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我看著你睡。”谭少更趴直了在范宗明身上的身体。
“你看著我睡我怎麽睡?”范宗明闭著眼,打了个哈欠,双手一拢他的腰,“陪哥好好睡。”
谭少吻了下他的嘴,说:“好吧,那等会怎麽补偿我?”
“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范宗明没有睁开眼,依即睡了过去。
谭少抬起头看著上方沈睡过去了的脸……笑眯了眼。
范宗明是他一直都舍不下的那个人……而他又何尝不是他的依赖?
他不是没想过彻底离开他……可是舍不得啊,没了自己,他哥战斗累了想休憩的时候,去哪找安心的怀抱呢?
於是,这麽一想,更是死都不会安稳。
只能活著。
就算无望,就算伤痛,也没别的路可选了。
谭少之青痕 23
谭少在洗手间里把忍著的黑血吐了出来时,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转角的玻璃,阳台那边,范宗明在握著手机在说话。
谭少知道,不仅他,他们俩的时间都不多了。
国际局势战况再起,有人要离开了。
就算是假日没度完,一旦召令下了,那个人再坚持也是会走的。
谭少自己以前不懂事,硬是要拿自己去比,但长大後,他已经不再如此了,比是永远都比不过的。
电视频道里,不断的播放著伤亡……那是事关国防战略的一个国家,就算退居幕後,身为参谋的战术专家这个时候总
会错过?
谭少喝了口水,把喉咙里的腥味冲了下去,走到了站在电视屏幕前的人。
他们静静地看了一段播报,谭少先开口,“哥,你要回去吗?”
范宗明转身,抚著他的脸,“再一天,一天之後回去,可以吗?”
他的脸上有征询的意味……可这又能代表什麽?他就算拒绝又能如何?他有时的决定自己总是无法动摇的。
再说,他现在已经是长大了……长大的意思就是意味著永远都不可以再说负气任性的话。
半个月的假,兑现了五天,谭少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他跟范宗明分开,上了魏方来接他的车,转去另一个城市,没有手术的时间,他随即飞去了印度。
魏方被他打昏在了机场丢给了来接应的手下,他到印度时,参驮已经接到了陈见涛跟魏方的消息,严禁谭少清点手下
人数布置任务。
谭少看著参驮笑,昨天才定的十几亿的订单,参驮一个人完成不了。
这麽一大订单,印方要见的,是他这个能拍板定事的正主。
“你让我眼睁睁地看著我的钱溜走?”谭少问参驮,“挣不到,寨里兄弟喝西北风去啊?”
他拍拍参驮,轻描淡写,“小手术,谈完了我就回去做。”
参驮想拒绝,但无奈谭少的那张脸看著像是轻松的含著笑,但谁都知道这是谁也不能反对他的决定的笑容,只好接了
他往山里赶。
会谈安排了三天,在两方谈判下,终於定好了在笨鸟都不愿意飞来的战区内,谭少跟印方买武器的代表僵持了一天,
终於签了合同。
看到一批头货过後,订金转入瑞士帐户,谭少眉开眼笑。
只是刚与印方分道扬镳,进入卡车里迅速驶离炮火枪弹连声不断的区域时,参驮的左右手AM凑上来说:“寨里刚来消
息说,北城里的上边对我们有些事很生气,总管说後果很严重。”
“有多严重啊?”谭少漠不在乎地说著,拿著地图猛瞧,硬生生地想在地图上瞧出个运输路道出来。
“一般严重吧。”一生之中经历过二次国与国之间战争的AM也吊儿郎当,“大不了把DH再派出去,他能把那帮人说昏
找不了咱麻烦。”
“那不就得了……让DH准备准备去忽悠人。”谭少下了指令。
此时AM朝外面拿著冲锋枪射,操著英语吼:“妈的,这麽大一卡车都不知道躲一下,找死啊?”
不知道哪个基地的爷们被射了一串子弹也不节制脾气了,垂死之际还朝他们的车子扔了个炸弹……一阵烟硝中,谭少
在晃荡前进中的车里无语。
AM还在笑,参驮从前面的车子里直接下来爬到这车上给了AM一巴掌,用中文骂:“笑什麽笑,没脑子的蠢货,给老子
滚下去。”
AM一滚,参驮爬到了保护谭少的位置上,朝著谭少说:“回不去了,机场关门了,得关好几天,我们自己的飞不回,
胡椒说来接我们。”
谭少朝窗外吐了口含著泥土的唾沫,把袖子拍干净了点,点头说:“让他来吧。”
说完,他咳嗽了一声,用袖子掩住了嘴。
魏方就要动,被谭少用眼神制止,他强把涌上来的恶心东西给吞下,无声地说,“别让人知道。”
他继续翻著地图,拿笔找到了对面国家的首都,像是自问地说:“他去了吗?”
“没有……”参驮回答了他,“他还在北京。”
“这就好……”谭少无声地笑。
参驮没有说什麽,这次,半路在世界里突围出来的军火商头头的到来就是他们自己少要了一大笔钱,多要了两个人的
脑袋。
如果没有确保今晚见到军方那边他要的头颅,他们老大怕要出尔反尔吧?
参驮真不知道,谭少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
而这所有的一切,也值不值得?
他这哪是仅是拿命在拼……他是连自己的残躯都在用来燃尽。
仅仅因为那两个印方军官在某个军事会议上提出一项对他哥的“提议”,他就拖著要动手术的身体来到战火纷乱的地
方要挟对方要人家的命,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这得对自己有多硬的心才能做得到?
十二月的天,冷。
硝烟弥漫。
途中,不断的有埋伏,有突击……从没停过的关卡检查,与马路中间旁边找死等死的人。
前几天是碧海连天,现在是枪火四起。
谭少想,类似这样的冬天,怕是自己的余生里的都是免不了的。
没有温暖。
只有征途。
他只能不断向前,直面剩下的人生里每次血和泪。
不管错与对,都要如此。
这是一条一选择,就再也不可能回头的路。
谭少之青痕 24
胡椒见到谭少时,忍不住说:“老大,每次见到你,你就跟个死人一样。”
谭少拿枪轰了他一枪,胡椒躲过,跑上了飞机。
罗见这次也跟了来,他背著谭少上了飞机,动荡的直升机上,他紧紧地掬住谭少的身体,让自己当人体坐垫。
胡椒在驾驶座骂,“妈的,就停了一会去加个水,那般贼娘养的就把老子的毯子都给偷走了……”
“没把你的油给顺走,知足吧。”谭少哼哼唧唧几声,又要再说时被参驮倒了把药给堵住了嘴,接著就昏睡了过去。
“没什麽事吧?”胡椒有点担心地问。
“看老天爷的意思。”参驮把脸上的油彩擦掉了一部份,让AM掏出干粮,一行近十几个人吃了起来。
挤了这麽多人的直升机显得过於狭窄,AM把饼干放到罗见嘴边,让他啃了一口,自己喝了口水把口里的饼干吞下,说
:“从那边过来,辛苦吧?”
罗见咀嚼著口里的东西,手一动也不动,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大一直在撑著……”AM粗鲁地又塞了一大口,“那印度佬们可真不像吃素的,我看他是见我们老大一倒下就想著
挟持他做人质了。”
罗见看他。
AM无私为弟兄播报过时不久的新闻,“你都不知道,接人头的时候,带了整整一个连的军队守著,操蛋的,我们都差
点反被埋伏了,还好老大阴险,先前就下了套,把人家头头的儿子给绑了。”
说完,心有余悸地又塞了口饼干大啃著,“差点,老子连饼干都吃不上了。”
“嗯嗯嗯嗯,就差一点点……”不远处,一天生矮小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老阻击手拿著饼干猛塞著也热泪盈眶,“老
子算是明白了,这世界上比我无耻的杀手多了去了,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他刚说完,被旁边另一个高大的壮汉把他手里剩下的另一块压缩饼干给抢了去。
小个儿急,扑到人身上。
壮汉说:“你人小,少吃点,我个大……”
小个儿骂:“操蛋的,你这是歧视残疾人,爷今天要上了你出口气……”
说完,俩人在直升机里打了出来。
各兄弟尽量让出了点地盘让他们打架,趁著喝水塞干粮的工夫又齐齐下了赌注。
这麽大动静,吵得谭少没法好好昏睡,他动了动眼皮,看著他的手下又闹了起来,扯了下嘴皮无声地笑,又接著没什
麽挣扎地昏睡了过去。
旁边的参驮闭目养神,胡椒只带了罗见过来,没带徒弟,下个时程的飞行段就由他来接手,事实上他已经几天几夜就
短暂休息过几次,体力已经快接近极限了。
从空中飞行到安全地带,中间停了两次,打了差不多四五次莫明其妙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战,弄得一行人又受伤了一两
个。
谭少带著伤痕累累的部下回了国内,在某城包扎简单整顿了一下,又分开打散,各自用自己的路径回去。
而谭少被魏方接管,被带到了张健那。
谭少见到张健就露出苦哈哈的笑容,装弱小。
张健打量他半会,刚从战火地带回来的谭少又瘦又干,与前一阵子见的人根本就异於俩人。
所以,他问魏方:“你确定你没接错人?”
有求於张健的魏方露出比谭少更苦的笑容,摇头,“没。”
张健又看了一眼,话都不说了,就摇了下头。
谭少在张健的豪华车上缩成一团,鄙夷地说:“拽什麽拽,我洗干净才来的。”
张健半晌没有说话,手指在隔屏上敲了一下,车停下。
“你去另一辆车。”张健对魏方说。
魏方顿了一下,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下了去。
车再次开动,张建伸出手把比他还瘦的谭少抱到怀里,淡淡地问:“疼吗?”
谭少先是笑,“疼什麽疼……老子玩儿习惯了,这点疼太小儿科。”
张健没多说什麽,只是淡淡地说:“是吗?”
谭少沈默,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又蜷缩了一块把自己完全缩到了张健怀里,他听到自己说:“张健,疼,是真疼……
可再疼也得撑下去啊。”
“看清了?”张健说。
“嗯……看清了,所以更疼。”谭少灰败的脸是黑色皮肤的脸都掩饰不住的死灰。
“那就好好受著吧。”张健说著,声音淡然,甚至还带著一点讥俏的笑意。
“我哥不像你……我才像你。”谭少笑了,喃喃地说:“我算是终於明白为什麽觉得你亲近了,原来不是你跟我哥像
,而是我跟你像……为什麽要这麽爱呢?”
原来,深爱是不能挖掘的,你越挖掘,你就会发现以前想要的不仅得不到,而自己丧失的,只会越来越多。
手术准备前一刻,谭少忍著嘴半会,煽了自己一巴掌,还是开了口,问:“他是不是知道了?”
魏方戴著口罩拿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范宗明……是不是知道我有了胃癌?你告诉他了?”谭少直直地看著魏方。
魏方准备手术刀的手顿住,他躲避著谭少的眼睛。
“他没说来看我?”谭少知道自己猜准了,魏方来接的他,再送到了张健这里,这麽大动静,中途一点掩饰也没有,
那个人不可能不知道。
“没……”魏方被他看得身上快出两个洞,他简短地说了一句。
“他真没说?”谭少笑著咬著牙说。
他咬得过於用力,牙齿的间隙里流出了血,推门而入的张健看到,皱了下眉。
他把魏方要的助手带到了手术室,示意他们就位,看到谭少,脚步往前一走,还是到了床边看了他一眼。
“张健……他都知道,却不来看我。”谭少松开牙,舔了舔自己沾血的牙齿和嘴唇说。
“他去了巴方,昨天去的,”张健淡淡地说,“收拾你的乱子去了。”
“去抓我的把柄?”谭少问,他偏头再次看向魏方。
“我不知道……”魏方摘下口罩说,“我现在是你的人,我承诺过中校,我以後能对他说的,就是你的身体。”
“呵呵……多伟大,多贴心……”谭少听得笑了,瞧瞧,他们都干了些什麽。
他去要对他哥不利的人的脑袋;他哥呢,又接到上级命令去查查他又卖了什麽新式武器。
张健一直都冷冷地看著他,看到谭少又再次陷於狂乱时,他低下头,在谭少耳边轻轻地说:“换届要到了,你哥那派
快要上台了……你想想,这个时候,有多少人会对他不利?”
就像电光火石般谭少反射性地眼大了眼,他不敢置信惊恐地看著张健,嘶吼:“你说什麽?”
“你没听错……你先前解决的,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後头,当然,你可以不管。”张健於事无关地在他耳边继
续轻轻地说著除了他们谁也听不到的话,他贴近谭少的脸的眼神过於冷酷,嘲讽地召示著他们彼此都了然於心的事实
。
谭少那一刻觉得身上无形的束缚绷得他全身都无法动弹,他无法呼吸,眼前一片黑暗,除了末路就还是只有末路在。
他知道,他不该问的。
因为事实是最伤人的东西。
谭少手术之时,伸出了手,他爱的人不在。
张健在一旁抱著他。
谭少说:“我要活。”
魏方掉了手中手术刀,泛著冷光的刀轻脆地掉在了地上,把那根无形的线削断了一半。
谭少低下头看著刀,那是透著光彩的冷光,无比诱惑,却十足残忍。
他嘴边泛起冷冷的笑,看著魏方拿著另一把刀划破自己的肚子。
痛苦是必然的。
可是还是得活下去。
就算他哥从一开始就把他算计得天衣无缝。
谁叫他爱他。
他要什麽,他就给。
他欠他的……他对他前半辈子的宠爱,他後辈子全还给他。
谭少紧紧地抓著张健的手,只小局部麻醉的身体的疼痛还是势不可挡地蔓延全身逼得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他只呻吟了几声,就又紧紧地闭著嘴,咬著张健塞进他嘴里的布,就算把牙给全咬断了,他也要看著血肉模糊的自
己。
因这只有这样,那盘踞於左胸不走的疼痛才能减少一点。
他怎麽到现在才明白啊?……从一开始,从他哥第一次说要他长大时,他的每一步,都牢牢操控在了那个人手里。
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宣称最爱自己的人,是真的舍得他受那些苦的。
仅仅……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帮手,而那般爱他的自己,恰好是那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