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史反转闹钟靠近耳边轻轻地晃了几下,似乎不是卡到什么东西才停住。完全听不到齿轮的声音,即使加以刺激,指
针也没有走动。
眼睛眨也不眨的朋给忧心忡忡地盯着笃史,几分钟后,笃史笑着对她说:
“八成是电池没电了。我想应该没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今天放学我会顺便买电池回来,晚上它就可以动了。”
听见哥哥自信满满的保证,朋给霎时破涕为笑,扑上来抱住了笃史。
“真的会帮我买吗?我们打勾勾哦!”
“好,打勾勾!”
伸出自己细长的小指,勾住小巧可爱的指头。望着一脸认真地念着“勾勾手”的朋给,笃史满是怜惜地来回抚摸着她
的秀发。
假如年龄接近一点,两人或许免不了会吵吵架吧!但在刚满十七岁的笃史眼中,七岁的朋给只是个时时刻刻触动他保
护欲的存在。
自从母亲告诉他朋给在前几天的作文中写着“我将来的梦想就是当哥哥的新娘”后,笃史对她的溺爱之情更加扶摇直
上。
两兄妹聊得正开心时,母亲雏子拿着便当盒走了过来。
“哎呀,感情正好!”
听母亲无忧无虑地这么说,笃史苦笑着接过便当。
雏子的性格温婉,外型也相当可爱,一点也没有欧巴桑的感觉。她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生下笃史,因此年龄也快逼近四
十大关了,但乍看之下却顶多三十出头。有这么一个厨技一流、温柔体贴的好母亲,笃史感到非常满足。
母亲的善解人意使得笃史不曾跟她起过冲突,而叛逆不羁的国中时期也因为朋给正直需要呵护的年纪,以至于母亲无
暇干涉他的生活,因此笃史至今从没有过称得上忤逆父母的举动。
外型出众又聪明优秀的好儿子——这是左邻右舍给笃史的评语。
任由朋给从背后紧紧抱着不放的笃史,正打算将便当收进书包时,雏子歉然地对他说:
“阿笃,厨房的通风扇好象怪怪的。”
“哦……晚上我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辛苦你了。”
雏子充满感激地道谢,笃史对她摇了摇头。
笃史的父亲任职于某家知名的电力公司,由于两年前单身远赴海外工作,为发展中国家引进文明的光芒,所以菅野家
目前暂缺男主人。虽然父亲一年会回家几趟,但平常的日子几乎都是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才十七岁的笃史之所以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以及他总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督促自己的言行要尽量符合男子汉的行径
,全归因于他必须负起男生的责任,为弱不禁风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遮风挡雨。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陪着碰个观看儿童节目时,玄关的门铃响了起来。是真树来接他一快去学校。
“我走罗!”
“上课要认真一点哦!”
笑着对雏子点点头,笃史走向玄关。
两人一如往常般有说有笑地搭上电车。从高中入学算起,重复这个例行公事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然而,自从爱苗滋
长后,搭电车上学的平凡时刻就边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有别于把衣襟纽扣解开的笃史,每颗纽扣都扣的整整齐齐的真树笑着说:
“阿笃,今天的小考你有没有准备?”
“算有吧!”
“我有个地方不懂,你可不可以教我?”
“好啊!”
笃史文风不动地站着,像是要保护真树远离不断推挤过来的人潮。
成绩不恶的他自从发觉自己爱上真树之后更是加倍用功,如今成绩已经名列全学年的前三名了。
他们两是同性,比起谈一般恋爱,他必须花上更多的心思才行。不论是念书还是运动他都得力求表现,好让真树对他
的魅力无法抗拒,自动撤除同性之间的藩篱。
望着真树如小鸟依人般紧靠在自己胸前的颈项笃史嘴角泛起了浓浓的笑意。
恋爱最值得玩味的地方,莫过于夺得芳心前的革命阶段。
笃史并不排斥为了心上人手中拿到及格分数而努力过关斩将。真树是同性,就这点来说要比过去的对象棘手许多,但
也未尝不能当成一种刺激。
真树利用笃史为他争取到的空间,从书包拿出数学问题集。
“就是这里的第四题。阿笃,你会不会?”
笃史眯眼注视纤细指尖所指的地方。
基础几何的问题集是刚升上二年级的时候,透要大家统一购买的。每堂课开始前十五分钟都会举行小考,范围一律固
定为两页,题目则和书上的完全相同,只要认真预习就答的出来,因此大家的平均分数都很高。
“哦,这里啊……”
正打算开口的时候,电车抵达了下一站。车门打开的熟年,乘客一窝蜂地涌向月台,笃史连忙把真树拉向自己。
被笃史紧紧搂在怀里,真树的身体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笃史俯视着自己的胸膛,只见他的额头红得发烫
。
两人的实现碰在一起的时候,真树勉强挤出微笑,掩饰自己的困窘。
“人好多哦!”
“是啊……痛不痛?”
“不痛。幸亏有人帮我挡住……”
讷讷地说完后,真树再度垂下了头。望着他羞涩的模样,笃史的嘴角弯了起来。他的反应比起过去交往过的女孩子要
可爱多了。
将双唇凑近他清秀的耳垂,笃史喃喃地道:
“你有先分成二等分吗?”
“咦?”
真树楞了一下抬起头来,发现笃史的脸比想象中还要靠近,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双颊逐渐涨红。他低下头细若蚊鸣地
嗫嚅着,那声音微微发颤,笃史肯定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为什么要二等分?两个图形重叠的部分不是形状怪怪的吗?”
“刚开始的图形是左右对称的吧?所以要先二等分再求各自的面积,这样就可以解出来了。”
准备继续说明的笃史,突然察觉真树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背后。
“藤崎老师,早。”
可能是才刚上车吧?透站在位置非常靠近。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笃史暗自砟舌。
“一大早就这么热心啊!”
也不想是谁害的!谁喜欢一大清早就摊开数学问题集研究!尽管笃史脸上写满无言的责难,透却完全地视若无睹。
真树对透笑了笑,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说:
“我有个地方不懂……所以请阿笃教我。”
“哪里不懂?”
透刻不容缓地从真树手中取走问题集,啪啦啪啦把书翻到自己在两天前指定的范围。
“哦,这里啊!”
朝着真树所指的地方点点头,透将手伸进西装里,从衬衫胸前的口袋取出银色的笔。用细长的手指朝右转动笔杆部分
,等铅笔笔心伸出来后,也不在乎车内的摇晃便轻轻松松在图形上画了一条轴。
“这边不是变成这样了吗?接下来这里就……”
“恩。”
频频点头的真树毫不留恋地离开笃史,整个人贴近透的身边去。由于看着同一本问题集,两人的脸凑得格外靠近。
气急败坏的笃史明知道有些霸道,仍一把抓起真树的手。
“小真!里面有空位,我们过去那边吧!”
“咦?可是……”
真树回头看着透,只见他轻笑着说:
“剩下的就让菅野教你吧!”
“好的。”
笃史边把真树推向里面,边压下嗓音恫吓道:
“你可真是服务周到啊!”
“反正那一题我也不打算出。”
透悠哉悠哉地说。笃史不禁一阵愕然。
根本不会出的考题,你还愿意大费唇舌教会他,真是佩服、佩服!——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的笃
史转身朝内,趁机伸出左手手肘往后一顶。只可惜他目测的方向似乎偏了一点,伴随着手肘陷入肥厚脂肪的触感,左
肩方向同时响起某个上班族痛苦的闷哼声。
“啧!”
听见笃史忿忿不平的咋舌声,真树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情势不妙,还是暂且收兵吧!
笃史朝等待他解说的真树笑了笑。反正第四题又不考,与其继续那个没营养的话题,倒不如把时间拿来跟真树卿卿我
我,让那家伙在一旁干瞪眼。
望着笃史的笑容,真树先是露出了“?”的表情,紧接着转成了面红耳赤。用在女孩子身上百战百胜的笑容,对同性
的儿时玩伴似乎也一样奏效。
笃史就这么黏着真树不放,一直到电车抵达车站为止。
(该死的大骗子……!)
在第一堂的基础几何看到分发下来的考卷时,笃史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小考总计有十个题目,而那个‘问题四
’恰巧就是里面的第五题。
“……!”
往讲台上的透望去,只见他嘴角含笑,用眼神向他示意着‘你上当罗!’
将视线滑向真树坐在前面的背影,真树两说捧着头。这也难怪,把透的台词信以为真的笃史下了电车后,也没有好好
教真树怎解答。
“九点五分收卷,开始。”
嘹亮的嗓音方歇,教室里顿时笼罩在一片寂静,只留下铅笔飞舞在考卷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粗鲁地按了几下自动铅笔,笃史咬牙切齿在第一题的空栏里作答沸腾的怒火使他的笔尖控制不住的发颤。如同凿字般
将闷气全数发泄在考卷上,笔心却因为过度使劲而折断,跟着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弹开来。
(——!)
一边咔嚓咔嚓地再度按出笔心,一边在心底把透骂个狗血淋头。
早上的优越感早已当然无存,现在的他只觉得饱尝屈辱。
这件事一定会给真树留下坏印象。何以见得呢?因为向他保证“不会出”的人就是笃史啊!
“到此为止。从后面收过来。”
盯着手表的透一点宣布考试结束,教室顿时喧哗起来。相隔壁的吉原一收回考卷时,笃史瞥见真树从抽屉里拿出问题
集确认答案的身影。
“小真,对不起……”
笃史边在心里向他谢罪,边将收好的考卷摔在讲桌上。忿忿地瞪了透一眼,对方却回给他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居然当真了?你也太白痴了吧?’
写满嘲讽的眼神让笃史怒不可遏,他杀气腾腾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一直到放学,笃史仍是余怒未消。
3.
气冲冲的回到家,才刚打开大门,里面便传来号啕大哭的声音。笃史脱掉皮鞋冲向哭声的来源。
打开客厅的门,朋给正把脸埋在雏子的裙子里哭个不停。
笃史放下书包后,用眼神询问雏子发生什么事。
雏子坐在沙发上朝笃史苦笑,轻抚着朋给跪在地上揪住自己不放的背。
“学校里有个同学拉她的头发。”
小朋一定很痛哦!雏子温柔地哄着她。把视线转到朋给身上时,笃史吃了一惊。
雏子每天早上帮朋给梳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乱成了一团。高高地绑在小脑袋两旁的可爱发饰,更有一边被扯到耳朵附近
。
“哥哥——”
从雏子的话中得知心爱的哥哥已经回来的朋给站起来扑向笃史,将泪水纵横的脸庞埋在他的腰际。轻轻顺着小小的背
,笃史柔声问道:
“怎么了?”
“郁实欺负我~!”
“你说的郁实是谁?”
“就是跟人家同班的同学啦!他常常欺负人家。”
不住哽咽的朋给看着笃史的眼睛。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泪水却又在下一秒从双眼皮的大眼睛滚滚而落。
“哥哥买个人家的毛毛也被他弄坏了。”
顺着朋给小小指头指的方向望过去,以前买给她的钥匙圈正凄惨地挂在书包上,上面的粉红色小熊已经接近身首异处
的边缘。
“那你有没有受伤?”
笃史紧张的检视着朋给的小脸蛋,雏子慢条斯理地帮腔说:
“小朋应该没怎样吧?……阿笃,帮我照顾一下小朋好吗?”
雏子拿着钱包站起来,似乎是打算去买东西。笃史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询问朋给。
“这种事常常发生吗?”
“他平常就很爱欺负我了!今天人家把你买给我的毛毛拿给大家看,他就突然抓住人家的头发拼命拉!”
朋给放声大哭,紧紧地抱住笃史。
“郁实最讨厌了!人家不要去学校了!人家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听见朋给可爱的童言童语,笃史充满怜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看来我们两兄妹今天都走楣运啊!
“其实……我今天在学校也被欺负了哦!”
“哥哥也是?”
“恩。”
朋给泪眼婆娑地反问,笃史绷着嘴角说:
“听着,朋给,你绝不能认输。明天你一定要去上学,然后给对方一个教训。”
“咦……?”
“绝不能轻易投降,加油哦!”
笃史一边叮咛着朋给,一边用力颔首。
对!我不能认输!
不过是今天一天中了敌人的诡计罢了。他和真树这十七年来培养的情谊,不是那家伙搞点小把戏就能轻易超越的。过
去他一直耐心的等待时机,但稍微强硬一点应该该不至于招致恶果。他也差不多该采取一些具体的行动了。
笃史将朋给带到盥洗室让她洗把脸。用毛巾温柔的帮她拭干水滴时,脑海里浮现了真树的笑容。
我有把握事情的发展在我的掌握中。做事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我可不愿意继续傻呼呼地等着别人来捣蛋。
拿出雏子准备好的点心,在泡了两杯红茶;心情平静下来的朋给坐在小茶几前开始吃了起来,笃史坐在对面啜饮着红
茶,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甘心归不甘心,透终究是比自己高竿。撇开今天不天,这家伙破坏好事的记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干嘛老爱找我
碴呢?
“……”
笃史开始认真地追溯第一次见到透的情景。
最初的邂逅是在那班人满为患的电车里。那时候,笃史完全没料到他是同校的老师。当时的他有固定女友,而他对真
树的感情则尚未超出儿时玩伴的范畴。
之后,过了一年。他们变得几乎每个早上都会遇见,但彼此却很少交谈。早晨的电车非常拥挤,就算在同一个车厢,
也不见得有机会比邻而站。
有时他们彼此各据一方,惟有视线交汇时才微微点头寒暄,但有时他们也会并肩站在一块。
透总是脸上挂着苦笑,不经意地看着他跟真树交谈,从不曾主动插进他们的对话。
想到这里,笃史心下一动。
透之所以获得校内学生的好感,主要是由于他不喜欢死缠烂打。就算年龄在怎么接近,彼此终究是师生关系。横跨在
两者之间的鸿沟纵使乍看下似乎很浅,实际上仍是不可磨灭的。
不同于那些总喜欢以老大哥身份自居的热血年轻教师,透不会为了指导学生而对他们惺惺作态,也不会倒行逆施,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