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花的春天——露晞

韩春天觉得自己真冤枉：“我没说过不要你呀。”

“可是……可是……您不做小棉的主人……”

“……”

韩春天直直瞪着面前这副小身板儿，虽然他也不健壮，但在身高上有足够的优势。此时此刻正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暴力

倾向。

他的脑子有毛病，他的脑子有毛病，韩春天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唐小棉对自己是

无害的。可不管怎么说一个15岁的少年哭哭啼啼的要你做他的主人，都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韩春天庸庸碌碌活

到今天，还不具备从一个打工仔摇身一变成为奴隶主的心理素质，更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哄一个精神错乱的爱哭鬼。

可是心里再窝火，韩春天也怕了唐小棉绵绵不绝的眼泪了。完全出于私心而非人道主义精神的劝慰他：“我做你的主

人，求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真的？”

“真的啦……”有钱人家的小孩儿真难哄，自己小时候腿摔断了连眼圈都没红过。

“谢谢主人。主人，小棉要遵守什么规矩吗？”唐小棉顺势又要跪下去，被韩春天一把拉回了原位。

“我说你别动不动就跪好不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懂吗？”

唐小棉懵懂的摇了摇头，在学校里他跪的最多，也从没有人和他说过什么男儿什么黄金的。

韩春天实在懒得给他扫盲，不耐烦的问：“你刚才说的规矩是指什么？”

“就是主人要求小棉必须做的事情和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

这是唐小棉最喜欢的部分。遵守规矩的小奴都会得到主人的奖励，而唐小棉早就打算好啦，得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恳

求主人带他去游乐场！

韩春天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恩……第一点，不许再叫我主人，叫我春天哥吧。”就算知道唐小棉可能又要

大哭也得说出来，“主人”这两个字听着实在刺耳。

“哦……”唐小棉忍住没有哭，而是努力做个听话的好小奴：“春天……主人……”

韩春天直接给了他一颗暴栗：“不是春天主人，是春天哥！”

“春……春天……哥……”唐小棉真是使了吃奶的力气直呼出主人的名字，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韩春天满意的给他揉了揉刚刚敲过的地方，继续说道：“第二点，不许跪，不许打自己，也不许哭。”停顿了一下又

补充道：“实在忍不住了才可以哭，知道了吗？”

“恩恩，小棉知道了！”唐小棉狠狠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把残余的泪水都擦在手背上。

“好了，暂时就这些。”

“主……呃……春天……哥，小棉必须要做什么呢？”

“哦……”韩春天想了想：“做家务吧。我马上要去公司面试，今天下午你就把房间收拾一下好了。”

“恩！主人放心，小棉一定把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唐小棉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开心的不得了，连称呼都喊错了

。

都说对待病人要关心，要耐心，不能急功近利。韩春天苦口婆心的提醒唐小棉：“又叫错了吧，是春天哥。今天下午

好好记一记我说过的话。”

唐小棉惊讶的“啊”了一声。不能哭，不能跪，他不知道怎么向主人认错求饶，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自己什么都做不

好，怪不得一直都没人要。

韩春天看了看表：“好了，我必须得走了，下午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唐小棉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韩春天没有面巾纸，也没有手帕，只好抬起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这可是他唯一一件西服，还没派上用场就当抹布

了。

唐小棉跟在主人身后走到门口，韩春天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眼客厅里那张破旧的布沙发。

唐小棉疑惑的问：“春天哥，怎么了？”

韩春天笑道：“这沙发太旧了，你今晚还是先和我一起睡吧，改天我再找张床来。”

唐小棉的眼睛里瞬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站在门槛上欢呼道：“谢谢主……春天哥！”

韩春天的睡眠较浅，想到沙发弹簧锈的厉害，若是唐小棉睡在上面肯定整夜里吱呀乱响，自己怎么睡得好。虽然他也

不习惯和别人挤一张床，但看唐小棉还算老实，也就暂时做了这个决定。

唐小棉目送主人走下楼梯，直到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关上了房门。第一次和主人分开，鼻子酸酸的

。他用手轻轻触摸着还有些发麻的脸颊，心里一点一点流淌出许多甜甜的蜜汁来。

唐小棉好想告诉他的棉花伙伴们，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体贴善良的好主人，世界上最最关心他，爱护他的好主人。

（4）

韩春天今天回家很晚，唐小棉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小棉花整个下午都在做家务，一点儿都没偷懒。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与被打扫的闪亮闪亮的房间形成了的鲜明的对比

。本来唐小棉还计划着给主人做一顿香喷喷的晚餐，可是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除了一个烂苹果之外什么都没有。唐小

棉一失落，肚子也不听话的咕咕叫。可怜的小棉花只好脱光衣服钻进温热的浴缸里，打算先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再

呈现在主人面前。

当小棉花终于用意念战胜了饿魔，白白嫩嫩的迈出浴缸里时，又遇到不小的难题。唐小棉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之外什

么行李都没有，而那套衣服已经蹭上了灰尘没有办法再穿了。

奴隶不能随便动用主人的东西，所以唐小棉完全没有想过打开韩春天的衣柜看看。其实他也不用那样做，因为韩春天

的衣物全都推在床边的一个行李箱里，唐小棉打扫房间的时候把每一件都拿起来闻了闻，又叠的整整齐齐的放了回去

。

没有衣服穿的唐小棉咬紧牙齿，光溜溜的从卫生间奔回卧室，蜷缩着贴在床边坐下。一阵冷风从窗缝吹进来，小肚子

又开始抗议了。唐小棉又累又饿又冷，好想扑倒在身后的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那里有主人的味道，有柔软的床垫，

有温暖的被子，还有会跳出鸡腿的梦。想到这里，唐小棉重重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傻小棉，笨小棉，那样做主

人一定会生气的！”

等韩春天从外面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和一张崭新的双人床。

男人抬着床角小心翼翼的挪进客厅，声音粗粗的问：“兄弟，介放哪儿啊？”

韩春天回来后看到唐小棉连个招呼都不打，还以为是饿的跑出去买东西了。可当他推开卧室虚掩的门，却发现自己的

单人床上正躺着一个通体雪白的男孩子。当然，这种判断仅仅来自于大部分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胳膊，和两条腿。

韩春天轻轻关上卧室的门，冲还站在门口并举着双人床的两个搬运工悄声说：“先放在客厅，另外这个沙发我不要了

，你们看能给多少钱就拿走吧。”

唐小棉虽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小奴，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连韩春天已经把卖沙发赚来的六十多块零钱数了两遍都没醒

。

这时候能叫醒唐小棉的，恐怕也只有韩春天面前的那几盒快餐了。

唐小棉没有一颗灵光的脑子，却有一只灵敏的鼻子。韩春天也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他拿出盘子把每样菜都给唐小棉拨

出一半后马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还好买了张床，要不晚上肯定得被睡相超差的唐

小棉压死。

抱着被子梦鸡腿的唐小棉真的看到了满满一盘又大又肥硕的火鸡腿。他拼命的跑啊，跑啊，跑啊，偏偏那个瓷盘长了

翅膀，怎么都追不上。唐小棉只好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休息，鸡腿们竟然又跑过来围着他跳舞。此时的唐小棉已经饿红

了眼，管它们跳的是广播体操还是健身操，瞅准最肥的那只鸡腿就扑了上去。

韩春天吃干净了快餐盒里的最后一粒米饭，满足的擦了擦嘴。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含在嘴巴里咕噜。就在这时，

卧室里突然传出“嘭”的一声巨响，韩春天连茶带饭喷了一地。

还没等唐小棉想明白为什么鸡腿都变成了星星围着脑袋乱转，韩春天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唐小棉身上卷着被子

，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毛发傻乎乎的坐在地板上，更加坚信买床是个正确的选择。

唐小棉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窘境，可他还是想不起来怎么就大胆的爬上了主人床，还把下午刚刚铺平整的床单弄得

一团糟。实际上他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了，皱着眉走过来的韩春天在他眼里已经变化成为拿着皮鞭子，气势汹汹的棉花

叔叔。受惊过度的小棉花一个劲儿的往被子里缩，最后索性拿被子蒙住脑袋，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韩春天默默的走过去，沉思着掀开了唐小棉的保护被，又轻轻给他盖上。由此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唐小棉在裸睡。

韩春天颇为尴尬的咬着唇，思索着要不要和这个精神有问题的男孩儿讨论一下个人生活习惯问题。他理解富家子的个

性可能要张扬一些，可是他实在不想和一个不穿衣服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可是也不能让唐小棉睡在客厅，毕竟要是让

邻里看到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唐小棉半天也没感觉到鞭子抽在身上，渐渐的不再发抖。可他还是不敢探出头去，又缩在黑漆漆的被子里竖起耳朵仔

细听了一会儿。或许是韩春天思考了太久，以至于唐小棉在听不到任何动静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主人气的离他而去了。

小棉花怕疼怕打，最怕主人不要他，心里顿时如刀割一般。

平时他是个顶胆小的孩子，这时候也不知是哪里窜出来的勇气，竟一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5）

韩春天在幼儿园是园草，在学校是校草，可是他没有交过女朋友。尽管总是有女孩子偷偷往韩春天的书包里塞粉红色

的情书，却都被他翻过来当做演算纸用掉了。但韩春天并不反感别人的爱慕，他要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因此才没有时

间和精力顾及这些事情。

不过，韩春天还是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经历。

那时韩春天刚刚进入大学，交完了东拼西凑的学费后只能每天饿着肚子读书。有一天，饥肠辘辘的韩春天坐在校园的

石凳上看书，突然间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他吸着味道寻过去，恰巧看到一位身穿黄色小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子向他

走过来。那个女孩子长的清秀可人，正一边漫步，一边吃手里的关东煮。韩春天的心随着女孩子的接近怦怦跳的越来

越厉害，而那个女孩子在意识到韩春天暖昧的目光后，也冲他甜甜的一笑。

那天之后，韩春天便害了相思病。整晚梦到关东煮，碎花裙，女孩子，白天则早早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书。

可是女孩子没有再出现，韩春天也再没有过砰然心跳的感觉。他只是把这段还没萌芽便消失的感情写在日记本里，期

盼着时间可以帮助他填饱肚子和心灵。

这段往事唐小棉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站起身时刚好顶在了正欲俯身的韩春天脸上。自己的脑袋没什么大碍，却把

主人撞得直流鼻血。

韩春天“哎呦”一声惨叫，来不及责备唐小棉便捂着鼻子向卫生间跑去。

小棉花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傻了，说不出话，走不动路，脸色惨白。

韩春天处理好伤口，又有冷毛巾敷了敷肿起来的鼻梁才回到卧室。他原本窝了一肚子火气，打算好好数落一下毛手毛

脚的唐小棉。可是突然发现卫生间暗黄的瓷砖变得明亮干净，这才意识到今晚回家后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原来仅仅

这一个下午，唐小棉就把自己又脏又乱的家打扫的焕然一新。

韩春天微微扬起嘴角，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唐小棉是棉花工厂里最老实的孩子。他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就是小时候在棉花哥哥们的怂恿下抓起了一只毛毛虫。可

是不但手指被蛰了一个大包，屁股还在棉花叔叔的板子下肿了半个多月。

从那以后，唐小棉再也不敢碰虫子，也不敢逞强好胜。

可是今天晚上，唐小棉几乎拿出了这辈子的勇气，在主人回到房间之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因此韩春天推门而入时差点又摔了一跤。他从没见过哪个男孩子像唐小棉这样一 丝 不 挂的跪趴在床上，还把小屁股

撅的高高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唐小棉把自己的几根皮带摆在了床边，整齐的拍成了一列。

韩春天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涌动，那是怪怪的，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

唐小棉不等韩春天开口，先颤颤的小声说道：“请主……春天哥责罚小棉。”

“你……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小棉不该在您的床上睡觉，不该弄脏您的床铺，不该撞伤您，请您……请您……狠狠的……嗯……狠狠的……”

唐小棉结结巴巴的卡在了半截，韩春天默默的从地上拾起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叹了口气：“哎……你到底想说什么阿

……”

“主人，小棉……想哭……”小棉花抬起憋得红扑扑的脸，眼睛里含着泪花。

韩春天把他扶起来，又用被子裹住发抖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怎么又叫主人了？下午嘱咐你的又忘记了？”

唐小棉惊慌的摇摇头，泪闪闪的看着韩春天。

韩春天颇为无奈的拍了拍坐在腿上的小肉团：“哭吧，想哭就哭吧。”

唐小棉可真是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他枕着韩春天的肩膀嚎啕大哭，声音大过这一天之中的任何一次。

据唐小棉后来的回忆，这是他一生中哭的最舒心，最开心的一次。主人的怀抱好温暖，比棉花校长抱着他时还要舒服

一百倍。而且这是他第一次逃脱了做错事就肯定得挨打的惩罚；第一次没有挨打就能享受被抱着的待遇；也是第一次

得到允许，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恐惧，不安，感动……

韩春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数落自己：这一天你把唐小棉弄哭多少次了？恩？说话就不能小心点儿吗？就不能让这点

儿他吗？还嫌他不够可怜吗？你脑子好使，就可以把孩子欺负成这样了吗？可是……回来之后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啊……还流了一脸鼻血……哼！流鼻血了不起吗？有唐小棉的眼泪流的多吗？

等韩春天把自己和旧社会万恶的地主阶级画上等号后，唐小棉终于哭完了，抽抽搭搭的看着面色深沉的主人。

韩春天伸出手在他的小脸上抹了抹：“哭好了？”

“恩……小棉不哭了。”

“呵呵，那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韩春天说这句话时面带微笑，温和的很。可若不是唐小棉像个粽子似的被裹在被子里，只有小脑袋还能动弹，一定会

吓得从他腿上跳下去。

韩春天苦笑着将环抱的双臂又紧了紧：“你怕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