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江城

作者:江城  录入:08-24

·十一

刺龙在山里游荡了许久,实在再也找不到一处适宜的洞穴了,不知不觉的走着,竟然走到了当初白狐在这山里的洞穴

刺龙在洞外犹豫再三,终于慢慢的走了进去。

洞里仿佛仍是旧时的模样,也没有甚么变化,深广一如往常。刺龙低头走进洞中深处,看那石乳底下仍然摆着那时的

石臼,其中的水早已满漫出来,便忍不出去舔那水喝。

他记得当年在此洞中,白狐教他舔食石乳上滴下来的水滴,他并不懂得白狐的用意。

后来替人从军,在军中听弟兄说起来,才知道食用石乳可益寿延年,强健身体。刺龙有时也想,遇着白狐,他这一生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若不遇着白狐,他也如寻常山野中的野兽一般寻常的生死,并不会至今活在人世。

刺龙饮够了水,正要离去,却听到洞口外似乎隐约有声响,心里一动,便立刻藏身起来。

不消片刻,便进来一只黄狐,抖了抖身上的毛,仍然变做人的模样,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打量着洞中上下,嘿嘿的笑

了两声,便说,“狼兄还躲着做甚么,还不出来?”

刺龙略有惊讶,却不信他,那黄狐咳嗽两声,说,“这洞外有我孩儿看着,你进来当我不知道?”

刺龙心中暗笑,想,这样大洞,有甚么好看?

黄狐诈他不出,便说,“你若不出来,便要小心了。”

刺龙身上带着重伤,也不欲与他冲突,便四肢伏地,慢慢的朝后退去,黄狐却笑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刺龙兄,你

是不知我的本事,不然便不会想要逃了。”

刺龙见他竟然与自己称兄道弟,心中厌烦,想,你有甚么本事?

正欲回头,却看到周遭却都变了,不再是白狐洞中,却是狐王宫中,耳畔全是殿上狐狸的私语声,殿上正中坐着那个

狐王,静静的朝下望来。

刺龙心中警戒,知道这是幻术,却仍旧紧张起来。

他略略镇定,想,若是此时不逃,那黄狐慢慢搜寻过来,终究会发现他的藏身之处。他身受重伤,实在不该冒险。

他虽然离去多时,这洞中他却熟悉,索性闭眼起来,仔细回想,凭着记忆朝外慢慢的退去。

黄黥却早已焦急的搜寻起来。

他听说刺龙自宫中逃出之后,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日负责宫中值守的正是黄绢,是他的侄儿。察觉出刺龙不见之

后,黄绢不敢上报狐王,分派了人手偷偷的去寻找,却不见消息,急得前来寻他。黄黥没想到偏偏会出这样的纰漏,

慌得也带了人手去寻,哪里还有丝毫消息,这长白山有许多山峰,哪一处不是藏身之处?那白狼又不是寻常的野狼,

并没有甚么气息留下,哪里还寻得出来?

狐王回来之后,却并不曾怪罪于黄绢,只是有心事似的,也不知想些甚么。后来叫了白长老问话,便又离去了,再回

来时,却带了伤。

他们几时见过狐王受伤的,都惊骇不已,暗暗的相觑,半个字都不敢发问。

黄黥亲眼见着他的伤,左臂上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咬得极深,白长老说若是再深一些,只怕就要咬断骨头了。

狐王却并不言语,黄黥站在他身旁,见他沉默,却只觉得心惊胆颤。

白长老替他看过了伤口,沉痛的说道,“陛下,狼性不驯,您还不明白么?”

黄黥心里一惊,想,难道是那白狼的所为不成?

狐王抬眼看他,哦了一声,问他,“你这是在教训我?”

白长老心中原本就对他圈养白狼一事腹诽得很,可见狐王这样的看他,心中也有惧意,连连低声说道,“陛下要为我

族保重身体,不要被异类所伤,不值得啊。”

黄黥心中暗笑,想,这一代狐王原本就与从前不同,这老头子实在傻气,敢在狐王面前倚老卖老,竟然还教训起狐王

来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狐王呵的笑了,闭着眼靠在玉座之上,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的说道,“白长老,这次烦你费心了,以后便不必再来

,自去山中养老罢。”

白长老脸色煞白,跪着谢了狐王,颤巍巍的走了出去,黄黥心中有所不忍,却也觉得快意。狐王威严,怎可随意冒犯

,便是长老也不该随意指责教训,不然都像白长老这样仗着有些年纪随意指点起来,叫狐王的颜面都放在何处?

黄黥知道黄绢犯了大过,一心想要弥补,想了许久,觉着不如仍将那白狼捉来献上的好,不然如何将功补过?

只是摸不准狐王的心意,便大着胆子开口试探,问道:“陛下离去这几日,臣想了许久。”

他在族中虽然辈分高重,却因年纪轻,总有股子天真可爱的神态,所以说起谄媚的话来丝毫没有作态,反而显得真切

狐王看他一眼,果然问他,“想甚么?”

黄黥心中暗暗得意,便说,“想陛下上次问我的话。”

·十二

当时狐王那句,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想记起?黄黥至今记忆犹新。

狐王微微动容,说,“想了又怎得?”

黄黥趁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

狐王并不看他,淡淡的问道,“怎么?”

黄黥见狐王并无不快,便又问道,“当年与他分开,陛下如何不去找寻?”

狐王抬头来仔细看他,良久才说,“他既然要走,我又何必拦他?毕竟异类,其心难测。”

黄黥心里一惊,当年之事究竟怎样,其实他并不知晓。只是看狐王行止,待那白狼自是与众不同,心中不免有此一问

罢了。

可狐王这样作答,竟叫他不敢再多问了。

狐王见他不敢出声,便呵的笑了,说,“你心里是不是想,原来我待他也不过如此?”

黄黥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救他性命,已待他不薄了。”

狐王静了静,才说,“当年他不告而别,我心里想的便是这句话。”

黄黥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脑筋一转,飞快的接道,“原来陛下当初是不愿与他分开的。”

狐王定睛看他,露出一丝笑意,说,“连我那时也不晓得的事,你倒懂得。”

黄黥乖觉,知道自己那句话接得是有些露骨了,便连忙补救道,“陛下救他性命,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陛下先前救了

黄英,他却私自跑出山去,也不见陛下在意过分毫。陛下心中既然记挂于他,心意也由此可见了。”

族人都觉狐王性情不定,难以琢磨,黄黥却不觉着。只是先前青锋受宠,狐王极少正眼瞧他,他哪里能说得上话?

黄黥心中暗暗庆幸,若不是那时他在白狼那里用了幻术,偷窥了这两人间的旧事,狐王如今也不会这样问他话。他想

着狐王肯同我说这些,青锋怕是要失宠了,一时惊喜非常,心中得意的厉害,却不敢露出分毫。

狐王站起身来,看向殿外,轻声说道,“我待他不薄,为何还是离去?我知狼性阴险,难以驯服,只是心中毕竟不甘

,在原处等他许久,却从不见他回来。”

黄黥不知其中原委,也不敢贸然答话,只是想到狐王那在旧处久久等待,心中竟有些感怀。

狐王见他低头不语,便说,“你也猜不出他为何不归么?”

黄黥大着胆子接道,“他怕是与陛下想的一般无二,也是怕彼此异类,其心有异罢。”

狐王微笑起来,说,“我也是这样想。可见了他才知道,当年他并不是有意要离我而去,是我分了他些内丹,他无力

掌控,变幻成了人形,惧怕山中的险恶,因此才去了人间。”

黄黥这才恍然大悟,却又不免要想,若是果真不舍,也不该不告而别才对,却不敢发问。便转开话头,有意问道,“

那陛下这许多年后又命青将军捉他前来?难道不该亲自去寻他回来?”

狐王回头看他,说,“我不过与他私下里一说罢了,你们倒都知道了。”

黄黥见狐王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得寸进尺,又说道,“青将军也是为陛下尽心尽力办事罢了。”

狐王似乎有些感叹,沉声说道,“我只当可以了,所以才叫青锋去寻他回来。只是见了他面,才知道还是不能忘记。

黄黥出了一身的冷汗,暗自揣摩狐王这话里的意思,只当可以?可以怎样?

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心想如何便能如何,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许多烦恼了。”

狐王抚着玉座扶手上铺着的那张狐皮,喃喃的说道,“我这次化出本相去见他,他仍是十分的亲热,同过去一般无二

。起初我心中仍有芥蒂,但离他近了,似乎连他旧时的不好都忘记了,只想与他亲昵,倒实在可笑。”

黄黥随他目光转动,去看他手下的那张狐皮,那是狐王一尾时的狐皮,只是前腿处的毛皮不知怎么破了。黄黥心中暗

叹一声,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狐王抬眼看他,冷淡的说道,“他幼时跟在我身旁,为求庇护,向来柔顺,却全是虚情。我心里怜惜他,待他尽心尽

意,那时对他生出情意,已是不该了,这许多年后仍旧难以忘怀,还化做兽形,随他在山中游荡,更是可笑。”

黄黥见他如此,一时也摸不透他的心意,便说,“那依陛下的意思,是要将他除????”

狐王打断了他的话,吩咐他道,“你将他捉回来见我,不许教别人知道。若是走漏了风声,便提头来见。”

黄黥听到最后一句,才惊觉过来,狐王竟然将这样私密的事说与他知道。他若是能摸顺狐王的心意倒也罢了,若是一

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来杀身之祸才真正不妙。

·十三

黄黥诚惶诚恐的跪下告退,正要离去,狐王却又吩咐道,“不要伤他分毫。”

黄黥松了口气,应承道,“这个自然。黄黥知道深浅。”

这宫中除了狐王,还有哪个的幻术能够胜过他黄黥?

只是按狐王所说之处寻去,那洞穴之中却是一只凶狠的母狼,哪里有那白狼的踪迹?

黄黥一想到回去之后要如何向狐王禀报,只觉得一身冷汗。他在洞外徘徊许久,还是用了幻术,结果才看得真切,原

来那母狼与刺龙之间并无甚么奸情,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转瞬却又高高吊起,悬在半空之中。

若是白狼不在此处,又能在何处?他又不是狐王,能够将那白狼在这偌大的群山之中寻出的。

黄黥苦恼许久,心想,他既然受了重伤,想必也不该去得远了。只是这山中深广,教我如何寻访得出他的行踪。正烦

恼之际,想到那一日幻术中窥得的情形,心里偏偏一动,想,不如我去狐王旧日里的洞穴之中看他一看。

若是在了,便是我命中该得狐王的宠眷,正好拿了那白狼回去。若是不在了,我也只好回去报与狐王知道,实在不是

我不尽心的寻找,是那野狼的下落太难追寻。

果然去了狐王旧日里住着的那洞一探究竟,那洞穴与他在幻术中所看到的一般无二,只是走了进去,空荡得厉害。

黄黥心中原本也没甚么把握,结果进去看那洞中无人,便失望得厉害,正欲离去,却不小心瞥到那石臼旁微湿的痕迹

,黄黥嘿嘿一笑,心中了然,想,果然不虚此行。

哪里想到偏偏他就这样命苦。他仔细布下幻境,广绵延长,又放出许多绒蝶,助他在这洞中细细找寻,以为手到擒来

,结果却被他瞧见那白狼早已伤痕累累。

处处都是新添,并不是往日里落下的,比他想的要重上许多。黄黥站在那里,看着他满身伤痕,一时之间,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有心将他捉了回去,又怕到了狐王面前,便是有嘴也说不出清楚。

想了片刻,拍了拍手,回转身去,仍去宫里见狐王。

狐王见他空手回来,微微眯起眼来,黄黥机警的跪了下去,说,“陛下,我寻到了他的所在。”

狐王露出不满之意,问他,“那怎么不拿他回来?”

黄黥正等他这一问,连忙说道,“陛下,他伤得太重,我怕若是就这么将他拿了回来,只怕牵动伤势,便要不好,还

是请位长老前去看他一看得好。”

狐王果然脸色大变,说,“他在哪里?”

黄黥心中松了口气,说,“在您旧日的洞中,我放出绒蝶看守,一时无碍。”

狐王怔了一下,便说,“不必叫那些长老来看,你去寻个手稳些的回来候着,我片刻便归。”

说完便起身离去,黄黥这才抬起手来擦汗,袖子都被冷汗浸透了,才算是稍稍放心下来。

又想了许久,狐王虽然不愿再召白长老,可必得要一个医术高明的才成。白茗最是厉害,可此人与他同辈,两人向来

不合,叫他前来,黄黥自己也心有不甘。

若是不寻白茗前来,又要个厉害的,那白姓之中,可供挑选的余地倒也不大了,白雍,白丰,还有????白希,也不过

这几个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吩咐小狐去唤了白希前来。

狐王抱着那白狼回来之时,殿里只有他与白希两个。狐王微微点头,唤他们两个上前,便吩咐白希说,“他误食了黄

黥的绒蝶,所以一时昏迷,你先替他看身上的伤。”

黄黥听完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想,绒蝶纤小机警,连他都极难捉到,这野狼倒实在厉害,连绒蝶也吃得到。难道就不

怕吃多了狂性发作,跌下山崖么!

黄黥心中不免腹诽,却赶快上前去帮手。白希手指轻轻按压在白狼脖颈上,良久才说,“陛下,白希不敢治。”

黄黥险些跳将起来,想,他这样讲话甚么意思?

狐王目光一沉,便有些怒意,问他,“你说甚么?”

白希跪了下去,小心的答道,“回陛下的话,他误食绒蝶太多,若是醒来,只怕要狂性大作,伤及无辜。白希惧怕,

不敢近前治疗。”

狐王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说,“自然有我将他搂住了。你不必怕,只管放心替他看伤罢。”

黄黥看他果然将白狼仔细的拥在怀中,那亲昵的神态竟然教他看得脸红起来,不免心跳得厉害,扭开脸去。再去看那

白希,却依然面色如常,便在心里呸了一声,想,这可恨的小畜生,就是这副死人面孔教人看着可气!总有一天叫你

哭都来不及。

·十四

白希却不上前医治,又说,“陛下,这只是其一。”

狐王微微扬眉,露出不快,说,“难道还有其二其三?”

白希恭敬的答道,“陛下,只有其二,没有其三了。他的伤势白希方才也看过了,怕是受伤事小,误食绒蝶事大。”

黄黥想不到他会把自己扯下水,他那时使出绒蝶围住狐王的洞穴,也是怕白狼受伤,也是怕白狼又落在别人手上,哪

里想到那家伙为了逃跑连绒蝶都敢吞食下去。

黄黥忍气吞声的低头看着台阶,想分辨两句却又不敢,心中连连大骂,正在发急的时候,却听到狐王说,“误食绒蝶

,不过有片刻的癫狂罢了,并不会怎样。”

黄黥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想,果然是狐王。

白希却固执起来,说道,“他误食太多,保命虽可,别的却难说了。若是醒来之后痴痴呆呆,又何必医治于他?”

黄黥知道白希一向不会处事,总是讨人嫌恶,却不想他到了狐王面前也是如此,眼看着狐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便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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