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打坐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环节,名字叫「定气一息」。
除此之外,还有眼睛不要闭上,要自然地睁开,视线以四十五度左右垂落在一米左右的前方,目不斜视。嘴唇紧闭,
不可以张开,也不可以颤动,等等详细的规定。
等全体人员好不容易做好准备之后。有一个僧人作为「值堂监督」走了进来。他的职责是监督佛堂内,看到有人姿势
不对或者睡着了的话,就用警策——一种戒板责打那个人的肩头。
然后「止静钟」响了三次,座禅就正式开始了。
座禅的目的是让参禅的人从各种各样的杂念中解放出来。无论是映入眼中的情景,传入耳中的声音,萦绕鼻端的气味
,还有心头产生的念头,都不会为之所动。
可是做到心无所想,意无所念的境界,对常年修行的老僧来说都是一种难事。而这些满身世俗的新手更是不可能马上
做到的。
一动也不动,只是面对墙壁打坐,坐着坐着,平时想不到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地涌上了心头。
自己很少会这么早就吃完晚饭。平时总是九点以后才会用餐的。
纯也很为自己的健康着想,做的都是营养很平衡的饭菜,还一直等着自己回来,两个人一起吃饭。然后各自洗澡,偶
尔会一起看看电视,在自己做作业的时候,他会更新他的网站……明天是四点起床吧。平时的话,那是透在熟睡的时
间。但是有时候也才刚刚睡下。这种特殊场合基本都是写报告或者预习,不过偶尔,也会有因为不具备生产性的行为
而耗到那个时候的。
不会孕育出新的生命,而且也不像进食或者睡眠一样,不做就会死亡的行为。
不对,这个行为会让人睡眠不足,也会让第二天做事的效率变得低下,比起没有益处来,更该说是有害吧。现在理智
地想一想,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浪费时间才对。
本来的话,应该是能不做就不做的,但是受到他那么真挚的要求,透到最后也无法拒绝,变成随渡逐流的情况。
之所以无法干脆地拒绝他,正因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有这样的需要吧。还是说,因为他承担绝大部分的家事,自己
觉得有负疚感吗?
可是为什么作为代价就非要委身给他呢,这对纯也和自己来说,
不都是一种失礼吗。
彼此都是男人,这本身就是非常不自然的。但即使如此,还是想要在一起,那么就说明自己是喜欢他的吧。
是随波逐流而已吗。
是只要能有个人在身边,就谁都可以吗。
是害怕失去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才紧紧地抓住不放而已吗。是觉得有他在就会很方便,不想失去他的好意吗。
再带着这样的心机下去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很糟糕呢——透觉得纯也是个好人,是个可以信赖的对象。可这种感情
到底是坚固的友情呢,还是在这之上的恋爱呢,透也无法做出个清楚的划分。
会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明白,是因为自己之前从来没有爱过其他的人吧。毕竟自己连一个能称为好朋友的人也没有。
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也没有经历过友情的透来说,就算问他如今这种心情到底属于哪一种,也是无法作出判断
的。而且在他认清自己与对方的位置之前,就已经与纯也发生了身体关系。
人际关系这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呢?跟这东西比起来,解开复杂的方程式,背诵绕口的器官名称都要容易得多呢。
如果人的心也能用简单明了的公式来解读,那该多好啊。如果能有一个适用于所有的人的、普遍又不变的法则该有多
好啊——
想到这里,透为自己纠缠在没有答案的思想里无法自拔而苦笑了,这跟座禅追求的无欲无念实在差得太远了吧。
这个时候,右边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这是警策要打下来的预告。透双掌合十,把头向左边歪了一歪,让出了右
边的肩膀。
尖锐的声音在佛堂里回响起来,让空气都为之一紧。
被打一杖的透再次双手合十低下头,然后恢复法界定印的手势。到宣告终结的钟声响起之前,他们就这样在警策的洗
礼下,默默地继续着座禅。
「……啊,哎呀呀。」
座禅之后,又正座着拜听了说法,这一天才好不容易算是告了终。终于被解放出来的他们走出了佛堂,好好地伸了个
大懒腰。
虽然跟真正的修行比起来,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可是被警策打到的地方还是很疼。肩膀都被打红了,脚也彻底麻痹
了,真是难受啊。
「怎么样?」
「我可是受够了。」
「可是经历过了这个,以后也就不会觉得学习有多辛苦了吧?」
松方和毛利拉着一张苦瓜脸,回答了三浦的问话。
透也苦笑了起来。光是靠着只有个样子而已的座禅,是不可能消除自己的烦恼的。
「啊,大家辛苦了!」
这时候卢卡斯正好从母屋回自己的房间去,见了透他们,就出声招呼。
「我也做过好几回的哦。欧洲和美国,『ZEN』(禅)都很流行的。可是我,身体很硬的。盘腿盘久了,很难受的。」
见他们一副累瘫了的样子,卢卡斯无邪地笑了起来。可是他的视线却忽然定住,直直地看向了佐仓和稻叶的面孔。佐
仓他们这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低声「啊……!」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莫非是熟人?」
佐仓他们来到这里是在卢卡斯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而且几个人也是分开用餐的。所以他们现在才第一次见面。
三浦觉得样子奇怪,开口问道。虽然夜里太黑看不清楚,但是他注意到稻叶的面上没了血色。
「……我们在日光(注:位于枥木县的著名观光地)见过面。」
卢卡斯以尴尬的表情开了口。
「日光?那个东照宫(注:创建于些6些7年的著名寺庙,曾是德川家康的灵庙,被称为日本国宝的观光胜地)所在的日
光?」
「是的。今年春天,来日本的时候,和舅母一起去观光了。旅行团的人很少,所以我记得。」
卢卡斯看了佐仓和稻叶一眼,像是在说「是这样吧?」
「嗯、嗯,我也记得你。虽然日光是很有名的观光地,有外国人去也不稀奇,可是你不参加外国人的旅行团,而是和
日本人在一起,这就很少见了。」
能在这里再见面真是个奇遇啊,佐仓以他特有的开朗笑容笑着说道。
可是那张笑脸看来却有点痉挛的样子,这是多心吗?稻叶则苍白着脸,藏一样地站到了佐仓的背后,低低地垂着头。
有什么东西很奇怪,虽然无法清楚地说出来是怎么回事,但透觉得他们很不自然。他交替地打量着那三个人。
「那个,我们好久不见了,借一步说说话吧?」
「唉?」
似乎他们要说些什么不能让透他们听到的话。佐仓半强迫地抓住了卢卡斯和稻叶,把他们拉到了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喂,那边不是墓地吗。那种没人烟的地方虽然确实是适合背着别人说话,可是未免太糁人了吧,亏他们说得下去…
…」
他们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三个人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算了,反正就算闹出什么事情来,也跟我们没关系。」
松方和毛利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打算回房间去了。
「我们走吧。……喂,水城?」
「你们先走吧。」
为什么会觉得心中不宁呢。
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透的脚自发地动了起来,追在了他们的身后。
虽然透对黑暗的地方有恐惧感,但是他现在全副精神都放在那三个人身上,就忘记了自己的心理创伤。
至于一个人进入墓地这件事情,他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这里又不是有土葬习惯的地方,埋葬的也只有骨灰而已吧。反正又不是跟平时处理的那些遗体一样,不会形相苦闷地
翻着白眼,也不会放着腐败的臭气。
只不过是不会再刺激到人的五感的安稳的静物罢了。
都已经被解剖中的三十多具尸体包围着过了好几个月了,又怎么还会对这些东西产生恐惧呢。
「……不会说的。我对谁都不会说。所以放心吧。」
附近忽然传来卢卡斯的声音,而且距离近得惊人。透赶忙迅速地藏到了墓碑的阴影里去。
「你——」
「因为别人知道了的话,你们会为难的吧?」
「…………」
「我不知道日本的法律,可是我知道你们会很为难。所以我不会说的。你们不用担心。」
看来他们双方都对这不期而遇的再会感到了困扰。
夜色很黑,看不到他们彼此的表情。可是透从当场的气氛就能感觉得出来,在卢卡斯很干脆地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佐
仓和稻叶的不安却有增无减。
他说的日光旅行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这是两小时的悬疑推理电视剧的话,那么就是佐仓他们故意杀害了谁,或者造成了什么事故,结果被凑巧经过现
场的卢卡斯目击个正着了吧。
按照电视剧的定律的话,接下来就该卢卡斯被杀了。然后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佐仓他们,可真正的犯人却是另有其
人——
「……笨蛋。我是不是看电视看昏头了啊。都是最近陪着草薙看多了低俗的节目的缘故……」
把自己的想象力都弄得这么贫乏了啊。
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的透,自嘲地在嘴里这么嘟囔着,然后小心着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墓地。
这一夜,透忽然在半夜里醒了过来。
他睡眼朦胧地寻找着闹钟,想看看是不是已经到了起床时间了,可是闹钟的时针指着半夜一点。
不是想上厕所,身体也没有哪里作痛。这间房间的空调也不错,不太冷也不太热,温度很适中。那自己又为什么会突
然清醒过来呢。
九点熄灯睡觉是太早了一点,一时没什么睡意。但是钻进了被子闭上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睡着了。
透的睡眠还算不错,一旦睡下去之后,很少会中途醒来的。果然是因为不习惯环境,神经绷得太紧的缘故吗?
透与纯也各自睡觉的姿势,是他们性格的一种体现。
纯也仰天睡觉,经常豪爽地睡成个大字,跟他那开放性的性格正相符。
而透警戒心很强,总是侧卧,而且有着把身体蜷缩得像个胎儿一样的习惯。
今天透是面向着窗子的方向,背对着毛利他们睡的,但是在他翻了个身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毛利他们的两张床铺是
空的。
这个时间了,他们两个一起到哪里去了呢。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还是没回来,看来似乎并不是去了厕所。
「……也是,大家也都不是夜里上厕所还非得要拉着别人的年纪了啊。」
虽然寺庙里有墓地在,他们可能不敢到屋外去,可是也不会胆小到一个人不敢下楼的地步。何况楼梯和走廊上又都有
夜灯照明呢。
那就一定是睡不着觉,跑去客厅看电视了吧。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透不在意地钻回了被子里,然后就这样把意识交给了再次侵袭而来的睡魔。
第六章
清晨还未到来的时候,一声高昂的「起床!」就撕裂了夜幕。同时铃声也震响了起来。
现在离日出时分还远得很,除了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啼鸣之外,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邻居们也要再过上几个小
时,才会起身继续日常生活。
「……啊?」
「怎、怎么了?」
睡昏头的松方和毛利一时忘了自己到底是身在哪里。他们跳起身来,呆兮兮地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态。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回忆起这里是禅寺,而自己身不由己地参加了体验修行的事情来,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如果是真正的修行僧人的话,用于日常起居的空间只有一叠榻榻米那么大而已。他们要在这样的空间里睡眠、用餐、
座禅。但是现在毕竟只是模拟体验而已,用不着那么严酷,所以十叠的房间里住五个人,每个人能够分到两叠左右的
地盘。
「呜,真的四点就起床啊。」
「有没搞错啊。平时的话,这会儿搞不好才刚睡哩。」
看了看手表,他们烦闷地叹了口气。
「你们睡了吗?」
「没怎么睡。九点钟晚上不是才刚开始吗,怎么睡得着。而且肚子又好饿。」
只有大麦饭和一菜一汤而已的晚饭,很快就被消化一空了。他们抱着空空的肚子,挨着不眠的夜晚,等到好不容易才
犯困了,又被人给无情地轰了起来。
「呜~一个小时,我只要再睡一个小时就好……」
松方再次扑倒在了被子上。
「这已经是冬天,比平时晚了一小时啦。除了冬天以外,其他季节都是凌晨三点起床的呢。好了好了,快点收拾一下
去洗脸吧。」
透站起身来,扒开被子,把那两个人挖了出来。
别看透乍看起来一副比谁都纤细的样子,实际上神经却意外地粗,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能高枕无忧。昨天他也是丢下在
那里辗转反侧的松方他们,一个人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虽然夜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醒了过来,但到现在也睡了六个小时,所以他很顺利地就清醒了过来,如今是一派神清气爽
。
透迅速地叠好了被子,推到一边。
他们今天的修行是从洗面开始的。根据昨夜从三浦那里听来的说明,用来漱口与洗脸的水量只限一个手桶那么多而已
。
这对平时开着水龙头任意梳洗的人来说,是非常不方便的。虽然这种不方便也正是体验修行的精髓所在,但是对过惯
了便利生活的他们来说,光是这个就够他们退避三舍的了。
起床与漱洗的时间总共只有二十分钟。过了之后,就要马上进入佛堂,进行「晓天座禅」了。
座禅之后,再到法堂去与僧侣们一起进行晨课,进只有米粥和芝麻盐而已的早餐。然后修行者们去做扫除或者拔草之
类的劳作。不过他们三个是例外,劳作免掉,直接学习就是了。
「……真是的,为什么我们得做到这个地步啊……」
习惯了熬夜的夜猫子大学生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唠唠叨叨,但是也只得学着透的样子,收拾起被褥来。
突然,走廊里传来狠狠地撞到东西,或者谁摔了个大跟头一样的巨大声音,然后楼梯上响起惊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极
为慌乱。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当三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的时候……
「来、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伴着变了调的惨叫声,门被谁剧烈地拍打了起来。
「救、救命啊——快救人啊!那个人他……!」
「……佐仓先生?」
一听出是谁在惨叫,靠门最近的松方马上跳过去打开了门,惨白着一张脸的佐仓立刻像落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样,扑
进来紧紧地抓住了他。
「您没事吧?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呜哇!」
松方被佐仓那不寻常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接住了他。但是在看清对方的全貌之后,他立马也跟着惨叫了起来
。他拼命地推开佐仓的身体,差点没把佐仓粗暴地推飞了。
「佐仓先生!」
「你的手怎么了!」
冲过来的其他两人也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佐仓的双手都染得通红。被他的手碰到的衣服,楼梯的扶手,拉门的纸上,全都涂满了鲜红的痕迹。就连被他抓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