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眉,随手整理着书桌:“叫他们都进来。”
一得令,独逝忙逃命般跑了出去。
听他说要有会议,我遂如释重负。暗自感谢着独逝,虽然他时常瞪我。
瞧见陆续进来的将士,我悄悄地捱到帐篷门口,正打算松口气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却又将我的心提了上来。
“秋朔,你也留下。”他的语气已不再恼怒。
我顿了顿,只得转身回至他身边。
军事会议和我想象的一样枯燥。大家都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互不相让。虽然都有理,可这样争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偷偷瞄了眼托着腮,听得兴趣十足的人。他打算开到半夜吗?
“君侯。”因先前的事一直不敢开口的独逝终于发话了。
沉默不语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秋朔曾助属下守住了罗城,以五千人击败了对方一万的人马,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见?”独逝的话立刻引来其余将士
的哗然。
而突然被点名的我也着实吃惊不小。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来了?有些担心地瞧向他,希望他说不行,谁料他却坐正了
身子,赞同地点着头:“也好。秋朔,说说看吧。”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从来不发表演说,大型活动一律不参加的我,现在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谋划略,这叫我
怎能不紧张。
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我紧攥着衣摆的手。我惊讶地看向手的主人。他冲我点点头。
心里的紧张感不知怎的,竟缓和了不少。我稍稍整理了下,遂将先前提过的策略说了一遍。
语毕,底下的将士顿时分成了两派,互相争论了起来。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手心里尽是汗。
“独伤。”他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属下以为可行。罗城和襄之间有一处山谷地带,可在那儿设下埋伏。”独伤不轻不重的声音补充着我的战术。同时
也消去了持反对意见的将士的不认同。看来,独伤的话在他们心目中是举足轻重的。
“独逝,即刻派人通知傅将,要他在对方退兵后,紧随其后,堵截退路。”
“是!”
“明日改道,绕去襄。日落前必须抵达。独伤、蒋述带两军人马埋伏在山谷,其余人等随我攻襄。”
“是!”
见他迅速下着命令,底下的将士均领命而去。
我放心地松了口气,感觉两脚已有些发软,暗自发着誓,下次打死我也不参加什么军事会议,太恐怖了。
惊魂尚未定,他已猛地拉着我返回了帐篷,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倒在休息的床铺上。
以为他要继续的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他却笑着吻着我的唇:“放松吧,没兴致了。明日有场大战,睡吧。”
小心地瞧着他闭上眼安睡的脸,感觉他的手仅是环着我的腰,我小小放松了心神。
然而,闭上眼投入睡梦中的我,并不知晓,在我闭上眼的瞬间,揽着我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用他那双墨蓝的眼眸盯着
我良久,才又合上了眼。
十三 秋朔
黄昏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郑的边关——襄。因为在战场上,我帮不上任何忙,也做不了任何事,所以,我被留在了后
头。
我第一次知道,等待是怎样的滋味,也第一次晓得,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听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厮杀之声,想要
遥望战况,却因地势和暗下来的天而无法如愿。焦急和担忧开始充满胸膛,坐不住的我只有来回踱着步。
子夜时分,独伤那边先传回了捷报,不消片刻,攻襄的队伍也鸣金收兵。
提了一夜的心方落回肚中,却又因眼前所见吊了上来。
他的甲胄上染着血,左臂上显是中了流矢,草草地用布包着,渗出的血染得布条和衣服上一片暗红。独逝的肩头似乎
也中了箭,同样包扎得潦草,不知是流血的缘故,还是因为疼痛,独逝整条右臂都颤抖着。其他的将士也或这或那的
有些伤,不过倒是无人阵亡。毕竟这一场,只是象征性的攻城,出兵前,他也曾要求过,以保存兵力为主,只要给守
襄的将士压力即可。
原以为他们回来后,会先处理伤势,不想他却带着人进了议事的帐篷,开始紧锣密鼓地商议起破城战略。
我一时无事可作,便候在帐篷外,等了不到半刻,独伤也带着人赶了过来。瞧他一身的伤竟还和没事人一样跑来跑去
,我不觉瞠目结舌。
独伤冲着门口的我点了点,便掀帘子进了帐篷。一会儿,帐篷里便传来了欢呼、赞叹之声。看来,独伤那一仗打得极
成功。
又隔了一会儿,帐篷里传出走动的声音,脚步声伴着他吩咐的话语逐渐来至帐篷口。
“传令下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修建高台,探明襄的实情。方才一战,似乎西城门略逊一筹,明日探查时多加
留意,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等破了襄,便犒赏三军。”
“是!”得令的将士风风火火地传令去了。
独逝和独伤似乎并未接到什么别的命令,一向排斥着独逝的独伤竟搀扶着他向随行大夫的营帐走去,虽有着一脸的不
情愿,但动作却相当轻柔。看来独逝伤得不轻。
我正待过去帮忙,右手已被人拽住。
“去哪儿?”不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我去帮忙。”未回头,对于他们俩的伤势,我还是有些担忧。他们俩应该都伤得不轻。
“不用了。”他不由分说拽着我,直向营帐走去。
我不情愿地回身,正待挣扎,却瞧见他包着布巾的手臂,猛然想起,他也受了伤。
带着些蛮力,他把我甩进帐篷,便开始动手脱衣。
我踉跄了两步,一回头见他已解开了布条,颇为严重的伤势似乎还在渗血。
“我、我去找大夫。”未曾见过这么厉害的箭伤,我忙转身准备直奔大夫的营帐。
“不用,我这儿有药。”他并未停下褪去甲胄的动作。
“可是……”就算有药,没大夫在,要怎么处理伤口?
“你来就行。”他的话令我愕然。我既非大夫,又从来不懂医护,要怎么弄?万一弄巧成拙,反令伤口恶化,可不止
是废掉一条手臂的问题了。
见我立在帐篷口不动,他也未再说什么,继续脱着护甲。
“呜……”脱到右肩的护甲时,似乎因动作牵到了伤口,他皱起了眉。
我未及多想,便上前替他褪起护甲。
护甲的下面,是一件墨蓝的长袖短衫,左边的袖子几乎都被染上了暗红。
看了看被血粘住的衣袖,我犹豫了下,便自他腰际抽出了短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衣袖。可伤口处的衣物,我却不敢动
手去扯,生怕拉到伤口。想了下,我搁下刀转身便走,却被他伸手拽住。
“去哪儿?”
“取些温水,化开了血再褪衣物。”我拧起眉,这么紧迫盯人做啥?难不成以为我想逃?
“不用。”他放开拽着我的手,随手将粘在伤口附近的衣物扯了下来,引得伤口又流出血来。
没见过这么粗暴对待伤口的行为,我掩口惊呼。
“啧。”见伤口又开始流血,他扯下身上已残破的衣物,压在伤口上。
我怔了怔,忙取了水,拉开他的手,用布巾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污血。看着手上的布巾和盆里的水渐渐染成红色,闻
着阵阵传来的血腥味,我开始有些晕。
“得把污血吸出来。”仔细瞧了瞧伤口,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咦?”正努力压下心头的恶心感的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我不方便,你来。”他瞅着我,眼里带着笑意。
“我?”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愣愣地回望着他。要我替他吸出污血?他不答,仅是笑望我。
犹豫了一会儿,我慢慢地将手上的布巾搁在水盆里,托起他的手臂,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心里自刚才起,便泛着疑
惑,他受伤,我应该高兴才对,最好他战死沙场,可是真正看到伤势时,我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主动替他处理
着伤口。
舌头触及伤口的感觉激起了我心中异样的感受,他的血随着我的吮吸,流入我的口中,我将吸出的血吐入水盆,又伏
下头,继续吸着。这样反复两次后,我竟恍惚起来,心神似乎在这儿,又似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当我的唇再次触上他的伤口时,深埋在体内的某物突然骚动了起来,有什么经过我的口传到了他的伤口上。
想是感觉到了异样,他的手臂猛地一颤。
在我反应过来前,我已被他推倒在地上,他那双墨蓝的眼透着杀人的冷竣,狠狠地瞪着我。
我抬手擦去唇边他的血,慢慢站起身。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竟有些茫然,不由自主回避他迫人视线的眼转到了
他的伤口上,随即便因眼前所见而瞪大了眼。
也许是奇怪于我的反应,他也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伤口上,不可置信和错愕瞬间爬上了他原本杀气腾腾的脸。
他的伤口隐隐泛着光,蓝色的光芒包围着狰狞的伤口,原本有些止不住的血竟不再流淌。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
个恐怖的口子竟有些愈合。
“去取药来,在那个罐子里。”首先恢复神志的他下着指示,口气中已没了杀气。
我忙取了药,犹豫了下,便取了药膏涂在他手臂上。那蓝色的光晕随着我手指的移动,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在伤口
的深处泛着一点点亮光。
我偷瞧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完成涂药工作的他一眼,便扯了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整个工作完成,我正待将盆里的血水倒掉,却被他拖着一同倒在了床铺上。不敢挣扎,怕牵到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他
略显疲惫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我累了,快睡。”
一方面先前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尚未消失,另一方面,提心吊胆了大半夜,也确实累了。我很快便合上眼,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间,我似乎坐起了身,用近乎完全忠诚和信服的动作轻捧着他的手臂,唇轻触着上头那道狰狞的伤。一下一
下的,将体内的某物传至他的伤口上……
(灭灭插播:啊~~~~~小秋!不准打人,先说好,偶这么写是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日后你就会明白了,所以,不
准打偶!啊~~~~~~~抱着头四处逃窜。谁、谁替偶拦住他,要打死人啦~~~~)
啊!我猛地惊醒,那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一幕犹在眼前。冷汗已湿了一身。我心有余悸地看看身边,发现帐篷中只有
我一人。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嘴唇接触着布巾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我无法确定那是梦还是现实。
起身出了营帐,我看见他昨夜吩咐的高台已经搭起,没看见独伤他们,想是在议事的营帐商议对策。我缓缓向那边走
去,才走至跟前,便瞧见他带着将士们出了营帐。我遂停了脚步。看着他有些渗血的手臂,我又想起了梦中那幕。抬
手抚着唇,我有些苦恼起来。我当然不会蠢得上去问他,我半夜有没有爬起来吻他的伤,但是这异样的感觉却一直在
心头挥之不去。
“秋朔。”他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忙抬头。但愿自己的神情没有泄漏什么。
“去替我取些酒来,伤口痛得心烦。”他吩咐着。
我忙转身而去。心下暗自欣慰他并未察觉什么。可惜,有些心神不稳的我并未发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怪异目光。
待他喝了酒,便领着将士攻城。先前透过高台,他们已确认襄的西城门最易攻破,商议下来决定此次攻城的主力放在
西城门这边。由于城中尚有众多平民,因此临行前,他特意严令三军,进城后不得烧杀抢掠,不得滋扰百姓,只需将
守城的将士捕获即可。
听到他下达的命令,我不仅想起了独伤的话。看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君侯。至少,在对待百姓上。
今天的攻城战并未花去多少时间,襄在我们的猛攻下,很快便失守。守城的将领被独伤击毙,其余的将士也都劝了降
。
大军进城时,襄中百姓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他们会个个义愤填膺,用愤恨的目光迎接侵犯他们家园的敌
人。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敌意,反而有些雀跃。
后来从独伤那儿得知,襄是郑的边关,也是郑中最穷苦的城。虽然不常受外敌滋扰,可守城的将士却时常借故欺压百
姓,要他们递交各种税务。这儿的百姓虽曾告发过两次,可新派来的将士也是一样的嘴脸,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
隐忍着。我们攻下襄,既未随处抢夺,也未杀一个平民,襄的百姓反倒觉得我们是他们的恩人。
一来为了整顿军队,二来还要实行交城、让度的手续,我们在襄停留了好几日。
我除了替他做些琐事外,依然是最空闲的人,每日闲得发慌。而他也因受伤的关系,再未要我跟他做那事。
说起他的伤,除了第一次要我替他处理外,之后的处理工作,他都交给了大夫,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我大大地松了口
气。
那日,我闲得无聊,便趴在窗棂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襄的人民在穿着上和封的人并无太大的差别,但是吃的和用
的上头却有很多不同,使用的货币似乎也不一样。这一点和春秋战国时期真的很像,每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货币。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我并未回头,这个时候会来这儿的,想也知道是谁。反正独逝那小子抽空就来找我茬也不是一次
两次了,我也懒得理他。可是意料之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独伤,去城外的军营,通知蒋述,后天拔营。”
“是。”
“对了,顺便带秋朔出去,叫他替我买些酒回来。”
意料之外的话令我瞬间回头,对上他笑眯起的眼。干嘛,大发善心?竟会让我出去。
见我毫无反应,他笑了起来:“怎么,不想出去?你趴在这儿看了已经不止一天,真的不想出去逛逛?”
哎?他怎么知道我总是趴在这儿看着外头?他怎么知道我非常好奇,想看看襄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和封具体有哪些
不同?
“去吧,早些回来。”见我仍有些怀疑,他笑着点点头。
我忙跟着独伤出了门。
独伤跟我在巷子口分了手,因为他要直接出城,我则迫不及待地晃到了街上。看着路边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我掩不
住欣喜。真想每一件都买,等有机会回去时,带给老爸瞧瞧,保准他一头栽进去,三天三夜不睡觉。
我慢慢地逛着,将不大的襄城逛了个遍,正想回去时,想起他说要酒。虽然明白那不过是借口,既然说了,还是去买
吧。
这般思量着,我便转弯去了酒庄。不懂哪种好喝,哪种不好喝,我只有跟掌柜的要了他们最好的酒,便提着酒壶匆匆
返回。
看看天色,似乎已很晚,担心他会以为我逃跑,心里开始有些急。瞧了眼一旁的小巷,我将襄的地形在心里画了一遍
,确认可以借此抄近路,便想也不想地转了进去。
如果我知道抄近路会出事,我想我不会这么走。但是等我明白时,一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已围住了我。
说实话,对付他们,我还绰绰有余,可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我,而是抓我。明枪我躲得了,暗箭却防不胜防。感觉后
颈一痛,我的眼前便只剩一片漆黑。
十四 秋朔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电影、电视里头那些人,被从后头敲昏后醒来,都会捂着头。原来,不仅被敲到的后颈会痛,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