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往生————烟湮

作者:烟湮  录入:05-29

同入的数名宫女侍从,我只留下了韵荷。我毕竟,还是不习惯与太多人相处。
皇帝隔三差五地过来,从旁人口中我得知,他就是焱帝,大兴王朝的第十三个皇帝。
是的,他是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明君,而“我”,只是一个用来消遣的贱奴。
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折磨,初次见面时的噩梦一次又一次的延续。我不知道他是否很享受这种事,可是我所感觉到的,除了疼痛,还是疼痛。
身体被践踏的疼痛,以及,灵魂被践踏的疼痛。

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明白。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不安分地来到这皇宫,如果没有自己那一时的冲动,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我会继续做我的鬼,和清伶一起不问世事,而这个身体也会完成它的使命,如它主人所希望的那样,安静地回归大地,再不用承受这俗世种种纷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玷污。我对不起他,“真华”,这个身体的主人。这是我的罪,就算为此而下地狱,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总好过,在这里白白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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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能够清净的夜晚,我会一个人呆呆地看月亮,就像今晚。
今夜的月色真的很美,美得一切都仿佛被罩上了薄雾般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清辨不明。
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忘记这个肮脏的身体,忘记被撕碎的自尊,一切的痛苦都可以戴上棉纱伪装快乐,一切的不堪都可以被抛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这样,我就可以装作,自己还是那个月影楼的蓝,自由自在的蓝。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那边界处的小楼。
一半是光,另一半是影。一半是晨曦,另一半是暮霭。
因为可以容纳,所以不被世俗所缚。不管在外面漂泊多久,我都知道,这里,我永远都可以回来。所以,才可以安心……
启手抚琴,而清伶就在窗外,起舞弄轻纱。光影之下,共鸣一曲。
昔日的微笑又回到我嘴边,习惯般地往窗外望去,却发现……
“……清伶?”
我这不是作梦吗,还是,神真让我回到了往昔?
“清伶?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窗外的影抬起了头,头发在风中轻扬,一丝一丝清清楚楚。
“是我,蓝,你不是在做梦。”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步步向窗边走去,“清伶你来接我回去了,对吧,我们一起回去,以后我会听你的话,再也不随便出去,就只待在月影楼,我们两个人和以前一样,弹琴吹萧,自由自在,再也不……”
“已经不可能了,蓝。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明白你的处境,而我自己,也必须去我应该去的地方走我应该走的路,即使不知道前方是什么。这……就是命运啊。”
我沉默,然后抬起头来微笑。“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回不去了,即使只是一点小小希望,我们都可以逍遥自在……
“也许吧。”清伶缓缓道,“我问过你很多次,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忘记一切这样好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不是我的重生,便是我的毁灭,可是,我们可还能相见?
“再见。”忧伤在清伶脸上化开,弥散。“再见。”
再见,还是再不能相见?
“蓝,没有谁,可以真正逍遥自在。”
没有谁,可以真正逍遥自在,是吗?
是吗……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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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很喜欢这首词,就胡乱写在这里了,和文章……没太大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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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总是易醒,噩梦却会一直延续。
焱帝一夜一夜地来,我在旁人眼中是否就是所谓的“备受宠幸”?
你引起我的兴趣了。我还记得第一夜他所说的话,可是这么久这兴趣总该消失了吧?是什么在吸引他?这个身体,这张脸?“真华”的确很美,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入宫,可还不致使后宫粉黛尽失色,那,是这个灵魂?更不可能。这支离破碎的魂,连我自己都厌恶。
大概,真的只是一时的兴趣吧。对,一定是这样。
“想什么……这么不专心,看来是朕做得还不够了。”绝望的来源响起,紧接着的一个冲撞差点让我痛呼出声。而我只是静静闭上眼,任由血丝从紧咬的唇边流下。
“为什么你不哭?”他低喃,“无论被怎么粗暴地对待,都没见你哭过。为什么不哭?”
唔……好痛,身体像被利剑劈开,劈开的伤口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燃烧溃烂,可意识还是要命的清晰。
“只要你哭着求朕,朕就饶了你。”
求你?这个身体,可以任由你要,随便你如何,因为我阻止不了。可是求你,很抱歉,我做不到。
大概是我嘴角的那一丝不屑激怒了焱帝,脸立即被掐住生生地别了过去。我现在的脸色一定苍白如鬼,但是我也明白这并不会引起上面那个男人的丝毫歉疚,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够感觉到那几欲杀人的目光。
身体重被狠狠地压回床上,完全无所顾忌的力道几乎让人窒息。
“果然是这个脾气,很好。”,焱帝用极其温柔的语调缓缓地说,但我却听得出那骨子里的冰冷彻骨,“既然如此,朕会换个方式,像对若南那样。”
最后一句话让我不由全身一振,本能地感觉到更大危险的临近,却道不清那是什么。而现实也不容我多想,下一刻又一次疯狂的掠夺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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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你终于醒了,”重新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见韵荷的泪颜,“太好了,我好担心……”我欣慰,这里毕竟还是有个人真正关心我。
“傻丫头,干麽哭?我一直都醒着,刚才不过是在闭目养神罢了。”
“你总是这样,自己都这样了还只想着安慰别人。你用不着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
“我没有骗你。”我淡然道。是的,我一直都“醒”着,只是睁不开眼,只是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罢了。从我成为“真华”的那时起,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无比清醒,即使表面上像普通人那样入睡了,我自己却还是醒着,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空间里醒着,孤独一个人,只有我自己,即使不想,还是会不停地思考着,追究着。苍天啊我不能明白你的用意,如果可以就放我自由,如果不行那就让我浑浑噩噩好了,又为何要让我如此明白如此清醒呢?这便是你的安排?这便是命运?我真的好累,长久以来未曾休息,我真的好累[自由自在]。
“你就稍微顺着皇上一点,倔着还不是弄得自个儿受伤,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我看皇上对你也不是完全……今早还让人给你上了药……”
“韵荷!不要再说了!那样我只会更厌恶我自己!”最后的,我所仅剩的东西,不能再失去。
看着她关切的神色我不禁歉然,“对不起韵荷,我不是对你脾气。”
韵荷瞪大了眼看着我,终于叹了口气幽幽道:“算了,我早该知道劝不了你,你不就是这个性格麽,不过也正因为这点,才让人……”
“呃?”
“不没什么,”韵荷慌忙转过头去,“我只是……”
“珍妃娘娘驾到————-——!”
“糟了!”韵荷马上一脸慌张,“最近皇上常到这里,少不得引起各位娘娘警觉了,这个珍妃娘娘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娘娘碍于身份,还不会明地里为难公子,可其他妃子就难说了,这次来说不得是来给个下马威的,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办了。”
片刻,在宫女伴随下,几个衣着华美的女子莲步走进房内。
第五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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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在宫女伴随下,几个衣着华美的女子莲步走进房内。其中一位看起来是为首的样子,面容姣好,年岁不大,神情却颇为自傲,想必便是珍妃。
是来讨伐我了吧?世间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自己躲之不及的痛苦,却偏偏有人视如珍宝。
果然是年少,仗着是皇后之妹,仗着受几分宠爱,便如此张扬,殊不知,帝王本无情,帝王的宠爱更不可靠,转眼间烟消云散时,又情何以堪[自由自在]?
“参见珍妃娘娘,各位娘娘。”韵荷已然行礼下去,却见珍妃皱了眉头,脸色甚为不悦。一旁马上有个代话之人喝道:“大胆,珍妃娘娘驾到,竟胆敢不行礼!”
“娘娘,宁公子身体不适不方便下床,还请娘娘……”(作者按:蓝附身的身体原名宁真华,哎,蓝你名字怎么这么多啊,5555555555)
“这里可轮不到你说话!”方才那人又喝道,一副狗仗人势的奴才嘴脸让原本无意争斗的我也上了性子。
“韵荷,你退下。”“公子?”大概是我冷冷的口气与平日大不相同,韵荷稍一错愕,但终是不再出声。
我兀自半躺在床上,面色冷然,语气却温和无比:“这位不知名的姑娘,就算这里韵荷不能说话,也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那女子还待再言,却已被珍妃斥下。正主儿沉了脸色,对我上下打量一番,从鼻子里发出哼声:“果然生得是一副乱上惑主的模样,天生就是服侍男人的料,也难怪我们比不上,”
“珍妃娘娘,你既然也知道现在得宠的是谁,难道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对皇上漏什么口风?”我淡淡地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部腐蚀,溃烂。“娘娘想必是聪明人。”
“……你别得意,你这种人本宫可见得多了,最后还不是,还不是……”
“像那个人一样?以后的事情自不用娘娘担心。娘娘现在想踩落水狗,恐怕还早了些。”那个说话的人是自己吗,如果是,为什么我却感觉身体在逐渐麻木?被掏空,被掏空了……
“好,本宫会等着那一天的。”甩下用来下台阶的话,珍妃带着众人离开。
转眼,人去楼空。
屋里一下变得好静,甚至可以听见屋檐滴落下的水声,一下,一下。
我向窗外望去,原来已是初秋时分了啊,再过不久,梧桐叶便该黄了吧。然后,便是陆续的飘零,便是漫天的梧桐雨,那时,就算是在深院也可以感觉到天空的气息吧。那时的雨将不再是天空的泪,而是不受约束的风恣意的舞蹈。就算是我也能够感觉到它的气息吧,哪怕是一点点……
“蓝,你方才好厉害,三言两语就退了珍妃,我原本还担心得要死呢。”韵荷语声欢快,却在正视脸时一下没了声音。她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怎么了,连我的脸上都写着污浊与不堪吗?虽然我知道……
“韵荷,你觉得,我和那个若南很像吗?”初秋的泪从屋檐坠落,一下一下,摔得粉碎。
“怎么会!根本不能相比,不像的。“
“是吗?”一旦粉身碎骨,还可以自称为泪吗?
“当然啦!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清尘脱俗仙人一般,感觉就像……对,就像青莲一样,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和那个妖精一样?”
是吗,是这样的吗。我微笑着转头,重新看向窗外。
有区别吗?我,和所谓的“妖人”。
就在刚才,因为“得宠“引来珍妃等人讨伐的人,是我,用“受宠”来逼退众妃保全自己的人,也是我。我这样,算不算是“备受宠爱,恃宠而骄“?这样的我,怎还可称作青莲?
我微微的笑了,我知道自己的笑容很美,我这样的笑是不是就可以迷惑人?
屋檐的秋雨滴了下来,一下,一下。
“蓝……何必如此?”韵荷的声音含着隐藏不住的颤抖,“你何必如此,为什么总要这么折磨自己,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其实我也不想的,其实我并没有刻意。
第六章


人生苦短,短得来不及抓住什么,就已经失去了。
但为何,却总有人寄予于那飘渺无形的感情?以至,被一点点爱所感动。
是不是上天造就人类的时候忘记了什么,让世间凡人为了那缺失而苦苦寻觅一辈子。
人,终究是寂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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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焱帝曾经说过,会换个方式对我。我并没有忘记这句话。
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更加残酷的生活。他亲手杀了若南,杀死了这个大家眼中也许也是他眼中的“妖人”,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不过不管是什么,我也没有逃避的余地,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面对吧,我这样想也心安了些。
谁知道事情还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因为,他意外的温柔。
从那一夜之后焱帝没有再强占我的身体,就算在南清殿过夜,也只是轻抱着我入眠。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睡,总担心到得半夜他又会压过来,就算已经经历了很多次,那样的事情仍然是一场不能面对的噩梦。听着他渐趋均匀的呼吸,我却只能强睁着眼直至天明。可是,是人的身体终究抵不过睡魔的关系吧,渐渐地我竟然开始在他怀抱中睡着,一次,两次,直至习惯。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或者说,我怕的是习惯了的自己。渐渐地,我习惯了他得空时的来访,习惯了他让我和他一起分享御膳房的精美点心,习惯了他有时同游后花园的闲情,还有,习惯了他偶尔流露的,春风般的笑容。我曾经以为那样的神情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那样的人身上,可是原来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够料到的。
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笑,是梧桐雨真正开始降临时。南清殿的后园种着很多梅树,还有茶树,梨树和各色花卉,再远些,却是种着些高大的梧桐,一下子便占尽了秋天的风色。
那时园间的小径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黄叶,他让我陪他逛逛后园,但我却总觉得是他在陪着我。脚步在路面上点起沙沙的声音,偶尔的一阵风吹过,就有漫天金黄的叶从空中散落,飞扬,回旋。那不掺杂质般清新自意的感觉,让我也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扰。就连身体也仿佛变得轻盈起来,等不及要走进着雨中一同感受。等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已然在这树下舞了起来,虽然只是孩童般不成章法地跳了两跳。我连忙顿身望向焱帝,却正看见,一点笑容在他脸上化开,扩散,于是,那本该是只会让我感到畏惧的脸,竟奇迹般的,如同静止的冬忽然吹进一缕和沐的春风,一点点地漾开,一点点地融化。这样的笑,怎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就连自己,都不禁有瞬间的迷惑。
就算是很久以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那时的笑容,真的很迷人。
但,尽管如此,尽管我明白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习惯了一些事情,但我更明白的是,有些事不是能够轻易忘记的,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抛弃的。
我也不会忘记他温柔的起因,把我当宠物吗,打了骂了再给块肉。还是,让我习惯了温柔再重新残酷?我想不明白,所以只能保持着冷漠,还有时时提醒自己:
我会换个方式对你,像若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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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过后,窗外的颜色一天天减少,渐成苍茫一片。
冬月初七,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后,一切都变了妆颜,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这白色,纯净的白色,不食烟火的白色,简简单单的白色,而雪,还在不停地下,让一旁焱帝的身影也微微模糊。
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以前的每一次雪,我也都是这样,满怀欣慰甚至是感激地细细感受,那时,连心中的天都是蓝色的。淡淡地,我在这雪中微微地展开笑颜……
“很美……你应该多笑笑的……”
我抬起头,是我看错了,还是雪容易迷惑人眼?我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本不应属于它的意乱情迷。但兴许是处于本能吧,我却在此时说了一句最不合适宜的话[自由自在]。
“像那个若南?”我依然微笑着,不出意料地看到面前的人霎时僵住了脸色。我笑着闭上了眼,下一刻,他是会狠狠地打掉我脸上的笑,还是直接把我扔到床上?我不后悔,我为自己这性格付出的代价已经很多,多这一回也无所谓。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静了很久很久,连雪花欢笑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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