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初飞

自己在没了一切之后还能拥有尊严，但是他做不到，他不能假装负气离开，因为他舍不得离开。

“我想要的，只有盼。”

这句话，凌熙说的很轻，但对于梅若水这仿佛是千斤大锤，狠狠的砸在了心上。他一把夺走凌熙手里的书，扔到了一

边：“我愿意为你成为顾盼，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怎样？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做才能满意？

”

“我原以为可以继续的把你当做盼，但是我发现办不到。你想得到公平的爱，但是我给不了你公平。”凌熙终于抬头

看他，眼神满是怜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梅若水忍不住眼泪，痛哭失声。双腿好像没了力气，他无力的坐在地上，心里满是绝望。每

一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尝尽了痛苦的滋味，可是每一次都发现自己只会更难过，更痛苦，更绝望。

凌熙俯下身来，温柔的给他拭泪，声音里也是柔情：“我折磨了你那么久，你一定恨死我了。我唯一做对了的事情就

是坚持把你救活，不然我不知道会怎么恨自己。梅若水，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成为我们的牺牲品了。对于之

前所做的一切，我道歉。”

“不，不该是这样！”梅若水扯住他的衣袖，向他哀求：“求你，不要让我走！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你这样做是想

让我死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给你自由。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顾盼，再也不会把别人装进去。赝品，终究不是真的，我不

能用你来骗自己。如果盼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埋怨我的吧？放你走，对我们都有好处。”凌熙定下来的事情，绝无转

圜的余地。

梅若水泪如雨下：“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别哭，我会心疼的。你知道吗？盼虽然爱哭，但是从来都不曾这么绝望，你这样哭我会很难过。”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抛弃尊严，怎么乞求，凌熙能给予他的，除了毁灭，还是毁灭。不同的是，之前是凌熙要亲自

毁灭他，而如今凌熙只要他自我毁灭。在凌熙的面前他一文不值，为什么他还要苦苦哀求？爱情，就能让人变得如此

下贱吗？明知道凌熙心里只有顾盼他还是肯接受，但是为什么凌熙就是不肯接受他？

到底还是改变不了，梅若水停止了哭泣，轻轻的说了一句：“我走。”艰难的站起身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是那么沉重

，也是那么缓慢。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凌熙说：“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他回头，平静的开口：“凌熙，你折磨我的时候我说恨你，可是我心里还是爱着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样对我我还

爱着你，但是从来就没有后悔爱上你。你知道什么时候我恨死你吗？”他笑得很是凄凉，“就是现在。”

他强迫自己回头，强迫自己转身。他已经够下贱的了，难道还能继续赖着不走吗？难道他还能用死来彰显自己的爱吗

？不，他不能。因为凌熙不会在乎，从来就不曾在乎。他无法不去恨凌熙，无法不去恨顾盼，无法不去恨自己。为什

么爱的这么下贱？谁爱得下贱，谁就活该痛苦。

茫然的走着，撞到了人也不知道。

“你怎么了？”陆晏看他一脸的痛苦，赶忙问。他本来是有事请示的，但是看到梅若水去找王就等在一旁。他原想着

他们也许会解开心结，会消除一切的隔膜，可是一看梅若水的脸，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全明白了。

“陆晏！”他原本止住的泪重又涌出来，他抱住陆晏，绝望的一遍遍重复：“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

我了。陆晏，为什么他会不要我？为什么他会不要我？”

陆晏不知道如何回答着绝望的问话，只能抱住他，支撑着这个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梅若水痛哭着，像是要把之前

的眼泪一并哭出来，直哭到昏过去。陆晏吓坏了，赶忙把他送到宋朗那里去。

“到底还是说了。”宋朗悲叹一声，施针的手也停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唤醒他是不是只能增加他的痛苦？与其让

他醒过来，不如就让他这么睡着。起码，还可以暂时的缓解。

“怎么不救他？”顾晴晴急了。

“他这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如果救醒他，反而更让他痛苦。”作为医师，他是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作为朋友，

他只能如此。

陆晏看着这个苍白脆弱的人，咬牙问宋朗：“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失去记忆？如果他醒过来，一定活不下去了。”

“我有办法，但是这种事不是我们可以定下来的吧？我们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命运。”宋朗不同意。

但是顾晴晴同意：“陆大哥说的有道理，忘了一切对他来说只是好事。”

“可是我们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究竟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不管我如何封住他的记忆，都会有恢复的可能性，万一他

到时候怪我们，我们究竟如何辩解？只说是为他好就可以了吗？这不是跟凌熙一样？他要怎么样，只有他自己可以决

定，无论生死。”宋朗的话，带着无比的坚定，直到陆晏和顾晴晴慢慢点头。

事到如今，他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帮助梅若水。宋朗说的对，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自己

的命运，如果一个人连命运都由别人来掌握，不是太悲哀了吗？

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着，但是每个人都在想着什么。视线集中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忘记还是不忘记，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

第三十七章

当梅若水醒了之后，顾晴晴就代表大家对他说了那个建议，他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生命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何况是记忆？忘了也好，幸福只是短暂，痛苦却是绵长。他一直用短暂的幸福麻痹着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一次次痛苦

的洗礼，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记得？他已经失去了一次过去的记忆，也不在乎再有一次了。

“我要封闭你的部分穴道，也许会有点疼。”从他醒来就一直是那种空洞的眼神，仿佛丧失了对世间一切美好的想象

，宋朗此时也完全赞同消去他的记忆，只要能忘了这一切，他就可以解脱出来，就可以获得重生。

梅若水麻木的点点头，依旧是一言不发。但是，宋朗意外的发现，他的穴位已经被封住，而且里面似乎有针。头皮一

麻，他不敢相信有谁能这样狠心的用本应该用来救人的针刺穿他的穴位。怪不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怪不得那么多的

打击也不曾唤起他半点的记忆，原来穴位被以这样残忍的手段，完全的破坏。

“怎么了？你怎么停下了？”陆晏不明白宋朗为什么又一次的停下来，而且脸色突然变得那样的苍白。

“不，不行了，穴位已经被刺穿，我无能为力。如果执意施针，很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难以估计的后果。”

“什么后果？”顾晴晴赶紧问。

“不知道，穴位分布于脊骨两侧，如果不好好恢复，说不定身体的部分功能会因此丧失。通俗一点，就是会瘫了。”

宋朗还被这样残忍的手段所震惊，不敢相信身为救死扶伤的医师会如此的下作。

“那就是说，不能施针了？”不能施针就代表着，梅若水要带着全部痛苦的记忆，离开这里。陆晏不忍心，但是更不

忍心看他失去行动的能力。一个人究竟能失去多少？为什么所有的打击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单拿出一份痛苦就足以

叫人痛苦万分，何况是这么多的折磨加诸于一个人的身上？

“不但不能施针，把里面的针取出来之后，他还要十天以后才能正常行动，如果想要舍去记忆，怎么也要休养一年以

上。”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宋朗无法说出更糟糕的结果。最糟糕的结果绝不是一死那样简单，最让人痛苦的是，生

不如死。

这时，梅若水开口了：“就这样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说的是那么的艰难。“这样”指的是他可以带着这些痛苦的记忆离开这里，新的人生无法展开

，他注定只能活在悲哀里。一个人究竟能承受多少打击？如果还可以承受，就来的更加猛烈吧！

“请你活下去。”宋朗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原以为他可以让这两个受苦的人重归于好，可没想到却给梅若水带来更沉

重的打击。本来是好意，可为什么结果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我可以帮你找回以前的记忆，只要给我一年的时间，

我一定会让你回到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在此之前，请你活下去。”

“我知道了，我会活下去。”梅若水点点头，摸摸顾晴晴的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抱歉，我还是变不成你哥哥。

”

“你就是我哥哥，不管你是谁。”顾晴晴不再泪流满面，而是坚定的问他：“你不想多一个妹妹吗？”

梅若水的心头忽的一热，在他以为被剥夺所有的幸福的时候，温暖就这样降临。尽管这温暖太过稀微，但是已经可以

唤回他的死志，这世上还有人要他喜欢他，便已经足够。何苦还要执着于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想想他和凌熙，除

了短暂的美好，剩下的都是残忍至极的相互折磨。可是，就是这短暂的美好，让他爱到无法自拔。到如今也不过是一

场空梦，而且是噩梦。但是不管怎样，总有梦醒的一刻，现在就是清醒的时候了。

“晴晴，你就是我妹妹。”他抱住顾晴晴，眼泪中有了欢喜的意味。“我会做个好哥哥，好好的疼你。”

“哥，我会跟你一起离开，没有你，这里再好也留不住我。”顾晴晴此刻脸上所显现出来的坚强，是他们谁都不曾见

过的。“现在，让我照顾你，让我保护你吧！”

“那现在就走，好吗？”

宋朗赶紧劝他：“你刚刚清醒过来，还需要好好休息。横竖多躺一天，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到时候跟你一起离开。

”

顾晴晴赶紧反对：“谁说要带你走了？”

“你到哪里我当然就要跟到哪里了！”宋朗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陆晏插了一句：“我也会离开，到时候去找你们。”

梅若水问他：“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但是不想再呆下去了。报国之心，此时也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了。”

“都是为了我吗？”梅若水忍不住问他们。

“当然。”

这就够了。梅若水含泪点头，这真的已经够了，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么多人的爱。爱恨在他和凌熙之间已经

倒转，无可挽回，但是他还有这么多的朋友，还会见到他的弟弟，他就不会孤单。一个人，不能只为了爱情活着。

第二天，顾晴晴带着他跟凌熙辞别。

“你也要走？”凌熙没想到顾晴晴会跟着离开。

“没错，凌大哥，你不要我哥了，但是我要。”顾晴晴还是那副坚毅的表情，“你的心是冷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

聋的，但我是清醒的。就算你有一天后悔了，我们也不会原谅你。”

“我为什么要后悔？他根本就不是盼，你这样如何向盼的在天之灵交代？”

“如何交代是我的事，就此别过。”顾晴晴给他磕了个头，拉着梅若水就走。“哥，咱们走吧！”

梅若水深深的看了凌熙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们真的是无话可说，既然已经舍弃，又有

什么理由纠缠？一方的舍弃不算数，双方都放弃才是真的舍弃，他们都已经放弃，相互挂念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可

以忘却，是两个人的幸福。但是他们都是执着固执的人，谁也不肯忘却。如果凌熙能忘却顾盼，他们早就幸福如初；

如果梅若水能忘却顾盼，他们也就不必彼此折磨。但是一旦跟情字沾了边，什么都变得没有道理，什么人都变得失去

理智。

无言离开，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王，陆晏向您请辞。”在梅若水走后，陆晏紧接着提出离开。

凌熙一脸的不敢相信：“你也要走？”

“是的。如今四海平静，王的势力非常牢固，而且贤人无数，自然是不缺一个陆晏。”

凌熙冷笑：“好，你们都走吧。程楚天，你也要走是不是？”

“不，我不走。”程楚天的声音很平静，特没有看陆晏，陆晏也没有看他。

该离开的已经离开，这个故事是不是就此结束？

梅若水，顾晴晴，宋朗和陆晏一起离开，谁也没有回一次头。

第三十八章

没有走很远，因为梅若水的身体禁不住长途跋涉。百里而已，站在高处依稀能看见那昔日充满欢乐的风羽国大将军王

的府邸。欢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若是痛苦多些，为什么就是难以割舍？若是欢乐多一些，为什么只要看见就禁不

住落泪呢？

“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多少眼泪，我一个大男人为了他快要哭死了。”梅若水轻轻地对顾晴晴说，虽然想要把话说得

轻松一点，但是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作为目睹了整件事的人，都无法轻松起来。

顾晴晴强笑道：“哥，咱们回去吧！不要再看那个无情无义的地方！”

“好，我们回去。”梅若水轻声答应着，又若有若无地补了一句：“明天再来罢。”

一直是这样，从离开的那天起，他整个人就像是失了心的游魂，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一丝笑意，连眼神也变

得空洞起来。顾晴晴非常着急，因为这样下去，他是活不了多久的。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不知道第多少次，顾晴晴问着宋朗。一开始是心急如焚，当答案一直一样之后，她不禁变

得气急败坏起来。“你说一年以后方能施针，可看着情况他只怕是活不过这一年了！”

“办法只有那一个，我一开始就说过。”宋朗也鲜见地严肃起来，也许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恼怒。

“他每天都要去望着那里，一看就是一整天，而且眼神越来越……我害怕他就这么消失了！”不是她危言耸听，而是

梅若水的的确确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没有精神了。陆晏把梅若凡也带了来，满心想着可以让梅若水振作一些，可是根

本毫无用处，平添一个人痛苦而已。

当一个人历经生死之后依旧萌生死志，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无论是程楚天还是凌灵都没有来看过他们，他们不知道亲手毁掉一切的凌熙是怎么样的情况。恐怕除了梅若水，也没

有人关心了。

梅若凡看着哥哥一天天地衰弱下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说之前他能够拼了命地救下哥哥，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地

无能为力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谁才能救得了梅若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那个人，不会来。

“顾晴晴，你为什么对我哥这么好？”更多的时候都是梅若凡和顾晴晴守护着梅若水，那个人无言，只有他们两个可

以说说话。

“他是我哥。”顾晴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是也并不需要理由。从一开始她就相信这是她的哥哥，没有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