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感觉这位唐人街的传奇人物在倚老卖老?而且,为了吃的,连对我「小朋友」的称呼都改成亲亲热热的「小瑞」了,我不禁笑笑的使了老板一个眼色。
「纽约的冬天太冷,我怕瑞瑞不习惯,所以还是以加州为第一优先考虑……」老板说起谎来根本不用打草稿:「我在南加州有栋房子,环境气候都还不错,瑞瑞在那边也会适应的快……」
吴老碰了个软钉子,口中念了句:「……Vincent,你们再多想想……」接著又口手并用、以风卷残云之势跟其馀两人抢食去了。
我心满意足的跟老板分享大盘炒饭,偶尔他也会眼明手快的伸筷挟菜给我,就怕我没吃饱。看看盘已见底,我突然想起了个问题,赶紧小声的问老板。
「你……在加州……真的有房子?」
「有啊,买了好几年了……」他不知哪里拿出一块乾净的餐巾纸抹抹我的嘴:「是一栋坐落在海边的房子,乾净明亮,风景优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垂下眼,静了半晌,才用诡异的表情问著他:「老板,你给我老实招了吧,你到底有几栋房子?你该不会瞒著我在国外金屋藏娇吧?」
好像看见了老板满脸的黑线……
17
虽然半夜,精神很好,但是没地方可去,就抓了老板絮絮叨叨的说话,顺便问问大个的情形。
「大个没被吓到吧?他可是亲眼见到我被黑道大哥用枪给架走,自己又被限制了半天自由,只怕会因此害怕再跟我们来往……」我忧心的问。
「大个不会这麽没胆,上次他在海边看见我们两个亲热,也一下就调适过来,别担心。」老板安慰我:「你也知道,他神经很粗的。」
「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了吗?」我笑了。
「不,David对他说我美国家里的人想见你,可是我本身已经跟家人断绝关系两年,拒绝了,所以只好派台湾的亲戚硬是请了你去。」
跟事实差相彷佛,想想我又问:「那枪呢?大个不会质疑你台湾的亲戚竟敢在校园公然拿枪?」
更何况黑鹰是个十足十的地痞流氓,那种暴戾的狠样,说他是演戏简直侮辱了大个的智商。
「我就老实说了,说我本家与台湾的黑道有关联──幸好大个那小子带种,没被我黑道的背景吓的屁滚尿流……」
想像大个拍著胸脯逞强的熊样,我又笑了出来。
「大个那小子倒真的担心你,怕我家里的人对你不好──後来他知道是David把你的存在告知美国这里,还跑去把他骂了一顿,并且逼他到学校顶替你上课,以免被教授点到名……」
大个,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太好了,我就怕失踪这段期间,被那几个严格的教授点到名,要是扣分还好,死当就遭了……」我终於放下心:「David是罪有应得,罚他到教室替我点名上课还算小事呢,老板,回去後再帮我想个法子,好好恶整他!」
一想到是因为David把我给卖了,才衍生这些事端,我依旧忿忿不平。
老板宠溺的把我的头发抓抓,低笑著说:「遵命!」
就这样抱著紧拥著说话,直到天大亮,我反而又觉困了,开始靠著他的身体频频点头钓鱼,老板见状,把我平放上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瑞瑞,你先睡会儿,我要到虔心堂找那三个老头子聊聊天,谈完事情就过来陪你。」老板低声交代。
我轻轻闭眼点头,感觉熟悉的吻淡淡地摩挲嘴唇,他说:「……好好睡……」
有了他的保证,我像是受到催眠似的,再次跌入深深的沉眠……
醒来时,天快暗了,老板睡在身边,将我抱的紧紧的,就像在台湾度过的每个夜晚,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重温这种感觉,竟然有些恍惚。
这真是难得的景象──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没看过老板的睡脸──他总是比我晚睡,比我早起,在我眼前保持精神奕奕的,随时随地注意我的需要……
哦,昨天上午是意外,现在想想,他那一副流浪汉的外表倒有另一种颓靡的风味,况且他是因为挂记我才会那样不修边幅,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心痛。
总之,他睡眠时整个表情是放松的,没有平日的端重自持,五官的线条也较平日柔软,这样的老板,好、好可爱,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
侵略性的小动作唤醒了一旁熟睡的人;老板不像我醒了眼张著也还朦朦胧胧,他只要一醒就会立刻警醒神识,此时看我眼睛睁的大大,就习惯性的往脸上一亲。
「今天不赖床了,嗯?」慵懒地,他问。
「不睡了,再睡下去都要变成猪了!你看,从我踏上美国起,就一直困在这里……」我推推他:「老板,可不可以带我出去走走?至少,去唐人街逛逛也成……」
撒娇、撒娇、再撒娇。
「今晚再待一夜,明天我就带你上曼哈顿去──瑞瑞你头一次来纽约市,象徵自由的女神雕像一定要参观的吧?」
「咦,自由女神像在这附近?」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喜出望外的道:「我要去,老板,带我去看女神像!」
见我快乐成这样,老板自己也高兴:「那就安排几日的行程,反正都老远来这一趟了,不好好玩玩也对不起自己──」他有些恶作剧似的笑:「也当作是藉机惩罚David,让他再代替你多上几天课,重温做学生的滋味。」
刷牙,洗脸,中饭时间已过,晚餐时间还不到,老板拉著我再次回到昨晚的小厨房,说已事先交代这里的厨师老王照著他的配料,炖了一锅牛肉汤头,等我肚子饿时,把面一下,就能在纽约的冬天里,享受到香辣醇厚的道地牛肉面了。
真了解我,不得不怀疑老板是不是真学过读心术?否则他怎麽猜的出在这麽冷的冬天里,我想的就是来上一碗唏哩呼噜、能从胃里暖烧到四肢的牛肉面呢?
厨房里有一位身型佝偻、大约50多岁的中国人,应该就是厨子老王吧?他正跟著另一名年轻小夥子清理厨房,看见老板跟我出现,老王亲热的招呼。
「老王,我那锅川味牛肉炖好了吧?」老板放眼逡巡过厨房的上上下下,没看到预料中的东西,也没闻到该有的香味,怀疑地问:「东西呢?」
老王心虚地、吞吞吐吐地说:「少爷,这件事……你别怪我老王啊……」
老板面无表情,冷冷地声音却透出怒气:「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这个……一个小时前,李管家跑来探听你是不是又煮了什麽,老王我……多嘴……说少爷你准备了一锅牛肉汤头,结果……他立刻领了三位老大过来……哦,那个台湾的黑鹰少爷也跟著,吩咐我就著那锅牛肉煮了面……吃光了……」
老板气的青筋布满额头,我也气,香喷喷火辣辣热呼呼的牛肉面……就这样无情的……飞走了……
老王看不懂老板的脸色,居然在此时舐舐嘴唇,意犹未竟的说:「不过,少爷啊……这牛肉面实在好吃,整个中国城里都找不到这麽好的口味了……」
原来老王你也是共犯啊!
「……三位老大吃的是赞不绝口,要我把少爷的方子记起来……」老王继续回味刚才那碗面的味道。
老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了句:「……没想到老鼠这麽多……」
听不懂老板的双关语,老王愣愣地道:「没有哇,厨房很乾净,不可能有老鼠的。」
老板哼了一声,抓著我就要往外走:「……我得去好好教训那几只偷吃的鼠,尤其是那只台湾来的……」
我知道老板是心疼我吃不到超哈的牛肉面,准备发飙了,可是,这样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要是让别人知道一碗面就让他跟龙翼会的三大长老反目成仇,说出去谁也不相信。
或者老板是想藉著这机会训训黑鹰?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坐视不管,可不能让「黑帮喋血·牛肉面凶杀案」的标题登上纽约当地报纸的社会版吧!
用力抱著情人的腰,我道:「……老板,不要!」
突兀的动作成功阻住了老板的脚步,他看看难得做出如此大动作的我,讶异的问:「瑞瑞?」
「算啦,别为了东西被人偷吃就大动肝火……」我特意亲密地蹭著他的身体:「我们改吃别的好了,老板,只要是你煮的,我都爱吃……」
情况紧急,顾不得厨房里还有另两对眼睛在看。
老板敌不过我的甜蜜攻势,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那就只能煮阳春面罗……」
「阳春面我也喜欢……」为了加强效果,我摆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小声的说:「……要是不够吃,等天黑了你再吃我……」
情人眼睛一亮,把我用力往身上一压,我才知道自己勾引的功力不错,老板身上某个敏感的地方已经鼓胀起来了。
「……任我吃到饱?」老板邪邪地,低声问。
为了不让此底成为凶杀案的第一现场,也为了保住黑鹰一条命──毕竟他也不是什麽万恶不赦的坏人──我大方地对已经发情的老板开恩。
「嗯,什麽姿势都让你做!」
老板重新把我拽回厨房,动作迅速地煮面。看他喜逐颜开、笑容满面的模样,我预估,今晚……难眠了……
18
第二天老板真的带我离开龙翼会,也没跟任一人道别,在早上天刚亮时,他就让李管家开车载著我俩到纽约市中心的地铁站了。
老板说纽约市内的大众运输系统很发达,撘公车或地铁很方便,自己开车反而不容易找地方停车。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是头一次出国的土包子,既然老板曾在这里待过十年,就全程交给他安排,谅他也没胆把我给卖掉。
先花了半天的时间在中央公园散散步,老板又带我到公园东侧参观了大都会博物馆,东走走西逛逛的,一天很快就耗过去了。
只不过下午的时候,老板做了件很奇怪的事。
走在某条热闹的街道旁,他在一个热狗摊子前停下,问问我说:「瑞瑞,来份纽约口味的特制热狗堡?」
还不等我回答,他向发福的热狗摊老板比了比动作,那位老板俐落的夹起面包及热狗,红红黄黄洒了堆酱料递给我,接著我的情人倾身向前,朝热狗摊老板用英语讲了句什麽,对方点点头,打开脚下一个暗箱,用乾净的抹布包了个什麽给他。
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了警车鸣笛声,我好奇的探头往街角望去,几台警用摩托车在前头开道,接著是几辆黑色的官用房车往这个方向开过来。
「瑞瑞,注意第三辆车……」情人在耳边低喃。
就在第一辆车经过热狗摊背後时,他掀开抹布拿出里面的东西,当第二辆车尾刚过,他的左手上已握住一柄短枪,快的让我以为只是眼花之时,朝第三辆车的车头处开了一枪。
许是装了消音器、许是街声原来就繁闹,听不到枪声,也没人朝这热狗摊多看一眼,车队开过,他将手里的枪再度包裹回抹布里,递还给热狗摊老板,对方若无其事的把东西置回原来的地方。
看著一脸愕然的我,情人他却展开了大大露齿的笑,低头往我手上的大热狗堡一口咬下去。
「我最喜欢吃老亨利的大热狗了!」
我满腹狐疑,却不多问什麽,想起了吴老曾经要求他要制造三次警告的事。
没关系,只要不杀人就好了。
到了晚上,我们跑去看了一场十分精采的百老汇歌舞秀,之後回到曼哈顿市中心,找了一间富含旧日建筑气息、却有现代化设施、专供商务及观光旅客到纽约市度假休閒的酒店休息。
临睡前我问他:「今天……你射击的……是市长的座车?」
挨在我身边,躺在被窝里,他轻轻点了头承认。
「要是杀了市长,我们是不是就得立刻潜逃到墨西哥,再偷渡回台湾?」」我兴奋的问。
「你呀,电影看太多了!」他用中指指结敲敲我的额头,说:「瑞瑞,相信我,我办事很小心的,绝不会让你惹上麻烦……」
揉揉被敲的额头,我用眼神控诉他:「谁说我不相信你?别老是把我当笨蛋嘛!」
「市长座车都有防弹设施,傻瓜才会乱开枪!我只是把车头上那只银色的小东西打下来,顺便练练枪法。」
瞧他说的轻描淡写,我这个气的!
「下次出手前先通知一声,免得我在一旁吓的跟白痴一样,要是因此惊慌失措坏了你的事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