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羿没有握住小才人的手,他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虽然身形有些摇晃,但是他还是站住了,转身就要离开。
小才人猛的绕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了裴羿前进的路:“喂……”她气势汹汹的喊道:“你没有听到我,在同你
讲话吗?你是哪一宫的奴才,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我虽然是小小的才人,但是也是你的主子,你为什么不理我!”
裴羿后退一步,始终同小才人保持着距离:“奴才身份低微,不敢同才人讲话。”
虽然他穿着太监的服饰,但是他是太子,就必须同皇帝的嫔妃,保持一定距离,不能落下任何的话柄。
“你……哼……”小才人词穷,狠狠的瞪了裴羿一眼,转身跑远了。
裴羿忍着疼痛,慢慢的拾起了那件太监服,慢慢的穿到了身上,一步步挪到了毓庆宫。在宫门外站了片刻,裴羿抬手
擦去,自己唇上的血渍,挺直了背脊,大步走进了毓庆宫里。
“殿下,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迟了……”小六子蹬蹬从台阶上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是说:“婉姑姑,一直在等着呢…
…”
“逛得远了一点,就回来迟了。”裴羿答,走上了台阶。
“殿下,你回来了……”婉柔从偏殿出来,站在台阶上,身边站着小凳子,他手里捧着一盅熬了一个时辰的汤。
“婉姑姑,我回来了。”裴羿站在原地,等着婉柔走过来,从小凳子手里接过那盅汤,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殿下,你早点歇着吧。”婉柔叮咛一句,这才转回了偏殿里。
裴羿让小六子跟他进内殿,小六子比较机灵,因此裴羿小声交代他,悄悄的把伤药拿进内殿里。
当小六子帮裴羿脱下身上的太监服时,他‘啊’的惊叫了一声,手里的太监服也落地了:“殿下……”小六子往后退
了几步:“是谁伤了您?”
“不记得了。”裴羿没有说,被皇帝鞭打的事,只是吩咐小六子不要声张。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给裴羿受伤的背,涂抹上伤药,看着裴羿惨不忍睹的背,他的眼圈一红差点就要落泪了。
等小六子退出去,裴羿才咬住了锦被的一角,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虽然涂抹了伤药,也只能感到些微的凉意,
却不能减轻疼痛。
裴羿在心里忍不住苦笑着,想不到,他同皇帝第一次初见,皇帝就给了他如此痛楚的记忆。
“奴才就应该有奴才的样子。”裴羿低低的重复了裴玄的话,眼睛里也凝了一片冷漠:父皇,你可知道,我不是奴才
,我是你亲封的太子……
第七章
十八年来,其实在裴羿的潜意识里,一直在期待着同皇帝相遇的一刻。虽然他被冷落了十八年,但是裴羿却因此看清
楚了宫廷里隐藏的黑暗,因此养成了他淡泊,不追名求利的性格。
裴羿只是渴望,能够同其他皇子,比如六皇子、三皇子一般,能同皇帝平和相处,但是今日的偶遇,却让裴羿认清了
,皇室亲情的淡薄。
“裴羿,十八年的冷落,你还看不清楚吗?在皇家陛下他,是凭着个人喜好,来处理同皇子之间的关系的,不是每一
个皇子都会得到陛下的看重,在他的眼里亲情也不过就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三皇子等人都能明白,而你,却不明白吗
?”
柳煦在裴羿偷偷的远观过,皇帝同三皇子、六皇子等人和睦相处之后,向柳煦表露出渴望和皇帝相见的心思之后,柳
煦冷漠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在今日之前,我不明白……”裴羿的右手在颤抖,疼痛难忍,刚才裴玄的一脚,可能伤到他的骨头了。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裴羿慢慢的伸开右手,裴玄残忍的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他心里的向往和渴望给狠狠的踩
碎了:“我不会再渴望亲情,就这样直到被废黜,被驱赶出宫吧。”
将脸藏进锦被里,隐藏起脸上的失落和失望,原来在裴玄的心里,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个叫裴羿的身影,就如同他厌恶
母后一般,厌恶自己吗?
扯扯淡色的唇,他微微的笑了,笑声压抑而凉薄……
第二天裴羿强挣扎着起身,他不能让婉柔看出有一丝的异样来,也不想让婉柔知道,他被皇帝责打了。
但是裴羿却没有想到,他背上的伤口虽然及时处理了,他心里积存的压力和失望,让他微微的发起烧来,身子一软又
跌到了床上。
婉柔焦急的亲自跑到太医院,把老太医请到了毓庆宫里,给裴羿诊脉,裴羿不得不,忍着背上的疼痛,仰躺在床上。
等婉柔送走老太医,裴羿已经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小六子知道裴羿有暗疾在背上,所以就抢着对婉柔说:“婉姑姑,
内殿就交给奴才来守着吧,婉姑姑,你心细,你看着药房的小子们,不要让他们偷懒了,因为是毓庆宫的药,那些小
子们总是不很尽心。”
婉柔想了一下,点点头,往药房去了。
小六子赶紧的把裴羿搀扶起来,小心翼翼的给他脱去了上身的外衣,露出他还没有痊愈,隐隐泛着红肿的背伤。
“殿下,您忍着点,奴才给你上药。”小六子不敢耽搁,急忙忙取来药膏,细细的给裴羿涂抹上,唯恐婉柔突然闯进
来,小六子手下不停,迅速的涂抹完所有的伤口。
搀扶着裴羿趴到床上,小六子就出了内殿,把小凳子叫过来,让他到内殿候着去:“要是我在外面说话,你就立即搀
扶殿下起来。”
小凳子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进内殿,小六子站到了外殿的台阶上,向外张望着。
婉柔的身影一出现,小六子就喊着:“婉姑姑——”急忙的迎上去,从婉柔的手里接过汤药:“婉姑姑,让奴才来端
吧。”
“谁在内殿候着?”婉柔没有再抢过来,二人一边往内殿走,一边问小六子。
“小凳子在守着呢。”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了内殿里,裴羿半靠坐在床上,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看不出其他的异样
。
裴羿这一次的病来的蹊跷,婉柔问裴羿缘由,裴羿说那天夜里走的远了一点,被风吹到了。婉柔于是下令,在裴羿病
好了之后,也不能随意四处走动,要彻底修养好了,才准许他出毓庆宫。
裴羿没有异议,安静的养病,而安亲王裴琼接连几次进宫,到冷宫等候裴羿,却屡屡扑了个空。
而裴羿也曾派小六子到冷宫去,没有遇到裴琼,只暗中取回了几坛好酒,都被小六子藏到了裴羿的寝宫里,没有让婉
柔发觉。
裴羿不知道,在裴琼苦候他的日子里,皇帝裴玄也派吕余到了冷宫,去寻找那日见过的小太监。
那是在某一日,裴玄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吕余向裴玄禀报,乾清宫还需挑选一个小太监,来填补之前的空缺,
他先从挑选了几个小太监,请裴玄过目。
裴玄扫过站在面前,恭谨站立的小太监,突然脑海里就浮现了,那夜朦胧里那张看似恭顺,实则没有一点奴才嘴脸的
清秀面孔来,就吩咐吕余:“把那夜的小太监,调到乾清宫。”
第八章
吕余躬身应了一声:“奴才遵命。”
遂带着几个待选的小太监出了御书房,虽然裴玄没有明说那个小太监是谁,但是吕余却牢记着,当日在后宫里冲撞了
裴玄的小太监,他没有越俎代庖,处置那个小太监。
吕余是谁,他是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的成精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越俎代庖的事来,如果要用那个方法来讨好皇帝,他
早就被自己的愚蠢不知给害死多少次了,也不可能成为皇宫里的大太监总管。
所以当今日裴玄的命令一出,吕余就知道裴玄要哪一个小太监,吩咐了手下的小太监好好伺候着,他就跑到冷宫去了
。
冷宫里的太监头高岩,看到皇帝身边最的重新的吕余过来了,急忙带着众太监、宫女迎出来,冷宫里人手,比其他宫
苑少了不只一倍,一共也不过五六个人。
“吕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有什么吩咐?”高岩谄媚的说,连连对着吕余点头哈腰,陪着大大的笑脸。
“冷宫里伺候的人都到齐了吗?有没有缺漏。”吕余的目光扫过,除高岩外另两个小太监,没有看到那夜的清秀面孔
。那个小太监在说谎吗?真是胆大,竟然敢欺瞒陛下!
“回吕总管,还有一个这些日子告病了。”高岩不知吕余为什么要到冷宫来,还询问有关告病的小太监的事,就小心
翼翼的说了。
“告病了……”吕余一想,那夜的确是打狠了一点,那个小太监会告病也是正常的,要知道,平常人不要说十五鞭,
就算是五六鞭,都不能坚持,而那个小太监却足足挨了十五鞭,真是倔强。
但是,嘿嘿,他不知道陛下最厌恶的,就是不像奴才的奴才了,以后免不了受苦了。这小太监还算是识时务,没有说
出为什么会生病的原因了,只是陛下吩咐要把小太监调过去听候差遣,看来要缓一缓了。
“咱家也不过是随口问问,最近新来了一批小太监,小宫女,咱家就到各宫看看,哪里需要人手。”吕余随口瞒过去
,返回了御书房,把小太监告病的事一说。
裴玄只是说:“过些日子,再把他调过来。”
御书房里裴玄以为不过是冷宫里的小太监,而毓庆宫这边,直到半个月之后,裴羿才渐渐的好转了,婉柔根本不放裴
羿出去。裴羿的性子本就恬淡,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被拘束的紧。
只是安亲王裴琼一次又一次的进宫,却同吕余一样,都毫无收获,裴羿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如此又过了几日,裴羿的身体完全的将养好了,婉柔看到裴羿的脸色恢复了,也得到了老太医的保证,才放裴羿出去
走动走动。
裴羿一得到自由,第一次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往冷宫的方向走去。来到冷宫,不出裴羿意料,安亲王裴琼又一
次遣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就坐在台阶上有些沉闷的喝着美酒。
裴羿站到院子里,裴琼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百无聊赖的一口接一口的灌着美酒,没有了平日里潇洒不拘的模样。
“王爷……”裴羿一边走近,一边喊了一声。
正在灌酒的裴琼闻听此言,手里的酒坛啪嗒一声就跌落到台阶上,他人猛地抬起头,有些不置信的看着,已经站到他
面前的裴羿。
“小飞子……”裴琼本来有些苦闷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快乐的表情,伸手把裴羿揽到他身边:“小飞子,你终于出现
了,本王还以为,你不再喜欢本王的美酒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尽情陪他品尝美酒,又不会在意他身份的人,裴琼不想失去了这个酒友,因为他厌烦了,那
些围在他身边,总是不断谄媚、讨好他的人。
裴羿的突然不出现,让裴琼的心情蓦然低落起来,以为裴羿开始在意他的身份了。因此每一次进宫,他都会一个人喝
闷酒,而今裴羿又出现了,脸上并没有谦恭柔顺,怎不让他开心。
抓起一坛美酒,就要递到裴羿的嘴边,却在瞧清楚了裴羿的脸色之后,他拿着美酒的手收了回去,关切的问:“小飞
子,你的脸色好像很不好看。这些日子,你突然失踪,有什么原因?”
“没什么,只是被风吹到了,有些不舒服,告了一些日子的病假。现在我已经痊愈了,多谢王爷关心。”裴羿笑着说
:“让王爷,在这里久等了。”
第九章
对于这个亲切和善的皇叔,裴羿很喜欢他,自从那次偶然相遇之后,裴羿第一次知道,在皇家不全是,都是为了权势
而生存的人。因此,他愿意做裴琼的酒友,同他一起把酒言欢。
“没有关系,只要你还喜欢本王的美酒就好。”裴琼把美酒放到一旁:“小飞子,现在你不适合喝酒,这坛美酒你拿
回去,先收藏着,过些日子再喝。”
“好。”裴羿也没有同裴琼客气,也不说任何道谢的话,只是收下了裴琼送来的美酒。
“小飞子,本王上次说过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与其留在宫里委屈度日,不如到安亲王府潇洒度日。”裴琼又旧
事重提,被裴羿放了几次鸽子,裴琼就又打起了拐人的主意。
不是因为裴羿放鸽子生气,而是为了把这个合他心意的酒友抢到手,好陪着他在安亲王府把酒言欢,他对权势没有欲
望,也不过好一口杯中物而已。
“多谢王爷美意,其他事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是不能应承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裴羿再一次拒绝了,他是南国的
太子,是不能随便到臣子的府邸。
“哎……”裴琼叹息了一声,用力的揽了裴羿的肩膀一下:“真是可惜了,小飞子,你一直在推脱,真是让本王伤心
啊……”
“王爷的心,早已经给了你府里的美人,何来伤心一说。”裴羿似笑非笑的看向裴琼的苦瓜脸,他这个皇叔,每逢府
里新进一个美人,或者他看上了那个美人,都会对美人说:“美人,本王的心已经被你偷走了……”
裴琼在说着句话的时候,神情是诚挚的,他对于上钩的美人也是柔情款款,只是如果有下一个美人出现,裴琼还是这
一百零一招。
而裴琼的这一招,还屡试不爽,他府里的美人们,就是如此被他迎进了王府,也不知裴琼用了什么法子,那些新旧美
人都能和平相处,并不曾有什么拈酸吃醋的风波传出来。
“啊……”裴琼看到裴羿的笑,心头立即猛地跳动了一下,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膛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从他的胸
口浮现出来,这是同裴羿相处久了,才不经意间钻进了他的心里。
有些慌乱的松开手,裴琼一下子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冷宫外冲出去,逃也似的离开了裴羿,只留下他模糊的话语
,在风中飘散了:“小飞子,本王有事,下次再痛饮几杯!”
裴羿惊讶的看着,裴琼逃也似的身影,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受到了什么刺激,笑着摇摇头,抓起那坛美酒,也要离开冷
宫。
就在这时,吕余走进了冷宫,在冷宫附近安排下小太监,让他注视着冷宫的动静,如果那个告病的小太监出现了,就
立即通知他。
裴羿来到冷宫,小太监就急急的向吕余通风报信去了,吕余这才来到了冷宫,拦住了裴羿。
对于吕余的出现,裴羿是很意外的,那夜被鞭打的痛,本来已经淡忘了,在看到吕余的时候,一下子又都涌上心头。
“小奴才,过来……”吕余站在冷宫的门口,对裴羿命令道。
裴羿想了一下,慢慢的走过去,来到了吕余面前,他还不想报出自己的身份,既然吕余认定他是冷宫打扫的小太监,
他就暂时用这个身份应付吕余。
“吕总管。”这一次裴羿没有向那夜一样冒失,而是恭敬的向吕余行礼。他只想早日脱身,不想再惹麻烦,进而让婉
柔担忧。
“今儿你到老实了。”吕余对裴羿的识时务很满意,把裴羿调到乾清宫,吕余也有担忧,就是唯恐他的冒失,惹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