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是我太受欢迎了所以老天爷一直保护我吧……”男人随口胡扯的声音在耳畔渐远。
加入这个乐队之后,他真的有在一点一点,变得明亮快乐起来。
曾以为秦观会和别人一样,因为昨夜的“认清”,而以世俗的鄙夷衡量他。但是这个看起来很有距离感的青年,却用一席
不经意的话把他从两年前的深渊里拯救出来……不管是梦想,还是爱情。
他需要的正是这个人的性格,他所稀缺的正是他不着边际的态度。
该说是互补性的吸引……还是其他的什么。有某种刻意压制了许久的亲密感觉,油然而生。
慢慢慢慢地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在一轮他不曾预料到的明阳下猛然间绽放。
高温是一种煎熬,这种感情却是彻头彻尾的酷刑:明知危险,却偏偏无法抑制,无法舍弃,亦无法离开。
——真的。他只是想要向前走。
22
正式的乐队PK赛没过多久就到来了。其时Beloved新曲的热劲刚刚过去一些。
创下百万销售奇迹的《谜》在各类音像店里皆有贩售,华丽的海报亦充斥了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虽没有当初的热度,想
要忽视却还是忽视不掉。
“很影响出演情绪诶,秦观。”简陋的后台里,少年靠上身后的斑驳墙壁:“不要让那四个贱男对着老子。”
“……”叼着烟的青年回过头去,恰好碰到那巨型旧海报垂下的一角。
主唱那极端立体的混血五官理所应当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撕掉不就好了。”秦观转身,香烟缭绕的雾意中,长指顺次掀过。
“唔,记得把安易辰的那张留给我。”邵离盘腿坐在地上,并无视对面洛绎的杀人眼神,自顾自举起手来:“我哈他贝司
的节奏感……已经很久了。”
秦观回眼看了看身后那鼓起嘴唇的秀丽少年,手上一用劲,直接把安易辰俊美无畴的一张脸分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啊……”邵离炸毛:“靠你大爷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秦观理也不理地把半张海报揉成一团:“你要真的哈他,为什么不干脆去买专辑?”
“正版好贵……我又没哈到那个程度……”
“==被你哈还真是人气偶像最悲惨的事……”
洛绎微微一笑瞥开眼,心里涌起种温软柔和的触感。
其实除去曾经的过节不说,Beloved还是支相当有实力的乐队。
“现在心情好些?”秦观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他笑了笑,也随之蹲下来,平行地侧脸看住男人:“唔,好多了。”
“在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大大小小的酒吧演出和LIVE中累积的经验,加上近两个月没日没夜的练习,就算紧张也不会紧张到哪里去吧。
“都是有一定人气的地下乐团,不过也不必太有压力。”秦观习惯性地伸手过来,抚摸他顺滑的金发:“说不定会有机会
,能被签约公司看中……”
“机会不是很小么。”洛绎看着他。
秦观来来回回的掌心一顿:“总之,努力吧。”
无精打采地摆弄着鼓槌,邵离在对面极端欠抽地喃喃:“但是,签了也不一定出道……出道了也不一定能红……红了又未
必一直红下去……”
Shin直接一句话打断:“喂喂,消极小王子,你老毛病又犯了。”
出场时间拖到很晚,因为按他们抽签抽到的顺序,曲目是被排在最后的。这对以新鲜为卖点的PK赛来说,简直是致命的不
利。
走上舞台时House里的观众已经走得七零八落,当然也不能排除前面一些乐队很让大家失望。本来人满为患的地下
House,此刻却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显得有点萧索。
“哇KAO,走这么干净。”秦观架好吉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但是,音乐没有结束之前,就永远要以满满激情演奏,不能把泄气的情绪代入这场梦境。
秦观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简单试了两下音。
随后,回头冲组员点头示意。
心里默念的123,其实已经交托给乐队里所有人一种信任和羁绊。
那是四个人完美无瑕的合作……天衣无缝,无可比拟。
令人耳目一新的旋律爆破般震撼了顶棚。放肆地驱散室内不知名的窒闷。那些金属风格浓厚的音色,让几个走到门口的
人慢慢停下步子,颇有些惊艳地转过身来。
“……谁跟我说今天的听到这里就好,余下的也尽是那些货色了……”为首的男人稍稍将鼻梁上的墨镜压低几分:“这
是个什么乐队?”
“不好意思黎总……我还真没见过这几个……”尾随其后的某下属毕恭毕敬地弯腰。
“长腿干嘛用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眉:“去调查一下。”
“是,是是。”下属一溜烟朝底下跑去。
“黎总,您是要捧这一队吗……”另一个下属怯怯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发话。
男人站在高处,不动声色地看着聚光灯变幻下的四个年轻人。
“急什么,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最低迷的演出……其实他们也曾经历过。那时候,因为曲目押后,听者寥寥。
别说歌迷,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鼓掌捧场。独对着空旷的舞台想象未来,毕竟是件很悲哀的事情,且很容易蒙蔽双眼,看
不到光亮……但正是因为那场不算成功的乐队PK,给他们的摇滚生涯画上了一个新的起点。
一个月之后,与Kingdom齐肩争锋的另一家经纪公司竟来了消息,希望与整个乐队进行面谈。
“……我以为整个都砸了。”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邀请函,秦观的烟灰啪地软在雪白纸片上。
不久前在叶维酒吧里认识的清秀男人躺在他旁边,闻言伸手搂住他的腰:“不会啦,我都说过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嘛……”
秦观挥开他的手翻身下床:“我得打电话给小洛。”
“半夜三点多……?”男人讶异地坐起身来。
“……对喔。都三点多了。”
一时太高兴就忘了时间,自己因为解决需要“忙”到这个点,洛绎可还是要睡觉的。
“你很看重他嘛,你们队里那个主唱的男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床上的男人摸上下巴:“什么事都第一个想到他。”
秦观坐到床沿上,淡淡解释:“虽然很可惜……但他现在只是我最好的哥们之一。”
“诶?我以为他一看就是你的TYPE……”
“起初……是这样的没错。”秦观顿了一顿道:“可就是因为太对我的口味,所以过于危险了。他心里面根本不可能装
进其他人去……还不如趁早由我这里收手。”
“哦……?”男人若有所思地笑笑:“看来我捡了个现成便宜?”
秦观回以微微一笑:“你要吃味的话,请尽情地……”
嘣。一个爆栗刹那间弹到他脑门上。
“你自己说的关系仅限床伴,还指望我认真起来吃你的味?”
“……只是玩笑而已干吗那么认真……”秦观捂着脑门哀嚎:“小洛就从来不会生气……”
“那你可要小心他全部当真。”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来不生气的话,说明他宁可相信那些玩笑话喔。”
“怎么可能,他不会的啦。”
秦观迷迷糊糊地倒下去,在空调下舒适地卷过半边被子,不出一会就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23
“MEDO?!”坐在窗口的邵离首先拍案而起:“有没有搞错?!那家公司完全走大众主流路线,捧的也都是些流行口水歌…
…最近因为Beloved摇滚系又开始盛行,所以效益变差了……这分明就是在放大网笼新人,进去百分百被雪藏的好不好!
”
秦观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长指敲敲桌沿:“别那么大声。坐下。”
邵离方才意识到,四下环顾了一圈。
餐厅里鸦雀无声,为数不多的几桌人都颇诧异地望向他的位置。
僵在原处几秒钟,他缓缓重新落座,压低了声音道:“反正,我不同意。”
对面沉默许久的洛绎突然开口:“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公司愿意签约我们。”
他以前在Beloved待过,也知道签约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最不缺的就是潜力十足的新人。
所以那三个人才会如此义无反顾地抛弃了他。
因为哪怕有一线希望,都要去低头、去努力……不管能不能成名,都要抓住这么根救命稻草。
秦观出神地任指间的烟灰软下去,回眼看了看身边的邵离。半晌,方才摁灭了燃到尽头的烟尾。
“……要写流行歌,我也不是写不出来。”
“可是我不想为这样的旋律配词!”邵离显然有些激动,从旁揪住他的领子:“那种被哼烂了的无病呻吟的情歌……千篇
一律都是那个俗气的调子!我配不出来!”
秦观任他抓着自己的领子,目光却纹丝不动地盯着前方:“你想一辈子混迹在低级酒吧里,演奏你那真正的‘摇滚乐’?
”
依稀感到捉住衣领的手指一颤,他顿了顿掏出最后一支烟含在唇边:“好啊,没人制止你。”
“Leader!”邵离不可置信地咬牙,捏紧指尖:“你忘了吗,当初我们建立乐队时的初衷?!”
“嗯,记得啊。”低头卡下打火机,秦观默默看着跳动的橘黄色火焰:“记得很清楚,一天也没敢忘过。”
“……”
“可是,邵离。”深深把烟雾吸进肺里,秦观转头盯住自己的伙伴:“你以为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则,都是本着‘公平’这
两个字制定的?还是你以为自己的理想,不用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
“……”
秦观冷冷一笑,扣住他逼到颈间的手:“你想写自己的歌,谁他妈的不想?但是平台呢?!资金呢?!没有人先捧红你,光靠才
华你能弄出什么名堂来?你高尚,你傲气,就凭现在那点点人气,你倒是把摇滚精神发扬光大给我看啊!”
一片寂静中,邵离用力到关节发白的手指终于一点一点疲软下去。
金钱,人气,艺能界的黑幕,还有不可抗拒的种种现实……
他知道秦观是正确的。
可正因为如此,想起来才真正让人绝望万分。
“……可恶……”重重把手指插入发根深处,他喃喃自语般低下了头:“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
Shin从对面伸过手来,力道不大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24
沿海公路的入口处,时不时有探照灯的长光投射在眼瞳里。
青年靠在黑色机车上静静地抽烟,明灭一点橘色,把他的面容映照得很平淡。
“话说太重了吗。”无奈地勾起唇角,他仰面看向头顶深蓝色的星空。
身边金发的少年沉默了一会,使劲一撑,跳上围栏去坐着。
“其实你完全可以换个更温柔点的方式跟他表达嘛。”
秦观吐出一口烟雾,笑了:“果然还是没控制好脾气……”
“没关系啦,邵离是聪明人,会想通的。”
回眼看了看男生漂亮的侧脸,他微微一笑,递过自己的烟去:“你跟我考虑的路是一样的,对吧?”
“当然是签约比较好。”随手抽了一支,洛绎扬起眼梢来:“出道不出道是另一码事,像现在这样混下去,也等同于被雪
藏……不是么。”
秦观又笑了笑,扬起手把少年唇角的香烟点着:“所以才说,我在乐队里最爱你了啊。”
“咳、咳咳咳……”
带“爱”字的半句话话音刚落,洛绎就呛咳得从栏杆上跌落下身,胸腔不自然地剧烈起伏着,好像一只过于紧张而难以保
持平衡的猫。
“啊靠……你的烟好苦……”掩饰性地抹一抹唇角,少年脸颊因咳嗽显得微红:“尼古丁含量太高小心中毒……换一种
抽又不会死。”
“哈?”秦观有些莫名地掏出香烟盒看了看:“我觉得还好嘛。”
洛绎眸子闪烁不定地别开头:“……走了。回家。今天还有一堆歌词要背,没空陪你在这里浪费生命。”
“急什么啊,等我抽完这支拿机车送……”
“往前走几步就是地铁,没必要。”也不知他在别扭个什么劲:“你回去小心点。”
“喂。”秦观愣了愣,踩掉烟追上去:“好了好了,我现在就走总行了?”
少年被他拉着,只拧着身子不肯回头:“婆婆妈妈的,我都说了要自己走……你抽你的烟吧。”
“婆婆妈妈的人是你吧……既然我有车为什么要再费那个事==?”
“靠你是女人吗这么啰嗦……”
很奇怪,再放荡再不堪的性事都一样一样细致地体味过,偏偏对着秦观,很容易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变得慌慌张张。
拉扯的当口,秦观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两人动作微微一顿,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流水似的铃声上。
“接啊?”终于回头看向他,洛绎不自在地挑起眉尖。
“……你站在这别动。”松了手去掏手机,秦观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喂?”
“是我。”床伴关系维持了一个多月,男人的声线多少也能印到心里去了:“你今晚有空?”
“……”瞥一眼身边百无聊赖玩手机的少年,秦观从鼻腔里“嗯”了下:“好像是没什么事。”
“那我去你家?”男人很习惯性地将话问出口:“这周我也闲得很。”
“喔,好啊。”反正也三四天没见面了:“你在家等我。”
远远入海的潮水哗地一声,大面积拍打上岸边。
挂掉线才发现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明亮而绮丽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看紧了他。
星光坠落在那光洁的面颊上,莫名就让他觉得心虚。
“什么啊?”被吓到了般,他开口问道。
“刚刚是谁?”好似漫不经心说出口,洛绎把手机收入口袋里。
“……”被问得微微一愣,秦观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