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圆的命迹——恒河流沙

“没什么，我要见明哲而已。”

“那这么急干吗？看我不也一样的嘛。”他似乎松了口气，“我还想带你在伦敦多玩玩呢。”“不了不

了。”我连忙推辞，“就帮我订明早的机票吧。”“那好吧。”挂下电话不久，就接到了条短信，我兴

奋的一把拿起手机，结果却是任夜宇发来的：

“早上8：30，伦敦机场门口见。”

几乎是坐着等到天亮的。泛白的指关节仿佛要把手机捏破，但还是等不来那个熟悉的号码。我揉揉发麻

的腿，拎上早已整理完毕的行李。蹑手蹑脚下了楼，看到爸妈的房门紧闭，才轻转大门把手。那声音细

微的好像踩在一片落叶上，而后，屋子里又瞬间归于宁静。

爸妈，不是我想不辞而别，是我担心你们不肯放我回去，我真的有事。在门口的街道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直奔机场。我甚至能够想象老妈大发雷霆的样子。老妈，我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非回去不可。

到机场的时候7点左右。里面人少的可怜，寥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沉重的回响。在大厅的一侧，我随

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虽然等待很漫长，但约定的时间还是姗姗来迟，并在任夜宇出现后，淡化了之前所

有的焦虑。

“看你这样子，你该不会一晚没睡吧？”难得他露出有些正经的表情。“你的眼角和黑眼圈，让我有些

疑惑到底是送你去电影制片厂演僵尸，还是去动物园做熊猫替身？”“别开玩笑了，机票呢？”我被自

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他皱皱眉，转身买了瓶水连着机票一起递过来，“既然你不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但不管发生什么，你也不要这么对待自己。”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帮我弟心疼呢，你别误解。”

我点点头，把机票接过来。“对了，登机手续我来时已经帮你办好了，等下直接去安检就行。”他俯下

身来，轻声问道。“是不是明哲出了什么事，你才要急着回去？”

“呸，你别乌鸦嘴，他怎么可能有事。”显然心事被点破，我有些激动的顶回去。任夜宇担心的看着我

，“行，当我没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哎，等下。”我在背后叫住他。“怎么了？”他回过头

来。“机票的钱。”我跑过去把钱塞到他手里。

“哎，区区小钱，我出就好了嘛。你自己拿着吧。”说着，就往外面走去。钻进了机场门口前的那辆银

色保时捷里，他朝我挥了挥手，车子便像炮弹似的弹了出去。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了安检口。在候机厅里，登机的广播没过多久就响了起来。跟来时的过程一

摸一样，只是送我离开的人变了，与我坐在同一架飞机旅客变了。心里有个隐隐的声音在悄悄回荡，还

有一样东西也变了。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飞机的起飞，让太阳穴和耳朵里的痛觉神经像猛兽一般的啃噬着我的思维。我依旧紧紧握着手心，只是

这次，里面是空的。没有人在我耳边温柔的提醒，“乘飞机的时候，耳朵会因高空压力而不舒服，带上

这个，嚼两下可以减少不适的感觉。”

咬着牙，想以意识来击退痛楚。没有人能够代替任明哲，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如果用‘爱

’来形容我对他的感觉，那似乎还有些肤浅。

明哲……光是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就能感到温暖。

痛觉在习惯了以后，便缓解了不少。我眯起眼看着窗外深灰色的天和睡眼朦胧的云。恨不得下一秒就出

现在任明哲身边，很想好好的问问他，这两天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也许是睡眠透支的太厉害，12个小时的路途在我的世界中安然划过。一觉醒来，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

出了机场，看着这个养我的城市，天仍旧好的让人欢喜。连空气中也带着我所熟知的特有的味道。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自己家。因为我跟明哲约好的，他一定要在那里等我回来。

可是真的当我叩响家门时，却没有人给我回应。我掏出钥匙，指尖有些颤抖，细微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但那的确真是存在。

屋里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沉睡在水中的古堡。只有墙上的大钟还在尽忠，“滴答滴答”。

我看到他的手机被遗忘在床上，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了机。我找出充电器，把它重新启动，浏览着里

面的内容。来电显示里有一排排关于我的未接来电，我按着向下键继续往下翻，终于在底层看到一个陌

生的号码。我对照了他手机里的通讯录，一连对了三边，我才敢确认。

那号码的主人，竟然是安璟轩。

安璟轩找明哲干什么？我有些想不通。匆匆放下行李，连水也没喝一口，就驱车往梦回赶去。半路上，

那个很奇怪的梦恍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忽然感觉非常压抑，就像被湍急的河流挡住了眼前的路，想

越却始终过不去。

第 39 章

出人意料的是，“梦回”里也没有明哲的踪影。除了陈列还是我所熟知的以外，似乎员工也都换了一批

，全都是新面孔。蔓延一路的焦虑褪去了简单的想法，唯有如山袭来的不安紧抓着每一根神经，刮起漫

天的黑浪。

窗外错综的树枝掩藏着惊慌的飞鸟，跟我此刻的心情如出一撤。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不在，那现在唯一

知道他在哪里的是不是只有安璟轩？

我靠在门外，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拨通了安璟轩的手机。他的声音有些微弱，显得有气无力。在认

出是我后，他似乎有些吃惊，“你回来了？”“嗯，你知道明哲在哪里吗？”我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

山的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一刻钟后，安璟轩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我险些没有认出他来，他比之前更瘦了，脸苍白的跟纸一样，挤

不出一点血色。他对我虚弱的笑笑，“进去说吧。”

“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自嘲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变

成这样，明哲呢？”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接踵而至。我才离开几天而已，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所不

敢想象的事？

“乔鸢，死了。”他的语气平稳，但却听得出是极力的在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片刻的凝滞，我怀疑自己

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安静的过了几分钟，才缓慢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垂下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你？”我一下子思维迟缓，似乎有许多的感情在我脑中炸开，像是被

人定在了原地一般。虽说乔鸢跟我不算很熟，但毕竟也是身边的人。那个拥有单纯笑容，明媚眼眸的女

孩闪烁着映入眼帘，曾经还是那么充满灵气，现在，居然，死了？

“是不是很吃惊？”眼前的安璟轩像忽然被抽取了灵魂，傀儡般的看着我笑道，“是我害死她的。”

从他断断续续的语句中，我了解了大致的经过。

在我出国之前，安璟轩因为着凉而发起了高烧。乔鸢知道了以后，不顾自己也在重感冒的身子，打电话

给明哲请了三天的假去照顾他。安璟轩烧的不肯吃东西，乔鸢就下厨为他熬粥，因为她着急而忘关了煤

气，导致煤气泄漏。

乔鸢没有闻到煤气味。而安璟轩睡在里屋，加上又关着门，更闻不到。他迟迟不见乔鸢出来，叫了几声

也没有人应，觉得奇怪，便下床去看。结果发现她倒在充斥着浓浓煤气味的厨房里。

他连忙开窗通风，叫了120。但还是为时已晚。乔鸢还没进医院就死了。只留下一张医生的诊断单上龙飞

凤舞的写着，一氧化碳中毒，窒息而死。

“你们谁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情。把她送去医院后，我也晕倒了。晕倒之前，我希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

是真的，我希望我醒来后，乔鸢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对着我笑。只可惜，我希望，终究只是我希望而已

。”他开始歇斯里地的笑，笑到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最后留下一地冰冷的叹息。

“当我从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以及四周白的耀眼的墙

壁，存在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的撕破。是我害死的她，如果她不来照顾我的话，她就不会死，她原

本还能活好久好久。”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打在我的心上，难过在心头蔓延，我想试着去安慰一下他，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小小的

举动都做不到。

“内疚和后悔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赎罪，想来想去，也只有跟她一起去死。

安静的失去知觉……沉睡下去。”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里溢出，看的我格外的心酸。

在意识在自己的泪后，他慌忙用手背去抹。“就在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去陪她的时候，明哲出现了，他什

么都不说，只是皱着眉，不断的喂我吃东西。他的到来对我来说，就像是门缝里透出的阳光，我觉得只

有在他的面前，我才可以毫无保留的暴露自己的伤痛。”

“是他让我舍弃了愚蠢的想法。我知道乔鸢的死，他同样自责。我也知道，他来照顾我，是因为他于心

不忍。出于一种同情。但正是因为他卑微的施舍，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安璟轩动了动嘴角，笑

得相当勉强。

“不要这样勉强，难过就哭出来吧。”我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其实跟没说无异。真正体会过伤痛的人，

是不会被轻易救赎的。而对于外面的人来说，看起来的安慰给予了他很大的力量，其实，那也只不过是

人们的一厢情愿。

“那你现在身子怎么样了，好点了吗？”“好，当然好，乔鸢用自己命换来的。它能不好吗……”我打

断他的话，“人死不能复生，你为什么要这样以不断提醒着自己‘乔鸢是我害死的’来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这是事实啊。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跟我一样的。”这个装满了疼痛的疮痂，被兀自的揭

开，里面还没长好的皮肉重新被撕裂，流出秾李的血液，而喷张出来的是时间无法倒流的悲哀。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只是出于不想让她在明哲身边的这种想法，才去跟她在一起。而她却死心塌

地的爱着我，什么事都先想到我。我从头到尾都玩弄了她的感情，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到头来，还为我

丢了命。”

“即使血液会重新凝合，聚成疮疤。我还是会一直在它没来得及长好之前揭开它，用这种方式纪念她为

我所做的一切。”

“原来你真的没有喜欢过乔鸢。”我因为他的话而被重新注入一片荒凉。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明哲会那

么的自责，原来他早就知道安璟轩的心思，而把乔鸢拉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漩涡中的人，正是他。

或许在他的心中，会根深蒂固着一个想法，是他间接害死的乔鸢。也或许不光是他，所有了解事情经过

的人都会认为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第 40 章

“顺便再告诉你件事吧。那天晚上，我和明哲心情都很不好。在我家里，我们两个喝了很多的酒。”他

闭上眼，“结果他把我当成你上了。”

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整个过程他都很温柔，没有碰伤我一丝一毫。只是他醉的迷迷糊糊，嘴里还不断的喊着你的名字。”

“我自欺欺人，强迫自己相信他喊的是我，而不是你。”

“那么温柔的他，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也就是那一刻，我萌生了，即便他爱的不是我，我也要把他拴在

自己身边的想法。”

他睁开朦胧的眼，“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可笑？”

“你知不知道，原本我已经死心了。我知道明哲心里只有你，而且他跟我是同一个类型的人，爱上了就

不会放手。”安璟轩颤抖着他苍白的嘴唇，“我已经试着去接受乔鸢，但是她不在了。现在的我，一无

所有。”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无所有，这四个字，让我充分读懂了他的绝望。“不会啊，你还有你的父母

，亲人，朋友，还是会有很多的人关心你。乐观一点，不要那么消极。”

“朋友？”他冷笑一声，“你吗？”“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我回答的无比认真。“呵，你从没有把

我当成是你的朋友。”

他对我绽开一个晦暗不清的笑容。“如果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那就把明哲还给我吧。”

“不。”我想都没想，狠命的摇头。对我来说，明哲就是我的全部。他耸耸肩，“看，你不能。”“你

应该明白，他并不是一件商品，能够随意的让来让去。何况，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我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除非是他先提出分手，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开他。”

“好，即使是这样，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当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知道那是对我多大的鼓舞吗

？你知道他把我抱在怀里时，我多希望时间就这么一直静止下去吗？”

“我原本已经死心，为什么又要来给我希望？”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我对他的情感，不会比你少。就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就把我无情的扫到

角落吗？”

四下一片静谧。我承认，我确实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因为爱原本就是自私的，如果说为了考虑别人的

感受而放弃自己所爱之人，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类人。

“明哲在哪里，我要见他。”他也许是看到了我眼中的倔强。稍微停滞了几秒说道，“他现在住在我那

里，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不过就算我告诉他，他也未必会来见你。”“为什么？”“他还没有

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们，都需要时间。”他留下这句话后，独自离开。

空落的对面，让我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沉静。心里乱成一团麻，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在我内心流淌。时间

？好，我给足你时间，我会等你。我不相信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会轻易忘记。

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只是有些不甘心，我这么心急火燎的赶回来，看到的却是这种画面。不过还好，明哲没有什么事，对我

来说，他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他现在，陪在别人身边……

放眼望去，天依旧是那么的蓝，轻盈而澄澈，忽然很想找个人陪。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光标最后停留

在死党的名条上。不想让他担心，又怕电话里的声音透露了我此刻的心情。便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喂，起浩，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了。东西收到了哦，晴雨，你对我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