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站在屋下,看着屋顶的人,他不明白这场比试的意义,因为他不是江湖人。江湖人知道英雄惜英雄,更别说两人都是江湖中的英雄,高处不胜寒,难得有机会相互切磋武艺。江湖人更知道要看他们的比试较量的不可能性,四大生器四大死器从来没有比试的,特别是易悱文。现在他们有机会看见,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机会,除了竹君。
九月的月亮很亮,照着屋上银白色的刀身如出水之龙,莹光剔透。
九月的风不大,微微吹对着屋上一青一蓝之衣角微飘。
「点到这止。」
易悱文腰间有一把剑,一把从没有离身的剑,一把放在剑鞘中的剑,一把除了易悱文没有人看过剑。
屋上人身闪跃,书生凌波一步,转到悱文左后方,右手一带刀挥即出。悱文轻转后退,「锵,「一声清鸣,剑脱鞘,恰接住快速而来的刀,剑气飞腾,刀光闪烁。
刀飞,剑舞。刀只是轻飞,剑只有一舞。
「铮铮!」刀剑合鸣,人影飘摇。
一声轻啸,人影相分。
高手过招千招不见胜败,高手过招一招定输赢。
书生的刀还在手中,易悱文的剑已经入鞘,只是一瞬间书生看清的那把剑,一把只有一半剑身的剑,一把通体发红,在月的映照向闪烁着诡秘之光的剑。
就如同除了竹君无人知道这次比试一样,也无人知道这次比试的输赢,只除了比试的二个人。
竹君被易悱文接回风竹园的第四天,惟怜被大老虎从风竹园里接走了。
竹君是幸福的被接回来,惟怜是失落的被接走,惟怜喜欢易悱文,易悱文也喜欢惟怜,但却不是惟怜想要的喜欢,她想要的喜欢已经属于竹君了。
惟怜不认命,但现在也不得不认命了,毕竟即使她献上了吻,也敌不过竹君的一滴泪,一滴竹君没有留下的,易悱文却看在眼中的泪。
惟怜很大度,惟怜知道她想要的不是她的,惟怜拿的起放的下。在她能站起来的第二天走了,只留下一把琴。
赠琴,珍情,要他们好好珍惜这段情。
琴很好,弹出的音也很美,易悱文很喜欢,竹君更是很珍惜。因为他发现自己虽然发不出声音却可以制造出声音,一种非常美丽的声音,即使他听不到,但易悱文能听见,他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声音。
竹君天天练,悱文天天教。两人形影不离,情切意浓,第一次,没傍人来打搅他们的世界了。
终于竹君学会了最简单的一首曲,但在易悱文耳边却是最无人能比的曲。
十月的竹依然很美,十月的琴依然很动听,十月弹琴的君竹很专心。
高堂流月明,万籁不到耳。一听清心魂,飞絮春纷起。(席上听琴)
风竹园内竹君弹琴,风竹园内悱文舞剑。
竹君弹得很痴,悱文舞得很迷。
寒竹映银剑,飞雪吹仙音,清池水泛波,翠竹拂涟漪,人在剑中行,琴在雪中游。一切都如此和谐而诗意,除了一根弦,一根冲入剑影中的弦。
一根应在琴上的弦,应在竹君手中弹挑的弦,应与其它弦共同织成美丽音符的弦。
但,现在那根弦不在琴上,那根弦也不在被竹君弹挑,那根弦也没有发出美丽的音符,只因为它现在正插在易悱文的胸上。
世人知道琴上用来演奏乐曲用的叫弦,它离开琴的以后还是叫弦,即使插在人身体上它也叫弦,但他们却不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当被鬼剌握住,灌入内力将弦变成一根长针时,它叫死弦,一根可以杀死人的弦。
「你还是剌出来了。即使我有预备,我还是没有躲不过你的一剌。」易悱文捂着胸口伤,笑着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伤口留着血,伤口剌的深,一个快接近完美的伤口,只除了一点,它偏了,即使只偏了一点,它也成为了不能死人的伤口。
「如果没有事先知道的话,我一定躲不开这一剌的。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竹君,小六,还是应该叫鬼剌。」
静静的易悱文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本应在琴前坐着的竹,现在正握着弦的竹,冰冷双眼的竹,脸色苍白的竹,一个不是竹的竹,一个不像杀手的杀手,一个没有杀气的杀手。
躲过的一剌死,躲不开的一剌伤,都是那一剌。
易悱文的胸前流着血,鬼剌的胸也流着血。
易悱文的胸前插着一根弦,一根琴上的弦,鬼剌的胸剌着一把剑,一把只有半个剑身的剑。
才飞舞在手的剑,插地剑轻鸣;才细细弹奏的琴,人走韵音在。
轻雪飞飘,寒竹微摇,景还是当时的景,人还是当时的人,只是点点的血痕破坏了这景这人,破坏了这一季的幽幽恋冬情。
第五章
天世镇,镇不太大,名字却大,天下世界都在此镇。
天世镇的人比大城的人少,比小镇的人多。
天世镇的人很平常,平常人说平常话,除了阿保。
天世镇的人可以不知道别人家里的鸡下了几个蛋,哪家的狗咬伤了哪个人,却不会不知道阿保说了哪些话,知道人说了什么话是一会事,承认那人说的话又是另一会事,更何况是出自于阿保。
阿保,小坐茶站的跑堂,跑堂的嘴都会说,跑堂的话都会编,阿保也不例外,而且更强,因为他的皮很厚,常自称自己为天世镇第一跑堂的,是师出名门,说自己曾被京城某一茶楼高价聘请,但自己嫌京城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拒绝了。所以天世镇的人都爱叫他臭屁保。天世镇第一臭屁王。
叫臭屁王的人很多,叫第一臭屁王的却不很多,阿保当自无愧。阿保很臭屁,阿保的屁也是真的臭,臭得那天夜里与他同住的那个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离开房间。
与阿保同住的叫小力,小力的气力大,小力的嗓口大。天世镇都爱叫他吹牛王。什么牛都能吹,即使牛皮已经吹破了,他还是无所谓。臭屁王吹牛王名符其实的二个活宝。
小力憋着气冲出了房间,外面的空气很好,外面的天气很冷。
寒风吹着,衬着天上的星星也分外的清冷,清冷的就像一双双眼睛在夜黑中窥视着人。小力冲出房间身上只披了件外套,哆嗦着小力决定去厨房,厨房里很暖和厨房里很明亮,更重要厨房里有很多吃的。
小力到现在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厨房,当时就算要被屁臭死,被气憋死,他也应该决不出房间,即使出了房间,他也宁愿被冷死,被冰死,被饿死,他也应该决不进厨房。
每当他讲起当时的事时,他都心有余悸。
厨房里为他提供的不是夜宵,而是一剑。
一个男人在厨房里很平常,一个全身是血,满脸苍白,眼光锐利而冰冷的男人出现在厨房也很正常,但手中拿着一把正滴着血的细剑的陌生男人出现在夜里厨房中就不平常了。
男人当看到小力冲进厨房时脸未变,气未改,仿佛闯进来的只是一只鸡一只狗,男人的眼神也让小力感觉自己只是一只鸡,一只正在被屠宰的鸡。感觉得到自己仿佛被那眼睛穿了个洞,那感觉真实的让小力低下头检查,发现在自己的胸前真的有一个小洞,一个慢慢流着血的洞。小力这才知道,男人手中剑滴下的是自己的血。
看着男人平静的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倒下了地。最后的意识只听到门外传来的幽幽风声中夹杂着:「18,门主请你回令。」
天世镇还是那样的天世镇,天世镇的人还是那样的人,臭屁王的屁依然很臭,吹牛王的话依然也没有人信。
「嘿,我妈都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做梦梦见了猫,你知道猫是什么,猫有九条命,要不然这次我次怎么没有死到?」
「真的吗?假的?有人杀你?多半是你半夜梦游到那家姑娘家,被别人当成采花贼…..。」
「对,对。什么18,想钱想疯了,要发。」
这次小力没有吹牛,但却没有人相信他没有吹牛。
小力并不在乎没有相信自己的人,毕竟经过此事以后,他再也不感到屁是臭的了。
风竹园内第一次让兰子感觉到寂寞和无聊,惟怜走了,竹君消失了,易悱文出门了,只留下了松伯,松伯很疼兰子,松伯也很疼他养的花花草草,特别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终于难以忍受的寂寞和无聊让兰子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将风竹园的房间好好的打扫一下。
兰子打扫房间很细心,连边缘死角都不放过。
兰子打扫房间很彻底,连上了锁的柜子都全部打开打扫。
兰子打扫房间很全面,将那些废物丢掉,废纸烧掉。
在那些烧掉的废纸中有一张来自于易悱文的房间内一个上锁的柜子里的纸。
那张纸很皱,但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三行字。
易悱文
一年半
2000
18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回到这间房间,静静的他坐在房间的床上,轻轻的擦着他手中的剑,已经有一年半没有碰的剑。他擦的很用心,轻轻的细细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擦着,因为他的剑上粘了不应粘的血,一个突然出现者的血。
18很不想自己的剑上粘上那样的血,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剑上粘,就是30的剑上粘。
30是个剌客,一个仅次于18的剌客,就是这仅次于,让30很恨18。
终于,18将剑擦干净了,一把很细很薄很软的剑,可以绕在腰间的剑,一把从他十二岁从师傅那里得到的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只除了有一年半的时间,被埋在了风竹园园外的土里。
18从来不记得他叫什么名什么,只知道从小开始,他就在夜杀门,他只有一个名字叫18。等到他十二岁完成了他第一个任务后,他出了夜杀门,他有了四个名字,夜杀门叫他18,寻镇人叫他小六,而江湖人叫他鬼剌,还有一个便是易悱文叫他竹君。四个名字,四个伪装,四种人生,他从来不知道那一个是真实的自己,只知道当他的剑剌入人身的一瞬间的感觉,从剑上传过出的人身的温度,还有突然肌肉的紧张感,一种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的是真实的感觉,一种让他上瘾的感觉,而让他迷上这种感觉的便是他的第一次的任务。
18的第一次任务是张纸条,那也是他从此以后的无数张纸条的第一张。
18的第一次任务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当他从莫娘手中拿到那张纸条时,他就知道,这张纸条即是他杀手生涯的开始也有可能是他杀手生涯的结束,因为夜杀门不会需要一个从第一次开始就失手的人。
18虽然才十二岁,但他已经在夜杀门待了八年了。早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从他四岁起开始他已经在地狱磨练中了,令人恐惧的训练,让人疲惫的练功,看着身边和他一起训练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了,而18没有任何的感觉,无情的训练已经让他对于感情与生命没有了任何的感觉,那些人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编码。没有人再意这种死亡,毕竟夜杀门要的是那仅有的能从中生存下来的人,而18就是一个,一个残缺的完美杀人者,他身体上的弱势本来对于常人是一种遗憾的事,但对于18来说,这反而是他能成杀手的优势,因为他的全部意识都放在了杀的能力和技巧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制造出自己安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反复的模拟着杀技,对于他来说世上的人与世上的物没有任何的不同,生命对于他无任何的意义,他们无法影响自己,也无法阻碍自己,18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人。
夜杀门培养杀手,当人没有成为杀手以前,他们不允许杀人,连动物也不能杀。因为对于夜杀门而言,它培养的是杀手不是屠夫,它要的是拥有强大意志的杀手,不要拥有强大杀气的杀手,他需要有果断判断力的杀手,不需要靠不断杀生锻炼出的技术,因为,那会使人形成习惯思维。
在18成为杀手以前,他没有杀过人,等18成为杀手以后杀人无数,那每条命都是用钱买的。
18永远记着他第一次拿到纸条的情景。永远记得那条纸条的内容。
03
1
03代表是夜杀门的03编号的杀手,18的师傅,专门教18剑术的师傅,一个夜杀门排第三的杀手。
1代表的是期限,一天。
看着眼前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过去一直的平静而冷肃的脸,现在却是瞪大的双眼,一双不可质疑的双眼,他的表情还来不及的变成惊愕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也许男人临死前也不相信,他教出的徒弟,一个不及他快,不及他高,不及他有经验的人,不及他耳聪目明的人,居然杀死了他。只因为他的对手比他舍得死,舍得让人先在自己身上插上一把剑,几乎要穿透身体的一剑。
置之死地而后死,18知道在杀人方面他不如自己的师傅,师傅比他快,师傅比他准,师傅就连手都比他长,而要让这一切的优势失去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当师傅的剑剌入自已的身体,那时师傅会停下,那时师傅与自己的距离将是最近的一次。而他只有在得到这个机会前努力使自己不被师傅剌中要害。
18成功了,很幸运的成功了,只因为他的心脏比平人长的微偏了一点,只因他被师傅剌中的时候,很细微的摇晃了自己的身体,就是那一点他活下了,他的师傅死了。
在感觉到剑穿过身体来不及的由神经传达以大脑的痛时,18的剑已经剌出。在感觉到身体的巨痛同时,18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剌入他人身体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热度,他仿佛听到剑从身体穿过发出的声音,与剌入其他的物体不同。还是那晶莹的双眼,那发出幽幽柔光的眼瞳突然一瞬间定格了,眼前的人瞳孔放大,放的很大,,大的18看得见自己在别人瞳孔中的像,苍白的脸和一闪而过嗜血的眼神,突然18感觉到血腥的美丽,自己像是最黑暗的地域中露出双眼窥探外面光采世界的生物,而他手中拿的武器是他与那世界唯一的接触,而那个像将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自己,也许那个像能永远保存在他的眼中。
这个念头让小小的18突然感到很兴奋,原来有生命与无生命的物体剌入的感觉不同,原来自己也能在这个世界下留下什么,无法在活人心中留下影子的人,却能让死人的眼中永远凝固住自己的样子。原来人也可以如此存在于世界,原来生与活居然是如此的简单,自己能活在某些人的心中是如此的简单,18爱上了这种简单,爱上了那种疯狂的美丽。
18兴奋了,18哭了。18明白自己为什么兴奋,但却不明白突然从眼框中流出的泪。
18静静的流着泪,将师傅身上的纸条找出拿去大堂中复命。
师傅身上也有一张纸条上面也有二行字。
18
1
18平静的坐在他住了八年的房间,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上了药。静静的擦着粘着自己血的剑,其实那把剑上的血并不很多,但他依然擦得很细心,擦得很轻软。擦了很久,18才停止了下来。这时18才感觉那把剑终于恢复了它原来的洁净和光亮,将剑握在手中,剑光反射在脸上的亮,让他仿佛感觉剑身上传来的无数人命留下的血的热度,那血迹没有了,但那血迹曾经留在剑上魂还依然是剑身上游走,也包括自己的血,剑光静静舔着他的脸,冷冷的,亮亮的,此时他的脸是一片的惨白之色。
将已经擦干净的剑绕在腰间,走出了房间,房间内已经没有人了,那个与他生活了八年的师傅已经离开这里,而他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把已经佩在18腰上的剑。
18的起点是一间房间,18的终点是另一间房间,一个有人等他的房间,那个人叫莫大娘。
他第一次的杀人教给他的就是,无论你杀的是任何人,首先要知道他的心脏在什么地方。他能否在你剌他时有机会逃脱那致命的一剌。
18正式成为了杀手,一个12岁的杀手。
离开这房间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擦剑,回来事做的第一次事也是擦剑,擦完了他的剑,这时他才站了起来环视房间,房间里摆投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二个椅子,与离开时一样的丝毫不变,只是房间内已经尘灰密布。
看着自己残缺的手,18想起了一个词「失败」,有生以来最彻底的第一次失败,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失败。暗自想着,18这才感觉自己的胸瘾瘾做痛,伤口并不是致命的,但却依然是非常深,那刚被剌伤时汩汩流血的地方,早已经凝固了。血的腥味和身体移动牵动的伤口,不停的提醒18,他策划了一年半的计划居然失败了,失败的如此的彻底,失败得让18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剌杀会失败,因为他的策划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