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袭来,寒意传遍他全身。
杨清翎的目标不是张宣,遇上最多是逮住当筹码,绝不会痛下杀手。
边城,却已是战火连天,正是最需要我的。
他不只是常乐卿,也是朝廷的重臣。太多事,不能放下。
常乐卿凝视张宣远去的方向,已是一片空洞的漆黑。他终是咬咬牙,背离张宣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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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离去时,不敢回头,生怕瞧见常乐卿,就会心痛,就会影响救人。
他读书不多,仍懂得尊师重道的,一定要解救恩师。自己这师傅,即不似表现的那么孤僻,也不如自认为的那般坚毅
。
张宣担忧他,追着杨清翎,来到一座小镇。
天色昏暗,偶有行人过。
张宣逮住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美一丑的,两男人?”
一般人对此二人的容貌印象深刻,见过忘不了,自然能给出答案。
张宣顺着线索找去,不多时,寻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山海客栈。
张宣抵达山海客栈时,天色已渐渐发白,一缕曙光从东方向升起,勤劳的人们赶早出门,忙呼做生意了。
客栈对面的大街上,吆喝声、车轱辘的滚动声此起彼伏。
这儿的人普通平凡,一辈子可能在小镇度过,平平静静,无风无浪。
前朝皇陵已然远去,天下权谋随之隐去,剩下的是祥和宁静。
张宣在山海客栈外转悠一圈,打探到江尚语所在的客房,真好是一楼的。张宣偷偷趴在窗外,向里张望。
只见杨清翎默不做声,坐在桌前发呆。
江尚语好端端躺在床上,四肢俱全,表情安逸,并无大碍。
张宣安心的笑了。
师傅无事,那就好。
他放下心来,肚子咕咕叫不停。心舒坦了,饥饿变得尤其难忍。
张宣弓着腰离去,顺手掏衣兜,空空如也。糟糕,钱袋在马车上,身无分文。
他历经几番缠斗,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乱蓬蓬的,哪儿像是吃皇粮的县令,分明是个落魄的乞丐。
张宣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咕地想吃东西。
他忍不住了,决定偷点吃的。
张宣没有饱读圣贤书,没想过严厉地刻薄自己,向来是本着别人爽,自己也爽的原则过活。
他连贪官都想当,更不觉得偷盗有何失德,只恨天色已亮,不适合偷鸡摸狗。
不管了,找个地方偷饼去。
张宣二话不说,闪了,填饱肚子,再救师傅。
屋内杨清翎武艺超凡,察觉屋外的张宣离去,脸色一沉,道:“居然走了,没人救你的么?”
“自然是的,早告诉你了,白忙呼了。”江尚语不在意笑笑,早料到的,不用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杨清翎冷笑道:“如果没人来救你,你就没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人,只有死一条路。
“随你。”
杨清翎冷冰冰地打量他,眼神好像屠夫,注视待宰的猪猡。
江尚语苦中作乐,噗的笑出声。
啪——
一块布条摔到江尚语脸上,蒙住他的面容,也止住了他的笑。
江尚语吓了一跳。
咣,又有瓷瓶丢在布条上。江尚语越发迷茫,弄不懂杨清翎的心思。他抬手一拂,咣当,瓷瓶落地。他又拽起布条,
随手丢了。
“别乱丢,干净的。”
江尚语不解道:“什么东西?”
“自己涂药,难不成要我帮你?”
江尚语怔了怔,坐起身,涂抹伤药。弄完脸上伤口,他顺势解开衣带,大模大样脱去上衣,露出洁白光滑的肌肤。
“做什么?”杨清翎诧异道。
“身上也有伤口的。还有,我浑身是血,让店小二打一桶水,再买一套干净的白衣,谢谢,银子以后归还。”
张宣回来时,瞧见江尚语洗的干干净净,穿一件干净的嫩色新衣,悠然靠在床头休憩。
张宣咬口大饼,暗自道:师傅真是神人,每次当俘虏,都能享受很好的待遇。
江尚语却不满意,挑剔道:“这衣服的料子,好粗糙,颜色也不是纯白的。”
“莫名其妙。”杨清翎恨声骂了一句,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毫无俘虏该有的低调。
张宣蹲在屋外,掏壶喝水,预备长期奋斗,直到救出恩师。
他此刻形象够汗颜的,衣衫褴褛,手握大饼,腰间别着破旧水壶,很有几分乞丐的风范。为了防止路人起疑,他干脆
弄乱头发,脸上抹灰,彻底乔装成丐帮的。
路人途经此处,瞧见墙边坐着的张宣,有的停下脚步,丢下一两枚铜板。
若是常乐卿瞧见,估计得笑弯了腰,大大嘲弄他一番吧。
张宣胡思乱想中,念及了常乐卿,叹息又牵挂。
乐卿,你没有来寻我,你去哪儿了呢?
常乐卿昼夜赶路,抵达了平安县,却嗅到血腥气味冲天,见到满地尸首,隐约可闻痛苦的惨叫。
凄厉的叫喊,鬼气森森,不算嘹亮,却刺激得人心颤动。
常乐卿的瞳孔陡然缩小,抓缰绳的手握紧了,指尖发白,指甲深深掐住手心,流下一丝鲜血。
数周前的平安县,祥和平静。
那一日,常乐卿陪张宣远眺边城,砖瓦相连,县民安乐。
为何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
我只是晚了一步,就见到这般凄凉的景象,人间炼狱。
县民有的已成为冷冰冰的尸体,有的还未死绝,鲜活的伤口泊泊流淌鲜血,一地的腥臭黑红血水。
尸体之上,伤口之旁,苍蝇乱飞,血腥恶臭,扑面而来。
伤者撕心裂肺的嚎叫,似要控诉那凶手的残忍。
常乐卿打了个恶心,下马扶墙干呕。
他见多了尸体,可那是战场上,签下生死协议的兵士,生死有命的。
此时此刻,满地的血水,属于一群安居乐业的平民百姓。
谁如此残忍,杀害安分守己的村民?
常乐卿翻身下马,查看活人的伤势,问:“什么人干的?”
那些人有的号叫,有的呻吟,没有给他答案,或许他们亦不知。
今夜过后,平安县有没有活口?
常乐卿心惊肉跳,替受伤最轻的疗伤,道:“张想容呢,她在何处?”
那人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指向村外,道:“她,她跑得快,往荒山去的。”
常乐卿扶起受伤之人,丢下所有的伤药,道:“我去寻想容,你救人,从伤最轻的开始救。”
语毕,常乐卿沿着小道狂奔,赶往荒山寻张想容。
他清晰记得那一日,同张宣一起辞别平安县。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张宣恋恋不舍地回首,神情依恋,久久不肯离去。他深爱平安县,视如珍宝。现如今,县城毁于一旦,空余横尸遍地
。
多少人,在今夜死去?多少人,永远失去至亲?
张宣的长辈早已仙去,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至亲。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定要为他寻到妹妹,别说是荒山,地狱也得闯一闯。
低矮的荒山,在晚风中阴森可怖,寒气逼人。
常乐卿顾不得恐惧,一人一骑踏入。马蹄声嗒嗒,寂寞回响。
他举目望去,四周是黑压压的枯树。一棵棵歪歪扭扭,像是奔跑的树妖,准备择人而噬。
常乐卿担忧张想容,凭借耳聪目明,努力辨音,终在隐隐约约中,听见跑动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第三十二章 现身
常乐卿担忧张想容,凭借耳聪目明,努力辨音,终在隐隐约约中,听见跑动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来人还能奔跑,就是无大碍。
常乐卿大喜,策马奔腾,果然有女孩迎面而来。她已吓得花容失色,不时回头瞧追兵,脚步踉踉跄跄的。
常乐卿来不及细看,跑到她跟前,单手一掠,将她捉上马,甩到马背上。
“啊!”女孩吓得惨叫,抱头痛哭,确实是张想容。
“是我,抓紧我!”常乐卿沉声吩咐。
张想容受惊过度,只是惊叫,不懂配合。
常乐卿用力拍打她的脸颊,急声道:“快醒醒!”
张想容恢复了少许神智,捂着肿起的脸,满脸泪痕,凝视面前的常乐卿,投入他的怀抱,抽泣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
。
她是真的吓坏了。
常乐卿顾不得安慰,道:“不想被人捉到,就抱紧我。”
张想容惊慌点头,从背后抱住常乐卿。
常乐卿不再多言,向容王所在的军营飞奔。身后的追兵步行,自然跑不过马匹。
常乐卿以为脱险,却听见马蹄声,前方有数人围住了他俩。
其中一人骑马,打量他俩,嘴角翘起,道:“运气不错,竟碰见了大将军,真是意外的收获。”
张想容尖叫:“是他,是他带人来的,大家都死了,是他干的!”
“别怕,闭上眼睛。”常乐卿抢过身侧步兵的长枪,回首浅笑,道,“我带你出去。”
他轻轻的展颜一笑,好像满池的荷花都绽放开来,池水波澜不惊,花束祥和端庄。
张想容心静了,依言闭眼,手指扣住常乐卿,生怕远离这唯一熟悉之人。
绝境之中,他是她唯一的守护者。
常乐卿现身之前,她独自逃了许久许久,一人面对无尽的可怖敌人。
猛然间,常乐卿出现在林中,救她,保护她,帮助她。她心里的依恋,自是难以言喻的。
她闭着眼,感到常乐卿杀戮的动作,听到长枪刺入肉体的撕裂声,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这气味比边城被屠杀之时的,好闻了不少。
此时的血腥气息,给她的不是死亡与威胁,而是安全。
张想容听话的没有睁眼,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常乐卿,似她本就应该依靠他的。
嚓嚓的激斗声,荡气回肠。
她开始相信,身前的男人是一睹墙,结实牢靠,替她阻挡所有风雨。她会活下来,活着见到明日的朝阳。
不知过了多久,常乐卿杀出重围,接近了军营。
“好了,睁眼吧。”常乐卿柔声的说。
张想容抬眼,见到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刺眼明亮,时辰已近黎明。
面前的常乐卿,笑容亲切。四下望去,已没有追兵了。
张想容紧绷的心弦猛放松,靠着常乐卿,迷迷糊糊晕了过去。经历一晚的折磨,她真的太累。
隐约中,她感觉自己被抱起,平放在柔软的床上,又听到怒气冲冲的话语。
“你是怎么守护边城的?”
“死了那么多人,军营倒是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这些话,是常乐卿说给容王听的吧。
张想容想起边城,想起一夜的杀戮与恐怖,半梦半醒中,流下了晶莹的泪珠。
她的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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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不知平安县的灾难,这些日子,忙着在山海客栈外蹲点,俨然一副职业乞丐样。
前几次夜幕降临时,张宣就以为时机到了,蹑手蹑脚摸入客房。杨清翎总能察觉到,从睡梦中跳起。
张宣立马跳窗口逃走,直窜入小巷,借着夜色躲藏。杨清翎捉不住他,气得直跺脚。
两人你睡我进、你追我跑,玩猫与老鼠的游戏,一晃眼就是数日。
张宣不敢轻举妄动了,只等待更佳的时机。
杨清翎不耐烦了,为了逼张宣显身,变着法子折腾江尚语。
江尚语受苦多日,却像个会笑的木偶,没有痛觉似的,不恼不骂。
杨清翎真是火冒三丈。
这皮肤白白的家伙,若是肯惨叫,说不定外头的傻小子就闯入了。小白脸硬是不叫,一脸很爽很舒服的表情,要消耗
到猴年马月啊。
“你们真能忍。”杨清翎耐心无多,踢踢江尚语的胳膊。
江尚语笑如春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今天玩你的右手。我倒要看看,外头的是不是不管你了。”杨清翎缓缓解开他的纱布,轻拍接骨过的右手手腕,动
作轻柔地像在摩挲精贵瓷器。
突地,杨清翎双手加力,用力一折他的手腕。
“呃。”江尚语闷哼一声,痛得满头大汗。
“还不进来么?那我把他的手再折断吧。”杨清翎捏住江尚语的手腕。
张宣在窗外,一目了然,如遭受切肤之痛,不由咬住自己的胳膊。
进去么?
我打不过杨清翎,进去只是送人质给他,再无力救助师傅了。
张宣咬得胳膊流血,淌过手臂,却浑然不觉痛楚。
咔——
杨清翎当真心狠手辣,扳断江尚语的手骨。
江尚语咬住嘴唇,生生咬出血,却没有呼喊。
“好,够硬。对了,你中的毒,我有解药,想要就惨叫几声,把外头的给我叫进来。” 杨清翎威逼利诱,顺势放下他
的右手。
江尚语的断骨一歪,又是钻心剧痛。
他疼得嘴唇轻颤,竟还有闲情雅致,讨价还价道:“毒是杨云舒所下的,你用……我要挟他,太不明智。不如放我回
去,我替你杀了他,如何?”
杨清翎抓住江尚语的发丝,将他拖至眼前,道:“你以为我会信?我算看出来了,你在杨云舒眼里没多价值,不过能
引出屋外的傻小子,这就够了。”
“呵。”
杨清翎脸上的疤痕似乎动了动,狰笑道:“我不想折腾你的,可他不出现,我没耐心陪你们耗。”
他的手指滑到江尚语的领口,用力向下一扯。
江尚语的衣衫半脱落,露出白皙的肩膀,白的刺眼。
“真白。”杨清翎拽起江尚语,将他抛到床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江尚语的断骨没有处理,冷不丁砸到床板,当真是痛入骨髓,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随即,他感到衣服逐渐褪去,胸口被对方牢牢按住,耳畔是粗重的呼吸,吹的他心里阵阵发毛。
江尚语明了杨清翎的意图,睁眼淡笑,道:“看来你受伤不轻,竟逮不住窗外的他,非要出此下策。”
杨清翎托起他的下巴,疤痕狰狞异常,单侧嘴角勾起道:“看着我这张脸,做这样的事,是不是很倒胃口?”
“无所谓,我不挑食的。”江尚语满不在乎道。
杨清翎解开他的腰带,手指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游走,阴恻恻笑道:“你朋友真是好,这样都不出现。”
“他知道我不在意,何必出现呢?”江尚语面不改色,直视对方丑怪的脸孔。
“哦,这都无所谓么?”杨清翎说的大声,故意给张宣听。他的手指顺着江尚语的脊背滑下,摸索他的私 密处,一点
点探进。
江尚语饶是装的云淡风清,呼吸仍是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眼中也隐约显出惊惧之色。
张宣在窗外,目睹一切,身子略微颤栗。
杨清翎这男人,竟想对师傅做那种事?
“住手!”张宣破窗而入,阻止杨清翎的动作。
杨清翎丢下江尚语,冷冷对张宣道:“终于舍得进来了?”
“我给你当筹码,放开他。还有,给他疗伤。”
“可以,带我去杀杨云舒!”
**************更新**************
张想容昏睡了一日,清醒时,第一眼就见到常乐卿。
常乐卿握了一块柔布,轻轻为她擦拭脸颊,姿势笨拙,却很耐心。
张想容感激地谢他,又道:“我哥呢,跟你回来了么?”
“他还有事,过阵子回来。”常乐卿声调低沉,望了望平安县的方向,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哥哥回来也是空悲切。平安县不在了,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