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岛谅失神地望著手里的御守,说好要和这个御守一起保护龙介的,不料没用的自己竟让他在最後选择自行了断,走
上绝路。
「快抓住他!」吉川宏次扶起几名方才被扫倒的刑警,然後带头往鲛岛谅靠去。鲛岛谅将御守紧紧地握在手里,挥拳
击飞几名抢先向他扑来的刑警,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忿忿地抬脚踩断那几位刑警的肋骨,凶神恶煞地瞪住
岩城英明。
「你!难怪荒木谅一宁愿选择龙介也不要你!」鲛岛谅恶狠狠地道:「因为你不值得!」话一说完,他立即转身纵入
海里,消失在堤岸,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岩城英明与其他刑警冲到堤岸边往底下的大海看,已是黑蒙蒙一片,什麽都没有了。
什麽都没有了。
【大哥的男人】 044
「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让我爸被抓去关,後来却变成得替他办丧事。」鲛岛直人赤裸地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地抽
著菸,望著刚从浴室洗好澡出来的岩城英明。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只在下身围了条白色浴巾的岩城英明边擦头发边道。
「我怎可能会难过?」鲛岛直人深吸了口烟:「高兴都来不及呢!」
「是啊!这样你就能掌管鲛岛会的大小事了。」岩城英明坐到床缘,鲛岛直人朝他靠了过来。
「我们俩从念大学时就认识了,」鲛岛直人搂住岩城英明:「你说我像好人还是坏人?」
岩城英明拉下头上的毛巾,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总是分不出来,所以才会同你交往这麽久。」
「对嘛!」鲛岛直人笑著吻了一下岩城英明的脸颊:「我是亦正亦邪!要管理黑道,这样的人是最适合的了!」
「都是你在说!」岩城英明轻轻将鲛岛直人推开。「不过谢谢你告诉我那麽重要的资讯,让一直看不起我的长官终於
对我心服口服。我准备升级了。」
「你要升级啦?」鲛岛直人又抱上岩城英明。「我还真是警民合作的良好楷模。」
「你是。」岩城英明转过头吻住鲛岛直人的唇。「以後也要多靠你帮忙了。」
「没问题。」鲛岛直人躺回床上。「不过……那两个人,後来不知道怎麽样了呢?」
「谁?」
「荒木龙介,」鲛岛直人将视线投向岩城英明的背影。「还有鲛岛谅。」
岩城英明沉默了下来,向是在对著地板发呆。
「已经两个多星期了……」鲛岛直人幽幽地道。
「警方能做的都做了,当天就出动大批搜索队去东京湾,连潜水人员都动用了,却什麽也没找著。」鲛岛直人叹了口
气:「我觉得好对不起鲛岛谅啊……而且……我还是很在意那句话。」
「哪一句话?」
「鲛岛谅最後说的那句话。」岩城英明也躺到鲛岛直人旁边。「他说我不值得让谅一大哥选我。」
「他是随便说说吧?」鲛岛直人又点了根菸,然後递给岩城英明。
岩城英明接过菸,安静地抽了好几口。
鲛岛直人见岩城英明不说话,便开口问:「你真的这麽喜欢荒木谅一?」
「他算是我的初恋呐!」岩城英明将菸拿在空中晃动,凝视乱舞的白雾。「或许该说是崇拜,我一直很崇拜他。」
「为什麽?」
「他虽然生於黑道世家,身上却未曾沾染一丝黑道气息。」岩城英明闭上眼,陷入回忆里。「不管何时见到他,脸上
都带著温柔的微笑;虽然长得又高又壮,却不会恃强欺弱,反而常帮助被欺负的我。」
「你?你小时候常被欺负?」
「嗯,我小时候长得又瘦又矮,满脸雀斑,个性内向,自然成为同侪欺负的对象。」岩城英明自嘲地笑了笑:「国小
五年级时,有天放学在路上追抢我书包的同学,又被同学拿石头砸,恰巧他经过,大喝了一声,就把其他同学都吓跑
,他安慰哭哭啼啼的我,之後他就经常来找我,带我四处玩或是教我基本的防身术。」
「感觉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他也常带著我一起去他当志工的孤儿院,那麽庞大的身影周旋在小朋友之间真的是很有趣,而孤儿院里的孩子与员
工也都很喜欢他。」岩城英明继续道:「他常说不想继承家业,比较想当普通人,想四处为需要帮忙的人服务,这样
能令心里感到踏实,也才觉得活得有意义。」
「嗯……」
「但是当荒木龙介出生後,就不同了。」岩城英明皱了皱眉。「他的生活重心再也不是我,也不是孤儿院,而是荒木
龙介。」
「为什麽?」
「他说他父亲对龙介很严苛,想将龙介训练成荒木家的继承人,但他觉得此法不可行,会令自己的弟弟成为没有感觉
、没有思想,只懂得冷酷杀人的娃娃。所以他花费许多心思想让龙介体会人性的温暖,为他培养一颗善良的心。」
「真是个好哥哥呐!」鲛岛直人翻了身,面对著岩城英明:「难怪你会喜欢他。」
「我那时住在奶奶家,就是荒木家巷口的杂货店。」岩城英明也翻身与鲛岛直人相对。「他经常带龙介来店里买糖和
香饼,却总是只和我打个招呼就把视线又放回龙介身上去。那时我已经十五、六岁,分得出善与恶,荒木龙介虽然才
二、三岁,但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这面无表情的小孩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诡谲,尤其是那对不同颜色的眼眸,老是
冷冷的,没有『人性』,真无法理解为何谅一大哥如此疼爱他。」
「我比较觉得你是在吃荒木龙介的醋,」鲛岛直人摸著岩城英明的下巴。「因为他,所以荒木谅一对你的关注变少了
许多。」
「或许吧!」岩城英明吻著鲛岛直人的指尖。「我很气,我认为自己比那个荒木龙介要好上许多,至少我是个正常人
,但谅一大哥却舍弃我,选择那个满身邪气的小孩。他甚至为了保护荒木龙介而被砍了一刀,在脸上留下难看的疤,
我问他何必这麽拼命?他却告诉我,为了龙介,什麽都值得。」
「什麽都值得……」
「这下可好,搞到最後连命也没了。」岩城英明愠怒地捏著床单:「还是被他一心想守护的弟弟给亲手杀死,真不晓
得哪里值得!」
「但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不是吗?」鲛岛直人握住岩城英明的手。「当事人连理由都讲不清楚,却陷进去了。
」
岩城英明顿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转开了话题:「现在呢?你打算怎麽办?要并吞火龙会吗?」
「不行。」鲛岛直人摇摇头:「火龙会目前有个代理会长佐和政雄在撑著,那家伙人脉广得惊人,在警界和政治界都
很吃得开。据说是荒木龙介在遗嘱里指定佐和暂代会长,而且他还指明不可再侵犯鬼鲛会。」
「遗嘱?」岩城英明显得有点讶异。
「嗯,我想他找我父亲单挑之前,已有会死的觉悟,所以才立下遗嘱。」鲛岛直人抿著嘴唇。「这荒木龙介,说来也
算是传奇人物。小小年纪,却敢承担带领整个火龙会的责任,而且宁愿单刀赴会,也不愿动用火龙会的力量来讨伐我
父亲。相较之下,我父亲无耻得多。」
「你讲得好像他很好似的……」岩城英明压到鲛岛直人身上。「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你也爱上他了吧?」
「怎麽会呢?」鲛岛直人笑笑。「我只是说,他人其实也不差。当初我之所以泄漏单挑事件的风声,除了想将我父亲
关入大牢之外,也是希望能把火龙会头子斩除,免得他们继续吞吃鬼鲛会的地盘。但现在反倒有点後悔,荒木龙介夺
的其实都是我们之前自火龙会抢来的地盘,真要说,火龙会不过是把原本属於他们的东西再要回去罢了。他遗嘱里写
得明白,火龙会既已收复河山,理不应再侵犯鬼鲛会,多讲道义!所以依他的个性,应该是值得合作的对象。我实在
看腻我父亲的肮脏行径,黑社会也是能混得清清白白的,谁说一定得作恶?」
「看看你,快被荒木龙介洗脑了。」岩城英明戳戳鲛岛直人的鼻子。「不过也好,你们少做些违法的事儿,我们警方
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们的。毕竟我们有不少事得靠你们的力量完成。」
「你这想法很好,是大将之材。」
「可惜了鲛岛谅……」岩城英明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好人,却终究不能幸免於难……」
「你又还没找到尸体,怎能笃定他真死了?」
「大海茫茫,谁晓得飘哪儿去了?」岩城英明靠著鲛岛直人的肩。「对我来说,他形同是谅一大哥的存在啊!」
「你这人,怀里抱著我,却在想著其他男人。」鲛岛直人抬起脚,夹著岩城英明的腰臀。「我可是让你升官的人,你
该给我奖励才是!」
「刚才不是给过了吗?」岩城英明吐了吐舌头:「你还不够啊?」
「才两次!当然不够。」鲛岛直人抓著岩城英明的手臂:「我还要!」
「好,我给……」岩城英明拉下浴巾,爱抚起鲛岛直人的身体,准备再进入炽热的缠绵。但他脑海里,依然徘徊著鲛
岛谅与荒木谅一的影像,这两个他曾爱慕过的人,最後却都同样为荒木龙介而牺牲,莫非命运就是如此注定?有时也
会反问自己为何对荒木龙介总怀著敌意,但在鲛岛谅出现後,他逐渐了解,荒木龙介身上肯定具有某种自己缺乏的特
质,这特质吸引了荒木谅一,也吸引了鲛岛谅,所以这对双胞胎兄弟都无悔地选择了荒木龙介。
所以他不值得!
但这却也不代表他找不到欣赏自己的人,鲛岛直人已留在他身边如此多年,他应该要满足了。至少,他们现在还能安
心地在温暖的床上缱绻,而非坠入冰冷的大海,遭得下落不明的境遇……
【大哥的男人】 045
「谅哥,请往这边。」和真提著水桶,转过头来为鲛岛谅指引方向。
「好,谢谢。」跟在和真後方的鲛岛谅手里捧了三束白菊花,而他身後还有好几名荒木组的弟兄合力推著一座新的墓
碑。一行人走在幽静肃穆的墓地里,初秋的晨风吹散许多落叶,踩在脚底发出清脆的响音,陪伴著前来祭祀的人们。
鲛岛谅沿途张望,沉灰消瘦的墓碑整齐地耸立於地面。已逝者除了墓碑上的名字之外,留存世间的仅剩人们脑海里的
回忆,等哪天相识的人也纷纷消失时,还会留下什麽?他摇摇头,置身於此种充满死亡的情境总令人不自觉地萌生出
负面的心像。
「到了,就是这儿。」和真向鲛岛谅招招手。「荒木家历代的家族成员都葬在这儿。」
鲛岛谅走进木造的围栏内,这个特别隔开的小区域里全是荒木家的墓碑。一眼就望见荒木龙之助的名字,他信步走过
去。
「先祭前任会长吧!」鲛岛谅蹲在墓前,将一束白菊花放在墓前,然後点上香,与弟兄们列队,闭上眼庄严地祭拜。
鲛岛谅在心里向荒木龙之助自我介绍,并简单向他叙述遇见龙介之後所发生的事,告诉他,龙介是多麽重视火龙会并
想尽办法将他所遗留的家业维持下去,甚至赌上性命为他报仇雪恨……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令鲛岛谅睁开眼,抬头望去,见是佐和政雄带著几名属下走来,向他微笑打招呼。
「佐和组长。」鲛岛谅迎上去,与佐和政雄轻轻互拥。「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佐和政雄指示属下拿来花束:「我也一起祭拜吧!」
「请。」鲛岛谅比出邀请的手势。
祭过荒木龙之助与荒木雅治後,鲛岛谅招手请抬著墓碑的弟兄们过来。
「就放在雅治旁边吧!」鲛岛谅先在雅治的墓碑旁挖好地基,然後帮忙抬下新的墓碑,小心翼翼地摆正。
「这是……」佐和政雄好奇地望著新的墓碑,发现上头刻了荒木谅一的姓名。
「以前龙介曾提过,荒木龙之助因为视谅一为叛徒,所以连墓碑也没替他设。」鲛岛谅叹了口气:「遗体寻不著也就
算了,连个碑都没有,多凄凉!那时我答应他,一定要帮谅一造个墓碑,至少让我们有个缅怀的角落,证明荒木谅一
曾存在过。」
「世事实在难以预料,谁晓得一切都是误会?」佐和政雄蹲在墓前,望著谅一的名字。「要不是鲛岛广作怪,龙之助
也不会怀疑仇夫人外遇,更不会因为认定谅一是鬼鲛的儿子而杀害他。」
立好墓碑後,鲛岛谅拍拍手上的泥土,然後与佐和政雄并肩坐在荒木谅一的墓碑前,两人各自开了罐啤酒,向墓碑行
了个礼,再一口气将酒喝光。
「谅……」佐和政雄抹著嘴边的啤酒泡沫。「小家伙还好吗?」
「嗯,今天早上终於醒过来了。」鲛岛谅举起左手,手掌虎口处有个清晰的齿痕。「虽然还没办法讲话,也还没力气
走路,但咬人却痛得很。」
「怎?他咬你?」佐和政雄摸著鲛岛谅手上的伤。「看起来很痛呐!」
「见他醒来,又喜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便本能地骂了他几句。」鲛岛谅抓抓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骂他什麽?」
「我骂他怎那麽蠢,玩弄我的感情,竟然丢下我,说走就走。」鲛岛谅看著齿痕,笑了笑。「小朋友自刎时割伤了喉
咙,一时间讲不出话,等於被我抢了白,气得猛捶胸口,我靠近想阻止他,他狠狠地咬住我不放,泪珠儿流个不停。
」
「欸,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却本性不改,仍那样野蛮。」佐和政雄又开了另一罐啤酒,递给鲛岛谅。
「是啊!」鲛岛谅接过啤酒,喝了一口。「但是不改才好,不改才像他,小孩子嘛,就是要偶而闹闹别扭才可爱,总
比老闷在心底强。」
佐和政雄爽朗地笑著,又突然想到什麽似地道:「对了,你没告诉他是我的人去救你们吧?」
「没有。」鲛岛谅望向佐和政雄:「您特别叮咛过我的,不是吗?」
「那麽要命的时机,怎能真让你们俩去送命?想也晓得无耻的鬼鲛会带大批人马去堵你们。」佐和政雄道:「幸好我
毁约,偷偷带一队人跟去,见著你们先後跌入东京湾,就赶紧下海救人。但可别让那孩子晓得,我真怕他在我面前切
腹。」
「我会替您保密的。」鲛岛谅比出将嘴缝上拉链的动作。「我也受不了他再离开我。」
佐和政雄咧著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换上认真的面孔。「对了,他昏迷的这段期间,我拿著火龙会的宝物去把
一切打点好了,所以不必再担心那个叫岩城英明的刑警来找麻烦。」
「打点?什麽东西?」
「呵呵,威胁利诱,政治大老们最吃这一套。」佐和政雄道:「我请他们给警界施压,别再对龙介紧迫盯人,放过他
,以後什麽都好谈。」
「他们肯吗?」鲛岛谅皱著眉,不太相信。
「谅,别以为黑白永不两立,只要懂得运用,黑终需白来衬托,白也得靠黑来捧上高峰。」佐和政雄摸著脸上的大胡
子。「同样是为了社会,只不过我们性喜居於黑暗,他们偏爱站在阳光下受人敬仰。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能靠正当手段
去进行或达成目的,政治人物或警界为了形象,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得靠我们去做,或得透过掌控在我们手里的管
道,才能完成他们该尽的任务。所以适时的双方互惠是必要的,谁都不应该占谁的便宜,我充份利用这个原理,让他
们放弃对龙介的追捕。」
「听来很复杂,」鲛岛谅笑著道:「我果然没办法处理这种太过繁复的事务。」
「欸,你以後总会慢慢了解的。」
「不了,我只想专心做个厨师,把小朋友养大就好。」鲛岛谅对佐和政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