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瓷勺搅着碗里的粥,终是无心吞咽,随手搁在几上,一双眼澄澄望过来,眸子里映出人间万物,万千光华夺目缤纷,丝毫不似眼盲,然而繁华落尽,转而垂了眼继续道:“我受了秋离打动,原本有心成全他两个,哪知不等他痊愈,郑木的伙伴寻到山谷,他再三权衡,终是决定返回人界,留下秋离日日思念,因为伤势严重,不过几日便病死。他死前依然对我说:‘听别的妖精说人有一青叫做恋恋不舍,也不知郑木走时可会于我不舍。’后来我打发手下将赤蛇埋进后山,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湛华起初只以为郑木找寻的便是龙王,哪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刚才添油加醋那番说辞实在浪费唇舌。他转念一想,陪着小心问道:“我听人说您也千方百计寻着他,又是如何的原由?”龙王刚刚还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一听这话突然变了脸色,勃然大怒扯了湛华喝道:“你个下贱鬼魂跑到林子里来作乱,本王宅心仁厚赦了你,你倒敢朝我问这话!”他怒火攻心,蛇信子从嘴里喷出,称得一张脸狰狞恐怖,湛华唬得软了腿欲哭无泪瘫在炕上,正瞧着龙王口中森森镣牙逼向自己,听见外面一阵乱响,龙王松开他抬头斥道:“闹什么!山崩了不成!”一个灰狼跛着腿慌忙颠进来道:“有个黝黑大个子抓了山上的野狗混进谷里,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侍卫竟阻拦不住!”
话音未落便见那“黝黑大个子”冲进堂屋,满面杀气正是钟二郎。湛华大喜过望连声呼救,钟二踹翻了灰狼几步迈上来,伸出手正要扯住他,却见龙王摇身化出原形,裂开血盆大口扑将而来,粗长的尾巴闪着熠熠银光,雷霆闪电一般在屋里横扫。钟二郎还未看清如何,便被紧紧缠到身上,龙王越收越紧躯干,绞得他骨胳发出轻脆的响声,身体半分动探不得,瞧着硕大的蛇头朝着自己缓缓转动,鲜红的信子几乎撩到脸上。钟二郎头回做这样刀俎鱼肉,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湛华情急之下扑到龙王身上,挥起一双手大声喊“钟二”,龙王扬起尾巴将他甩出老远,钟二郎趁机抽出一只手,攥起拳头欲要朝蛇头砸去。正当他两个针锋相对,千钧一发之际龙王忽然朗声笑道:“我当是哪个狗胆包天,原来是钟家的孩子,钟煌是你什么人,怎么也不教你孝敬长辈?”
钟二郎被挤压得喊不出话,面红耳赤举着斗大的拳头,龙王却轻轻松开他,吐着信子冷笑道:“我便给钟煌一个面子,免得他日后责怪我欺负后辈。”钟二听出他个自家哥哥有交情,虽是愤恨却又强压住,转过身去瞧湛华,幸而那鬼也是死了几百年,纵是摔打几下也性命无忧,只是刚才撞着后脑,此时双目紧毕不识人事。龙王再变回人行时,腰下留了银白的蛇尾,他在地上盘旋卷曲,缓缓端坐回炕上。钟二郎扛起湛华迈出堂屋,谷中妖怪被他一路打得或伤或残,围在旁边不敢近身。
第44章
钟二郎出了山谷,迈着大步在树林行步,一颠一簸将湛华晃醒,睁开眼正瞧见山似的脊背,忙挣扎着对钟二道:“晃得骨头都散了,还不放我下来!”钟二郎笑嘻嘻将他置在林阴里,因瞧他换了一件猩红的衣裳,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膛,称得凝脂肌肤宛若灼灼,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轻描淡写亲吻几下。湛华掌不住笑道:“这是从哪学得的斯文脾气?倒是叫我不自在。”钟二咧着嘴笑道:“刚啃了一条生狗腿,嘴里腥膻怕糟你嫌弃。”湛华笑道:“你是饿晕了头,说得什么胡话。”言罢抬起腿往他身上撩一脚。钟二郎捏住脚踝替他脱了鞋袜,见湛华走路磨出了水泡,一时又怜又恼,凑了脸往他趾上咬一口,惹得对方吃吃作笑。钟二脸上挂不住,涨红着面皮替湛华脱去衣裳,也不知温存抚弄,提枪便捅进后庭里,两手扶在湛华腰间,紧送慢曳,着力捣弄。湛华本就习以为常,起初还嗔他粗夯,不过一会儿股内啧啧然渐有水声,两腿缠在钟二腰上,前仰后合乱耸乱颠。钟二郎见他得了趣,更加横冲直撞,进进出出间不容隙,直肏得湛华翻肠倒肚哀声讨饶,又压下身子亲嘴呷舌,手指头掐着他的乳头打转,兴致淋漓恣意把玩。
湛华累得满头大汗,耸着屁股百般逢迎,钟二伏在他身上一泄如注,恋恋不舍将阴茎拔出,伸出手往后庭上抚摸。湛华忽然撇过头来问:“郑木呢?你将他安置到何处?”钟二替他披上衣服,摇摇头笑道:“你也瞧过那蛇精,心高气傲愤世嫉俗,哪里会是耽于欲求的俗物,他既是心心念念找寻某人,必是有不得以的缘由,此事已不是咱们所能插手的。”湛华虽不太懂,却还是点点头。他两个凑在一起又亲呷一阵,钟二郎急着赶路下山,湛华借故腰酸腿软迈不得步子,赖在他背上不肯动弹。
龙王倚着引枕将凉粥喝尽了,胃里忽然一阵翻滚,掩了口忍不住要呕,他也知道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刚才大动干戈实是强弩之末,这一会儿头晕目眩,身子竟僵了半边。屋外的妖精闻声上来伺候,他忙将残兵剩勇斥退,自己枕臂昏昏盹着,银白的蛇尾甩在塌下,每一寸鳞片都如虹光闪耀,无数年华的烙痕染不到身上,却早已让骨头腐朽成灰。就在似梦非梦时,一个老人从角落悄悄走上来,暮景残光强打精神,跪在龙王身边轻轻抚摸罗缎衣角,干枯的手指似要将每一处游龙飞凤的纹络描尽了,无比虔诚又交融着惶恐。好像那一年他还是个健朗小伙子,年轻的手也是如此抚摸龙王的衣衫,抬起头正瞧见一张美丽的脸孔,眸子幽幽忽闪着,比任何一方世界都美好。
那一年,郑木对着龙王一见钟情,不得不辜负秋离初动春心,对方虽不懂得人世七情六欲,心中却满含懵懂的渴求,他知道自己与龙王两相悬殊无以相衡,索性横下心来,依着龙王先前一句玩笑自斩双足,打算以此挽留郑木。哪知郑木既搁不下对龙王的爱恋,又对着秋离歉疚难安,内心争斗痛苦难熬,索性挥剑斩情连夜逃出山谷,寻着伙伴返回人间,只把这双蛇的恩怨当做一场梦,醒过来时再无痕迹。
郑木伏在地上轻轻吻着龙王的尾巴,好像初恋一般满心酸甜的忐忑,龙王被他惊醒过来,睁开眼却什么也瞧不着,面前永远是无边的黑暗,焦灼抑郁无以解脱,只得又缓缓靠在塌上,垂下眼睛淡淡道:“我以为你怕我,再不敢回来了。”郑木抬起头说:“我前些天做了梦,见个熟悉的影子凑到自己身前,含着眼泪欲言又止,乍一看觉得像秋离,细细瞧了又仿佛是你。这一次寻到山中,本是想再见他一面,却不知他已经死去了,想来那托梦的必定是你了。”龙王冷笑道:“我活了一千年,早以看透红尘,哪里会有喜怒,那个必然不会是我了。”他缓缓立起身子,蛇尾不动声色缠到郑木腿上,一圈又一圈暗暗沉着力气,便是蟒蛇绞杀猎物的法子。郑木心知肚明却毫无畏惧,反而张开手拥抱住龙王,他年轻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胆量,到年老了无牵挂,这一双手再不愿松开。
自这之后郑木再也没走出林子,不知过了多久,有个道士无意中走进山林,这人生得一双四白眼,嘴唇薄得像刀刃,正是昔日在廖府兴风作浪的法师绛尘。他正在林子赶得急,树丛四周忽然漫上氤氲浓烟,灰白的雾气将万物遮掩住,便不慌不忙烧了一道符,不过一会儿便将浓雾驱散,他定睛朝前望去,见远处有个年轻人蹒跚着赶路,连忙几步追撵上去,走近了却见是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家,自颈至肩缠着一条银白大蟒。绛尘心知蹊跷,便对老人道:“这山林里鬼魅横生,久呆不得,你若顾惜性命还是快下山去。”老人仿佛一俱行尸走肉,丝毫听不着他言语,托着白蛇继续闷头往前走,好像要一直行至地老天荒。绛尘心道:“这必是给妖精迷了心窍。”他再打量那条蛇,竟见白蛇早已死去多时,身上的鳞片干枯脱落,沧桑老迈度过千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钟二郎整一年里都懒散如泥,独独在深秋里禁不住欢喜,日日坐立难安翘首以待,不知心里揣着何样的意图。湛华暗暗的惊疑,跑到街角买了一袋刚出炉的糖炒板栗,剥去壳喂他。钟二郎接了栗子嘻嘻笑着道:“外头买的哪能跟自家的比,过些天来个老朋友,说好了要送好的吃食来。”湛华“噗”一声笑道:“原来你添了出息,不屑吃寻常东西了。”钟二连忙叫:“谁说的!”三口两口将板栗嚼了下肚。
他如此巴巴候着,终是闻着对方音讯,一到早赶去火车站接人。湛华忙将家里的腌囋被褥收拾起来,正愁着如何烧菜招呼客人,钟二郎已将朋友带回家,一个黑脸汉子生了张呆板脸孔,乍一瞧仿佛集上刚宰过生猪的屠夫,偏偏架一付金丝边眼镜,晃着膀子闯进屋,顺手两只口袋摔到地上,他身后紧随了个小姑娘,不过学龄的年纪,扎一对豆芽似的小辫子,黑乎乎的手往嘴里塞一块豌豆黄,腮帮子鼓得滚圆。钟二郎跑了一上午饿得前胸贴后背,吱呀乱叫朝湛华要吃的。湛华灵机一动道:“我瞧市场上新上了螃蟹,你去买几只回来,蒸熟了蘸醋吃。”
第45章
一听要吃螃蟹,钟二郎立即涌出百倍精神,鼓舞着众人一同前往。这一行浩浩荡荡跑到海鲜市场,拣了顶热闹的一家拥上去,见一只只青皮大闸蟹聚在海盆里耀武扬威,绿豆似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也不知自己即要便要化做别人盘中美餐,挥舞着蟹螯欢欣快活。众人纷纷涌出有限虚伪的悲悯,钟二郎却连这点悲哀也省去了,撸起袖子先要抓最大的螃蟹,湛华暗中掐着他道:“螃蟹太贵,你若想吃得尽兴,不如再掺些河蚌生蚝。”他朋友站在一旁听着了,默默蹲下身不动声色掏出根火柴棒,趁着店主无暇顾及将木棍捅至螃蟹腮上。螃蟹挣扎了一会儿便抻着爪子呜呼唉哉,活螃蟹一百二一斤,死的三十一大堆,钟二郎立时会意,兴致勃勃加入屠蟹的队伍。
店主瞧那二人的模样,纵是发觉也敢怒不敢言,钟二郎挑了一大筐,高高兴兴背回家里,寻出顶大的一锅添水蒸蟹。那二人起初还有说有笑畅谈往事,待螃蟹盛出锅,皆开锅盖冒出大团蒸气,立即怒目圆睁咬牙不语,憋足了劲准备大展拳脚,湛华还未调好姜醋,两人便撸袖子开吃,“啪”一声掰开滚烫的蟹壳,也不怕灼了舌头,争先恐后往嘴里填蟹膏。湛华哭笑不得,忙坐下抢了一只蟹教小女孩吃,自己又胡乱吃一个,因瞧着姑娘一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柔声询问她多大年纪,读了几年书,姑娘只木讷着垂头不语。
眼见一盆红通通的螃蟹见了底,二人不似刚才那番暴风骤雨,渐渐沉着下来喝黄酒。钟二郎抹了一脸蟹黄子,湛华干瞅着不告诉他,自己半掩了嘴窃窃发笑,钟二不明所以,指了那黑脸汉子道:“这个是我自小的玩伴唤做夏南的,别瞧他这个样,可是个百无一用书呆子,所沾之处皆是一片酸腐,发起楞来谁也顾不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上媳妇,结婚不过两年便逼得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个痴呆丫头随他过活,取了名字叫夏秀,父女二人卖掉房产跑去乡下种地过活。这个人仍是贼心不死,隔三岔五写些‘悲伤的月亮’、‘忧郁的大蒜’冒充文豪诗圣,笔杆子虽是臭如狗屁,却养得一地好花生,我哥哥脾性仔细,吃果子单要吃头尖儿,只得央着他往这边送。”他口无遮掩自顾自说着,桌前那对夫女毫无愠色,剥螃蟹蘸醋不亦乐乎,钟二郎见盆子里不过还剩两三只蟹,连忙闭了嘴抢蟹吃,仗着自己身长手快先抓着吃了一只,见盆里独剩一只肥大团脐的,旁人不好意思再取,连忙伸手抓住道:“刚才吃的那个太孤单,再吃一个才叫‘相见欢’。”
夏南酒足饭饱,离了桌子抖开自己带来的口袋,一只装了钟二郎新新念念的落花生,另一口袋盛着去了毛壳的板栗,还有些小米红枣,皆是新鲜又水灵,跟外边堆成山卖的货色不可相衡。他叼着一只卷烟对钟二道:“你消遣我半晌,我也不回嘴,单要你替我做件事。”钟二郎想了想连忙摇头道:“要我陪着你一同写那狗屁诗,还不如一刀剐了老子。”夏南怒道:“我眼睛又没给烂泥糊了,巴巴寻你写诗做什么!”他叉腰立起身说:“我们村子原先是安宁,也不知何时流传有鬼祟作乱,说是村东有个女娃死后入了殓,化成魂托到村西王家,附在活人身上日日胡言乱语,扰得人心惶惶终日畏畏缩缩。要我说那不过是小孩子发癔病,吃点西药也便好了,没想到村里来了个仙姑,自称能做法走阴,胡乱舞弄一阵,真就把孩子医好,哄得乡民纷纷慷慨解囊,托出血汗钱求她息事救人。那神婆扭了一段萨满舞,装神弄贵称请了狐仙上身,吱吆乱叫吆和了一阵子,自然不能手到病除,她借口称村民心不诚,腆着脸继续收资捡财,将病人尽兴耽搁着,自己却赖在村里不肯走。”
夏南说至气急拍起桌子继续道:“我最瞧不上那些巫医神怪,借着世人胆小怕事,既收了人钱财偏落井下石,害得多少家破人亡!孰不知这世上哪里会有鬼神存在,皆是愚昧人类骗人骗己,偏偏还要丰满润色,栩栩如生说那狐仙穿来何样的裙子,蛇精披着五彩斗蓬,若是真有魂灵鬼怪从死人身子里脱出,又岂会连同衣裳一同升天超化。我思来想去总觉这事情并非事不关己,素知你平日也善于装神弄鬼,故邀你同我往乡下走一趟,整治那些个下作神棍!”
钟二郎潜心消化着肚里的螃蟹,并无闲情一同附和,夏南转而对湛华道:“这小兄弟一瞧便是知书答理的,你也说一说世界上哪会有鬼魂!”钟二郎打个哈欠道:“山高路远,你明儿也该回村了,今天早点睡吧,没啥事我便不送了。”夏南勃然大怒道:“钟二郎你没义气!忘了小时候惹了祸被你哥揍得满院子跑,还是我跑出来替你说好话,哪知还未张开嘴便一同捱了打!钟煌的手多黑,巴掌像扇刀片子,应嫌揍的不解气,又拎出扫箸朝我抽,揍别人家的孩子一点不手软,硬是将新扫箸抽断三根!”钟二郎听这话立时不乐意,瞪着眼挥起拳头大喝:“你有胆子直呼我哥的名号!”
湛华领着夏南的女儿夏秀躲在一边,瞧着这二人吵得其乐无穷,趁机扯一把钟二道:“你们在家叙旧吧,我带孩子出门转一圈。”钟二点头应着,见他含笑立着,伸出一只手摊在自己面前,只得掏出钱给他,回过头继续跟夏南争斗。湛华先替夏秀买了几件颜色衣裳,再带她去发廊修剪了乱发,因见刚才抢蟹激烈怕小姑娘没吃饱,又买了纸杯蛋糕给她。夏秀虽仍是付怯怯的样子,却毫不吝啬满心欢欣,扯了湛华的衣角磨蹭脸蛋,哄的湛华又要过马路给她买三色冰激凌。姑娘欢喜的无不应承,然而连忙摇头道:“这条路走不得。”湛华见马路上果然车如流水难以行步,只得转身做罢。他两个玩到入夜回家时,钟二郎和夏南也终于偃旗息鼓,地上撒了一堆螃蟹壳,钟二瞧了夏秀不情不愿道:“我今天便瞧你女儿的面子,明天往乡下走,瞧瞧是多大事,值得叫老子出马!”
第46章
俗语曰“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那藏匿深山密林的妖怪烂俗无新,只有市井坊间才是鬼狐精怪流传人间的渊薮,各式新奇故事供着世人茶余饭后以做谈资,无论老幼妇儒皆精神百倍绘声绘色争相道述,真真能诌出另一派天地,可又有哪一个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依着钟二郎的性子便无所谓神鬼,偏偏那夏南是个硬钻牛角尖的,自觉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见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作假,这次更是使出比吃螃蟹还高涨百倍的劲头,下定决心铲除迷信。是夜便带着女儿住在钟二家,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烧一锅棒子面粥,烙了七八张饼,各人吃饱喝足依计划赶至夏南所住的村子。钟二郎租了一辆车,一路上颠颠簸簸,开上高速公路驶出城市,过了山路轧上泥路,晃过一色山崖陡壁,密密实实的页岩一直堆积到天上,瞧得湛华头晕目眩,歪着身子在车上打盹。
钟二其间喝了一壶水,吃了两扇饼,把着方向盘走岔两条路,历过千难万险,走了四个来钟头,终是赶至目的。他颤巍巍将车甩进村子里,惹得一群顽童土狗争先来瞧热闹。夏南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几日不见你还学了开车!”钟二郎打个哈欠说:“你催得急,寻不着司机,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路上唬出一身冷汗,这会儿手指头都是软的。”夏南唬得目瞪口呆,正要骂他草菅人命,忽听着附近有处人家燃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湛华刚从车里迈出来,听着这响动好奇道:“咱们倒是来得巧,这是谁家娶媳妇?”夏南冷笑说:“娶得哪门子亲,这是请神婆呢。”他越想越不甘,便打发夏秀带湛华回家,自己硬扯上钟二郎一同去放鞭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