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殿下能公正处置,诸位大臣认为如果把此事归入司法范畴,可以降低负面影响、大事化小,故想询问您的意思。”
王晴小心翼翼地说,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上方让人凝固的视线,心里把那些大臣狠狠腹诽了一通。
狴犴沉默不语,目光无声地转移到恭立在另一边的敖纪身上。
“殿下,妖魔界主要部落的族长,通过臣之下属,联名递交了请愿书。他们希望无论什么理由,毁灭神农架半城者能
受到应有的制裁。书中还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听闻殿下素来铁面无私,请求殿下给他们一个公道。”敖纪以纯
公式化的口吻,一板一眼地陈述。
狴犴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尔等,以为如何?”
敖纪躬身,谦顺地回答:“臣等以为,若全其所求,却有损天威,自然万万不可。若置之不理,则妖魔界动乱难息。
若上离王、太明王两位殿下能以龙神之尊亲身致歉,并请上兑王殿下当众假意小惩一二,或可平灵族心头之怨。”
狴犴冷冷地注视着他,平静如石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此事真相未明,尔等一味求息事宁人,可是为何?灵族图
谋行刺在先,吾弟只是正当防卫,吾不究其罪,其反倒追究吾弟之责,又是为何?况且吾司掌天界法理,尚管不到妖
魔界诸事。”
王晴在一旁听着,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怎样的宠爱,会让一贯公正而有责任心却寡言少语的上兑王,理直
气壮地得出“妖魔界不关我事”的结论。
“那……臣该如何回复灵族请愿?”敖纪问。
“如实。”
敖纪的眼底划过一丝冷笑,一揖到底。“臣遵旨,臣告退。”
王晴有些复杂地看着敖纪离去,欲言又止。但狴犴并没有给她机会,抬手示意她退下。王晴只得行礼而出,心里却万
分不解。这样草率的处置,想必龙神不会不明白后果。之前剿灭仙族的决定也是,她猜不透龙神们的心思,只是隐隐
地,对未来的动向感到不安。
敖纪离开双帝城,与久候的敖广汇合。他把狴犴的话复述了一遍,要他以此照实答复灵族众族长。
“身为上位者,一言一行牵扯众多。本以为那位司法之君会理智行事,没想到也是如此任性不计后果。这样的龙神,
力量再强大,也无资格统驭四界。”龙族太子如此评价道。“我的决定没有错,这个世界不需要龙神。敖广,传讯给
那位:一切准备就绪。”
双帝城内,狴犴默默注视着囚牛和狻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六哥,麻烦你了。”狻猊说。
狴犴微微摇头,看向沉思的囚牛。
囚牛笑道:“那只饕餮,似乎有些不安呢。狴犴,你觉得她是否可以信任?”
“不知。”狴犴冷漠地回答:“我无意揣测人心。”
“除了我们彼此,有谁可以信任?”狻猊用肯定的语气反问。“那个谣言在妖魔界流传不是一两天,然而我们从未得
到过消息。谁知道那几个,是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或者制造谣言的本就在他们之中。”
囚牛看着狻猊眼中时隐时现的金色,严肃地说:“狻猊,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狻猊立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囚牛望着他再睁开的眼睛恢复正常,放缓了语气道:“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我们的力量决不可轻易动用。”
“我明白。”狻猊垂眼,敛去曈中的所有情绪。“我只是总会想起看到的那些记忆,无法忘记……那些灵族自爆的时
候,我没办法冷静,因为太害怕了……害怕又会失去他……”
“你一个念头,就毁掉半座城。”狴犴淡漠地陈述事实,语气中并没有责问。他转向长兄问:“这样好么?”
囚牛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好?妖魔界早就该独立了。虽然在我们眼里神族和灵族没什么不一样,但神族不会这么
想。比如封神战争的时候,那个化身商王妃的九尾狐女曾立下大功,却被陆吾延维他们抛弃,最后死于仙人之手。上
行下效,从陆吾这样的神族上位者对灵族的态度,可以想见两族的矛盾其实由来已久。
“原本我就认为,重返天庭后神族应该放弃再插手妖魔界,可惜世族意图控制灵族当作后备力量,数千年来扎根已深
,怎肯轻易舍弃?借守卫结界之名,妖魔界如今依旧是四大世族割据一方。在这种压迫下,灵族不是顺从地成为死气
沉沉的奴隶,就是不惜一切反抗到底。如果他们最终选择反抗,那就借这个机会成全他们。
“何况,战争也是削弱实力的手段。为了复仇,妖魔界两族的发展集合了多方之长,已然超越了仙-人一脉。但是无论
神族之于灵族,或者灵族之于人类,都不应该存在绝对优势,不然会危及天界、妖魔界和凡界之间的平衡--欲望总是
让人难以安于现状。所以一定程度的削弱,可以切断某些野心的妄想。”
囚牛忽然顿了顿,“至于仙族……”他温和的声音像在谈论天气一样随意,“既然小九不喜欢,就不需要存在了。反
正除了冥界,三个种族占据三个界域,足够达到天地的平衡。”
上乾帝这样说。作为临驾众生的龙神,他和弟弟们,总是以旁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注视着这个世界。
在凡界地下灵霄殿内,有一处不起眼的殿宇。然而其防卫之严,不下于玉帝的寝宫。与古色古香仙气袅绕的外观截然
不同,殿内的布置完全是一座高科技实验基地。冷冽的金属色防护璧,遍布四周的大型仪器和电子设备,让初次进入
的人总有种时空错乱的愕然感。
古朵站在一间密封的实验室外,透过特制的玻璃墙,注视着室内的情形。实验室空无一物,但当古朵运仙力凝于双目
,却可以看见地面刻满了血色的符箓,并按一定规则排列成形。在一些符箓密集的核心,还镶嵌着特殊形状的玉器,
每一次韵光流转,带动所有的符纹好似鲜活的生命一般腾起微光。这是一个仙族的阵法,但古怪的是,策动阵法运转
的并非纯粹的仙力,而是一种混杂不已的组合能量。
她的丈夫郑烈海就立在阵眼的位置,冷酷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唯有那双仿佛透着血光的眼瞳和急促起伏的胸膛,泄露
了表象下的挣扎与狂乱。
一旁的天人研究员不停地察看监测的电子仪器,不断报告数据:
“控制力1587,下降168,时间22分01秒。”
“控制力932,下降234,时间36分28秒。”
“控制力351,下降381,时间41分47秒。”
“控制力27,下降56,时间45分54秒。”
“控制力--”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研究员的报告。
濒至临界点的郑烈海一拳打在了玻璃墙上。墙面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瞬间四散开蛛网状的裂痕,在“哗啦”的脆响中
碎成了无数片,洒满一地。
研究员一丝不苟的声音再度响起:“控制力0,下降1,时间48分37秒。”
古朵看着眼前这个躬着身急剧喘息的男人,下意识地捂住嘴,脚一软坐倒在地。
“金德圣君,不用担心,只是个实验而已。对你的丈夫不会有实质损害。”她的耳边传来了金辰风的声音。“天人虽
然有仙力,假以时日总有机会晋阶为灵体生命,但现在本质依然是人类,所以会受这个阵法影响。连郑烈海也只坚持
了不到一个小时,想必普通人没有能例外的了。”
古朵没在意他说什么,只是死死地盯着实验室里的人。直到郑烈海恢复平静,挺直了背脊慢慢走出来,古朵才松了一
口气。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上司和同僚都在场,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丈夫的怀里。她把脸深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
爱人温柔的安抚,努力抑制着流泪的冲动。她无法向他诉说内心的恐惧。那个实验把人心最潜在的东西赤裸裸地挖掘
了出来,就在方才他的眼睛里还充满着血色的欲望,比谁都深沉,比谁都疯狂。
其实古朵一直都明白,这样一个出类拔萃、天生为王的男人,即便他对自己真心实意,也不会甘于平凡的幸福。她从
来不想成为他的羁绊,她只是希望与他相伴一生。而他之前失去控制的模样让她如此害怕--终有一天他会飞得太高,
她再也无法追上他的脚步。
郑烈海并不知道怀中妻子千回百转的心思,详细地向金辰风汇报方才在实验中的亲身体验。站在金辰风身后的卫离听
完郑烈海的叙述,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N市的骚乱,您说的实验,也是现在的这个阵法么?”长生天君不由问道。
“不错。”金辰风干脆地回答。“N市的那个阵法,还没有成熟,起效时间较长。现在已经改良完毕,可以在短时间内
造成最大影响,而且覆盖范围更广。我把它命名为灵绝阵,只对人类有作用,能够呈倍增幅人的七情六欲。假想一下
,如果一个城市都是失去理性控制、放纵欲望、听凭感情用事的人,会造成什么后果?”
“暴乱。”卫离淡淡地接口,心头却划过一丝恻然。
“是的,这一次将会是整个人间的暴乱。”
上宫天君李金吒忍不住出声问:“陛下,天界随时可能发动战争,凡界若再不稳,于我族岂非不利?”
金辰风微微笑道:“这场战争要打也只能在天上,且不说神族碍于规则不会让人间沦为战场,朕也不会让战争殃及人
类。重要的是,人间是朕的实验场,这么重要的'实验'不能遭到任何干扰。”
“恕臣愚鲁。”
“灵绝阵让人的七情六欲失去控制,但也会激发他们的潜力。想一想,在人人参与的暴乱中能活下来的都是什么人?
”金辰风耐心地向下属解释:“阵法只是让人失去理性,不是失去智慧和力量。这些幸存者,可以说大部分会是人类
真正的精英。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是自然界进化的法则,灵绝阵的作用就是跳过时间的因素把这一点贯彻到底。”
“原来如此,”青华天君江玉溪理解了上司的用意,“您真正的目标是人间界。您想要对这个世界重新洗牌么?”
金辰风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去芜存菁之后,人类的整体力量会更强大,他们中最优秀的部分会成为天人
,提升天人族的力量,亦即是提升我族的力量。从一开始,朕的目标就不是夺回天界,不如占据人间界更实际。封神
战争后,神族对人间关注并不多,倒给我们可趁之机。把新人类吸纳为仙族的血脉,把这个世界变成新的仙界,到时
三足并立,新的格局一成,又岂是神族轻易可动摇的?”
“陛下圣明。”
金辰风淡笑着接受仙人和天人的称颂,无懈可击的表情读不出任何心思。这位真正的意识并非玉帝本人的至尊,自然
不会对人明言,这样的谋划与其说是为了仙族的大局,不如说仅仅是他个人的理想而已。
“未来,这个计划成功之后,新人类会有一位代理人。”仙帝继续说道,“他是朕亲自挑选的,将成为仙族与人类紧
密联结的中心人物--已故中天紫微北极大帝的力量继承者,第四位的北神中天天君:高笙。”
话音刚落,身穿天君礼服的高笙从侧门走了进来。在场的天人族只是感到愕然,仙人们却忍不住一片哗然了。此时仙
族的保守派不在,留下来的都是仙帝信任的新派实权人物。但他们依然对金辰风如此打破常规的大胆作为感到惊诧。
紫微大帝生前是仅次于玉帝弥罗的仙尊之一,金辰风竟然不惜动用他遗留的力量把一个人类造就成高等仙族,并给予
天君的地位,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金辰风也不做解释,好脾气地等待他们平复下来。高笙是个极佳的人才,很久以前在中郑家族提供的情报中金辰风就
注意到了这个低调的高家老三。对于人类的控制,高笙会比任何一个仙人适合得多。但是一旦占据凡界,仙人不会愿
意人类自治为政,就像龙族敖纪所说的妖魔界的矛盾一样,一定会有仙人干涉人类社会。而让高笙成为仙族的天君,
以仙人的名义和人类的思考方式统驭新人类,在金辰风看来,是个摆平两边的最佳方案,同时也与江玉溪的仙族势力
、郑烈海的天人族一脉形成相互制衡。因为这个计划,他并未真正花心思拉拢人世的实权势力,唯独对高家种种许诺
和好处,才最终说服了高笙接受他的提议。
喧哗声没有持续太久,在仙帝的微笑中,仙人们很自觉地平息了议论。
金辰风满意地扫视全场,温和地开口:“各位,天界的动向朕自明了。战争发动之日,就是灵绝阵启动之时。水德圣
君郑烈海,朕命你为天军统帅,调集天人族军团,随时待命。”
“遵旨。”郑烈海领命,带着天人们迅速离去。
金辰风又道:“西神上宫天君李金吒,朕命你率领诸仙主持灵绝大阵,听朕号令,一起发动。”
“谨遵圣谕。”金吒恭声接令。
金辰风挥退了群仙,最后却留下青华天君和刚上位的中天天君,吩咐道:“江玉溪,你暗中监督天人族对战,若非重
大变故,不得插手。高笙,你则去监视金吒他们主持灵绝阵,务必保证他们一切按计划行事。”
二人应命,又仔细了解了一些细节,便出了殿门。
金辰风独自站在玻璃墙前,轻轻一弹指,看着破碎的墙面片刻复合如初,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浅笑,低声自语:
“这个人间,是我的。”
灵族五城之一的云梦泽,位于妖魔界中部。同神农架一样,其名承袭自上古时期的凡界灵族祖地。云梦泽总体地势平
坦辽阔,遍布湖沼湿地,足有千百计。若是从上空俯瞰,犹如无数坑点星罗棋布。中心之处湖沼尤其密集,间或交杂
了盆地和丘陵,地形奇特。据说这块区域资源丰富、宝物众多,但常年迷雾笼罩,且布满了能量乱流,轻易不得入内
。因此云梦泽的建筑群都避开此处而立,形成了一座圆环形的城市。
不过就在这块人迹罕见的地域,此时却有两个人影缓缓地游走在一沼一湖之间细长狭窄的独行道上。云梦泽的中心区
虽然凶险,但多年来始终有艺高胆大者冒险寻宝。虽然这里让大多数的灵族望而却步,但对强大的神族尚且够不上致
命的障碍。
“还有多远?”落在后面的青年开口问,眯着眼向远处眺望,在浓雾中努力辨析前方的地形。因为此地多能量乱流不
能轻易动用神力,不得不用双脚步行。一路走来,青年已显得颇为不耐。
“就快到了,大人。”在前方引路的男子回头,恭敬地回答:“这条道走到底连着一个小山谷的入口,谷里就有风狸
藏身的洞穴。”
青年是天界派驻云梦泽城主府的官员,只不过担任的是闲职。但是城主府上下无人不对他礼让三分,因为现任城主正
是他的亲姐姐。而这男子则是他的副官,前两天向他报告在云梦泽中心发现了一只风狸幼兽的巢穴,才有了今天的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