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二舅妈,许少央对他们的感情都比对自己父母的感情要深得多。在许少央心中,二舅妈是慈母,二舅就是严父。
许妈兄妹三人,上头两个哥哥,许家三兄妹关系非常密切。许大舅个性憨厚老实,很有长兄的风范,许少央挺喜欢这
个大舅的,但是并不怕这个大舅,被大舅教训的时候常常是说一答二,大舅呵呵的憨笑一下,也不以为杵。可是许二
舅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二舅下岗前是供销社的采购员,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见多识广,精明着呢。尤其是这个二舅完
全遗传了外公的身高和相貌,一米八的个头,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不怒自威,加上火眼金睛,收拾许大少的时候专门
找七寸下手,所以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少央就怕这个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的二舅,如同老鼠畏猫。通常许爸许妈
管教不动这个被宠坏的独生子时,就祭出二舅这么个杀手锏,许少央顿时束手就擒,乖乖就范。
做为gay,许少央也很早就出柜了。不过,相较于别的同志那轰轰烈烈的闹腾,他的出柜就太过平和了,这令当时的他
多少有些不爽。那时候,他父母正在闹离婚,他出柜的本意是让父母能有个一致对外的机会从而再次结成联盟。没想
到他的出柜反而成了添加在火焰上的一瓢油,父母在互相攻讦的时候多了个抨击的理由,都指责对方没有管教好孩子
,以至于将儿子养成了一个变态。结果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以有这么个儿子为耻,临了谁也没理会许少央,更枉论
来教育许少央了。父母离婚了,三角形家庭破裂了,可是,谁也没有想过三角中的一角许少央的感受,许少央甚至不
在他们的离婚协议上。或许对于许少央的父母来说,大学三年级的许少央已经成人,不需要他们考虑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知道了许少央的性向的二舅给了许少央一记狠狠的耳光,然后是二舅妈搂着许少央心疼呵护,再然
后,许少央的吃喝拉撒睡就成了二舅妈电话里唠叨的内容,许少央最后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也来自于二舅的汇款。
所以,对许少央来说,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是,二舅二舅妈的话还是要好好听听的。如今远离自己生长的南国来到
这座城市,也是因为笃信命理的二舅妈找人排了许少央的八字以后说的。许少央这么些年之所以不太顺利据说是因为
他是移居改姓始为良的命相,而他适合的方位为北方,据那个神棍说唯有移居北方许少央才能走出低谷。事业家庭情
感诸般不顺的许少央正好想找个远离过去的地方生活,大约是受了些佛香的熏陶,许少央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是颇有兴
趣的,而北方城市中又有哪个城市能如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这个积淀着厚重的人文历史的城市这样吸引着许少央呢?于
是,他听话的卷起包袱在二舅妈的泪眼婆娑中来到千里之外的这座城市。
这一住就是一年多。到目前为止,许少央还是挺适应这种移居生活的。要不是改姓太麻烦,他本来还真想也改个姓氏
什么的。反正,当初和母亲闹离婚的时候,他那个爸已经说了,将来百年之后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变态为自己披麻戴
孝。
无所谓了,有了二舅妈的温暖,有了二舅的管教,许少央感觉上自己的家依旧存在,自己的根依旧有所依托,这让他
在遥远的地方也同样能够安宁。
躺在床上看看书,听得楼下的热闹渐渐散去,许少央躺倒打算睡觉了。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两室一厅七十多个平米的空间,即使是在卧室里也依然能清楚的听到大门传来的敲
门声。许少央愣了愣,会有谁来?在这座城市他几乎没有社会关系,能来他这里的不外乎温凯和秦晴,温凯有钥匙,
用不着敲门,快递公司的秦晴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即使过来也都是下午时段。那么这个时候谁回来?
许少央讨厌敲门声,讨厌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空间,所以,他翻了个身,假装自己没听见。
然而,敲门声并未因为迟迟不见人应答而停下来。于是,许少央终于憋着一肚子火气去开门了。
意外的,门外站着的是钟魏敏。大约是看到许少央脸上的怒气,他笑得有些抱歉,两颗特别大的门牙让他的笑容有几
分童真,有几分憨厚,“那个,对不起,打扰一下。今儿不是周末嘛,我估摸着你还在家就过来砰砰运气——那什么
,咱小区为了方便管理,暂住人口都得进行个登记,也不知道大伟哥跟你说过没有,这不就你这没登记了。”
许少央被他抱歉的微笑弄得没了火气,看他手里捧着个文件夹拿着个水性笔,一脸的期待,于是,也只好让开了身子
放人进来——通常,他非常讨厌不相干的人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那个,要换鞋吗?”钟魏敏倒没冒冒失失的进来,而是依旧在原地迟疑的问。
屋子铺了一层釉面瓷砖,大约年代久远,都已经露出了斑驳的岁月痕迹。这样的地面是不值得许少央小心呵护的,不
过有点洁癖的他依旧是每天一拖,但是因为没准备客人用的拖鞋,温凯的拖鞋又不想给外人穿,为此他也只能硬着头
皮大方的说:“进来吧,我没那个讲究。”
钟魏敏明显的松了口气,大踏步的进了屋子。反正对面的506开着门,主人又在这边,许少央索性也就不关门了。
“大伟哥这房子其实挺不错的,朝向好,通风好,采光好……”钟魏敏一系列的好让人怀疑他是房产公司的推销员。
许少央将堆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抱起来随手扔到床上,给钟魏敏空出了一个可以坐的空间。钟魏敏长手长
脚的,坐下来,那长沙发顿时就显得小了许多。许少央看着他的着装有些愣神,就是阳台上日晒雨淋了一个多礼拜让
许少央看到烂熟的T恤牛仔裤。许少央心里猜测着钟魏敏这时候穿的是不是也是那两条小白内中的一条?
“那个,你跟张大伟很熟吗?”许少央强迫自己不去计算钟魏敏身上到底有多少细菌。
“我们一个院里长大的。我妈也是厂里的职工。”钟魏敏依旧四下打量着,“大伟哥跟我说过他这房子租出去了,让
我帮着照应点,他太远,顾不上。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好了,对门对户的,凡事大家有个照应,远亲不如近邻嘛
!”
年纪轻轻的钟魏敏看上去不过二十啷当,可是说起话来却颇有几分居委会大妈的风范。
看着钟魏敏熟练的打开了文件夹,许少央好奇的问:“你是专门管这个的?”
这年头,年轻的大学生进居委会工作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就钟魏敏这样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进居委会到底还是透着点
怪异。
“不是,咱居委会的刘大妈这些天血压有点高,闹头晕,这不在家歇着呢。我就替她跑一趟。”
许少央也有点晕,这人帅就是受欢迎,敢情追帅哥不仅仅是萝莉小女生的专利,这大妈们也喜欢帅哥啊!看看,请吃
炸酱面大妈,请求帮忙的大妈……拜托,你小子才回来多久啊!
“那个,方便看看你的身份证吗?需要进行身份信息登记。”钟魏敏公事公办的说,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脸上依旧是
笑眯眯的,的确是个让人心痒痒的帅哥。
只是许少央还能扛得住不受这迷魂汤的影响,对于自己的私人信息他一贯是非常严格的。
“可以看看你的工作证吗?”许少央不客气的问。租房子住了这么久,还真是没碰上来查户口搞什么暂住登记的。这
年头,谁管谁呀!
钟魏敏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笑,从屁股后兜摸出个本本来,警官证!“我是警察。”
亏得许少央还以为他是健美教练什么的,如果是警察的话,那个好身材也还说得过去了。
尽管警官证也会有假的,但是,许少央选择相信这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钟魏敏是分局刑警队的一名警探。这就能解释
为什么阳台的上衣服可以晾上一个多礼拜了,大约也就只有执行紧急公务的人顾不上收拾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许少央打算好好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毕竟,他还要在这儿住上两年,而且,他宁愿跟阳光帅哥打交道也不愿意真正
的居委会大妈上他家来窥探的私人空间。
3
看了许少央的身份证,钟魏敏脸上露出了惊讶。
“你不是本市人呀?可是光听你说话还真是听不出来。你们说粤语的人说普通话多少带点口音。”
这个好像倒是真的,温凯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他出产自那个地方,没法子,他的口音太明显了。不过,一直在语言上有
着特殊优势的许少央算是个例外,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入乡随俗,想从口音上将他归为外乡人几乎不可能。
如今,连干刑警的也分辨不出他的口音,这让许少央因为不能按时就寝而产生的烦躁情绪有所缓解。
钟魏敏认真的记下身份证的号码和地址什么,一边喃喃的问:“二十七岁,婚否?嗯——这个不用说啦,肯定是未婚
,对吧?”看许少央点头,他满意的又埋头填起表格来,“计生——婚都没结,这个划掉,不用管……工作,哎,你
是干什么工作的?”
“自由职业,我是自由职业者。”许少央很内行的说,在网上填个什么表的,都是这么填,可不就是自由职业者。
钟魏敏惊讶的看着许少央,“自由职业?再自由也得有个事儿做吧?什么样的职业?具体点说就是谋生手段是什么?
”
“翻译!”许少央不耐烦的说,他觉得这其实是他非常个人的事情。
“翻译?外语翻译?”惊讶似乎总是挂在钟魏敏的脸上,“什么语种啊?”他好奇的问。
“英语,日语。”其实,许少央精通的还有西班牙语和法语,不过,他没说。
这下子,钟魏敏脸上几乎就是膜拜的神情了,“乖乖,真了不起。语言天才。”
不就两门外语吗,忒没见过世面。虽然有些不屑,但是还是许少央矜持的微微一笑,尽管“天才”二字已经听得太多
,但是他心里仍然禁不住得意万分,时至今日,许多东西都沉淀了,但是对于自己才能的夸耀他依然没有免疫力,尤
其是来自钟魏敏这样一个美人的赞美。一得意,他就很大方的对钟魏敏有问必答,甚至还跟钟魏敏分享学习外语的心
得。钟魏敏是新一代的警察,外语算是职业素养之一,所以很自然的会有很多问题跟许少央探讨。一来二去,等许少
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
得,今天他别想睡觉了。许少央郁闷得想要撞墙。
“行了,这都该到午饭时间了,要不这样吧,中午你没啥安排的话,跟我一块儿到刘大妈家吃饺子去吧。”钟魏敏站
起身来,抖着坐久了有些僵直的长腿说。
这人倒还真是不客气,人家请客,他还捎带上别人。
许少央连忙婉拒了,并且对钟魏敏的好客表示了诚挚的谢意。他许少央可没这个脸皮。
“没事儿,咱大妈好客着呢。再说了,都是邻居,她还是居委会主任,认识认识也好。”
他这么一说,许少央躲得更快了,居委会,听着就能让人啰嗦死。他才不要上赶着让人唠叨去。而且,那些大爷大妈
们绝对不会如钟魏敏这样知道进退,肯定审问似的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得盘问个一清二楚。他只不过是租了套房子而
已,又不是准备给人做女婿。
最后许少央就干脆说呆会儿自己还有朋友要来,这才打消了钟魏敏拉他一起去蹭饭的念头。
终于送走了钟魏敏,关上了门,许少央后悔自己贪恋美色差点惹来麻烦一堆。不就夸你两句吗,给个棒槌你还认了真
了!真是不能认真,认真就是吃亏啊。
许少央为自己逝去的睡眠时间哀叹。同时对钟魏敏有些不屑起来,多好一小伙子,不讲卫生也就罢了,怎么还没脸没
皮的到处蹭饭,东家吃早餐西家吃午餐,这人是不是晚餐也会在别人家完成啊?好端端的一阳光帅小伙怎么这么没脸
没皮的?
人果然是不可貌相。真是的,这人民警察也忒不客气了。
钟魏敏的确是不客气的,这以后,时不时的,钟魏敏会端着着硕大的搪瓷茶缸来敲许少央的门讨水喝,作息时间不稳
定的小警察常常忘记烧开水,有时候也会顺带着厚脸皮的讨点儿吃的,而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也时不时的出现挂个两三
天没人理会的现象。
许少央再不耐烦,看到那张挂着真诚的歉意和几分腼腆的俊脸,气也就发作不起来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人民警察吧,
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这不过是来讨口水喝,讨点吃的垫巴肚子,这人民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将人拒
之门外是吧!一来二去,讨厌跟人接触的许少央家里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个常客。
于是,当某个周末的晚上,许少央在饭桌上多摆了一双筷子的时候,照例前来打牙祭的温凯大吃一惊,“哥,你交到
男朋友啦?”
温凯是许少央的表弟,也就是二舅和二舅妈的儿子,所以关于许少央的性向,温凯是一清二楚的。
许少央沉默,他很郁闷。
对门的警察同志今晚要来吃饭,没法子啊,自从许少央无意中泄露出自己对烹调也有一定的心得的时候,钟魏敏就缠
上了他。今天一尾活鱼,明天一只土鸡,弄得房东的那个老式冰箱总是塞得满满的。人家说了,他不会做,都是单身
汉,就俩人,一起吃着热闹些。
钟魏敏那个家虽然齐整,偏偏就缺油盐酱醋,这倒不奇怪,一单身警察,又经常出任务,常常不着家的,那油什么的
开过了就那么放着用不上都得变质,还真是不如找个人搭个伙来得实惠。而且,许少央也没吃亏,不仅有免费美食,
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钟魏敏还将许少央家已经老化的电线线路进行了一番改造,使得许少央使用起来更方便更安
全了,那个时常怠工的洗衣机也被钟魏敏用一个晚上给鼓捣清楚了,现在用起来很是顺手。还真是别说,这小警察挺
像那么回事的。何况,许少央又不是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美色当前,许少央哪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许少央
还是谨记自己的底线的,对于美人,看看就好,再多也就是意淫一下,他是绝对不会去招惹人家一纯良的孩子的。所
以,对于温凯的惊讶,许少央认真的解释了一下跟小警察的邻里关系,温凯有些大大咧咧的,别一不留神就给他露了
底了。现如今社会风气虽然宽松多了,但并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GAY做朋友的。
“所以,他打电话说今晚过来吃饭你还就准备了他的份儿?”温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菜是他前两天就买好的,一直冻在冰箱里。”前两天钟魏敏的确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还带着两斤虾过来说是一
起吃饭,谁知道刚进门就被队里火烧眉毛的追回去了。这一去,又是个两天。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得来。
正想着,有人敲门。温凯脚快,跑过去开门,果然是钟魏敏,笑眯眯的,手里还拎着两个瓶子。
“蜂蜜,真正的野生蜂蜜。”钟魏敏进得门来,一边解释说。
有几回钟魏敏是拎着水果进门的,但是许少央胃不好,生冷的东西不太敢沾,于是,这次钟魏敏就拎着蜂蜜进来了。
“我一朋友中医挺在行的,我问他,他说胃溃疡的吃点蜂蜜不错,饭前一小时这样吃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