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色的发丝也在风中摇动。
“……我不要弃权。”
突然间,话就从一也嘴里冒出来。瓜生一言不发地瞄了一也一眼。不知为何,一也只觉得兴奋地手足无措,明知道不
该说出口、也明知很难能实现,他还是说了出来,而且乐得不得了。
“……课长,我们一起出赛吧。”
他坚定地说。瓜生的眼睛瞪得圆圆地,看起来很天真,一点也不觉得年纪比他大了一轮。
“不是还有面纱吗?想想大家都赌我们这组第一了,我可不想弃权哟!我们两个人一起为福利课夺得胜利吧!”
他可不是说说就算了,也不是在说什么醉话,应该说运动员出身的特质让他非常讨厌输,或是不想让瓜生的期待落空
呢?抑或是因为在晚秋初冬交接时分的阳光中,瓜生显得特别美呢?
“什……么?高坂,你在说什么……”
“来吧,既然决定了就赶快行动。第四回竞争结束了哟!快,把头纱戴上!”
一也一把抢走瓜生手上的头纱,粗鲁地盖在那双还因困惑而睁得大大的眼睛前面,视线被遮的瓜生慌忙用手把纱拂开
,而体力较强的一也已经拉了他往前跑。
“不要说傻话了!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参加婚礼钟的决赛队伍请立刻集合。”
一也强拉着拼命挣扎的瓜生往前走。不知道是太焦急或是没空注意到,瓜生虽然一直扭动,但却没有把头纱拉下来。
透过蕾丝纱缝隙,隐隐可以看见平光眼镜后圆圆的眼睛。
“抱歉,我是福利课搞坂,因为出了一些状况,我要换搭档。”
清朗的声音让全场都转过头,一瞬间全都呆住。没错,规定的青色运动夹克,此时在竞赛场上显得非常醒目(好在还
算懂得在头上披戴头纱),而且怎么看搭档的人都是男性。但是其他的队伍都已经各就各位了,也都准备要鸣枪了,
一也不等其他人了解状况,立刻走到预备位置。“高…高坂……?”
“请鸣枪。”
满脸笑容的一也催促对方,鸣枪者像被弄迷糊了,手指按下扳机。尖锐的枪声响起,登时拍手和欢呼声响彻云霄。
一也一口气往前冲,他一向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也有把握可以拉得动多少有点抗拒的瓜生。说真的,即使要把瓜
生横抱,就像国外电影里常演的,新郎抱新娘进新房那样,他相信自己也没问题。
虽然没有被抱起来,不过瓜生完全是靠一也拉着他跑。呼吸好困难,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仗着自己年轻健壮的体格,就强迫比他大一轮又这么软弱的自己跟着他跑?。
但是,微风抚面的感觉还不错。拍手声、欢呼声都好像变得离自己好远,唯一的感觉是自己呼吸困难、四肢沉重。
但好像变成风一样——跟着这只强而有力抓着自己的大手的主人一起,变成了风……
翻过山、越过谷,超越重重障碍,终于看到代表终点的白色带子,一也转头对他说:最后一段了。强而有力的手拉着
他,身体好像长了翅膀一般轻盈——两人首先抵达终点。
“第一名,福利课!高坂……呃……瓜生组。”
虽然不至于昏倒,但瓜生的心脏跳得比擂鼓还快。
这时,这句宣告传进了不住喘气的他耳中。
“课长,我们办到了!第一名!第一名!”
一也像要抱住他一般,拼命握着他的手上下猛摇,大声叫喊。
“……你……这家伙……想……害……害死……我吗……”
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好像*似地热得不得了,就算是连唱五首曲子,也不会这么痛苦,但也不会这么充实吧?
“……你……听好……我……我比你大上一轮……跟不上你的脚步……”
说着,他咳了出来,一也慌忙拍着痛苦喘息的瓜生的背。
“课……课长……你还好吗?”
透过头纱看着瓜生有点昏眩的表情,一也一把他拉近自己,抚拍着他的背。到底是男人的身体,就算一也的身材比一
般高人,还是没办法完全把他包住。并不是他的肩膀太宽,而是因为他喜欢唱歌,肩背部分绝对不瘦弱。但是,窥视
着他发丝间透出的细白颈项,一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真是……太乱来了……这样还没得优胜就先被你搞到断气。”
深深呼了口气,瓜生缓缓抬起脸看着一也,发丝贴在汗湿的额上,眼角脸颊都染上一片深红,但平光镜后的眼睛却闪
着恶作剧的微笑。
“……不过,这样就算失去参赛资格也没话说,谁说搭档可以找男生一起跑的?”
瓜生再度深深叹口气,手指在额上擦了擦。还好,他没有生气。一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展颜微笑。瓜生似乎被太阳
照得眩目,眯起了眼睛。
“……这样一来,鳗鱼饭换你请我了!我要最贵的。”
“是!我很乐意。”
大力地说完这句话,一也催着呼吸总算比较平稳的瓜生走向司令台。人专注向前冲刺,没注意到其实“婚礼钟”已经
接受这两个大男生参赛了。
所有的人都边大笑边拍手,这就是名人的“好处”。哎,没办法,自己种的因,也就只好欣然接受了。
说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瓜生,两个人一同套上彩带走上司令台,一等赏是奖金一份,加上三泽企业进口产品之一的法
国葡萄酒一箱。在热烈拍手叫好声中,大受好评的颁奖典礼终于结束了。
“真是的……请记住,下次可不能通融,今天是特例哟,特例!”
看来风生似乎对这项奖品很满意,心情好了很多,不过他还是对一也抱怨了几句。果然在众目腰腰下披上彩带,对瓜
生来说真的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
“课长!高坂!”
“看到了哟!哎呀,真不敢相信!太棒了!优胜耶!”
三位小女孩和山口小姐一起走过来。不知道是因为向来在台面下的福利课竟然能扬眉吐气,让她们高兴极了,还是因
为得到奖品令她们雀跃不已,每个人都你一句我一句地猛夸这两个人。被这样的赞美,再加上场面热烈,瓜生不但双
颊通红,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些和身分不配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跑道方向传来惊叫声,一也和瓜生吓了一跳,转过身望向那个方向。
“快来人呀……辰宫部长昏倒了!”
“担架!快找担架来!”
辰宫,营业部部长,营业三课的,应该是下一项竞赛的参赛者,平常心脏就不太好,但情况不佳的话应该会婉拒出赛
才对。
“怎么了!”
瓜生分开人群赶到现场时,辰宫已经被担架运出去了。围成一圈骚动不已的人潮,这时全都回头看向他。 “你这家伙
……瓜生!” 看起来和瓜生同年,可能是同期的一个男人,在人群中认出瓜生的脸,一把抓住他。如果一也没有及时
插进来,他的右手一定会打上瓜生的下巴。
“你想干什么!福利课不该强迫营业部部长参加这种活动才对!你是要报复?是不是?”
怎么听都觉得这种强加之罪太没道理了。
看来是那个人的同事的男人们一齐制止他,但是那男人处在极度亢奋的情绪中,根本不听1制止,再度抓向瓜生。
一也立刻把风生推到自己背后,正面瞪着那个男人。
“……请不要找碴。”
“什么?你这家伙……说我找碴?”
看到一也迫力十足的眼光,那男人还不死心地想反抗。
“难道不是吗?竞赛的内容一开始就已经向辰宫部长说明清楚,他也答应要参加。部长的健康状况不好大家都知道的
,说什么报复,不是找碴是什么?太没礼貌了!”
“什……!”
这次男人要抓向一也,四周的男人拼命阻止,不过一也就是一也,不动如山地拉开那男人的手。
“……住手,高坂。”
就在他的拳头准备挥出去时,后面有人抓住了他。同时,低而清晰的声音顺着风传进一也的耳里,他猛然恢复理性,
注意到瓜生面色泛青地站在那里。
“可是,课长……!”
“算了……!明知辰宫部长健康状况不佳,还请他参加,是我们的疏忽。村上先生,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瓜生平稳地对与一也对峙的男人道歉后,没想到那个叫村上的男人还接着骂。
“哼……你知道就好。你要知道……就算以前部长再疼你,现在的你和营业部也完全没有关系了。想和部长直接交涉
,再等十年吧!福利课就该像福利课,算算你们的保险费就好了!”
在脑子思考之前,一也的身体先动作了,锐利的拳头直朝向村上憎恶丑陋的脸上飞过去。
“高坂……!”
就在一也的拳头撞上村上脸颊的一秒前在——村上鼻子前二十公分的地方,瓜生的手挡住了他的拳头。村上的喉咙“
咕”地发出一声,在一也十足的气势下瘫软在地。当他脚步蹒跚地想站起来时,发现竟没有人愿意伸手扶他一把,这
让村上火气更大。
“……这个毛头小子!”
村上口中吐出一串脏话,由于懊恼自己腿软坐在地上,所以骂得更激动。
“真不要脸啊,瓜生,你又把上你们的新人了,是不是!”
吐出恶毒台词的嘴唇,丑陋地扭曲着。一也反射性地转向瓜生,在他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刚才还通红的脸颊突然变得
苍白。瓜生明显动摇了,简直就像被戳中要害一般。
“……从以前你就这样,把男人的工夫一流。明里摆着一张笑脸,背里猛摇屁股,什么男人不会倒在你裤子下?所以
才会发生那种事情……在伟大的营业部时代,你是用身体去换合约的是不是?哼?”
瓜生僵直的表情下似乎发出破碎的声音,一瞬间他像是什么都忘了,连呼吸都忘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当场,仿佛神话
中窥视到女神出浴的猎人。
“你忘了野野村的事吧?让我来提醒你!他是被你害死的……”
“……够了!”
以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气势,在众目睽睽下,有人从后面用力抓住村上指着瓜生大骂的手。村上大吃一惊,回过头来
。
“天……天谷!”
“太不像话了,村上。我知道辰宫部长倒了你很担心,但不要忘了分寸。”
原来是天谷。居高临下看着村上,声音虽然低沉但相当清楚,在他堂堂的身躯之前,村上就像是个没出息的小混混,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村上慌张地想把手抽回来,但是一瞬间天谷恐吓似地用力一握,随即放开他。
“天…天谷,你……”
“部长没什么大碍,意识已经清醒了。他特别交代这是常有的发作,可能要住院检查一下,但是不要妨碍到正在进行
的活动……他的家人还没到,你先跟着去医院好了。”
“是…是……”
被天谷的迫力所慑,村上胡乱慌张地离开现场,其实他是下不了台吧,的确,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的态度都太幼
稚了。
而天谷却替他找了个“因为上司昏倒太担心”的借口,听到骚动赶来凑热闹的人,大都没办法听清楚村上的话,东问
西问几句后,也就散了去,只剩一也、瓜生、天谷三个人。
广播宣布竞赛再度开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活动继续进行下去。
“……义人。”
低低地,天谷低语。由于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加上偶而一阵风,把这句话清清楚楚吹进一也的耳中。
“……不要在意。”
对着毫无反应的瓜生,天谷再度说道,虽然几经压抑,但在短短的句子中,仍听得出来话中隐藏了许多思念。虽然温
柔小心,但却又隐含着热切的狂恋。
“……不是你的错。”
这是指辰宫部长昏到的事吗?还是指别的事呢?是村上之前不小心提到的那个野野村的事吗?
“义人……”
“不要碰我!”
由于瓜生没反应,焦急的天谷把手伸向他的肩,但就在那一瞬间,出乎意料地,瓜生断然拒绝了他的碰触,天谷的手
尴尬地浮在半空中。
“……对不起,请你让我静一静。”
瓜生叹了一口气,幽幽回过头来,抬头看着天谷。
“……抱歉,高坂,我不太舒服,想吹吹风,有什么事你到总部请须藤给你指示吧。”
说完即转身踏步离去,慌张的反而是一也和天谷。
“……义人!”
“课长!”
但是,什么回答也没有,瓜生留下两人,独自离开,一也身体一动,想追上去,但随即反射性地回过头看着天谷,恰
好与天谷眼光相对。
一瞬间,好像被怨恨的眼神瞪着一般。由于对方眼睛很快转开,一也无法确认,但应该是充满怒火的眼神。到底这是
什么意思?一也并不明白,模模糊糊地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 可以确定天谷对瓜生怀着某种执着的想法,但
是,一来这不关他的事,二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总之,现在先去追瓜生比较重要。一也转身奔向瓜生离开的
方向。主要活动在大受好评的情况下平安结束,已经没有什么事需要烦到瓜生了,这样就可以让他先放松一下。不知
为什么,一也就是觉得不能丢下受了伤的瓜生不管。
没有走多远,他就发现了瓜生。在入口附近的绿地一角,瓜生靠在一棵银杏树上。风穿过树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泛
黄飘落的扇形枯叶,像黄金雨一般散落在地,还有几枚随风落在瓜生肩上。大概是为了避开炽热得不似初冬的阳光,
瓜生一个人在摇曳的树下发呆。
“……课长。”
听到他的叫声,瓜生才注意到一也的存在。有点抗拒地抬起脸,怯怯地转过头来。
“……还好吗?”
其实这根本就不用问,因为瓜生的脸色非常苍白。白色的肌肤透明一般,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形成一圈阴影。
“……还好。”
叹口气,怎么看都有点疲倦的瓜生边用手撩起额头上柔软的乱发,边这么说。看起来好累,而且感觉好孤单。
“脸色不太好耶,要不要稍微躺一下。”
“……没关系,我刚才说不舒服是乱讲的……真的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