而来,在“啸狼”震耳欲聋的狂啸声中,特兰诺听不到路人发出的惊叫,却能清楚的看到路人大张着嘴巴惊
骇的被自己甩到身后的样子。
心情一片大好。
在一个高架桥头上停下车,在这凌驾于夜空中的水泥与混凝土建筑的人造巨兽上,夜风格外张扬。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耳边却是一片轰鸣声。颜色夸张、造型怪异的各式重型摩托车喘着粗气在桥头齐聚一堂,午
夜的节目刚刚上演,主角是那些重机上穿著黑亮的马甲、梳着高高的庞克头,嚼着口香糖怪笑的骑手,还有那些戴着
滑稽的墨镜,诱人下注的主持人和异常的观众。
“好酷的家伙,嘿,帅哥,要一起来吗?胜利者有五千美元的奖金!”
特兰诺冷冷的瞟过一眼,示意身边的人走开。
在场没有能引起他挑战兴趣的人,特兰诺发动机车,正准备离开时,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哥哥……”
一个小女孩哭着拉着一个青年,而那个体型瘦弱的青年只是握着妹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嘿,你妹妹哭得我很烦。”特兰诺倚在啸狼上,注视着这对兄妹。
青年似乎很愤怒,瞪了瞪特兰诺,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妹妹离开。
等到那对兄妹走到自己身后了,特兰诺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悠悠的开了口,“五千块,可不值得让妹妹哭。”
青年站住了脚,回过头有些诧异的望着特兰诺的背,然后苦笑了一下,“五千块可以救我妈妈的命。”
特兰诺这才回了头,仍然没有太多表情。他没有问事情的原委,本就是黑街出身的他,对这类事情已经太过熟悉。
他只是看了看青年那驾陈旧的蓝色座骑,扬了扬眉,“简直是一堆废铁。”
“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青年回答说。
“离比赛开始还有多久?”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太够。”特兰诺顿首,翻身下了车,“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带你妹妹四处玩玩,别让她
在这吵我。”
“啊?”
特兰诺已经卸下了“啸狼”的后箱,随手打开,整整一箱工具。回过头,对青年偏偏脑袋,“带你妹妹四处逛逛,我
给你这堆废铁动动手术,看看还能不能跑。”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谢谢!先生你太棒了,这家伙简直──”
“闭嘴吧,小子,不是专业骑手根本看不出我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