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知觉,若不是脉膊还有着微微的跳动,整个人简直了无生气。
如雪的月光落在他的眼底,慢慢地凝结成水晶,覆盖住仿佛亘古的悲凉与凄冷。弘啸双手盖住脸,盖住缓缓流下的泪
水,即使在无人的时候,也不想被空气看见。
“十三爷。”听到身后蓝儿的轻声呼唤,弘啸忙拭去了眼角的泪,头也不回,只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蓝儿走上前来,瞧见弘啸脸上的残留的泪痕,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柔声道:“何堂主她们在园子里等
你呢,若爷不想出去,我便去替你回了她们。”
弘啸略一迟疑,便吩咐道:“蓝儿,你去和何堂主说一声,就说我过一会儿就来。”
“哎。”蓝儿轻轻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了。弘啸拉过天青傣锦丝被,帮弘远捏紧了被角,又凝神向他望了片刻,这才
掀起帷幕走出屋子。
静极了的子夜寒意更深,袭袭夜风吹拂着,带著丝丝的凉意。硕大的庭园中,在突出的假山、花房的前廊、高挑的枝
梢或是亭角的飞檐上都挂着米黄色西瓜灯,将整个庭园笼罩在一片花光树影之中。一片寂静的庭园里,只有草虫织娘
时不时传来阵阵细微的唧鸣声。
满天的莲花云中,一轮圆月缓慢穿过,挂在藏蓝的天穹如白玉盘一般晶莹,照得庭院天井中如清水一般,将花园亭子
、修竹茂林都镀了一抹水银似的霜,很是通明。
何亦霏便和念罗、狐狸、阿莫、小猪、晓晓六个人就着月色坐在亭中,抬头望见沿着曲曲折折的青白色卵石小径踱步
而来的弘啸,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念罗迎了上去,才要问弘远的情形,看到弘啸的脸色,噏动着嘴唇就没有问出口。弘啸抬眸望去,知道她的心事,便
道:“不用问了,还是老样子。”
一语说罢,弘啸转头望向何亦霏众人,目光无声而犀利地从众人面颊上刮过,淡淡的道:“堂主,你们又跟来做什么
?难道非得亲眼等到他死了才甘心么?”
何亦霏静静的望着弘啸的眼睛,很深、很黑、很冷,一如她曾昏迷沉睡的地方,荒芜、黑暗、冰冷,心中不由得暗自
叹息一声,应声道:“十三爷,你误会了,我带她们过来,是想救回十一爷这条命。”
弘啸心中疑惑却没有发问,只不动声色的向何亦霏望去,神情复杂迷离,而何亦霏接下来的天却有如石破天惊,几乎
让他目瞪口呆。
“帮主的死,十一爷放的那一枪固然有很大干系,但最主要的死因还是因为帮主自断心脉所致。”何亦霏抿了抿唇,
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才能将这番话说出口,“不然的话,枪伤虽然也很重,以帮主的身体底子是伤不致死的。虽然我
还是不太明白帮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和姐妹们考虑再三后,我还是想把这个真相告诉你。”
狐狸又在旁补充道:“十三爷,我们这几天,将那天的事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这才想明白,火影的死也不能全然怪
十一爷的。其实就算帮主帮你哥挡了那三箭,凭十一爷的功夫还是没有机会刺伤他的,火影是关心则乱,自动迎了上
去,这才会让你哥连不及撤剑,致她重伤身亡。”
弘啸听罢,十分平静的道:“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帮主和火影的死都与我哥脱不了干系,他挨了小猪这一刀,我毫
无怨言,这是他应该还的债。你们肯将这番话说给我听,我很是感激。只是,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心中那个囚笼终于是被击破了,弘啸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又立即紧紧的吊了起来,
因为弘远还......
“匕首刺进十一爷的第二肋骨与第三肋骨之间,伤虽重但还不至于致命。”何亦霏觑着弘啸的脸色,缓缓的道:“这
笔债如今我们算是两清了,其实我们都知道,若十一爷有什么三长二短,十三爷只怕也......帮主在天有灵,是一定
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所以我打算让晓晓......”
晓晓原本吊儿郎当跷着腿坐在亭子的栏杆上,一听到这话,不由得腾得跳了起来,瞪大了她那圆圆的眼睛,仿佛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堂主,你不会是要我那个......”
何亦霏微微一笑,从容道:“没错,我现在内力枯竭无法施功,在座的人里面,和我修习一样的内力的也只有你了,
难道你不愿意?”
弘啸一听惊喜万分,忙上前问道:“我哥的伤真的还有救么?晓晓,算我求求你了......”
“你懂个什么!”晓晓跺了跺脚,气愤愤的看了堂主和弘啸一眼,突然转身,一溜烟的落跑了。
何亦霏见她逃走,忙吩咐道:“小猪,阿莫,你们两个赶紧去把她给我逮回来!别让她溜走。”
弘啸只道晓晓仍对十一害死火影和骆开元心存芥蒂,不肯出手相救,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止住了何亦霏道:“堂主,
你不要用强的逼晓晓,毕竟我大哥和火影尸骨未寒,让她出手救弘远是挺为难她的,待我亲自去求她。”说罢转身便
要去追。
何亦霏内力虽失功夫仍在,轻轻巧巧的一招小擒拿手便扣住了弘啸的手肘,将他拉了回来,缓缓的道:“十三爷,你
不能去,晓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跑的,你若去求她,她更不会愿意了。”
“那晓晓她又是为什么不肯出手相救?”弘啸瞧何亦霏脸色古怪,猜度道:“可是因为替弘远疗伤会大大损耗她的功
力么?”
何亦霏瞟了念罗和狐狸一眼,脸上的神色略有些尴尬,念罗是深知个中原由的,知道何堂主是个脸皮极薄的人,有些
个话在她嘴里是绝说不出口的,想罢便盈盈站了出来,对着狐狸道:“狐狸,堂主还有最后一剂药没服,在小炉子上
煨着呢,你这便带堂主服药去吧。我这边陪着十三爷说会子话。”
狐狸何等机灵,忙扶着何亦霏向弘啸道了别便自去了。念罗向着满脸疑色的弘啸淡淡一笑,柔声道:“十三爷,我们
到那荷花池边坐着说话吧。”
此时风露清绵,月色冷淡如白霜,隐在一层薄云之后,只存了迷蒙朦胧的轮廓,荷花池边万籁俱寂,偶尔有夜莺滴沥
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念罗和弘啸并肩踱步到荷花池边,四月的池中不见荷花,连莲叶也是少见,惟有一排玉雕栏砌在雪白的太湖山石上,
池塘里的水是深黝的藏蓝色,映着点点星光在这朦胧的月色下,给人一种跳跃游浮的感觉。
弘啸撩起长袍坐在了池边的湖石上,黑漆幽深的眼眸十分沈静地盯着念罗,等着她先开口。
念罗身穿着的烟霞色绣金丝的罗裙被夜风轻轻拂起,裙上水红色的丝带柔柔的一搭一搭吹在池边的玉雕栏杆上,软绵
绵的无声。月色照亮了她似水的眼波,盈盈向弘啸望了过去,见他也正瞧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有两桩为难的事
,要和十三爷相商。”
“念罗姐何需与我客气,有什么事这便请说。”弘啸十分沉着的回应着,这些天何等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还怕什
么为难的事呢。
“头一桩,自然是让晓晓为十一爷疗伤的事儿。”念罗含着笑望着弘啸,只见他只手枕在脑后,随意的斜靠在雪白色
的湖石上,一双如寒星的眼深邃有神,平静无波。便接着道:“据我所知,晓晓和何堂主一样都是自小练的素女心经
,此种纯阳的内功正可以医治十一爷的重伤。只是......只是运此功疗伤的时候双方都需得除去身上的衣裳,不然的
话,会阻碍内功的发散,轻者会让晓晓重伤,重者便会使晓晓走火入魔导致全身功力被废。”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疗伤的时候必须得......赤裸相对?!”弘啸整个人前一刻还像是那一池无波的万年
寒潭,沈稳得仿佛激不起一丝波纹,找不出一线紊乱,听罢念罗的话,摇身变成受伤的野兽,几乎便要跳将起来。
念罗反倒被唬了一跳,皱着眉道:“这恐怕便是晓晓不乐意的原因了,十三爷你这是怎么了?”
弘啸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轻咳了两声掩饰过去,解释道:“这个么,咳咳......的确男女受授不亲,也难怪晓晓
那个不乐意......唉,不过......”说罢,弘啸轻蹙眉尖,神色略有一丝迟疑。
“不过,不管怎么为难,何堂主一定会劝得晓晓答应为十一爷运功疗伤的。”念罗只当弘啸担心晓晓不肯为弘远疗伤
,劝道:“十三爷你便放心吧,顶多事后让晓晓跟了你哥也就是了,江湖女子也不会贪图什么名份,晓晓又最是一个
不拘小节的女孩子,料是说得拢的,日后有你照映着,堂主也是放心的。”
“啊?!”弘啸瞪大了眼睛,简直连一句完整的话儿都说不出来了,直呆呆愣愣的望着念罗,神情无比复杂。
“怎么?”念罗挑了挑眉,迟疑道:“若晓晓为十一爷疗了伤那是只能跟着他了,难道十三爷你嫌她出身低?”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弘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避开念罗如剑般的目光,低声道:“只要能医好我哥的
伤,我什么意见都没有。何况晓晓精灵古怪,我哥他......向来就和她挺合得来,想来也是极愿意的......”
“那就好,只等堂主劝定了晓晓,今晚便可以开始为十一爷疗伤了。”念罗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接着便肃容道:“
只是这第二桩事,却委实难办呢。”
弘啸苦笑道:“我就不信还有什么便难办的事,念罗姐你这就全说了吧。”说吧说吧,趁我这会儿还支撑得住......
念罗这便正色道:“平邑这一役朝廷大获全胜,K帮中人死伤大半元气大伤,念罗想替她们几个求个情,请十三爷放她
们一马。”
“她们若再流落江湖非我所愿,”弘啸此时心中烦乱,便道:“这个不急,且容我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正在这时,何亦霏复又回转过来,念罗忙迎了上去急问道:“堂主,如何?晓晓她可允了么?”何亦霏微一点头,将
一个扁平的花梨木小盒递到弘啸手中,温言道:“十三爷,这是我的独门秘药‘素玉回天膏’,在用内功疗伤之前请
十三爷先将此膏抹在十一爷伤口处,过一柱香的时分待药力完全被吸收后才好运功疗伤,晓晓半个时辰后到。”
这会儿救人要紧,弘啸也连不及顾虑许多,便伸手接过膏药,十分感激的道:“如此有劳阿晓姑娘了,我和弘远在卧
房相候。”
021 素女心经
此刻,卧榻之上,已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弘远呻吟一声,悠然转醒了过来,浑身都已麻木的好似没了知觉,脑中也一片
浑沌。
弘远茫然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自个儿身处之室乃是三楹间的大房,二壁都嵌着大玻璃窗,清透的月色穿过玻璃照得
屋内明亮轩敞,屋子正中是一整套雕着松鹤图的红木桌椅,上头还摆着一副官窑青瓷茶具。屋子的四角竖立著四支一
人高的巨大青铜烛台,粗如小儿臂般的白色蜡烛大放光明,将整间屋子照得纤毫毕现。靠西墙边还有一只大自鸣钟,
弘远定睛瞧时,却已是到了子时三刻的时分。
我这是在哪儿......弘远极力的回忆着,留在自个儿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却是那在日光下耀眼的匕首和弘啸那悲痛绝望
的脸庞......弘远忍不住低吟一声:“十三......”
“哥!你醒过来了?!”才踏进寝室的弘啸就听到了弘远唤他的声音,当下惊喜万分,忙奔了进来飞扑到床榻前。
“十三!”弘远瞧见弘啸自然也是激动不已,想都不想便要支起身来,身子才一动胸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疼
得弘远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弘啸忙双手压住他的肩头,劝道:“哥,你先别动,小心伤口!要什么我帮你拿。”
弘远忍着痛从丝被中伸出一只手来,颤悠悠的握住了弘啸的双手,凝视着弘啸略显憔悴的脸庞道:“十三,我什么都
不要,我只想要你......我犯了这么重大的错,你肯原谅我么......”
弘啸紧紧攥住弘远的手,哽咽道:“哥,你这个大笨蛋!我现在后悔的要死,我怎么能和你一样笨,眼睁睁的看着那
把匕首刺进你的胸口,若你死了,我还能独活么?!”
“十三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了?!呼......”弘远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带出一丝笑意,问道:“那我怎
么会没有死?难道小猪手下留情了?”
“这一刀恰好插在你的第二根肋骨和第三根肋骨之间,没有伤着心脏,不过伤势还是很重。”弘啸的眸子瞬间黯淡下
来,这才想起何亦霏给他的素玉回天膏。便轻轻的掀起了丝被,然后帮弘远将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宽去,温言道:
“哥,你忍着点痛,我得先帮你上药,过一会儿晓晓会来为你运功疗伤。”
弘远这便乖乖的躺着,看着弘啸修长的手指将一种碧绿清凉的膏药涂抹在自个儿胸膛的伤口上。弘啸的手势又轻又柔
生怕略重一些便会伤到弘远,顿时一阵清清凉凉酥酥麻麻的感觉由胸口传到四肢百骸,舒服的弘远眯起了眼,暗想道
:早知受伤有此等好处,很该每隔十天半月,不轻不重的伤上一回,让这小子伺候个够......
想得正美,弘啸已是涂完了药,开始帮弘远脱裤子,弘远吃了一惊,脸上居然泛起一阵红潮,喃喃道:“十三啊,你
是不是......那个啥......也太心急了些......好歹等我的伤......”
话未说完,头上已是重重的挨了弘啸一拳,弘啸涨红了脸,咬着牙道:“哥,你这个大猪头,都已伤成这样了,你脑
袋瓜里还在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警告你,过会儿晓晓来帮你疗伤的时候,你要是胆敢再这样胡思乱想,
哼!瞧你伤好了之后我还理不理你!”
“哎哟......”弘远被打得连连呼痛,心里头却是甜丝丝的,瞧弘啸那小样儿仿佛是在吃醋?虽然弘远很是闹不明白
干嘛晓晓为自个儿疗个伤会让十三如此吃味......
正在这时,蓝儿指挥着几个侍女太监将一个硕大的装满了水的浴盆抬进屋内,弘啸疑问道:“蓝儿,你这是做什么?
干嘛把浴盆抬进来?”
蓝儿微笑道:“十三爷,我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呀,只不过这是何堂主吩咐的,说是给十一爷疗伤过会子要用到
的呢,说是请十三爷将十一爷的衣裳宽去后,便扶十一爷坐在浴盆里等着。”说罢,便施了一礼先退了出去。
“呃......难不成疗伤之前先要洗澡?”弘远也是诧异不已,望着弘啸道:“十三,过会儿疗伤的时候你陪在我身边
可好。”
“那怎么行!”弘啸断然回绝,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向弘远解释一番,于是便道:“哥,你听我说,晓晓的内功可以
医好你的重伤,可是,在疗伤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必须......那个必须赤裸身体,不然的话,晓晓会走火入魔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