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劫————天下一剑

作者:天下一剑  录入:05-29

一席话击得赵南威两眼发黑,“可我爱你啊……”那悲鸣的哀声似受伤的野兽,凄凉哀怨。
云悠扬微微一颤,冷冷道:“我不会爱你!”
赵南威虽然早知答案,可还是心如刀绞,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只有云家不存在,你才会心甘情愿地跟我吧?”
云悠扬大为震惊,“你恨我,怎样对我都没关系,放过云家吧,它不是我一个人的。”
见他如此情急,赵南威更加痛恨,“云家在你心中重于一切,甚至比你自己还重要,我非毁了它不可!”
云悠扬遍体冷汗,对方是镇海将军,东海之首,说到便能做到,当真发横不讲理,谁也阻拦不住,云家便难免灭顶之灾!
慌乱之下,急急道:“都是我不对,我得罪了将军,罪该万死,你怎样才能消气?要我求你吗?好,我给你下跪,我求你跟我交易,你怎么待我都好,千万别动云家,我求你了。”一咬牙,撩衣屈膝,缓缓跪在赵南威面前。
赵南威惊呆了,那个高傲如神的云悠扬,为了云家,竟然破了云家子弟不求人的祖训,低声下气,跪地相求!
猛然揪住他的衣领,痛心疾首,怒发如狂,“你真的为云家下跪求我交易,你的骄傲、清高哪去了?这么卑贱求人的,不会是我爱的云悠扬,不是!”大叫一声,将云悠扬推倒在地。
云悠扬久病之后,身体无力,跌倒在地,额头重重撞在地上,鲜血直流,眼前天昏地暗,可仍然挣扎着问:“你……你怎样才肯放过云家?”
赵南威推了人便已后悔,抢上前又抱起了云悠扬,掩住他额头的伤,吼道:“我决计不会放过云家,你死心吧!”
一股森森的寒气从云悠扬脊背升起,尽管赵南威的怀抱热烈如火,可是心头却是绝望之极的冰寒。
为云家他向赵南威屈身,到头来,赵南威竟因他要破了云家!十多年来的努力与奋斗,转瞬便会化作流水,死后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祖先与父亲!
难道自己果然是父亲口中的无用之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事?云悠扬不想承认,可事实就在眼前,因他一身而毁了祖业,还有什么可辩白的?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怨、恨、怒、自卑、积郁诸般情绪潮水般上涌,冲破堤防,席卷了全身。
“赵南威,我跟你拼了!”云悠扬疯了似的攻击,力大无穷,赵南威招架不住,竟被他顶腹一膝撞得飞跌出去。
云悠扬完全失了理智,和身又扑上,手滑过桌面时触到了一样冰冷的东西,顺手握住,也不管是什么,猛刺向赵南威。
“噗”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是浑身一震,霎时天地全部静止了。
赵南威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悠扬,又低头看看深插入腹部的匕首,慢慢用手捂住伤口,“你……你这样恨我,咳咳,竟然要杀我?”
云悠扬惊呆了,直到温热的血流到手上,方才意识到自己铸下了大错,眼见赵南威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心中强烈悸动,没来由的呼吸困难,“不,不,我没有要杀你,来人,快来人……”
赵南威还想说什么,可云悠扬的面容已渐渐模糊,伸出手去,恍惚触到一双冰凉的手,可再也无力握住,人直坠入黑暗之中。

      


     

      


阴森寒冷的牢房之中,云悠扬蜷着身子,不时咳嗽几声,云若无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
自那日误伤赵南威之后,将军府便捉拿他们兄弟二人投入监牢,因赵南威重伤,不能审讯,所以羁留于牢中。云悠扬本来身体未复,加上牢房生活恶劣,结果又发起了高烧。
轻轻抚摸着大哥瘦削的脸,触手全是冷汗,云若无万分心痛,不住将真气运过去,只盼能让云悠扬舒服些。
“若无……”云悠扬忽然发出低哑的唤声,“别费劲了,我有话跟你说。”
“大哥,你醒了?”云若无惊喜地扶起他靠在自己怀中。
云悠扬吃力地从右手大指上取下玉扳指,套在云若无手上。
云若无大惊,“这是云氏族长的标记,哥你干嘛给我?”慌乱地脱下,要塞还给云悠扬。
“我已是将死之人,要这个也没用了。”云悠扬笑得云淡风轻,“以后云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哥春秋正盛,一点小病哪会击倒你,别乱说。”云若无听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也知道我生的是小病,那怎会这样衰弱?”云悠扬喘了两口气,轻抚着云若无的头发,“其实我从十五岁就知道自己血中带病,无药可治,唯有好好保养,勤练武功,可活过三旬。
“大夫说过,我绝不可以发高烧,一次会减三年寿命,三次高烧之后,就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云若无骇得魂都飞了,浑身发抖,死命抱住云悠扬,“不会的,大哥你不会死,天下有的是名医,我去请,一定会治好你的。”
“没用的,这十年来,我自己不知找过多少名医,都说我血有问题,一出血就止不住。”云悠扬叹息一声,“从前我那样逼你,因为我恨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就是比我活得长,我辛苦得来的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别说了,大哥……”云若无再忍不住心中悲痛,放声恸哭。
牢房外,赵南威腿脚发软,靠着墙跌坐在地上。害死云悠扬的凶手,竟是他赵南威!
极度的痛悔笼罩了全身,脑中一片空白,连牢房中突然爆发的喊杀声也听不见,刀光剑影掠过,血溅在脸上也毫无感觉,仿佛垂死的人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忽又寂静下来,赵南威茫然地被扶起,感觉无数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耳边有人在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清。
赵南威缥缈的眼神游移着,倏地盯住了一个身影,那是今生今世刻骨铭心,再也无法忘记的人。
他猛地挣脱了搀扶,扑了上去,嘶声叫道:“悠扬,悠扬……”
率众前来劫狱的燕白羽连忙横刀挡上前,云若无扶着兄长直向后退,可是千余支森冷的箭头对准了他们,根本无路可走。
云悠扬异常冷峻,推开云若无,一步步走来,身子虽然摇晃,但脚步却极其坚定,走到了赵南威面前,“恨我,就杀了我吧,放了云家。”
赵南威直直地盯着他,迷恋、痛苦、妒嫉、伤心、悲伤交织,脸上渐渐流露出几近疯狂的神色,“我认输了,我不再动云家,只求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是我害了你,可是我爱你,悠扬,我爱你啊……”
没能征服那个高傲的云悠扬,反而被他征服了身心,输了个彻彻底底。
赵南威“扑通”跪下,抱住了云悠扬的腿,“怎样才能救你?我去找宫廷御医,不管是什么圣药我都给你弄来,悠扬,你不能死,拿我的血换你的血,流光了也行,只要能救你……”
凄厉欲绝的呼唤,回?在阴森的监牢中,人人毛骨悚然。
云悠扬慢慢蹲下身,抬起赵南威热泪纵横的面容,凝视半晌,叹息般地低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个痴人……”
赵南威猛然死命搂住他,放声痛哭,无论多少悔与恨,现在都已太迟!

      


     

      


腊月将残,云府在众人的努力下已恢复了元气,比从前更加红火。
卧房内,赵南威像个大老鼠似的忙来忙去,不时地拿药递水送食物,爱恋痴迷的目光始终缠绕着云悠扬,“快歇歇吧,看你累的。”
他轻拭着云悠扬额头的虚汗,满怀心疼。
云悠扬疲惫地倚在赵南威怀中,“我要尽快做出鬼形最后一味解药,免得若无终身不能恢复容貌。”
赵南威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该死,我害了你。”
云悠扬不禁失笑,“最近我一天听你说几十遍对不起,你不烦,我都嫌烦了。若是真待我好,就好好陪我,以前失去的快乐,我要全补回来。”
赵南威眼圈一红,强自忍住,默默搅着玉钵里的药,云悠扬加入几滴药水,一阵淡紫色的烟雾腾起,满室清香。
“快,快叫若无来。”云悠扬筋疲力竭,直向地上栽去。
赵南威慌忙抱住他,大叫:“云若无快来!”
为方便照顾兄长,云若无就在卧房旁的厢房处理生意,此时闻声急入,云悠扬颤抖着手抓起药抹在云若无脸上,“敷四个时辰,应该就能恢复了。”
一语未终,人已昏迷过去。
等云悠扬慢慢醒来时,一眼看见云若无满是泪水的面容,似从前一样清俊秀美,不禁欣慰地笑了,轻拉住他的手,“你已是云氏的族长,还哭得像个娃娃,多难看。以后云家就靠你了,要坚强沉着……”
云若无泣不成声,努力点着头。燕白羽紧搂住他的肩,无言地安慰。
云悠扬无奈瞪着燕白羽,“真不明白若无看上你哪点,你这海盗,少给我弟弟找麻烦。你要是敢辜负了我弟弟,我死了也会变厉鬼活捉了你。”
燕白羽粗声道:“放心,我会比你更疼若无。”
云悠扬目视虚空,无数往事掠过心头,“这一世我没做过好人,也没有朋友,唯独在十岁那年,出海治病,船上认识了一个少年,相处甚欢,可惜离别匆匆,竟无缘再见。”
从枕下摸索出一块碧绿透明的贝壳挂坠,“若无,记得把这个给我陪葬,也算是我一生中收到过的唯一的朋友的礼物。”
燕白羽脑中轰然一响,遗忘已久的记忆忽然清晰如昨,脱口道:“这贝壳里面是不是刻了一个扬字?”
云悠扬手一抖,挂坠直掉下来。赵南威连忙接住,翻过来看时,内中果然有一个歪斜的“扬”字。
云若无恍然,“大哥就是你在狱中提到的,那个出海求医的小扬子?”
燕白羽目瞪口呆,竭力在云悠扬清瘦的容貌上寻觅着。
十五年改变了太多,仔细辨认,只有眉宇间还依稀可见清彻聪慧的影子,云若无与云悠扬眉目本就相类,气宇之间却与当初的少年有七分神似。
难怪看到云若无跳海前一瞬间决绝的神情时,自己便恍惚触动了隐藏的心弦,毫不犹豫就跟着跳下!
当年彼此情投意合的少年成了生死仇家,阴差阳错,却深深爱上了他的弟弟。
“你为何要改名换姓?”云悠扬万般无奈。
“我跑船运私货,不能连累家人啊……”
云悠扬强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心中却在滴血,“我累了,想先睡一会儿……”
上天为何如此残酷?一直铭刻在心中的白家少年,竟然成了弟弟的情人,无数次梦想的相逢,怎么也料不到竟是这般难堪……

      


      

      


轻轻替云悠扬盖上锦被,凝视着那苍白而又刚毅的面容,燕白羽不禁心中一酸。
恍惚间,忆起多年前那个单薄瘦弱的小男孩,一双聪慧的眼睛总是追着自己,不时叫一声“白哥哥”,清脆的声音犹在耳边,却早已物是人非。
燕白羽不自禁地伸手,想抚摸那紧锁的眉头,手指刚触到肌肤,立刻便又缩回。
这一生最爱的人是若无,已不能再给云悠扬任何希望。
转身刚想走,手却被拉住了,慢慢回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不由得一震,脱口低呼:“小扬子……”
云悠扬唇边浮起了苦笑,“你知道吗?为了再听到你这一声小扬子,我整整找了十几年,跑遍了你的家乡……”
燕白羽歉然道:“十多年前,我家里的航船遭风暴袭沉了,穷得要命,我一狠心就下海运私货,谁知没多久就因为朋友的私货被抢,我出头去帮忙抢回来,结果被官府通缉,从此流浪海上,做了海盗,你当然找不到我了。”
“你不会想到,那个一直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就是你的小扬子吧?幸好,我几次都没有砍死你,真是老天垂怜……”
云悠扬想起最危险的一次,两人狭路相逢,自己狠砍了燕白羽数刀,险些断了他的四肢,直是害怕。
“没事,我皮糙肉厚,砍几下不算什么。”燕白羽实在不忍心看云悠扬眸中的内疚,故作轻松地安慰。
云悠扬目光定定地看着燕白羽,良久,低声道:“告诉我,如果我们早一点相认,你我可会……”
明知已是不可能,可总是不死心,万般伤痛,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个究竟。
这个问题燕白羽也反覆问过自己,但既成事实,再怎样假设都是徒劳,只知道,现在心中所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云若无。
燕白羽不觉握紧了手,掌心中的手曾经那么坚定有力,如今软弱得像初出世的孩子,一如当年的小扬子……
避开了云悠扬的眼神,燕白羽既伤感又无奈,“我不知道,真的,我们其实早已相遇,可惜始终没能互相认出对方,反而是我在若无身上看到了心目中熟悉的影子,结果一头就跌了下去,再也无力自拔……”
云悠扬微笑起来,“原来,你心里一直爱着我的影子,可是现在,影子已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我的弟弟,若无……”
燕白羽颓然坐在床边,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据实相告,那也太残忍了。
“不,大哥,一切都来得及。”云若无忽然扑了进来,泪流满面,抱住了云悠扬,“燕白羽心里一直没忘记你,我只是大哥的影子,他爱的是你啊。”
云悠扬抚摸着云若无的头发,强笑道:“别傻了,他为你出生入死,你为他毁容废功,你们两情相悦,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云若无哭得抬不起头,“别这样,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燕白羽,哪怕只有一天的幸福,你都会心满意足的。”
云悠扬心里一动,眼角的余光迅速瞥向燕白羽,却见他的目光直盯着云若无,焦急爱恋之情,溢于颜面。
一阵无法言述的苦涩涌满了心头,世间没有回头路可走,生来的骄傲与自尊使他又昂起了头,不管怎么痛苦与悲哀,他云悠扬也绝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更不会接受施舍!
“不,我已心有所属。”强自微笑着,“你们就不用为我费心了。”
窗外的赵南威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捂住了脸。悠扬,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你是为了安慰你弟弟,还是安慰你自己?
不一会儿,燕白羽和云若无走了出来,神色都很凝重,一前一后地进了旁边的厢房。
赵南威悄然进房,望着昏睡的云悠扬,他是那么瘦削不堪,不复意气飞扬,是自己亲手毁了最爱的人。
悔恨与痛苦又再一次积满心头,泪,又一次占据了眼睛。短短十几天,似乎已流完了一生的眼泪。

      


     

      


刚进门,云若无立刻便发作起来,“你为什么不接我的话?大哥多么希望他的白哥哥能怜他、爱他,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你太残忍了,就连大哥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
燕白羽忍无可忍,一把抱住云若无,“你明知我心里想怜的、爱的,只有你,不可能对其他人再有任何爱意,难道你要我欺骗小扬子的感情?我做不到!”
云若无用力挣脱开,叫道:“你敢说对我大哥没有感情吗?当初你一眼爱上的,是我大哥的影子,不是我!”
燕白羽一下子白了脸,强烈的痛苦骤然贯穿了心脏,“是,我承认,我对你一见钟情,的确是因为你很像我心目中喜欢的人。可是,相处时间久了,我真正爱上了的人是你,云若无,是刚烈、傲性、深情的你,是为了爱我不惜毁容废功的你,我的心全被你霸占了去,再容不下别人。”
云若无怔住了,这剖腹掏心的情话生生烧烫了心肺,热泪直是上涌,又硬咬牙咽回,牵住燕白羽的手,“鹰,算我求你,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待我大哥,当他是我,爱他、惜他。”
“小傻瓜,你大哥是何等骄傲自尊,怎么会接受施舍?尤其是你,他是宁死也不会在你面前流露出软弱的。”燕白羽低头轻吻着他,“从前我疼小扬子,现在我还是一样疼他,要我为他死都行,只不过,是以哥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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