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无际的田野,还有日出,日落。即使内心深处总是隐隐的好象记得什么画面,但是总是想不起来,等到真正要追忆
的时候,他的脑子又变得糊涂了。
只有这个赵璟,在他的车队经过山丘下是他就一眼看见了他,然后对他微笑,两人交谈,他为他包扎伤口。然后赵璟
离开,他继续守护在树荫下,等待著连他自己也早已不记得的那冥冥之中一定要等到的人。
他原本孤独,但并不寂寞。赵璟的出现却像那激起涟漪的小石头带动了他对生界一波又一波的思念。
可是江雪并没有想过再见到赵璟,他只是在清醒的时候,偶尔会想一想,这个嬉笑开朗,面如冠玉,英俊的男子。
他日日夜夜的守候在榕树底下,从没有想到要离开那里,所以今天夜里刚从睡梦中醒来,却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
地方,真的好惊讶。
夜笛(下)
他撇撇嘴,负气地小脸带著难得一见的可爱,令旁边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的赵璟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他微蹙了蹙眉,轻叹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抓著椅背的右手,双手抱拳,向赵璟行君子之礼。
赵璟心爱江雪,自然是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扶住,端来了椅子,想要与江雪并坐在一起。
江雪好笑的看著赵璟这一好客却又稍显幼稚的举动,再看向微掩的窗外,明月当空,心中油然生出了吟诗作对的念头
。
自从遇见赵璟之后,他每日清醒的时间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不再是迷迷糊糊,有这样的变化,不管原有何故,他对赵
璟总存在著感激之情。
江雪明白,自己清醒的时间不会太过长久,看到赵璟如此善待于他,心中一动。
“江雪感激赵公子礼遇之恩,想献丑吹奏一曲,赵公子意下如何?”江雪微微笑了笑,从腰中拿出了一支青玉色的笛
子。
赵璟哪敢忤逆江雪的意思,更何况心念之人吹奏的曲子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其实不懂得乐符,以前在花楼里听那些女子唱得小曲儿,咿咿呀呀的,或凄凄惨惨,或和和美美,别人拍掌叫好,
他也跟著起哄,从没有用心听过。
赵璟浪荡不拘惯了,只觉得那样尖著嗓子唱高调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听得让人心烦口燥。
他从小不沾笔墨,对高雅的诗词歌赋也一律不敢兴趣,所以当江雪提出要吹笛子时,他的额头立刻黑线无数。
不过他多的是哄人的本事,心下决定不管江雪吹得是什么曲子,只一奏完,立刻要大为称赞一番。
江雪将笛子的上端边沿移近了嘴边,朱唇微张,凝神垂目,呼吸间,悠悠的笛声伴著手指在笛身上的弹动,婉转如夜
莺啼鸣,令人不自觉地沈浸在这美妙的境界中。
赵璟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不出一声,只是听著那流转的笛乐,看著江雪全神贯注,恬静淡然的神态,陶醉其中,无
法自拔。
一曲终了,江雪深呼一口气,看向赵璟,发觉后者直愣愣的看著他,完全忘了先前想要好好夸奖一番的打算。
江雪不觉心中一暖,兴趣大盛,又来了一曲。
就这样,两人一个听得入神,一个吹得入盛,清寒悠美的笛音从窗帘缝处飘去,飘满了整个院子,度过了漫漫的长夜
。
天色泛白,燃尽了的蜡烛的残骸依然冒著丝丝的白烟,赵璟趴伏在桌上呼噜呼噜的大睡,忽然浑身一颤,身子抖了抖
,发出了几声不满的嘟囔声,慢慢困乏的睁开了眼睛。
晨光射进了屋内,映在了木桌上。
那只青玉色的横笛安静的放在木桌上,与白玉的明珠一起呈现在赵璟的眼前。
江雪已不知所踪。
赵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落寞,随即拿出一个锦盒,将明珠小心的放了进去,再把锦盒放进了长袖内。至于那只横笛,
他索性当作了自己的财产,将它挂在腰间。
就在此刻,一声尖锐地惨叫从小花园传来。
那是甜甜发出来的。
她晨起想要如厕,却惊恐地看见淳子诺如同死了般倒在铺满了青石子路的地上。
他浑身都是血,溢染了四周,胸口更是有五道锋利的抓痕,又长又深,从左肩一直划至下腹。
第九章开始(上)
赵璟闻声赶到花园时,那里已经站著很多的家丁,甜甜在一旁呜呜的哭,颜思板著一张脸,站在甜甜身边,恶狠狠的
看著依然横躺在地上的淳子诺伤痕累累的身体。
赵璟没有心情去研究颜思的那种眼神代表著什么意思,他已经俯身开始检查子诺的伤势。
淳子诺伤得很严重,四肢都布满了细小锐利的伤口,仿佛全身都被针扎过一样,连白净的脸都不放过。尤其是胸腹间
的那五道长长的抓痕,非常地深,极近脏腑。
子诺双目紧闭,表情痛苦,一张原本还算得上英俊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赵璟的心立刻沈了下去。心脉还在,虽然弱了点,这也和失血过多有关。但是胸口的伤势却非常可怕,连著肋骨被划
伤,腹膜被刺破,如果再深一点,恐怕肠子也会滑出来。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敢下这么重的手。
这力度,这深度,平常的人力根本不可能达到,根本就是野兽。
他站了起来,厉目沈声说:“所有的人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颜思,你去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银子随便他
开,但是人口风一定要紧,明白吗?”
颜思一点头:“颜思知道了。”说完人立刻向后门走去。临走前,他瞄了挂在赵璟腰间的横笛一眼,微微露出了惊讶
之色。
甜甜跟著赵璟回到了里屋,赵璟一路脸色阴沈,浑身散发著令人害怕的气息。
淳子诺跟了他十几年,两人虽然身份悬殊,但从小赵璟就将子诺当成了可以相知的朋友,子诺平时对他冷嘲热讽,但
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是衷心之举。如今他遭此残害,让他如何能够心平冷静。
更何况这事来的实在蹊跷,他来江南没有几天,还没有赶到老爹在江南购置的府邸,只是暂时借著别人的院子住,一
夜刚过,就出了这么一件事。不知是意外,还是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若是后者,只怕接下来还要出事。
子诺已经被抬进了他自己的屋里,由下人们照顾著,只等颜思把大夫请来。
赵璟坐在窗口,看著子诺的房间,下人们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有一盆的血水,眉头深皱,陷入了苦思。
甜甜端来了茶水,软软的唤了一声,见赵璟没有反应,气恼的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放出了很大的响声。
赵璟被这声音惊了一跳,才注意到甜甜正眉目含怨地看著他。
赵璟苦笑一声:“甜甜,你先回去,子诺伤得这么重,我没心情和别人说话。”
甜甜哀哀叹了口气,反而走了过去,纤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为赵璟轻捶著肩膀:“老爷心里不高兴,甜甜又怎么会高
兴呢?”
赵璟嘴角浮出一丝再难看不过的笑容,甜甜就是这样,在所有的床伴里,她是最会察言观色,深懂得该在什么时候说
什么话,做什么事,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他的时候,甜甜总会适时地出现,这也也许是她在当时的花楼里成为花魁之一
的本领。
他左思右想理不清头绪,在甜甜的按摩下昏昏欲睡,于是伸手拿起那只横笛细细的打量。
笛身光洁如玉,色泽青碧,没有一丝花纹,摸在手里有著一股渗进皮肤的寒意。
赵璟抚摸著它,就像抚摸著江雪,想到昨夜两人的相处,相思泛滥成灾。
甜甜低呼了一声,有些兴奋得说:“老爷,您这笛子哪里来的?甜甜怎么从没见过?”
赵璟一愣,有些尴尬的说:“老头子给的,只是从来没拿出来过。”
他听著甜甜的口气不对,转身问道:“怎么?你认识?”
甜甜“啊”了一声:“想不到老爷子连这么宝贝的东西也有阿?!”
“宝贝?”赵璟来了劲,拉著甜甜坐下:“我拿的时候没怎么觉得,甜甜倒说说她宝贝在哪里?”
开始(下)
甜甜见赵璟的心思开始注意到她,骄傲之心油生,如同翘著尾巴的狐狸,得意洋洋的开始解说起来。
“这支笛子本身并没有特别的地方,珍贵的只是制作它的材料。”
甜甜就像是说书人,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如愿的勾起了赵璟强烈的兴趣,才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一字一顿的道
来:“制作它的材料,是非重工难以得到的铜玉。”
“铜玉?”铜玉是什么东西?他只听说过青玉,白玉,墨玉,铜玉的名字从何而来?
“铜玉非玉。”甜甜拿过了横笛,玉指扶过笛身,娓娓道来:“铜玉以铜制成,铜性寒凉,所以握在手掌,寒气能渗
进肌肤。铜为金属,所以铜玉笛吹出的音调比一般玉笛吹出的音调更高,而且回音更重,常常有空灵的感觉。总之凡
是铜玉笛吹出的曲子比一般玉笛吹出的曲子声音更为清脆,悦耳,传得距离也越远。”
“铜玉难得,主要是因为它的制作条件太苛刻。需用丹炉提炼,火烧七七四十九天,直到青铜熔化塑型,由人带隔热
的手套取出,瞬间捏出笛子的形状。它的时间非常讲究,对塑型的人要求快,准,狠。不是一般的高手,很难做到。
整个江湖中,能有如此条件的人,除了人称鬼斧神工的鬼子,不会有第二个人。”
“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讲究,甜甜知道的还真多。”赵璟听了赞叹不绝,更深一层的想到是不是可以凭著这条线
索找到和江雪有关的东西。
甜甜幽幽地说:“还不是一些枕边话,以前的恩客里也有些江湖人士,他们爱吹嘘,说些逸事,甜甜就在一边随意听
听。”
赵璟心知触到了她的痛处,连忙打岔:“那还是甜甜知道的多,比赵璟见多识广啊。”
甜甜埋怨地说:“老爷就会敷衍甜甜,您说您都有几天没来看过甜甜了,从那天到现在,甜甜都等的心都凉了。”
赵璟“好好好”地连连赔不是,其实心里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甜甜心知肚明,气苦的拿著笛子顺势坐进了赵璟的怀里:“我不管,老爷今天不理我也行,那把这支笛子送我,也好
慰劳甜甜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赵璟闻言脸色就变差了,他心爱江雪,爱屋及乌,如何肯把笛子随意得给别人。
更何况这是江雪留下来的,赵璟对著灵异鬼怪的事情也听了不少,不知江雪是有意当作礼物,还是当做两人见面的媒
介。
他不动声色按住甜甜的手,顺带牵走了笛子,打著哈哈起身就向外走去:“子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去看看。”
说完赵璟头也不会地走了,只留甜甜在原地直跺脚,愤愤地喊著:“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统统都是负心郎!”
第十章前尘(1)
孪生子(上)
很久以前,有一座紫霄殿。
它介于黑白两道之间,非魔非道,却在江湖上有著举足轻重的地位。
它不象白道那样崇尚伸张正义,扶贫除恶;也不像黑道那样喜欢横行霸道,欺善凌弱。
它喜欢当中见者,维持著它们之间势力的平衡。
紫霄殿年代久远,存在了几百年,每一代的宫主都由秦氏世袭。
这一代的宫主名为秦傲天,封神骏郎,未满三十岁就在江湖上创出了一番事业。他力挑少林寺十八罗汉,独斗魔教十
七罗刹,每一次都以他获胜为结果。并在三十岁的时候,迎娶了江南第一美女洛美美。
在他三十二岁的时候,娇妻美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美美爱雪,生在江南,所以哥哥取名江雪。
傲天喜静,想要紫霄殿安于世事,所以弟弟取名安宁。
哥哥,秦江雪。
弟弟,秦安宁。
美美不高兴,说秦安宁这名字太难听,不如从母姓,叫洛安宁。
傲天欣然答应,所以安宁改了姓,姓洛,不姓秦。
安宁安宁,想要这世事太平。可是有谁想到,洛安宁却是一点都不安宁。
江雪和安宁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不会哭的孩子,急得产婆和傲天团团乱转,又拍又打,就怕孩子不出声,有什么问题
。
拍著打著好一会儿,江雪才轻轻地“咿呀咿呀”的哭起来。
产婆听了叹了一口气,委婉地告诉傲天,这个孩子恐怕先天不足,将来定是体弱多病之身。
傲天听了很难过,但也无可奈何。江雪毕竟是美美和他的第一个孩子,无论他将来变得怎么样,他都会非常非常地疼
爱他。
江雪会哭了,安宁却仍然一声不吭,这件事远远比江雪的身体状况要来的可怕。
产婆死劲的拍打著安宁的屁股,只怕自己不够用力。
安宁的屁股被拍地红通通的,要是一般的婴儿恐怕早已哭的呼天抢地了。
可是安宁就是不哭,一声不吭,紧闭著眼睛。
就在产婆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安宁突然开了口,发出了令人诡异,咯咯地笑声。
皱皱地笑脸,眯眯眼,刚出生时地婴儿特有的如猴子一般的脸,配上这种奇怪的笑声,吓的产婆松开了抱著安宁的手
。
幸好傲天反应既快,立刻接住了他,才没有令安宁摔在地上。
傲天喝斥了产婆,让她离开。
产婆无地自容,愧疚地退了下去,却在踏出门槛前,看到了令她余生一辈子心悸的事。
原来安宁一直看著她,一直在笑著,眼中却不是婴儿该有的清澈的眼神,而是冰冷的,带著满满的嘲讽,冷冷地看著
她。
前尘(1)
孪生子(下)
傲天和美美两人含辛茹苦,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江雪虽然底子弱,但宫里的良药众多,能治百病。宫里山珍海味,衣食住行,样样不缺,自然不会使江雪成为什么多
愁多病身。更何况江雪从小就非常聪慧,配上他因体质差长年养身修性而变得儒雅的性子,也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博得了长辈们的肯定,还有无数少年少女的崇拜和爱慕。
可是安宁就大不相同了。他一出生就不爱说话,长大了就更寡言少语,他的房间除了下人一日三餐的送饭,从不允许
别人进入。
傲天与美美都拿安宁没办法。安宁不似江雪,平时安安静静,有空会跟他们请安,有著闲情赏花作诗,偶尔会喝点米
酒,过过大夫曾经嘱咐的,不能喝酒的瘾。
安宁喜欢暴力。曾经有下属向傲天汇报过,保护安宁出宫游玩时,亲眼看见安宁将一个意图轻薄他的登徒子生生折断
了手臂,并在那登徒子惨叫的瞬间,掐住了他的喉咙,令他一命呜呼。
傲天知道安宁如此残暴,非但没有阻止,而是任其自由的发展下去。
他也是逼不得已。
江雪虽然武功已经得了他七八分真传,却仍然不适合长时间的打斗。
紫霄宫仍然需要在江湖上立足,单靠江雪的支撑是不够的。
江雪也许能得到众多正派人物的支持,但更会迎来邪派人士的不怀好意。
以恶制恶。对付他们,唯有比他们更厉害,更残暴才行。
而安宁正符合了这样的性格。
于是傲天常常这样跟美美抱怨。
真不知道生下了安宁是福还是祸。要说留著他对世人,对紫霄宫,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安宁是一把双刃的剑,他
对紫霄宫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对于那些魔教恶人却有著更大的威胁。
美美笑著对傲天说。
夫君你多虑了。美美相信,只要江雪有一天在,安宁就绝不会为害世人,而是做一个嫉恶如仇,为民除害的好汉。
洛美美说的一点都不错。因为安宁对待任何人的方式都是不削一顾,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哥哥,秦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