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泷泽慎从这诡异的静默中清醒过来,大笑出声:“早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果然不出我所料。启翊,看来你弟
弟可是惹上了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啊。”
白启翊的目光从那扇紧闭的门扉前收回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不是麻烦,还很难说。我就当收下了舅舅的一份
礼物吧,虽然这礼物是自己会走会跑,还会杀人的。”
明明是夏季夜晚,泷泽慎却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不由对自己这个外甥越发欣赏起来。
“‘白馆’在你手中,只怕有些不够玩吧?”
“哪里,与其坐享其成,自己慢慢建造不是更有趣?”白启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绝笑容。
点了点头,泷泽慎转过身:“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白启翊懒散地斜靠着后院拉门坐下,眼望向在一片苍茫夜色中随风摇曳的茵茵绿草。
“朔夜,你似乎跟那只人妖很熟。”不是疑问句,而是用的肯定句。
朔夜的眉头不自觉收紧了一下,心中想道:若这话被苏祗年亲耳听见,只怕现在自己主子的身上已经开出无数个弹孔
了吧?啊,不对,以主子的实力,如果他们两人斗起来,还真的很难说谁输谁赢啊……
收回飘荡的思绪,朔夜凝神垂首答道:“是,翊少。”
视线转移,白启翊看着朔夜,静等下文。
“我十岁那年,被白老爷子送入‘银蛇’接受杀手课程,在那里遇见了苏祗年。他原本是‘银蛇’boss的宠物,却不
知为何被boss丢进了我所在的小组一同接受训练。大家都以为像他这样的人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尸体被人拖出去,但
是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成了坚持到最后的几人之一,而且,能力在我之上。”说到这里,朔夜似有些不甘。
“那依你判断,他这人怎样?”用手撑着脑袋,白启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他……”朔夜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搜寻适合用来形容苏祗年的词语,“是个异类。”
眉梢微挑,白启翊对朔夜的这个评价很感兴趣。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纵然能力凌驾于‘银蛇’众人之上,但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像个杀手,从来不按
牌理出牌,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就连生死也是。”补充说明完,朔夜又恢复了静默。
白启翊的眼睛眯了眯,旋即微笑起来:“看来,我给舒连找到了一个好玩伴。”
而另一边,被白启翊称为是“舒连的好玩伴”的某人,果真趁着夜色摸进了舒连的房间。
从浅睡中睁开眼的舒连看着头顶上出现的长发鬼影,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迅速起身,他伸手进被褥里摸到那把随身携带的“沙漠之鹰”,却立刻被对方按住了手。
“啊呀呀,居然想用这东西来对付我,舒连,你真让我伤心。”假装得可怜兮兮的声音,令舒连在同一时间脑门上黑
线密布。
“苏祗年!让你当杀手实在是太可惜了,你干脆去演《咒怨》不是更好?”舒连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盘腿坐在舒连身边,苏祗年在暗夜中撩了撩自己的黑色长发,不屑一顾地说道:“切,你见过像我这么美的厉鬼么?
这话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揉了揉眉心,舒连对这个人永远没辙:“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吓人干什么?”
“我啊,见到老朋友太兴奋了,睡不着,所以过来听你说故事呀~”说着,他一把挽过舒连的胳膊,将脑袋埋在他胸
前蹭了蹭。
“……”如果现在给舒连一个锤子,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可劲儿砸到身前这个如同猫咪一样撒着娇的妖孽头上。
“我、要、睡、觉!”舒连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诶~舒连~你实在太让人寒心了,眼见着老朋友被失眠折磨得死去活来,你居然还只想到自己要睡觉,怎么可以这
样啊?你还有点同情心没有啊?”苏祗年又开始了他天下无敌的碎碎念。
“打住!苏妖孽!你也知道我是孤儿,这辈子没听过睡前故事,你要我讲什么?”受不了苏祗年的骚扰,舒连赶紧妥
协,他知道如果不满足这家伙,他这一晚是休想有安宁了。
“就讲讲……你跟你那位哥哥的故事呗~”苏祗年的眼珠转了转,嘻嘻笑开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个相当有
趣的故事……”
对天翻了个白眼,舒连就知道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八卦。
再次躺倒在铺于榻榻米之上的被褥中,舒连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给苏祗年讲起了他与白启翊从相识到现在的所有事
情。
“哈哈哈……我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那个冷面痞子居然爱上了我家的别扭猫咪!”躺在舒连身旁,苏祗年笑得满地
打滚。
“不要叫我猫咪!还有,白启翊绝无可能爱上我,他那些话,只不过是对我的又一次戏耍而已!”一个枕头死命砸过
去,被苏祗年轻巧地一手抓住。
“你凭什么这样确定?”放下枕头,苏祗年嘴角噙着笑望向舒连,风情缭绕的眸子衬着窗外的月色泛起奇异的光彩。
“凭他一直以来都以揭开我的伤疤为乐就可以确定!”舒连忿忿道。
“你认为,他是以此为乐么?”苏祗年笑得如同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舒连,我想你似乎忽略了一点,一个人若是
不在乎另一人,又怎么会费尽心思想要知道对方更多的事?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只是一时新鲜,那么,他在你
被‘Neverland’控制的时候,该玩的就全玩过了,他又何必一直留你到现在?还在那之后悉心照料你,帮你戒毒?”
“那是……”舒连刚想反驳,就立刻又被苏祗年截过了话。
“因为你在自欺欺人,”灵动的双眸静静盯住舒连,苏祗年从中看到了慌乱与迷惘,“舒连,你始终太骄傲,只要是
伤了你自尊的人,你都无法原谅。这点,我在‘Cliff’时就已看出来,所以我才会断定,像你这样的人,在那地方根
本活不长,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比其他人受到更多非人的折磨。结果呢?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舒连不再言语,陷入了自我矛盾之中。
“他白启翊或许是利用了你,耍了你,但是到头来,他亦同样用他的方式护着你,宠着你。我敢说,像他这种游走于
黑暗世界顶端的人,绝对不会允许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对他肆无忌惮地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苏祗年异常冷静地
分析道,“所以,他对你的感情,我已看得很清楚,那么你自己呢,舒连,你对他又是怎样看的?”
“……我不知道,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游戏,结果到如今,他却告诉我他是我哥哥,还对我说‘爱’……祗年,这样的
感情,我无法理解。只是,他若想凭此就把我绑在他身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从‘Cliff’出来的那一刻起,我
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人的操控!”舒连面对苏祗年,第一次坦露出自己的心声。
苏祗年静静凝视他半晌,忽而轻叹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将他拥进怀中:“算了,这个话题先到这里吧,以后的
时间还很多,你慢慢想清楚也不迟。现在,乖乖睡觉。”
“这样……睡?”舒连窝在苏祗年的怀里,有些别扭地问道。
“这有什么,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苏祗年说得理直气壮。
知道自己拗不过他,舒连也放弃了抵抗,由着他松松环着自己,躺在了被褥上。
“啊,对了,说到你和白启翊身上的刺青,我前阵子在欧洲那边晃荡的时候也有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哦~”像是忽然
记起了什么,苏祗年又神秘地笑说道。
“什么传闻?”知道他要开始讲睡前故事,舒连半睁着眼懒懒发问。
“你听我说……”接着,苏祗年开始了他的叙述。
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间,舒连清澈的双眸在暗夜中迸发出幽蓝的光芒,而后又迅疾熄灭,只在唇角残留下些微的笑
意。
“呵,祗年,这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喃喃念着,舒连渐渐沉入梦乡。
黑暗里,苏祗年看着呼吸渐趋平稳的舒连,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舒连,你与我不同,你本是个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纯净如同天使一般的人,理应得到上天更多的眷顾,而不是像现在
,经历过那么多黑暗与痛苦。
如果一张本应纯白的纸卷被染成了黑色,又有谁,能够有办法将它再次还原?那个人不会是我,那么,会是他吗?只
怕,也很难吧?
“Cliff”里的那段经历,让你从极度自卑中生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强烈自尊心,不容许任何人轻易靠近、碰触,以至
伤害。若想取得你的信任,就不能有丝毫欺瞒,更不会允许背叛存在。若有人胆敢触犯这禁忌,你绝对会……事无巨
细,睚眦必报。
Chapter.32
翌日清晨,正在熟睡中的苏祗年忽然睁开眼,却是被脑门上顶着的一个冰凉物体给惊醒的。
稍稍将视线往旁边移了移,他就对上了白启翊那张仿佛刚从南极腹地归来的冰霜满布的脸。
“给你三秒钟,立刻从这个房间消失。”白启翊半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枪,悄声而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冲他谄媚地笑了笑,苏祗年小心翼翼地将压在舒连脑袋底下的手臂抽出来,然后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跳了出
去。
白启翊眼见他离开,将气势收敛了些,又转头看向仍在熟睡中的舒连,眸中怒意不减。
“舒连的哥哥,我看好你哦~”原本已经离开的苏祗年不知何时又从窗台上冒了出来,嘻嘻笑着对白启翊竖起拇指。
“滚!”一声低喝,让苏祗年带着满意的笑飘然远去。
气愤地瞪着被褥中状似无辜的某人,白启翊脑中的思绪凌乱,摇摆不定。
为何在那个人面前你就可以这样毫无防备,对着我就总是剑拔弩张,仿佛前世有仇?舒连,难不成我白启翊就该欠你
的?
眼睛瞄到舒连身上的被褥,因为刚才苏祗年的动作而被拉下一大截,白启翊认命地叹了口气,又探过身把被子往上拉
了拉。
“嗯……”被这动静吵到,舒连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往右一侧身,左手也顺势一捞,干脆把正悬在他上方的白启翊
给抱住了。
由于昨晚一直都被苏祗年拥着睡,所以此刻他只不过依着那时的感觉寻回突然消失的温暖抱枕而已。
白启翊被他这动作惊到,僵直了身体一时不敢动弹。
像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舒连窝进白启翊的怀里又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又重新陷入沉睡。
细软的发丝轻轻扫着白启翊的下巴,酥酥痒痒的,鼻间似乎又隐约闻到了舒连身上总带着的淡淡沐浴露香味,白启翊
的呼吸不由得加快,但见对方仍旧无知无觉地沉醉在自己的梦乡中,平静安然的睡颜,令人不忍打扰。
紧了紧拳头,白启翊深呼吸,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
心跳渐渐恢复常态,白启翊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日光一丝一缕缓缓漫过窗棂洒入房间内,又一个闲适无忧的早夏
清晨。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唇角微扬,白启翊伸手轻轻抚着舒连柔软服帖的浅褐短发,满足地叹
息着。
一直到临近中午时分,舒连才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祗年……几点了啊……”含糊地说着,他张开眼,当看清身旁那张冷峻锐利的侧脸轮廓的一刹那,他呼吸一滞。
白……启翊?白启翊?!思想反应过来的同一时刻,舒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马从被褥里跳了出来,惊魂未定
地撤到房间的角落里。
“……怎么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白启翊坐起身,迷蒙着眼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脑子顿时清醒。
睁大了眼又往房间四处扫了一圈,发现衣衫不整的舒连正站在对角一脸惊慌迷惑地盯着他,那样无措的神情让刚醒过
来有着一定起床气的白启翊瞬间心情大好。
“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蛮吸引人的。”盘腿坐在原地,他手撑着下颌,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头发乱翘的舒连。
被这话提醒,舒连赶紧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又望着白启翊恶声恶气地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莫名的,他不想把他跟苏祗年一起睡了一个晚上的事告诉白启翊。
“记得什么?”白启翊坏笑起来,等着他的解释。
“……没什么。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扯过被他岔开的话题,舒连继续追问。
“是你自己把我留下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无辜地耸耸肩,白启翊据实以答。
“我?”舒连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脸怀疑。
认真地点了点头,白启翊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清早醒来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结果就见你把被子踢
得一团糟。我怕你着凉,就帮你重新盖上,谁知道,你趁着我探过身子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把我给抱住了,掰都掰不
开。没办法,我怕把你给惊醒,就只好让你抱着睡到现在。”
忽略掉拿枪威胁苏祗年的细节,白启翊说的倒也算是事实。
舒连谨慎地观察着白启翊脸上的表情变化,却发觉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那般坦然的姿态,再加上他确实隐约有些感
觉自己在睡得不清不楚的时候伸手抓了什么似的……
一大早就面对这种奇怪暧昧的情形,再联想到昨晚苏祗年说的那些话,舒连不禁有些尴尬。
“咳……那……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舒连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没关系,能够当你的抱枕,我很高兴。”眼角弯弯,白启翊笑得格外惬意。
“……”舒连没有接话,一丝可疑的红晕染上了他白皙的脸颊,白启翊看在眼里,暗地里越发开心。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我还有事要去找舅舅。你慢慢来,等会记得去吃午餐。”白启翊见效果已达到,也不想将舒连
逼急了,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舒连胡乱冲他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一旁的浴室。
白启翊见他慌张的样子实在有够可爱,不禁笑出了声,带着愉悦非常的心情,去跟自己的舅舅谈论并不愉快的话题去
了。
躲进浴室的舒连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用手捧了水一下又一下扑打到自己的脸上,想要用这种方法快速冷静下来。
抬起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却在唇角勾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