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如今的廖付伯早已不是廖付伯,乍一看仿佛仍是过去痴呆的模样,只是面容实在阴森吓人,仿佛脸上挂了一张皮,表情扭动在人皮下,瞧不出喜怒和哀乐。玉金秋病得魂魄离身,只留一口气回旋在胸口,廖付伯心血来潮唤人开了房门来看他,一进屋便被酽酽的病人气味熏得掩了口鼻,抬眼见床上横一具骨瘦如柴的身子,丝毫瞧不出这人是过去的玉金秋,轻蹙眉头转身欲要回去。玉金秋忽然直绷绷坐起身,一双空洞的眼瞪着他大喊:“大宝!大宝!你来了!”廖付伯心生好笑,蹦蹦跳跳凑到他身前,抿嘴笑问:“你叫谁?哪个是大宝?”玉金秋紧紧攥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对他说:“我对不住你,害了你父亲,可他毕竟欠了我,血债血偿也是应该,只是这祸事后来连累到你身上,实在出乎本意,大宝,大宝,你不要怨恨,我只愿这满身罪孽来世抵偿。”他殷殷唤着曾经的乳名,廖付伯呆呆怔了一会,忽然荡出满腹心潮,仿佛有一枝幼芽阻塞在心口,气血郁结缠绕于胸,连忙轻轻撇开他的手,摇着头笑而不语。玉金秋忽然璨然微笑,重又挽起他笑道:“你不要害怕,无论何时我都一直等着你,到了下辈子咱们还是在一起,高高兴兴过一世。”他眼睛里波光流转,好像夜幕里闪过流星,璀璨明艳一闪而逝。
第55章
绛尘如约来到廖家,刚进宅子便察觉出一股奇异气味,连忙摒退下人赶至玉金秋住处,推开房门正见廖付伯坐在床上,恭下身子紧紧拥住玉金秋,双臂缠绕如惜至宝,好像过去犯了痴,也是如此黏腻相依。他行近了定睛打量,面色微变倒退一步,眼见廖付伯在玉金秋胸前掏出个窟窿,探进手去挖里面的心肝吃,沾了满嘴腥红血沫子,映得脸上惨白如缟,扭过头对自己道:“这个人真是不寻常,我日日喂他批霜吃,他竟一直支撑着不肯死,到最后还是开肠破肚更便宜。”对方说话时神情淡漠,眼眶里却含了一汪水,随着面肌颤动缓缓滑下脸颊,晶莹剔透悬在唇边,廖付伯察觉到,拈起被单抹净满脸的血泪,泪水刚被拭下来,眼中又滚出新的水珠子,不由摇摇头笑道:“昔日纵横阴间的鬼王,如今竟沦落到跟个傻子抢肉身,廖付伯七魄已散,只剩个躯壳还懂得伤心难过,亏得我几百年来休养生息,如今苦尽甘来终要重获自由。”
原来这东西寄附在廖付伯身上,便是当年地府里为恶为害的鬼王,性情阴僻法力无边,阴间有不服阎王教管的鬼皆拜入他麾下,结成百万之众抗衡毗沙王。那一场战事持续百年,掀起血雨腥风不得平息,他虽笃定破釜沉舟誓死以搏,却毕竟不是阎王对手,谋事不成一败涂地,自己也被毗沙王锁进一枚金扣子,若要脱身需得占据活身体内吸食精魄。鬼王自然不甘落败,一边徉装恭顺修身养性,一边寻求逃脱机会,他记起早年曾救过一个叫绛尘的,想方设法托梦求助,绛尘知恩图报只得答应,千方百计寻得扣子,知道这是个害人的东西,置于高台不知如何安处置,好巧那时玉金秋正受廖家迫害,跑到道院哭诉哀求,绛尘便将扣子取出来,嘱咐他将这法器埋进廖家花园静观其变。玉金秋如获至宝大喜过望,日日盼着廖漾厢受报横死,哪知鬼王嫌弃廖漾厢年老,转而附到大少爷身上,廖付伯不过几天便发病成了痴呆,玉金秋再悔恨已为时晚矣,不但酿成后来廖家一番祸事,也定下今日之劫难。
鬼王一边流着泪一边挖玉金秋的脏器吃,绛尘抬眼望过去,仿佛看到死人脉脉含笑,连忙垂下头淡淡说:“我前世遭难死无全尸,流连于人界不得超生,是你大发慈悲救我转世,之后又助我修炼得道,才成就今日之势,滴水之恩自当涌泉报答,更不消再世之情。”鬼王拍手笑道:“如此才不枉当初救了你。我知道你心中怜悯玉金秋,可他毕竟万恶不赦,纵是再有悔疚无奈也罪孽滔天无可宽赎,落得横死下场全是咎由自取。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说来也算助他解脱。”他掉转锋头接着又说道:“我如今寄在活人肉身上,需要吸食魂魄补给精气,这世界不乏为恶为患的鬼魂,牢烦你费心奔走,也算替天行道铲除人世冤孽。”绛尘听了便应声允诺,抬头看到鬼王啃尽整颗心,伸手去抹嘴上的血,因为手上沾了血,不但没有擦干净,反倒抹出满脸腥红指印子。
钟二郎靠在湛华身上发出无数白日梦,飘飘荡荡不知身至何处,眼前浮出绚烂的世界,转瞬之间又化作乌有。他再醒过来头疼如裂,仿佛刚才并没在睡觉,而是被他哥哥拎起来揍一顿,斜眼看到湛华正揪着自己的衣角,心道难怪刚才在梦里好像有人拖着他。湛华见他醒来诚惶诚恐不知做何言语,钟二郎缓缓爬起身,摇摇晃晃踱出画卷,一回到家脚不沾地便推门往外走,大步流星逛到街上,哈欠连天闷头朝前迈。画卷里自然不分春秋,这世界却已是深秋的夜晚,凉风袭人侵入骨髓,他高高昂起头,任由泪水灌出眼睛在脸上划出晶亮的道子,冷风将水渍吹干了,在皮肤上留下一层刺痒的紧涩,好像有个小爪子不甘寂寞轻轻抓挠。湛华紧紧随在钟二郎身后,心中暗暗酝酿出各式安抚言辞,刚张开嘴却又把话强咽回肚,心想与其滔滔不绝陈列言语,倒不如安静陪伴。这城市尚在繁嚣的时段,街道两旁摆出卖零碎的小摊子,吸引着行人驻足流连,钟二郎身高腿长愈行愈快,转眼之间扎进人群里,湛华连忙紧追上去四处找寻,正是气恼钟二纵性胡为,忽见他从一行人中挤出来,手里攥一只八三玉镯子,胡乱塞给自己道:“以前就说要买东西给你,这一阵手头紧,等有钱再替你寻个好水的。”
他这一会儿走累了,唤着湛华回家去,两旁的路灯像一排高挑美人,睁着眼睛静静瞧着他两个,一人一鬼十指相扣,默无言语大步朝前走,湛华身上比深夜更寒冷,钟二却甘愿越发靠近,仿佛要把自己融进鬼魂的血肉里。回到家钟二郎重新收起他哥哥的画卷,心存郁恨赖在床上翻打滚爬,湛华怕他肚里饥饿,跑进厨房煮宵夜,猛然想起白天钟煌给的荷包,忙掏出来小心拆开,却见里面裹了一盒超薄安全套,顶端做成情趣熊脑袋,每一个都咧嘴朝他笑。漆黑的夜晚更加殷深,大把星辰撒在天幕上,混沌颜色遮黏着人间,这世界上从来都不乏痛苦和悲伤,无数悲喜悄悄上演又静静落幕,你我都曾经挣扎和彷徨,日复一日心灰意冷,可是生活永远都是这样子,承载困惑也满怀希望,每晚默默梳理这一日的困倦,仍然期望新的一天能够到来。
钟二郎为了钟煌的事情着实颓废一阵子,湛华不忍见他郁闷销瘁,想方设法体谅服侍,不过几日便将他滋补得比先前更壮实,晚上翻云覆雨压得自己喘不上气。钟二郎深知湛华情深意切,见他操劳心中过意不去,有一天特特起了大早,端着铁锅替二人买早饭。天空沉沉压在头顶上,外面蒙蒙落着秋雨,街上匆匆闪过零星的行人,大家的心还都窝在温暖被褥里,他买好了油条豆浆热包子,被热气熏得暗暗欢欣,转身正欲回家去,抬头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形单影支拱肩缩背,哆哆嗦嗦望向自己。
注:八三玉,砖头料B货,一块钱两对,如果有人送你这种东西,大可以摔到他脸上再啐口吐沫。
当然,除非你极其DJ对方……
第56章
钟二郎定神朝前看,见那人真真不一般,如今天气渐寒冷风刺骨,自己气血壮犹套着秋衣,他瘦骨磷嶙峋却只穿一件网眼小背心,漆皮长裤腰带几乎挂到大腿上,细腰不足一尺四,两排肋骨清晰可见,扭腰摆胯径直晃过来。钟二假装没看着,昂起头往回走,哪知对方别有用心冲到他身上,捂起胳膊尖声叫嚷:“胳膊折了啊!你撞坏了我!”这嗓音又尖又细的仿佛调了一瓶芝麻油,挑着兰花指做个姑娘样,钟二唬得一激灵,细瞧对方不过十七八年岁,不知被谁打得鼻青脸肿,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淤青,一对眼睛好像玻璃珠子蘸了水,应是在街上站了甚久,冻得不住打摆子,然而身手却利落,一把扯住自己高声叫道:“你撞坏了我啊!这会儿头晕眼花要死了,还不赔医药费出来!”他撇着嘴不敢再打量,心道这世上的稀奇穗见过不老少,如此碰瓷的还是头回领教,随手抽出根油条递给对方道:“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赏你根油条挨远点吃。”
钟二郎这天早晨心情实在是和煦,言语比平日和气百倍,纵是如此面上颜色也难免骇人,可怜这年轻人此时饥寒交魄,顾不上畏惧紧攥住手,钟二不耐烦撇开他,对方见雨势愈大,掺上哭腔软语哀求:“我在街上蹲了一整夜,这会儿骨头都冻僵了,你发发慈悲带我回家歇一会儿,老娘吹箫打炮样样拿手,横竖今天头一笔买卖,免不得给你打个大折扣。”原来这孩子本是个落魄的娼妓,嚷得急了口口声声自称“老娘”,满身香水味几乎将人熏个跟头,唬得钟二郎头也不回便往家走,年轻人不屈不挠紧跟上他,好像块烂软牛皮糖摆脱不掉,钟二恨不得将他一脚踹死,应瞧着对方身体单薄如纸片,当着众目睽睽不好出手教训,只好忍住脾性任由跟随。二人乘着电梯驶至楼层,钟二掏出钥匙打开门,年轻人瘦得似个纸皮影,趁着一溜门缝钻进屋里。
话说昨天晚上他跟湛华翻云覆雨激战三百回合,交缠翻滚惹得湛华浑身酸软懒于动弹,这一会儿正在床上回味温存,忽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迷迷糊糊下了床想替钟二开门,一条腿还未迈出卧室,却见个瘦小男孩挤进屋门,转身搂上紧随进来的钟二,拔尖嗓子高声叫道:“快脱衣服,速战速决!”钟二郎黑着面孔将他拎出屋,斜眼看到湛华躲在卧室门后,连忙从厨房端出碗筷盛早饭,抄着钢筋勺子搅得豆汁哗哗作响,故意扯着嗓子喊湛华出来吃饭。屋外的男娼砸得大门“哐哐”响,湛华狐疑过来问:“那是谁?你买早饭没付钱?”趁着钟二郎没留神,紧走几步敞开门,男孩趁机跑进来,窜到沙发上拥一团毯子裹在身上,上牙打着下牙作可怜道:“外边冷死了,行行好别撵我,我就在你这儿呆一会儿。”
钟二头回见着有人敢到自己地盘上耍无赖,张牙舞爪欲撵他走,湛华瞧着这人打扮已明白八九,不动声色剜一眼钟二,抬手摸着孩子的额头道:“吆,发烧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这地方?”男孩没精打采懒洋洋答道:“我是乔乔,昨晚上倒了霉,三更半夜跟客人在车上做,一言不和惹他发了火,把我推下车扬长而去,我身无分文又不识路,晕头转向不知行了多久,又累又饿便窝在路边睡下,今早上格外冷,北风一灌被惊醒过来,爬起身正不知如何是好……”他抬眼一瞄钟二郎,忽然含情脉脉伸手指道:“正这时候他跑过来对我说‘我给你钱,随我回家去吧’。老娘做生意向来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跟他约了价钱便上楼来。”钟二郎正往嘴里灌豆汁,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噎死,因无端受了陷害愤意难抑,撸起袖子便要招呼上乔乔,湛华心中不快“噗”的一声喷出来,连忙装模作样阻拦住他。
乔乔刚挨了冻又渐渐暖和,止不住猛打几个喷嚏,湛华瞧着他可怜,盛一碗豆汁给他喝,他再历练也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边接着碗一边毫不客气伸手抓包子,腮帮子涨得好似吹了气,两眼瞪得冒绿光,乍一看仿佛比钟二郎更像个饿死鬼。这模样将湛华柔软的恻隐激发出来,忙张罗着抱出被褥替他盖上,又胡乱翻出几颗感冒药打发他吃下,乔乔神勇无比跟钟二郎抢包子,翘着兰花指快过闪电,二人风卷残云将早饭扫荡干净,他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合眼睡下,青白的小脸渐渐恢复原先的颜色,更称的面上血晕触目惊心。
湛华凑过去见他睡着了,不由摇摇头叹道:“真真是做孽,可怜这孩子活着还不如鬼。”钟二郎呶着油嘴搂起他道:“我们跟他本是陌路,哪有闲情悲天悯人,横竖你不似恶鬼我便高兴了。”湛华推开他冷笑道:“我便是兔死狐悲冒充好性的,过去四处飘零吸人精气时也是受尽轻鄙,你不是也曾喊我做‘娼鬼’?”钟二忙装傻卖呆说:“什么长鬼圆鬼的,我可不记得。”他两个没心没肺恼了又好,扭作一团放肆嬉闹,钟二郎上下其手惹遍他全身,昨晚上虽玩得尽兴,这一会又迫不及待压上去扯衣服,手指头刚掐到乳头上,却被湛华强推开脸,他急得竖眉徉怒道:“闹什么,还不分开腿。”湛华瞧一眼睡在旁边的乔乔道:“总不好当着孩子做这些。”
乔乔原本盹得迷迷糊糊,耳朵里灌不进他俩的私房话,唯独听着“孩子”二字惊醒过来,揉着眼睛娇笑道:“你两个别拘束,老娘七岁便破瓜,有什么不懂得,干起活计尽职尽责,各路恩客无不夸赞,也算是个中老手。”他打个哈欠坐起身,提起本职毫无忌讳,反倒洋洋得意道:“你们别小瞧我是婊子,看这世界上哪一个是不做婊子的,纵是高高在上端着体面,也免不得为前程忍辱负重曲意逢迎,不但做婊子,还要被逼着当太监,眼不得视、口不能言,张开了腿任人轮着干,干完了还要强作欢颜百般讨好:‘爷受累,爷您玩得爽不爽?’”钟二郎听罢击掌叹道:“真乃真知灼见也。”湛华随声附和说:“振聋发聩。”
第57章
乔乔滔滔不绝侃了一早晨,尖细嗓音好像钢钉刮在玻璃上,瘆得钟二郎瑟瑟发抖,板起脸孔连连逐客,然而他赖到中午仍然不肯走,反而嘻皮笑脸委婉提出要吃红烧肉。湛华倒喜欢有人陪自己说话,系上围裙起身做午饭,乔乔连忙凑上去瞧热闹,眼巴巴瞅他手忙脚乱切肉烹油,菜刀挫着肉皮发出闷响,忍不住跃跃欲试伸出手去摸生猪。湛华热火朝天忙活好一阵,铲着大大小小的肉块在锅里滚,血水和着热油纷纷溅出,落在皮肤上激起轻微的惊悚。如此劳累一上午,烧出的饭菜却依然差强人意,肉块盛进盘子里,好像一颗颗碳渣子浸着熟油,幸而钟二郎向来不挑吃,嚼着石头也能满嘴喷香,乔乔拈着指头得意笑道:“我烧菜最拿手,煮出的肉鲜香可口,吃过一次便再忘不了,等哪天给你俩露一手。”
吃完饭钟二郎又撵乔乔走,湛华随口客套说:“你得了空尽管来找我。”乔乔若有所思呆了半晌,忽然红了眼圈恳切道:“我不想回家,我不敢,昨天不知怎么惹恼了大武,他这会儿必定还在气头上,发起怒来可是要打死我。”湛华没头没脑听得如此,倒不知该如何劝解,乔乔抹着泪珠子央求道:“不如你送我回去,他见来了外人,便不好打我了。”他脸上的粉腻褪尽了,少年生涩的面孔满是伤痕,满心悲惨似乎能让人一目了然,湛华虽不明白前因后果,却实在不忍推脱,跟钟二郎打一声招呼,讨了车钱送乔乔出去。
出了大厦行至马路上,湛华眺目向路边望去,正见沿街行过一列青袍道士,手持符偈随处分发,引得路人纷纷驻目,或有虔诚感恩戴德者,或有不屑一顾之看客,围拥在街上水泄不通。他瞧着这派热闹暗暗吃惊,不知为何劳师动众,心惊胆战生怕被人认出是鬼怪,赶忙紧走几步挨到墙根上。乔乔不耐烦扯了他一把,湛华战战兢兢拦下车,满心忐忑往生僻之处驶去,喧闹街道街被远远甩出去,眼见车窗外面灯火越发绚烂,好像明艳的流水脉脉流淌,然而大街上行人罕至,家家闭门业业掩户,赏欢游客不知躲在何处留恋春宵。乔乔唤着湛华下了车,徒步拐进一条曲折小巷,道路两旁堆满脏乱小摊子,浓妆艳抹的姑娘候在门口说笑,过了这条街绕到另一条大路,眼前豁然开朗竟见别有洞天,栉比店家张灯结彩,欢歌媚语浸泡着芝华士,模糊橱窗中暗影浮动丽人生香,虽然在白天尚存着矜持,却早勾引出烂醉的甜腻。
然而这闹市仍不是目的,别过快活的烟花地,乔乔将湛华引至一栋破旧小楼,破烂围墙将街上浮华隔断,眼前一排排格子间层层堆列,墙壁间挤过滚滚过堂风,湛华隐约听见有人轻轻的抽泣,他想也许是何处躲着个不如意的可怜人,哪知哭声越发凄厉,愁苦悲怨声嘶力竭,搅进寒风盘旋在半空中,又呼咽着缓缓沉淀到耳垂上。远远的有无数双眼睛望过来,仿佛化做冰凉的手轻轻撩到脸颊上,他后脊猛然涌出一股麻,忙抬起头四处张望,没留神脚踝似乎被人扯一把,焦灼的惊悚默默爬上大腿,他不由打个冷战对乔乔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这地方似是有鬼怪。”对方不以为然含笑道:“此话算是说对了,这条街上的人都是鬼,有今天,没将来,混吃等死,白天还能见得人,到晚上真真便是群魔乱舞。”湛华知道他会错意,筹划措辞欲要再做解释,乔乔拉住他亲昵道:“难得走到这里来,横竖到我家坐一坐。”不由分说便往楼里扯,他撇开脸忽见前面走来一个男人,眼睛一亮连忙松开湛华,欢天喜地迎上去喊“大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