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起三天内,每日在尼崎城郊执行一次刑罚。」织田信长的语音非常森冷,透着一股极其残酷的味道。「将荒
木村重
最亲近的十数余名家人抓出来,暂且放置在一旁。」
「是。」
松千代应了一声,他知道织田信长的命令还有下文,可是在没有听到以前,他已经忍不住全身发凉。
「其余罪人,你就把他们分成三批,第一日将他们绑在十字柱上刺死,第二日下午再处置一批;剩下的,就在第三日
把他们押进房内……」
织田信长说到这里,微微地顿了顿,在松千代的不安中接着颁完命令:「给我收集木材,连房带人,全部烧焚!」
「啊?」
完全没料到织田信长抓着荒木村重的族人,和有冈城里回应叛乱者的亲属来,竟是为了在尼崎城前杀掉他们?还是用
这样残忍的方式,那可是七百多条人命啊!
松千代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神情自若的男人发呆。
「难道还要我说第二次吗?」织田信长淡淡地说着,从他的唇中发出的声线沉着冷静,真的是优美极了,可也是冰冷
极了。
「如果到时荒木村重还不投降,就将他最亲的族人也一并处死!」
「是。」
松千代垂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瞟到织田信长已重新坐回森兰丸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少年的额头,尽管这个男人的动作
仍然是像往常那般温柔,态度也更加体贴入微,可是松千代却再也没有心力好好欣赏并感知了。
「阿兰,我以前就说过,如果有人再敢在我面前伤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以及他的族人!」织田信长将森兰丸纤细
的手掌从被子中拾了起来,合在他的双手中紧紧地抓住。
「我也要让伤害你的人,知道失去至亲至爱是什么滋味,我要让他的亲人发出悲惨恐惧的叫喊声,让那些声音传到他
的耳朵里,让他的心和我一样受尽折磨!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就为这个原因,主公要这样残忍地对待荒木村重的族人吗?
松千代深深低着头,他从不曾想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到达足以令其成为恶鬼的地步!然而除了深深同情即将死
亡的人之外,松千代此刻却在惶惑中,微微羡慕主公与好友竟能拥有这般惊天动地的真挚恋情来。
「就这样,等我把那些罪人的灵魂祭去了天国之后,你就会被神灵放走,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吧?」织田信长笃定地说
着,将少年的手腕翻过来凑嘴在掌心亲了亲。
放下回身的时候,织田信长俊美的脸上温情尽失,显现出一副极其决断的神情。
松千代已经明白了,他暗自叹息着,退下去传达了织田信长的命令。
第一日过去了,鲜艳的血浸入十字柱,将它们染红,就算用清水冲洗也擦不到那刺目的颜色;可是荒木村重并没有开
城投降,森兰丸也没有苏醒过来。
所以愤怒之极的织田信长,在第二日和第三日让人接连执行他发出的命令,可是尼崎城内与他臂间的动静,依旧悄然
如昔。
「为什么?都已经供奉了这么多罪孽深重之人的灵魂,可是阿兰仍然还没有醒过来呢?」
无动于衷地听*焰里最后一声哀嚎消失,织田信长脸上僵硬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才显得松动了起来。
低头看着被他拥在怀里仍陷于昏睡中的森兰丸,他终于完全丧失了下令时的镇静自若与冷酷无情,他的眼睛里,也渐
渐染上越来越多的焦虑与狂怒。
四周的人看着他们的主公就快处于一种暴走状态,哪敢轻易接口回话,全部深深低下头,不敢望向织田信长。
「神啊,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唤醒他?」
织田信长收了收双臂,将森兰丸抱得更紧。
他能感到自己的胸口贴着少年的时候,好像从相贴的衣料下也察觉到对方有如雪花一般冰凉的体温,如果不是森兰丸
仍有微弱的呼吸,他真的怀疑此时搂着的,是不是一具早已不容存于世间的尸骨。
「难道,我要将此后攻下的每一座城池里的人,全部都献给你,你才将阿兰还给我吗?」
织田信长仰头,心中暗自向他所信奉的神明追问,这个极端偏激的想法让他的脸色在剎那间变得非常可怕。
「如果是那样,就让我来背负这层罪孽!若有天道轮回的那一日,也让我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一力承担吧!」
然而就在这时,织田信长在神游中突然发觉被他拥进胸怀中的人,似乎开始发暖……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头,见到一片柔和的光芒包裹着森兰丸的躯体。等这束光芒飞快消失之后,少年毫无血色的脸颊与
嘴唇已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阿兰!」
织田信长呼唤着,摇晃着森兰丸的身子,最后敛住呼吸,紧张地看见怀中人颤动着密密的眼睫毛,终于慢慢打开了双
眼。
「信长大人?」
轻轻地叫着男人的名字,森兰丸早在即将苏醒的那一刻,甚至意识退回到这之前的日子里,便听到织田信长连连呼唤
着他的声音,所以他现在微笑着响应对方的呼喊——
「我回来了。」
第九章
织田信长立刻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森兰丸,少年尽管疼痛,却没有出声推拒男人的拥抱,他只是保持着唇角的弧度再
次陷入睡梦中。
这一次亲眼看着少年对他绽出笑容沉睡,织田信长没有再感到心痛与不安。因为他知道,只要森兰丸能够醒来,那么
就表示少年在将来也定然会平安无事。
那样,他可以继续和森兰丸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可以抱着少年,像往常那样说着让对方全身颤栗的知心情话。
「处置有冈城战俘的事,谁也不许对阿兰说。」
森然瞥了松千代以及四周的侍卫一眼,织田信长下达这个命令之后,就带着森兰丸转回屋中去了。
这是担心少年醒来知道后,因其善良的心性会难过吧?森兰丸竟让向来不顾旁人目光,任意妄为又铁石心肠的织田信
长介意到这一步?
听到主公有如威胁似的命令,众人无不动容。
不管外面的闲言碎语如何,织田信长如今可是真真正正地开心着。他躺在森兰丸身边,凝神看着熟睡中的少年,越看
越是喜欢,这一夜竟然舍不得合眼。直至次日清晨森兰丸睁开眼睛那一刻,织田信长才再次露出会心的笑颜。
「信长大人?」翻身而起的森兰丸非常惊讶。
其实织田信长自己也不知为何,他居然守在少年身边,整整凝视对方一晚。
「这么突然就坐起身来?你现在才刚好吶!」轻咳着这般说话,转移少年打量的目光,织田信长第一次也因他的感情
外露有了些许无力的感觉。
「我只是在使用神箭时用了太多的灵力,致使它破碎而暂时陷入昏迷之中罢了,现在神箭在我体内经过长时间的自我
修补,复原后便离开了我的身体,因为月读神的元灵已经被消灭,我就没事了;连在昏睡时因未进水米而消失的力道
,也在神箭的作用下完全恢复了。」
森兰丸解释的同时,又落到了织田信长温暖的怀中。
「其实在这段日子里,我能感受到信长大人在呼唤我……可是我却不能及时响应,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么说,阿兰你是眼睁睁看着我为你心碎却不出声了?」织田信长瞇着双眼,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对不起,信长大人。我实在是没有能力出声,当时也只能模糊感到您在叫我的名字。」森兰丸连忙伸出双手,轻轻
抚上织田信长的脸颊真切地道歉:「所以,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阿兰,你还是和以前那样有趣呢!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没有丝毫怀疑!」织田信长看着一脸焦急的森兰丸,心情更
是大好。
「信长大人?您又捉弄我!」半是抱怨,半是温言地说着,明白过来的少年无奈地掀起了水红的唇角。
「真是太可爱了,这样的阿兰,让我如何不喜欢呢?」织田信长说着,捏住少年抚在他脸上的双手,轻轻将它们移开
,然后低头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这是一个让织田信长也感到非常意外的吻,因为他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他会用更加激进的方式好好疼爱怀中
的少年。
可是在四片唇贴在一块的时候,在少年羞涩又尽量配合他的时候,他的心内竟然充满了温情与平静,彷佛那些曾经从
他口中下达的可怕命令,也只是在梦中出现的幻觉而已。
现在少年这甜美又纯洁的嘴唇,还有如稚菊般淡雅的体香,已让织田信长不能再想到什么残忍的事来,他只能遵从本
能,沉浸在这片快乐与安宁之中,就像是被心爱的人救赎一般,他的心灵竟是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织田信长给了森兰丸一个温柔又绵长的亲吻,得到的回报,是超脱灵魂的欢乐与宁静。好不容易还给少年自由呼吸的
权利,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对方的双唇,最后还在上面轻轻地舔了一下才坐到森兰丸身边。
「信长大人。」森兰丸轻声呼唤着男人,安心靠在对方的怀里。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亲密地拥抱,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暂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由森兰丸打破了沉默,因为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请您原谅荒木村重吧。」看着织田信长微微皱起眉头,森兰丸低声补充,但是想到荒木村重给予他的侮辱,他仍是
非常不舒服,可是他知道有很多人却是无辜的。
「如果不行,就请您饶恕他的家人,因为荒木村重是被月读神的元灵附体,才会做出背叛大人的事来。」
「哦,难道他妄想侵犯你的这种行为,也是元灵造成的吗?」
「可是,他的家人与部下都是无辜的。」
「如果军士们能降诚效忠于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他们。」织田信长轻描淡写地开口:「至于荒木村重和他的家人,我
不能放过。」
森兰丸默然,他明白如果织田信长轻易就宽恕了背主叛乱的家臣,那么对这个男人也不太好。尽管他也不喜欢荒木村
重曾经对他做过的事,可是想到那么多条人命,他的眼睛里仍然忍不住露出稍许不忍。
「好啦,看在阿兰这么心软的分上,我明日就只处决荒木一族的子女,以后也不再追究其它与此事无关人的过错。」
织田信长微笑着,轻声向少年保证,在换回心爱之人惊喜又带着抱歉的目光时,他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扩散得更
是大了。
织田信长当然极为心安理得,因为他并没有说谎——与荒木族有关的人早被他处置,所以在将来不再提及诛灭与荒木
村重相关之人这一点上,他完全可以满口答应森兰丸。
「你身体确定没事吗?」织田信长不愿再提处置有冈城战俘一事,就转换了话题:「躺了这么久,现在又突然恢复,
我有些担心吶。」
「没事的。」森兰丸抚着胸口怔怔出神,「大概是最后那一击,神箭与元灵相撞,便产生了效用吧,可是荒木村重居
然也可以保住性命。」
「哦?这说明什么?」织田信长很喜欢见着森兰丸认真的模样,当即接口问道。
「这表示我们以后驱除恶灵,并不一定要将被附身的人杀死;可以想方法将附体的东西从人身上赶走,再消灭它。」
森兰丸轻笑道:「我要立即通知哥哥,让他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以方便我们日后找到更好的除灵方法。」
「我说,阿兰啊,你难道不能以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吗?」
织田信长一把将说得兴奋就打算起身的森兰丸重新拎回怀中,半是抱怨半是欣悦地开口:「现在你要顾的人,应该是
守了你这么久、才等到你睁开双眼的——我啊。」
「唔,信长大人……」森兰丸后面半句话淹没在织田信长又一轮的甜蜜热吻里,他脑子晕晕地,到最后只能颤抖着伸
出手去挽住男人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响应着对方的亲吻。
「阿兰,我们快些回去吧,现在就回到安土城。」织田信长放开森兰丸时,将少年柔软的身体拥得更紧。
「我好想再听到你的和琴,好想在我们的家里毫无顾忌地抱着你。」
森兰丸埋在织田信长的怀里,感受着男人胸膛里清晰的心跳声,不觉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襟,用力点了点头。
翌日,织田信长下令将荒木族的子女斩首示众,然后率兵回到安土城。
尽管织田信长没有下令放弃围困尼崎城,但是攻势却也减缓了不少,毕竟他的军队如今也正与波多野家和石山本愿寺
方面交手。
「睡不着吗?」
织田信长听着身旁的森兰丸再翻了一个身,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森兰丸苏醒后,他们回到安土城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但不知是不是少年前些日子昏睡太久,或是这么久才再次感
受到织田信长的气息,他就是无法安睡,裹着薄薄的棉被不知来回滚了好几圈了,也难怪织田信长会觉得少年反常得
有些好笑。
森兰丸听见了,他侧了一个身就强迫自己不再动弹,脸上止不住有些发烧。
可是森兰丸的背影映在织田信长眼内,竟是说不出的乖巧可爱,所以他的睡意也在这瞬间被打消不少。
「出去坐坐吧。」
织田信长握住森兰丸的手,和少年掀被而起,一块来到了屋外。
凉爽的夜风让仅着单衣的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十指相扣坐在廊前,听着蟋蟀在院子的草丛里叫着,还有鹿威#〈
注三〉发出的清脆响声,对这清幽的环境皆是喜爱之极。
「信长大人。」实在不愿破坏这时的气氛,可是森兰丸已把一句话憋在心里太久,他不愿再对男人沉默下去。
「对不起。」
织田信长诧异地看着心爱的少年,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道歉。
「因为不了解被元灵附体的人类有何异状,所以我曾经怀疑过您被月读神摄去了灵魂。」森兰丸深深垂下头,如今回
想到织田信长对他非同一般的宠爱,他真的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这么说,阿兰你也曾经想杀我了?」织田信长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问道。
「我怎么会想对大人不利?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非常担心吧?抱歉,我不知道阿兰曾经为我的事痛苦过这么久。」织田信长却在这时,将更是自责和急着申辩
的森兰丸揽进了臂弯里,「不用再解释了,我明白。」
「信长大人?」森兰丸没有料到,他会从织田信长这里得到远比寻常疼惜更为温柔的安慰,一时间显得有些茫然。
「阿兰,我不是说过吗?你在我身边时要完全放松,不用考虑那么多。」织田信长缓缓抚摸着森兰丸的背部,沉声开
口说道:「有一点我现在也要让你明白。」
「嗯?」森兰丸任由自己沉溺在织田信长的怀抱里,静静地等候男人把话继续说下去。
四周又再度恢复到短暂的沉默中。风吹拂过这个清爽洁净的庭院,树叶抖动发出的沙沙细音再度打破了二人极有默契
维持住的寂静。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控制我织田信长的意志!」男人笃定地说着,停止抚慰少年后背的动作,抬手捧起了怀中
人的双颊,「就像是现在没人可以阻止我,好好要你的意愿一样!」
说着,织田信长温热的唇已落下,印在森兰丸微启的双唇间,因为少年在月色下,流动着淡淡诱人光泽的嘴唇让他失
神已久。
森兰丸明白织田信长的意思,是要自己不必过分在意,也是要自己相信他的能力,不要太过忧心。实在难以承受男人
这份体贴,少年不禁双目微润,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已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缠绵的热吻让他们都有些忘乎所以了,两人的唇舌肆意纠缠翻腾吮吸,像被挖空了脑子;但他们的手指却与麻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