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被子也只盖到了他的腰际。但是震宇之国的天气已转凉,一直这样的话,恐怕会感冒。
将布巾放入水盆中,我这才发现独逝并未离开。
“去休息会儿吧。这两天你一刻都未睡。”我劝着。好歹我曾睡过一会儿,可他为了赶车和照顾独伤,可是一刻钟都
未停过。
独逝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的他仅是握着独伤的手:“君侯情况如何?”
“醒了。”我口气僵硬。
“那你过来做啥?”独逝的口气凶了起来,“你怎么没在他身边照顾?”
“有那么多人服侍着,不缺我一个。”我生气。前两日照顾他,不过是因为他好歹救我一命。恨他都来不及的我又怎
么会再勉强自己继续面对醒来的他。
“君侯是为了救你才受重伤,你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没有起身赶我,但独逝已相当不悦。
“独伤也是为了救我才受重伤,我来照顾独伤又有什么不对!”我越发恼火。
“独伤有我照顾,用不着你多事!”
“你这样的照顾法,恐怕再有个一天,先倒下的是你!”这样不要命的做法,到时只会再增加一个需要照顾的人。
“星夜,回君侯身边去!别再让君侯担心。”
“你别变着法骗我,我不过是个不驯的奴隶,他没理由担心我。”我反驳着独逝的话,心中则故意忽略掉他睁眼瞬间
,墨蓝的眼眸闪烁的惊讶和欣慰。
“星夜!”独逝终于跳了起来。
我将布巾搁在水盆中,盯着他恳求着:“独逝,你就让我在这儿照顾独伤吧。我欠他的太多了,我真的希望能为他做
些什么。这宫中有那么多优秀的侍从和御医尽心尽力照顾、医治他,而独伤这儿却只有你一人在忙。我真的很想帮你
照顾独伤!”
意外于我的恳求,独逝愣了半晌,口气终于软了下来:“若是君侯下令,我一定亲自将你押过去。”
“谢谢!”知道他妥协了,我顿时松口气,“快去休息会儿吧,再硬撑下去,你也会倒下的。”我忙劝着他。
“我休息两个时辰就换你。”他握了下独伤的手,转身朝窗前的软榻走去。
见他高大的身子缩在窄小的软榻内,睡得极不舒服,我瞧了眼独伤脚后的空位,遂轻声建议道:“那样子休息不好,
你睡到这儿来吧?”
抬头瞧见我手指的地方,他勉强笑了下:“不了,那样会压到他。何况……若是让他晓得我睡在他床上,他会生气的
。”说着,便闭上眼,调整了下姿势。
疲惫的独逝很快便睡着了,说起来他也是伤好没多久的人,竟然这样勉强着自己。
我转回头,用打湿的布巾继续擦拭着独伤额头的冷汗。
后头的几天,独逝并未再出口赶我,而是和我交替着照料独伤。到了第四天,独伤终于恢复了意识,虽然还不能说话
,不过总算有了些起色。每日来换药的御医也说只要人能醒,伤势就不会再恶化。我和独逝相视而笑。再接下来的看
护轻松了许多,独逝毕竟还有正事,所以之后的日子里,他不得不将所有看护的工作交给我和独伤身边的小侍从。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星期,独伤后背的伤已开始结疤。暗红色的疤痕看上去很是恐怖。
独伤的小侍从是个不喜说话的孩子,看起来比我还小上两岁,不过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落。偶尔我想和他说说话,可
他却常用相当恭敬的语气简单回答我的疑问后,不动声色地找个理由离开,弄得我很是无奈。我想,他可能是暗自怪
我害他的主人受伤吧。
接过他端来的药,我轻声唤醒独伤。
瞧了眼我手中的药碗,独伤皱了皱眉,一口气迅速灌下药后,拧着眉问着小侍从:“御医说这药还要喝多久?”
“御医吩咐了,这药还要喝上五帖。”小侍从接过药碗,恭敬地答着。
独伤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独伤,良药苦口利于病。”我有着小小的幸灾乐祸。光是闻味道就晓得是很苦的中药,这种药打死我,我也不会往
肚子里灌。先进的医学科技,我感激你!我在心中默默感慨着。
“秋朔……”独伤将脸埋入被中。
“呵呵呵……”我笑了起来。看到他一天天好起来,我真的打从心底高兴。
“秋朔,说起来……”等到小侍从端着空药碗退出屋,独伤才又抬起头,认真地瞅着我,“你不用天天照顾我,有他
在就行了,你还是去服侍君侯吧。”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我默默坐在床头,低头不语。
“秋朔,君侯的伤势更需要人照料……”
“他根本死不了!何况,他的死活跟我无关!”我气恼起来。
“可是,君侯是为救你而受……”
“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照料你又有什么不对!”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奉命行事,君侯他才是真的担心你……”
“他有什么理由要担心我?我不过是……”
“秋朔,你和君侯间只是有些误会……”
“误会?那样的事可不是一句误会或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我恨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我不
可能原谅他,就算这次他救了我,我也不会因此原谅他之前所有的作为,永远都不会!”我吼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恨意
。
“秋朔……”看着情绪激动的我,独伤一时语塞。
“凭什么强迫我做他的奴隶,凭什么强迫我做那种事?我也是人,和他、和你们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平等的!凭什么
他高高在上,而我们必须被踩在脚下?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要将这个世界的条规强加给我!”不平、无法反抗的
无力、想要回家的强烈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秋朔,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捣着耳朵吼着,想也不想地挣着独伤拽住我的手。
“呜……”伤口被拉扯到,独伤痛呼。
我猛地恢复心神,忙上前查看。
“别乱动,才结了茧,不小心的话还是会流血的!”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发现并未流血后,稍稍松了口气。暗怪起
自己的冲动。
“秋朔,听我说……”独伤忍着疼,拉着我急道。
“不要再说了,你的伤势才有些好转,还是不要说太多话的好,休息最重要。”我硬生生扯开话题,伸手替他拢着被
子。
瞧了我半晌,独伤终叹着气闭上了眼。
晚上,独逝带来了他的消息。说是这几日无论是御医还是侍从都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说他这几日的脾气厉害
得紧,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半句话,晚上似乎也睡得不好,又没人有胆进去照料,所以伤势愈合得很不理想。御医们直
叹着,说若不先稳住他的脾气,伤势恐怕会恶化。
独逝叹着气,说都是那些小厮不省心,若是有个上心的照顾着,君侯也不至于天天发那么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哪个混
蛋老是喜欢惹从不乱发脾气的君侯生气。末了,意有所指地瞪了我一眼。
我别过脸,装没看见。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走近他半步。不爽就杀了我,我也落得轻松。
后头的几日,独逝时常会提起有关他的事,什么死也不肯喝药,总是将侍从端去的药碗直接砸在地上;什么晚上睡得
不好,稍稍愈合的伤口当夜准被扯开,御医上再好的药也没用;什么侍从笨手笨脚,害他连续高烧了两天不退。
对于独逝的话,我一概装作没听见,而独伤也未在说什么,直到两天后。
那日,我照顾着独伤喝完了药,正准备去找御医来换药,独伤却撑起了身。我忙扶着他坐好,正想着他怎么不好好躺
着,硬坐起来做啥,独伤已严肃地开了口。
“秋朔,我必须和你谈谈。”
我瞧着他,随即点了点,乖乖地坐在一旁。
“对于震宇之国的国政,相信你早已很清楚了。”
我犹豫着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么我就直说了。我不晓得在你的国度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在这里人的等级是按发色划分却是勿庸置疑的。所以,
当君侯第一眼看到你时,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顿时激动了起来。
“听我说完!”独伤喝着。见他摆出严厉的表情,我赌气地别转头去。
见我不再言语,独伤继续说着:“当初,对此一无所知的你会激烈的反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任何人在遇到这种
事时,都会做出反抗。”
独伤的话到了后半段染上了浓浓的忧伤,这令我相当意外。转过头,我小心地瞧着他,他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曾出现的
不堪和伤痛。难道他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但是,当君侯知道你异人的身份后,他曾下令封锁了所有关于你的消息,也让我替你改变了发色,还让你以侍从的
身份跟在他身边。因为有人已先一步知道了你的特征。”
“那不过是他为了不让其他诸侯知道我异人的身份,不让我有机会逃离。”我反驳着。
“对,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其他诸侯的可怕。”独伤很快驳回了我的话,“这些年来,有很多异人陆续来到这里,虽
然封在你之前从未出现过异人,但是其它的封地里却时常听闻。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我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舒而已。
“被杀、做苦力、行乞、做密探以及做奴隶。”独伤平静地说着。我却因此瞪大了眼。
“难道没有像寻常百姓般生活的吗?”我无法置信。
独伤摇着头:“异人都是在落红雨的日子出现的,所以各地的诸侯都曾颁下严令,若是发现不上报者,满门抄斩。那
些异人们尚不及寻到落脚处,便会被秘密带到诸侯面前。一旦诸侯们发现他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方才我说的就
是他们最终的归宿。记得洛成侯曾有个异人的性奴,那是个很温顺的男孩儿。当洛成侯发现他不是真正的使者时,他
用最残酷的方法凌辱他。”
“现在呢?那男孩儿现在呢?”
“死了,两年前,不堪洛成侯的折磨自尽了。”独伤说着。他浅褐色的眼眸望着我。
我垂下头。
“君侯一直不满于他们的做法,却无法出手阻止。因为若是他兴兵讨伐,那么受苦的只有封的子民。所以,相信我秋
朔,君侯他并非故意那般对你,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试着不要抵触他好吗?”
我依然垂着头。理由?即便他有万条理由,我也无法原谅他那般的作为。
“秋朔,我并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君侯,只是希望你能试着多接触一下君侯,毕竟你所看到的,只是君侯的一面。他以
22岁的年龄成为君侯,令封成为战乱中唯一不受战火荼毒的封地。单是这一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办得到的。何况,他能
令封的子民如此爱戴他,拥护他,即便这两日他脾气不佳,可底下的人依然毫无怨言,依然替他忧心。这样的君侯可
不是随便遇得到的。”
我抿着唇。不错,这一点我赞成,也很清楚。他确是个好君侯,不但治国有方,而且善于领兵,有德有才,奖罚分明
。但是清楚归清楚,他对我的行为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作罢。
“君侯……曾被称为妖雷之子。”见我仍是不说话,独伤犹豫着开口。我顿时想起了郑侯的话,遂抬头瞧着独伤,希
望他继续。
“他的母后有他的时候,正巧九雷圣地落下妖雷,击毁了圣殿的屋檐。十月怀胎中,九雷圣地一直为黑雾笼罩,趋之
不散。他出生时,妖雷在九雷圣地落了整整一天。为此,他的母后乃至全国上下都认为他是不祥之子。也因此,自小
到大,他总是很浅眠,易惊醒,因为几乎每晚都会有刺客企图要他的命,用各种理由。直到我和独逝跟随他,他易惊
醒的情况才有些好转,但是若遇着他受伤或生病,即便是我和独逝也不能守在一旁,因为他的自我保护会在他意识不
清时攻击任何靠近自己的人或物。”
我讶异,可是他时常会强搂着我睡。
“当他成为封的君侯时,封的子民是恐慌的,你能想象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艰辛吗?”独伤说得有些激动。
我抿唇,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艰辛。要让这些一直坚信他是不祥之子的人民爱戴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独逝一路追随他,看着他成就现在的地位。他是我永世追随的王啊,是我发誓忠心侍奉的王。”独伤激动地说
着,“我相信只有君侯才能平定震宇之国的战乱,给震宇之国的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决不能出任何事!”
“独伤……”
“对于我来说,君侯的一切都是最优先的,眼下的情形也是如此,所以你在这儿照顾我,只会令我不安、愧疚,你应
该照顾的人是君侯。”
“可是……”
“记得我说君侯对你很特别吗?”
我点首。
“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似乎只有你能呆在他身边。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很感激雷神将你送来这里,这
样一来,即便他受了重伤,我也不用担心会因看护不周而导致他的伤势恶化。我不要求你原谅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但
是为了封的子民,为了震宇之国的将来,我希望……不,我求你去悉心照料君侯吧,就算要我独伤跪在你面前也行。
”说着,独伤做势要起身,我忙拉住他。
“不要这样独伤……”
“那么你就答应我!”独伤浅褐色的眼眸闪烁着乞求。
我抿着唇,不语。
“秋朔。”
“我答应你。”我说得有些不情愿,看着他欣喜的脸,我补了句,“不过只到他能走动为止。”
独伤笑着:“无妨,只要你答应就行。”
我扶着他躺好,看着他疲累地合上眼,沉沉睡去。
捏着拳,我暗自下着决心。只这一次,只这一次的妥协。因为我不想独伤为难,不想封的子民失去一个难得的好君侯
而遭受战争的摧残,只是这样而已。
二十 秋朔
当我告诉独逝我决定回去照料他时,独逝的眼竟然瞪得比铜铃还大。我暗自不爽起来,真是的,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
黑着一张脸要我去的,就差没把我绑起来了。瞅着他瞪得过分大的双眼和变成O型的嘴,我更觉不爽。
隔了约莫半分钟,独逝总算恢复正常,这才领着我去了他的寝宫。
一路上,我故意放慢速度,虽然已答应了独伤,但是心境上却依然排斥见他。
站在昏暗的房中,我借着月光瞧着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他。为了怕压倒伤口,他的被子同样只盖到腰际。伤口虽然包
扎着,可是那些布条却早已为渗出的血染红。那在月光下映成黑色的影子随着他的胸膛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