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柳煦猛然松手,他退后一步对裴羿说:“羿儿,我会送你出城。”
“舅舅,您要多多保重。”选择离开南国跟着沈霖去往东国,就意味着裴羿要放弃在南国的一切,包括柳煦他的亲舅
舅,离别在即,他也唯有这一句话要对柳煦说。
沈霖一行人在凛凛寒风里离开宝林宫,踏上了返回东国的路途,柳煦一直把裴羿送到了城门口,他飞奔到城墙上,看
着裴羿从城门走出去,越走越远,直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姐姐,抬头看天,柳煦手里捏着一枚玉佩,羿儿,选择了他想要的人生,我也只能送他到这里,接下来就是他自己要
经历的路途了……
返身下了城楼,柳煦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奔驰而去,与此同时,有两匹铁骑箭一般飞驰出城门,城门官只来得及接到
一匹铁骑上扔下来的一块腰牌,然后他带着守城的官兵都跪下来。
“羿儿,裴玄追过来了……”
02
沈霖一行人出了南国京都,向东走了有一个时辰,沈霖在接到后卫报过来的消息,就命令车队停下来,他则对马车里
的裴羿说:“羿儿,裴玄追上来了。”
“手握重拳的人都会出尔反尔吗?”小曜问。
“夫子不会食言。”裴羿说,遂掀开车帘:“夫子,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羿儿,对裴玄有时候不能容情,不要让所谓的亲情牵扯住你的脚步。”沈霖的话裴羿默默点头,而换来了马车里小
曜的一声冷嗤:“裴羿,你家夫子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要如何取舍你要自己拿主意。”
“羿儿……”沈霖把自己的坐骑,一匹雪白的骏马让给裴羿:“为师在前方等着你。”
“夫子,我不会耽搁。”裴羿说跃上马背,沈霖上了马车,车队渐行渐远,把裴羿留在原地,小曜从车窗里看着独立
寒风中的裴羿,回过头对沈霖说:“是不是求不得,才能让你们不肯放弃。”
“小曜,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不能吗?!”小曜冷笑两声,沈霖没有回答。
虽然天气晴朗,阳光还洒落在裴羿和他的坐骑上,但是在郊外却刮着呼呼的寒风,是那种乍寒的凉风,直直的吹透了
衣服灌进了骨子里。
寒风从裴羿的脸上吹过去,而前方裴玄和吕余的身影越来越近了,裴玄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吕余尾随在后。
在距离裴羿一箭之遥的地方,裴玄勒住了马缰,和裴羿遥遥对视。猎猎寒风呼啸吹过,裴玄的坐骑不由的向前移动。
“父皇,还有什么话要叮嘱裴羿吗?”裴羿先开口,面对追上来的裴玄,他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且他也没有在裴玄的
目光里看到拦截的企图。
“吕余,给他送过去。”裴玄直接命令吕余,吕余应声拍马上前,把一块玉牌呈给裴羿:“殿下,这块玉牌可以调遣
南国在东国的密探。”
“多谢父皇,但是裴羿今后也无需动用南国力量。”裴羿直接谢绝了裴玄,吕余没有立即返回去,而是压低了声音,
用裴羿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是为了那个疯女人的几句话而动怒吗?陛下,从来不曾将殿下当作谁人的替身。
还望殿下不要,中了那个疯女人的挑拨。”
“我知道,我在父皇眼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裴羿的话大出吕余的意料,他惊讶的看着裴羿的平静,呐呐问道:“
既然殿下清楚陛下,为什么要拒绝陛下。”
“吕余,我清楚我不是他人的替身,但是不代表我会顺从强取豪夺。”裴羿说完,不等吕余说话,只是看向裴玄说:
“父皇,保重。”
旋即拨转马头,在裴玄和吕余的注视里扬长而去,吕余拿着玉牌返回裴玄的身边:“陛下,还要再追上去吗?”
“回宫。”裴玄吩咐,也在猎猎寒风里和裴羿背向而驰,二人之间的距离随着他们坐骑的加速而越来越远,似乎没有
了可以再度接近的可能。
吕余在奔驰中,匆匆回目一扫,看到的是裴羿不回头的决绝,他的手中还握着那块玉牌。
裴羿在不久后追上了东国的车队,没有和沈霖换过坐骑,驱赶白马走在马车的一旁,向着遥远的东国走去。
日落时分,车队行进到南国一个比较繁华的城市,一行人就夜宿在驿站里,已经有京都的命令传达到来,驿站的官员
用最好的来招待即将返回东国的使团。
沈霖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最好的款待,而看驿站官员对裴羿的称呼和态度,可以推测裴玄并没有把裴羿真实身份告知各
处。
是想要让这个太子重返南国吗?沈霖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羿儿不是你可以左右摆布的人,他的去留都只能有他来决
定,而且你的本意不是要废了羿儿这个太子吗?!
裴羿对于这些款待却不放在心上,想他在毓庆宫里一十八年,所享用到的不过是平常之物,而且他是淡泊不在意的个
性,对于驿站官员的殷勤也就一笑置之。
再加上裴羿身份的隐秘,因此在第二日他们继续上路时,驿站的官员不会知道他们送走的使团里,有他们的太子裴羿
。
如此日复一日,东国使团在返回途中也走了有两个月的时间,经过长途跋涉,一行人到达东国和南国边界之处,已经
是草木枯黄清晨有冷霜时节。
沈霖此次前来南国也早有准备,再加上裴玄而后派人送来的衣物,在出了南国边关,尚未进入东国边界前,使团已经
换上了防寒保暖的冬装。
这一日入夜时分,使团不能赶到距离最近的东国城镇,就在郊外扎寨宿营了。厚厚的帐篷很快搭起来,熊熊燃烧的篝
火驱散了入夜的严寒。
因为就要进入东国,沈霖就破例让随行的人员喝酒,也能抵御夜晚的寒冷。一坛坛美酒被放到篝火旁,滴着油脂被烤
的焦黄的食物架在篝火上,不时的让篝火里爆出一粒火花。
当烤好的食物被呈送到沈霖面前,就有臣子打开了酒坛,把醇香的美酒倾倒如精致的碗里,登时酒香四溢,在风中飘
散到远处。
“羿儿,来尝一尝东国的美酒。”沈霖端起酒碗,对坐在他右手边的裴羿说。
裴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坐在沈霖左手边的小曜,推开沈霖探过头来问:“和南国的酒比起来,味道如何?”
“比起南国的酒多了一丝辛辣,夫子,这酒我在京都里曾经喝过,有一夜皇叔把酒带进宫里。”那一次是裴琼被禁足
,然后偷偷夜进皇宫给裴羿带过去的。
裴羿的话一出口,现场有一瞬间的沉静,然后沈霖笑着转移了话题,而小曜却是低下头,狠狠的捏了沈霖一把。
“羿儿,安亲王喜好美酒,会收集到东国的美酒也是常事,这也不过是东国酒类的一种,日后你还会品尝到其他美酒
。”
看到沈霖和小曜之间的诡异互动,裴羿也聪明的打住了话语,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有些沉闷,原因在于沈霖偶尔流露的
恍惚,还有小曜投到沈霖身上的不甘视线。
用完晚餐沈霖立即找借口离开了,而小曜没有向平日紧追过去,而是径自起身离开了宿营的地方,在东国使团的人要
跟过去时,被裴羿阻止了,他追着小曜的背影也离开了帐篷。
小曜没有离开太远,他站到了距离宿营地方十几米远的一颗树下,满树的枝叶俱已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斜斜的
伸向蓝天。
在树下是一条踹急的河流,河面已经结了冰,河水却在冰下欢快的留着,十几米处篝火的光芒不能照亮这里,站在树
下的小曜和阴暗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也是强求之人,你会不会厌恶我这样的人?”小曜仿佛知道追来的会是裴羿,在裴羿站定到他身后,就问。
“不会。”裴羿向前几步,站到和小曜并肩的位置上,他没有去看小曜的脸,只是轻轻的说:“你不过是坚持你所想
要的,我为什么要厌恶你?”
“裴羿,我坚持的是什么,你真的明白吗?沈霖他……是我的父王,而我想要的不是父子之情,我要的和裴玄强求你
一般的情爱,你既能厌恶并且拒绝裴玄,却不会厌恶我吗?”
前方结了冰的河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小曜的目光里却是空洞一片,他一拳砸到枯黄的树上:“父王也是因为厌恶我
,所以才会躲着我,对吗?”
“不,小曜,你错想了,夫子,他从来不曾厌恶你。”裴羿伸手拦住了小曜接下来的自残,强行带他离开树下几步:
“而我也不会厌恶你,我也没有厌恶我的父皇,我只是不接受他的强取。裴玄,在我是父皇,不会变成共渡一生的那
个人。”
他的两次懵懂的开启欲%望之门,都是裴玄带给他的,要说厌恶谈不上,他只是想父皇若是单纯的父皇就好。
“沈霖,都灌输了什么给你?”小曜转身,直直看向裴羿,暗夜里他看不到裴羿的脸,但是裴羿却看到了他目光里的
质疑。
“夫子说,你无法控制他人的情感,但是你可以拒绝那个人,而我只是拒绝了父皇,就是这样而已。”裴羿把从沈霖
学习得来的结论,如实告诉小曜。
“裴羿,我只能说沈霖教导给你的,都是一些必须在特定环境里才能理解的话语。而你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不是
你的错,是他无意的误导了你。”
小曜有些激动,他用力的抓住裴羿的胳膊:“你不能把沈霖看做一个神,他只是一个人,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有失
误,也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所以他也会有把你导入歧途之时。”
“我相信没有理解错误夫子所传授的。”裴羿轻轻的挣脱了小曜的手:“而且夫子他只是拒绝了你,并没有厌恶你的
意思。这一路行来,我看的很清楚,夫子很在乎你,他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你是在安慰我吗?”小曜看向不远处的帐篷和篝火:“我不要他的在乎,也不要他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只要
他不拒绝我,在我看来他的拒绝就是厌恶了,因为他其实,其实……”
有些话小曜无法说出口,而且他知道若是他一旦说出有关那两个人的话,沈霖会真的一走了之。
“是,我是在安慰你,你我都是求不得的人,我求不得父皇的亲情,而你求不得是夫子的爱。”裴羿也看向帐篷那边
,他和小曜都看到了在篝火旁出现的人影,是沈霖。
“若是我一定要强求呢?若是我因此而不择手段呢?你还会如此平静,不会厌恶我、轻视我吗?”小曜此时只看到沈
霖一个人,那个人曾经狠心抛下他十年光阴,让他独自品尝孤单和寂寞,十年后他回来了,但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一道
无法逾越的鸿沟。
虽然触手可及,他却不能得到他的……爱……
“不会。”裴羿很肯定的回答:“你要的不是我的回答,而是夫子的回答,为什么不去问夫子?”
夫子若是不想给,他会拒绝,不管小曜用何等手段,若是夫子想给,他就会给予。
“但是……”小曜的声音听在裴羿的耳中,好像是在哭泣一般:“我却在害怕,害怕他再次松手。”
“夫子说,他曾经放开了一个人,每当想起往事他都会感到后悔……”裴羿只说了这一句,而这一句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裴羿!”小曜不再犹豫,迈开大步直直的向着篝火旁的沈霖奔去,这一次,他绝对要抓住他,不放手!
“不要谢我,我只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若是夫子无心,我也不会说这一番话。”裴羿并不需要小曜的道谢,十年里
他看到了夫子云淡风轻后的悔意,他们之间已经水到渠成,只差有谁轻轻推上一把……
等小曜扑过去,抱住沈霖的胳膊,二人一起走进沈霖的帐篷,裴羿这才慢慢的转回了他的帐篷里。
一夜无话,裴羿是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吹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沈霖。
沈霖有些衣衫不整,有些狼狈,眼睛下还有些阴影,除了这些裴羿没有找到其他有碍观瞻的痕迹。
“夫子……”裴羿没有立即坐起身,而是拽了拽锦被,和面色有些凝滞的沈霖相对视,沈霖的目光里没有怒色,只是
有一些无法置信的光芒。
“羿儿,你昨夜和小曜说了什么?”沈霖良久才开口,脸上的神情这才不再凝滞。
“说了应该说的话。”裴羿淡淡的说,看着明显和往昔不一样的沈霖。
“羿儿,你应该知道我还没有准备好,昨夜很突然……”沈霖看看大睁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裴羿,心里升起了一股挫
败,他第一次认真的审视,是不是他真的误导了裴羿。
“夫子,你永远也不会准备好。”裴羿陈述出这个事实,沈霖一下子失语。
“夫子,你过来的时候小曜在睡着,还是醒了,你把他一个人仍在你的帐篷里吗?”裴羿坐起身,把外衣披在肩膀上
:“你一直让他恐惧着……”
不是指责,只是说出他一个旁观者的感觉。
沈霖像一阵风卷进来,又像一阵风卷出去,瞬间就消失了身影,裴羿重新躺好,刚刚夫子虽然有慌乱,有凝滞,但是
他眼底却有着他自己没有注意到喜悦。
“裴羿……”过了片刻,小曜兴冲冲的闯进了裴羿的帐篷,他全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但是他全身洋溢着无法遮挡的
幸福和喜悦,他的娃娃脸上挂着无法停止的笑容,那双大眼睛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谢谢你,他真的,真的没有拒绝我,若不是你提醒,我会一直拖下去,而不敢去尝试……”无法克制内心的喜悦,
小曜扑过去紧紧的握住裴羿的手:“虽然沈霖教导给你的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喜欢这样的你!”
“嗯”,裴羿任凭小曜抓着他的手,倾诉着他的喜悦,直到从帐篷外传进沈霖的声音:“羿儿,小曜,出来用早餐。
”
“我和沈霖在外面等。”小曜这才放开裴羿的手,蹦跳着离开帐篷,在门帘落下来的一瞬间,裴羿看到了沈霖宠溺的
摸了摸小曜的头,两情相悦是一件好事。
很快的众人用过早餐,东国迎接摄政王的臣子也赶到了这里。为首两名文官,跟随的有十二铁骑,还有许多可供贸易
的名贵货物,每一样都有大大的‘沈府’标记
两名文官和十二铁骑上来参见摄政王沈霖,沈霖指着身边的裴羿挥手对他们说道:“你们都见过沈府的少主。”
顺着沈霖所指,两名文官和十二铁骑就看到了裴羿,他们都是微微一惊,看这位穿着装扮是南国装束,之前摄政王沈
霖亦是沈府的主子,在率领使团出使南国时曾经说过,等他返回东国就会让他选中的少主出场。
他们都有着和东国使团成员一样的惊讶,不知道摄政王为什么要选择南国人做沈府的少主,要知道沈府府主可以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