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瓜子,衣衫半解尚未掩起,眼中好像兑进花蜜水,随着微风拂动波光粼粼。厨房里
传出江家父子窃窃的笑语,宛如细碎的水沫子蒸腾进空气,默默爆裂又静静的平息,
湛华刚剥出整个盐核桃,忽然听着身前印下悉唆的脚步,依稀似是深秋的落叶轻轻坠
下地,他以为钟二郎返回来,抬起头正欲招呼,猛然看见自己面前立了一个人,身形
模糊分辩不明,漆黑蓬发垂至腰间,神色表情掩在长发里,正是自己先前噩梦中所见
的,越过梦魇一路追寻过来。湛华立时唬得一震,瞪大眼睛仔细端量,那东西埋下头
呜咽不止,他不禁怀上好奇上前询问:“你是哪一个?为什么事伤心?”对方摇晃着
身体泣不成声,仿佛狂风里的枝条摇摇欲折,长头发覆在脸前微微摇颤,隐隐约约露
出一痕肤色,暗暗招摇鼓惑着他。湛华忍不住伸手缓缓挨上去,撩起头发挑向一边,
他只觉自己手中如同攥上一条蛇,冰凉滑腻缠在指间,眼瞧着那脸孔渐渐坦露,瞪大
双目凝神屏息,一颗心几乎窜到喉咙里,竟见从对方两鬓伸出一双手,抚慰一般遮掩
在脸上。
江烟捧着项链爱不释手,拈起一颗珍珠在指腹上细细摩挲,眸子里仿佛有蜜糖荡漾,
溅起笑花落到嘴唇上,江泊忍不住一同笑起来,低下头将炒好的菜盛进盘子,双手端
着正欲送出去,转过身忽见儿子张开手臂拥上来,连忙惊慌失措将炒菜搁到灶台上,
腾出胳膊反抱住江烟。儿子在他怀里轻轻的磨蹭,好像雨里的小狗亲昵娇喃,柔软的
头发蹭上鼻尖,散发出洗发水淡淡的香味,他抬起手欲要抚摸江烟的脑袋,然而这拥
抱热烈而短暂,江泊尚未表露出父者的宠溺,江烟便松开胳膊躲到远处,眼波流动含
笑不语,眉稍唇角藏着默默的期盼。江泊脸上没来由一阵烫,怔了怔便朝他笑道:“
你母亲娘家的亲戚也总是埋怨,说我平日不该太娇宠你,日日搂着抱着,倒将你惯得
不似个男孩子。我听了自知有道理,你如今已大了,日后该要学着独立专行,再不好
整日缠着我,前些日已寻下一处异地的学校,你过去住上一两年,不拘学什么本事,
只当是添些历练。”江烟听得这话当即改了脸色,蹙起眉头扬声道:“什么叫‘母亲
娘家的亲戚’,我认得他们是哪一个!你分明什么都懂得,却还故意说出这样话。”
江泊见他忽然发起怒,连忙转过身切菜切肉,刀刃碰撞在案板上,像夜里的兽默默咀
嚼骨头。江烟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便是如此的心,此生再改不了,你若嫌腌囋污
了眼,日后便再不要看我,我只愿自己快死了,挫骨扬灰飘到天边去。”
他刚刚还是满心欢喜,一语不合又跟他父亲呕起气,阴沉着面孔撞出厨房,抬眼看见
湛华神色惶然坐在椅子上,满心疲惫无从计较,只得强打精神客套道:“不过烧顿家
常菜,倒烦你们等到这时候。”湛华恍然回过精神,站起身来问江烟:“我刚才瞧见
……”这一句尚未说出口,却见对方眼圈熬得通红,睫毛上承着一滴泪,滚在眼眶里
默默涌出来,划过脸颊坠在腮边,湛华不知所措忙闭上嘴,江烟低下头把泪抹干,转
过身去默无言语。湛华满心惊疑不知他为什么伤心,江泊烧好饭菜端出来,钟二郎趁
这时机绕回屋,兴致勃勃挨到桌前,眼珠子透过腾腾热气溜溜直转,也不论自己还在
睡梦里,提起筷子埋头吃饭。其余人等磨磨蹭蹭各自归座,江烟瞅着饭碗闷声不语,
江泊一双眼睛飘忽不定,一会瞧东一会望西,齿关舌间含了万千言语,如梗在喉难诉
难咽。一桌人只听着钟二狼吞虎咽甩腮帮子,各自梳理心中的哀愁,这一餐凄凄凉凉
不欢而散,钟二郎借口天色已晚要求留宿一夜,江泊连忙起身替他安排住处,湛华再
想询问鬼怪的事情,被钟二一把扯进屋里。
房门缓缓掩起来,湛华眼瞅着窗外微微晃荡,一颗心几乎融进黑夜里,歪着脑袋轻声
道:“这一户人倒真真有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钟二忽然从身后搂住他,收紧
胳膊嘻嘻笑道:“你管别人这许多,还不如腾出空来慰籍我。”他这会儿吃饱喝足淫
意泛滥,腆着脸朝湛华面上亲吻,卷着舌头舔遍满脸,嘬起嘴唇含住耳垂,仿佛熊瞎
子逮着个蜜捏的人,尽兴吸吮不肯松脱。湛华半推半就由他扒了衣裳,仰躺在床上叉
开腿,紧拥住手臂低声道:“咱们分明还睡着,行得这般算如何说法。”钟二郎摸着
对方下体吃吃笑道:“不过是进进出出的寻常玩耍,哪还用得什么说法,你只当发了
场春梦,闭上眼由着我侍弄。”他说罢扶起阴茎凑将上去,对着如口磨蹭几下,刚一
进去却觉自己话儿上活像箍了道铁圈,不由皱起眉头轻声抱怨:“吆,怎么比平日还
紧些。”勉强插了几下终究耐不住疼缓缓退出来。湛华见状连忙抬起腰,挑着手指插
进自己股间,勾起内壁朝一边拉扯,阖紧牙关满面潮红,眼睛里几乎滴出水,钟二郎
见状忙把他的手拉开,也顾不得再捅开屁眼,尽着力气着实一送,腿间长枪齐根没入
,压下身子奋力抽插。
这两个你迎我送正当兴起,湛华攀着钟二的脖子前仰后合,抬起头忽看见房门轻轻敞
开来,沉静夜色里还像睁开一只模糊的眼睛,透过门缝幽幽望向屋里。他唬得浑身一
震抬手挠了钟二一爪子,夹住大腿收紧入口,硬逼着对方一泻如注。钟二郎欲壑难平
朝他啃一口,回过头朝着门外瞧了半晌,依稀瞧见外面果真有个人影子,满腔欲火胡
冲乱撞无从发泄,提起裤子怒气冲冲撵出去。
第65章
湛华眼瞧着钟二郎冲出屋,穿起衣服慢慢随出去,瞪大眼睛朝着客厅环视,漆黑的暗
夜静默无声,正对着房门果然立了个瘦削的人影,畏畏怯怯望向自己。他见这情形忙
冲上前,对方惊慌失措拔腿便跑,不堤防脚下一踉跄,“哎呦”一声跌在地上。湛华
飞上上去一把扯住,定睛却见自己捉住的是江烟,也不知这孩子躲在门口瞧着了什么
,这一会儿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狠命推开湛华奔回卧房。湛华混沌着脑袋不明所以,
转过身欲唤钟二回去,眼睛透过昏暗扫向屋子,猛然发觉钟二早已不知去向,他惊慌
失措忙站起身,兴许刚才劳身伤力损了精神,猛一起来头晕眼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便不晓得事。
江波躺在床上辗转难安,刚才与江烟的争执仍在耳边回旋,漆黑的卧室好像钻进一只
飞蛾,跃上枕边振动翅膀,他只觉自己浮在一片浩瀚洋面上,随着周遭混沌起起伏伏
,胸口沉闷像压了一方石,眼前不断现出江烟的脸孔,颦颦笑笑牵肠索肚,如影随行
经年不散。江泊张大嘴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眼睛一酸几乎呛出泪水,
忽听见外边闹出动静,背脊猛的窜起一道凉,不由打个激灵挺身下床,直冲着儿子的
卧房奔将进去。江烟刚从客厅返回屋,正坐在床上茫然发呆,抬眼瞧见父亲推门走进
房,忙站起身摇摇晃晃迎上去,江泊见状不知为何躲开来,喉咙里有一团火直往上窜
,扶住门框欲要离开,江烟立在他身后轻声道:“你,你别走,爸爸,我今天不是故
意与你发脾气,只是自己也管不得自己。我日后必会听你的话,你叫我走,我便走,
要我留,我便留,也愿意为你将头发留长,千方百计讨你喜欢,只求不要怨烦我。”
少年不知不觉默默涌出泪,只是屋里昏暗全然没被他父亲瞧见,江泊手扶着门板微微
颤抖,心中泛出莫名其妙的悲哀,犹豫了半晌终于转过身,一步一步挨到江烟跟前,
抬起手臂举到半空,停顿片刻又颓然落下,转过身弯腰将墙角的小灯旋开,眼睛瞧向
别处淡淡道:“你是我儿子,怜惜尚来不及,哪舍得硬下心肠恼怨,你莫自寻烦恼,
快些上床睡下,仔细明天又没精神。”江烟懵懵懂懂返回床上,江泊替他将被褥掖起
来,借着隐约亮光看见儿子脸上一片湿濡,不由伸手抚上江烟的脸庞,温暖的指尖沾
上一滴泪珠子,好像触着滚烫的火星。他恍然又想起儿子小时候,一天到晚哭啼不止
,嘟起的小嘴好像一朵花,总是偎在自己膝前道述委屈,江泊可怜儿子自由丧失母亲
,尽己所能体贴疼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已长大成人,眸子里
永远飘荡着散乱的光色,仿佛春天翻滚的湖面扯碎太阳光,明暗相揉引人沉迷。旁眼
人只瞧见父子恩情,哪一个又知晓其间难言隐情,江烟背对着江泊蜷在床上,泪水断
线一般滑下脸庞,忽听见江泊在身后微微挪步,攥紧了床单猛回过头,然而他父亲毕
竟没有走,双眼切切瞧向自己,江烟顿时似是被人掏空了心肝,拥起被褥泣不成声,
江泊忙伸出手替他将眼泪擦干,挨在耳旁柔声安抚:“你不要怕,只当我先前说的是
混话,我终究还是你父亲,日后无论是如何,也总会永远守着你。”
他的手长久贴在江烟面颊上,透过皮肤仿佛触摸到魂魄,两个人几乎肌肤相融,这一
时哪顾得彼此血脉。江泊一颗心似要冲进喉咙,意乱神迷不知所措,张开嘴欲要道诉
温存,却又不知应该作何言语,忐忑半晌终于垂头丧气退出屋,眼瞧着房门将二人阻
隔,立在门前不肯离去,一双眼直勾勾瞧着墙壁,恨不能灵魂出窍跃进屋里,然而那
身形仍端着沉稳,只是极轻极轻吐呐气息,宛如一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便如此
守侯到天明,太阳缓缓攀上天空,映出万丈光芒将这世界粉饰豁亮,江泊抬起头沐浴
在晨光里,凉彻一夜的心渐渐温暖,身前身后所有阴影散至别处,好像从来不曾笼上
来。兴许那淡薄的温暖安抚了心灵,他猛然间又豁然开朗,横竖这烦愁销断不得,只
得暂且把一切抛至脑后,推门出去替儿子买早饭。江泊像往常迈下楼梯行上大道,身
后的影子被太阳光拖得老长,迎面忽然掠过一缕微风,缩起脖子打个寒噤,他回过头
朝后张望,却见刚刚行出的位置化作一片坦阔,荒芜空地上遥遥站了一个人,漆黑长
发披在脸上,乍一看似乎是相识,细细想来又不知是哪一个。
话接前言,再说湛华莫名其妙昏迷在梦里,晕晕沉沉不知坠至何处,再清醒时口鼻之
处一团湿热,睁开眼看见钟二好似条大狗压在自己身上,嘬嘴撩舌尽兴舔咂。他皱起
眉头轻轻的挣扎,感觉下体涌出麻木的疼痛,潜下手去沿着皮肤试探,却摸着钟二的
阴茎硬在自己体内,不由愤恼交加满面涨红,埋下脑袋拧了钟二郎一把。对方倒吸一
口气又往肠子里顶撞,湛华哀声啼叫软做一团,白缎的皮肉上酥汗淋漓,股中麻痒好
似千虫钻涌。这世界尚未到天明,床弟间翻滚着放肆响闹,钟二郎忽然停下耸动,定
神听着外面传来隐隐的啜泣,将湛华的一双腿抱在腰上,托着对方缓缓站起身,腰间
那话儿依旧扎在肉里,一步一颠晃出卧房,打开电灯寻着弃在一边的银匣,凑到耳边
噤声辨听。
湛华被顶得止不住颤抖,细碎的呻吟咀嚼在唇间,惟恐自己被钟二失手跌下来,紧紧
攀着对方不敢动弹。钟二郎将他仰面置在方桌上,拎起脚踝再续抽弄,猛肏了一阵,
方泻了,拈起银匣子小心拨弄。湛华搔着他的腰腹轻声问:“我到现在黑糊涂,咱们
刚才还在梦里,怎么忽然之间又醒了?”钟二郎摇晃着匣子笑道:“还不是为你带回
的蹊跷东西。这匣子里有一对父子,生前互生情爱为伦常折磨,可怜死后仍不得解脱
,一个化做鬼魂日日哀哭,一个只身形销尽留下一双手,困在这方寸间寻觅彼此,却
不知对方临近咫尺。”
第66章
原来这夜所有惊心动魄皆发自鬼魂梦镜里,湛华又朝那匣子轻轻瞟几眼,后颈上忽然
窜上一股凉,似是被谁抹了一爪子,不由打个战栗对钟二道:“我害冷,咱们回床上
去。”钟二郎撇尽朱砂扯开锁头,揭开盖子朝里面张望,却见一缕清烟自匣底升腾而
出,化作森森身行凝立于屋中,满身满脸蒙上乌青的氤氲,披头散发哽咽抽泣,观之
形貌正是湛华在噩梦中所见的鬼。他敛声噤息细细观望,却见这魂灵心肝肺脾填满陈
年积怨,抬起脸庞静静窥看这世界,从鬓间悄悄滑出一双手,越过额头温柔抚慰,修
长的手指将满脸泪水拂下来,勾起漆黑长发缓缓缠动,仿佛随波逐流历经漂泊,此一
时终于寻得归途的道路。钟二张嘴轻轻唤一声“江烟”,鬼魂默无声响扭转面庞,满
头的灰尘吊子簌簌坠到面上,鬓间的手轻轻替他抹干净,似是一对恋人相拥相偎,温
柔缱绻拂去对方肩上的花叶,连带着面上发丝也被撩至一边,苍白手掌游移到腮上,
如同轻轻托起刚才破散的梦魇,杂乱发丝下赫然现出江烟的面容,神情五官被泪水湿
沤模糊,只有一双眼睛异样澄明,透过孤独黑夜恍然清醒。这一双父子如此终于能相
聚,钟二见状便也无多言语,随手将鬼怪赶回匣子,拈起银匣端在面前,又将湛华托
进怀里,一边大步朝屋里走,一边屏息凝神细细审夺,终于耐不住辘辘饥肠,仰起脖
子将他两个合进嘴里。
这一番荒诞怪异至此方休,众看观听云,话说此一双父子生死缘由原不可考,生而言
谈脉脉匿于幽暗,殁而黄土掩尸无问津者,其间情孽缘由悬而未解,万千言语只得寄
于梦中,白白辜负往昔锦绣流年。佛曰:“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
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即是如梗在喉艰涩难语
,又岂可为外人道也哉。如此这一档事虽是敷衍带过,那银匣子的蹊跷却终究不得不
语,追根溯源再说鬼王如今附在廖付伯身上,苦心等待绛尘替他收敛魂魄,图谋有朝
一日再起阴兵,挥师地府对峙阎王,然而日子并非过得一帆平顺,廖付伯苟延残喘竟
不肯死,仅剩下一息魂灵仍念着玉金秋,仿佛自己还是过去无忧无虑的傻子,每日探
起脑袋苦苦期盼。那鬼王却是个无心无意冷情东西,哪里懂得人心欲情,如今缚入世
人肉身与之同悲同苦,好似冰火缠身蛇蚁嗜骨,害人害己苦不堪言,每每闭上眼睛便
见玉金秋从身前晃过,耳边旋绕过无数殷殷召唤,一声声“大宝”如附骨上,音若细
发袅袅不绝。他痛苦不堪焦躁难安,仿佛困兽满屋里乱转,扯住绛尘糊里糊涂发问:
“人的心怎能这样苦?”,满心愤恼无得言诉,只有寻了旁人泄愤,可怜廖宅里寥寥
几个老家人,晚上睡寝不加堤防,糊里糊涂被他揪出屋,猫捉耗子般戏耍一番,待不
耐烦便挥掌拍成个血葫芦,揭皮掊心填籍肚子。
绛尘自认自己是慈悲心肠出家人,不忍心见活人无端受磨难,然而一时却也寻不得缘
由阻劝,只得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这道士有一回无意寻得一双鬼,父子两个生前结孽
,死后并作一体饱受折磨,虽是相依相偎近在咫尺,奈何永远寻不得彼此,可怜儿子
日日痛苦哀哭,宛若啼血杜鹃摧心撩肠。绛尘当即心中一动,施下咒法将这父子盛进
匣子,好像逮着鸣唱的蝈蝈关进葫芦罐,打算献给鬼王充作玩艺,哪知这银匣还未在
怀里揣热,便被他不慎遗失路上。绛尘不恼自己不留意,反倒怨起别人不加提醒,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