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就算追赶也来不及了,
眺望远方,那眼里映入了,
失去平衡的行动。
即使紧紧拥抱,即使紧紧拥抱。
还是不懂你的心。
藏在那温柔的笑脸的深处,
那不断悲鸣的声音,
即使现在,还是如此模糊,
无法听清。
我可以随你而去吗?
以如此残破的身体,和空洞的内心?
情况你是了解的,
如果沉迷下去,
我们之间的距离,
会隔着天空与大地。
我可以随你而去吗?
还是选择放弃?
不想要分离,心越来越乱了。
现实的约束,还有关于世故人情。
我要放弃你了吗?
就算追赶也来不及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
心越来越痛。
你要离开我了吗?
这就是我所期待的结局?
即使那曾是我想要的,
我的心还是会哭泣。
送行的人群已渐渐散去,郁云望着消失于远方的那个点,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握住自己的心口,大声地咳嗽起来。撕
心裂肺的感觉向胸口袭来,还伴随着侵入口中的腥甜。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已逐渐习惯这种撕痛的感觉,比起内心
真正的痛苦,这反而像是止痛剂,好让他暂时忘却那种痛苦。
有人靠近他,轻拍着他的肩头。郁云抬起头,望着那位高贵的中年妇女,挤出一丝苦笑,说道:“我没事。”
妇人叹息着,“孩子,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是,那是为了烈儿好啊!”
“我知道,伯母。”郁云拭去唇边的血迹,露出笑容,“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你的身体?”妇人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那是血,她应该没有看错。
“伯母,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地走吧!”郁云振作起精神,安慰着她。
虽然对这个温柔体贴的孩子充满了同情与歉意,但是作为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她还是毫不留情地伤害了他。对
于这一点,她从未后悔。但是,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她还是会感到痛心。“孩子,如果你遇到了困难,请来找我,不
要客气。”
“谢谢您,伯母。”郁云微笑着。他从未责怪过眼前这名长者,虽然制造这一结果的人是她,但他还是恨不起来。因
为,真正放弃了的人,是自己和烈。“我以后……”
正想离去的妇人听到他的话后,停住了脚步,“你说吧,孩子。”
“我以后,恐怕会离开这里。所以,今天就算是向您辞行。我,我想……烈可能,他可能会问起我的动向,就请您这
样告诉他。我是说可能,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提起我的。毕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郁云有些哽咽,泪水不争气地
浮上双眼,透露出他真正的内心。
妇人也忍不住落泪,有无奈送走儿子的辛酸,也有对眼前这孩子的怜悯。“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不是的,伯母。我从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您是正确的。我给不了烈他想要的世界,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
我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伯母,是我给您和烈增添了麻烦,一度还伤害了您同烈之间的感情。该抱歉的人是
我。对不起,伯母。请多保重。”郁云擦干快要落下的泪水,一叠连声地解释道。“我要走了,伯母。请……请照顾
好烈,替我对他说,我祝他幸福。”说完这些话后,他便匆匆离去,微颤的双肩,不稳的脚步,无一不显示出他苦苦
压抑的悲伤。妇人望着他的背影,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没有生为女孩。”
一
郁云果然如他所言,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江云夕运用了多方手段希望得知他的近况,都一无所获。
时间是洗尽创伤的良药,江云夕渐渐忘却了他。而她的孩子——烈,也由青涩的大男孩蜕变为沉稳的男子,并且在英
国修完了学业,还带回来一位未婚妻。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江云夕一扫原先的阴霾,以极大的热诚与喜悦迎接儿子和他的未婚妻——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孩子,林音。
韩烈将身边的女孩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妈,她就是林音。”
望着自己的儿子,以及儿子带回来的未来儿媳,江云夕的心中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激。天知道她为了眼前这一幕,花费
了多少心力。望着林音,她的内心既喜悦又感激,“我叫你小音,可以吗?”
林音有些羞涩,有些局促不安。但眼前的妇人消除的她内心的担忧,“伯母,叫我小音吧,我很高兴您这样称呼我。
”
“你也要赶快改口哦。”江云夕喜笑颜开,她转过头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他显得更修长挺拔了,人也变得沉稳许多。
天啊,感谢您将这个儿子赐回于我。“烈儿,这些年一个人在外,辛苦了。”
韩烈微笑着说道:“还好。”
如此客气而冷淡的口吻,与记忆中冲动、有活力的烈相去甚远,这让江云夕着实愣了一下。“烈儿?对了,你们怎么
还站着?快坐下,我早就准备了点心,你们刚下飞机,一定又累又饿。我也把房间准备好了,当然,如果你门希望住
在一起,我也不反对。至于你们的婚事,等你们休息一段时间后,再好好谈,你看怎么样?”
“谢谢伯母!”林音脸色微红地笑道。
韩烈只是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我们分开睡,在结婚之前,我们不住在一起。”
听到韩烈这么说,江云夕和林音都是一愣。
“你这个孩子,说话还是这么冲。我知道你是出于对小音的尊重才这么说的,但是,人家到底是女孩子,哪有你这么
直接说的?”江云夕连忙打圆场。
林音听了急忙摆手,“不,不,伯母。我不介意的。烈的个性就是这样,表面上虽然冷漠,但我知道,他的内心是很
温柔的。”
冷漠?烈很冷漠?江云夕看着儿子,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烈从来就不是个冷漠的人。他冲动、热情如火,她见过
烈同郁云在一起时的样子,那么温柔体贴,那么开朗热情,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般的满足模样。而现在,他的眼眸冰冷
而没有温度,即使是对着林音,也完全感受不到热情。这样的烈,感觉就像另外一个人,一个她非常陌生的人。冰雪
聪明又非常了解儿子的江云夕立即发觉了这一点,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为了烈,可以放弃自己的感
情的,在机场含泪忍痛的郁云。她的心情顿时坠入谷底。怎么会想起那孩子?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在拿郁云和林音作
比较。然后,她惊讶地发现,林音没有郁云那楚楚可怜的眼眸,没有郁云小巧挺直的鼻,也没有郁云那润泽的唇,更
没有郁云轻灵飘逸的气质。她根本无法同郁云相对比,她唯一能胜过郁云的,就是她是个女人。这一体认让江云夕背
脊透出一股冰凉寒意。不,不对。她不能这么想,林音与郁云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小音,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烈
儿啊!我就将他交给你了。”
“我会的,伯母。”林音被江云夕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
韩烈轻笑了一声,“妈,你说话的感觉像在托孤。”
“又乱讲话。”江云夕白了儿子一眼,“我这个烈儿,顽劣的很,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你得好好管管他,免得他四处
闯祸。”
顽劣?这个字眼好象怎么也同烈对不上号。林音有些困惑,她所认识的烈,沉稳而冷漠,几乎有些不近人情。如果不
是自己向他告白,恐怕他根本不会在意到自己。而她,也是费尽心机才让这尊石头人动心的。至于他为何会提出结婚
,到现在她还有置身雾中的感觉。他是在临回国前突然提出结婚的,而她,没有多加思考就答应了,于是便随他一起
回国。现在她才发现,她所认识的烈,与韩烈母亲口中的烈很不吻合。这一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韩烈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打断了她的思绪。
“咦?不,没什么。我可能是累了。”林音如是回答。
“累了?那你早点去休息,我先送你回房间。”韩烈将她扶起,然后带她上楼。
“烈儿!”江云夕叫住他,“待会儿你到书房来,我们好好谈谈。”
“是的。”韩烈点了点头,将林音送到她的卧房。
“烈!”林音进房后便抱住了他。
韩烈轻轻推开她,“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
“害怕?”韩烈捧起她的脸,“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到了这里,心就变得不安起来,好象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的样子。还有你妈的话,让我觉得她所说
的你,和我所认识的你,很不一样。她一直在打量我,就好象在同谁做着比较。烈,你以前真的没有过女朋友?”林
音的直觉非常敏锐。
韩烈沉默片刻才说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同她好多年不见了,她还把我当成以前没长大的小孩子,所以你才会这么
觉得。而且,我也从没有交过女朋友,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给她看的女人。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只是累了,不要胡
思乱想,早些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
“真的?”林音还有些不确定。
“真的,我保证。”韩烈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说道,“好好睡。”
安抚完林音走出房间之后,他才深深吐了口气。原本已皱拢的眉头,聚得更拢。然后,他走进书房,燃起一支烟,冷
冷地说道:“你想同我谈什么?”
“烈,你还在怪我吗?”江云夕有些悲哀。
“怪你?怪你的话,我就不会回来了。不,我没有怪过你,要怪,只怪当时的我太自信,一心以为有了爱情就拥有了
世界,以为他同我的爱是对等的。为了他,我可以舍弃一切。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到最后,幼稚的人是我,他一
样都不愿为我割舍,我太傻了。”韩烈的语气冰冷,甚至还带着自嘲与恨意。
江云夕慌了,“烈儿,你在恨他?”烈居然在恨郁云?怎么会这样?她以为,烈应该已经忘掉他了。可是如今,他居
然在恨他。是因为还爱,所以才会恨?为了这一了悟,她慌了手脚。
“恨?”韩烈怔了一下,他从没有思考过自己对郁云这份忘也忘不掉的心痛的感觉是什么,“也许是恨他吧!不过,
如今再恨他,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林音呢?你带她回家,说要娶她,难道不是因为爱她?告诉我,你爱林音吗?”江云夕急于确认,她多么想听
儿子回答那个“爱”字!
“爱?现在你要我相信那种东西?妈妈,你不会变幼稚了吧!我娶她,是因为你希望,不是吗?你不就是希望我娶个
女人回家,替你传宗接代?我选她,因为她碰巧不是那种令我讨厌的女人。”
“不,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江云夕语无伦次地低语,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以为,时间久了,烈就会忘掉郁
云,然后真正地找到真爱。她一直用“烈只是一时迷惑,所以才会被郁云吸引”来宽慰自己,一直相信烈会找到真正
爱的女人,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可是,她错了。烈非但没有忘记郁云,甚至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他的内心被对郁云
的怨恨充斥着,他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除了郁云。那么,她拆散了自己儿子的真爱,让他的余生,在悔恨与怨艾中
度过;她也伤了另一个孩子,他是那么乖巧,那么温柔,郁云当时的表情,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浮现在眼前,他是那
么爱烈,爱到可以为他舍弃自己的感情。烈的恨意是建立在多么虚无缥缈的现实上啊!郁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烈,真
正的刽子手是她,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她让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不应该?那你认为应该是怎样的?难道你还指望我会相信爱情,再爱上你认为是正常的女人?你不能太苛刻。我已
经听从你的吩咐,离开了郁云,带着未婚妻回来。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究竟要什么?林音说你拿她同另一个
人在做比较,我以为是她多心。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拿她同郁云作比较。如果是,你的答案是什么?”韩烈紧皱着眉
头。
“不,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江云夕急忙否认,’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能看着你步入歧途。你
们的爱情是不正常的。是的,烈,忘记郁云吧。我们不要再谈他了,你也不要再狠他,让这件事过去吧!现在你有了
林音,看得出来她很爱你,不论是否爱她,你都已经做出了承诺。那么,就要好好对她。”
韩烈笑了,笑得那么惨然,“是的。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不能要求我更多了。至于恨不恨郁云,那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不论怎样逃避,自己的心是避不开的。”
“是,是我明白了。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了。”江云夕痛心地看着儿子。他一直是痛苦地活着,不能再给他任何压力
了。
“还有,我想问你。郁云现在在哪里?他——过得好吗?”问出这句话后,韩烈自己也愣住了。“对不起,我问了不
该问的问题。”
“不。”她想起了郁云曾经说过的话:“可能,他可能会问起我的动向”,“我以后,恐怕会离开这里”,“替我对
他说,我祝他幸福”,她不能不告诉烈,“他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他的去向,后来也没有见过他。但是,他曾要我
对你说,他祝你幸福。”
“幸福?”韩烈惨笑着,“他祝我幸福?哈哈哈……”
“烈儿。”江云夕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韩烈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我活得那么痛苦,那么累,而他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祝我
幸福’?”
看着儿子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江云夕心痛地陪着掉泪,“儿子啊,别这样。事情已经过去了,把它忘掉吧!”
“忘掉?我也真的想忘掉啊!可是我越想忘,就越忘不掉。”韩烈紧握着拳头,“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那么爱他,他却不爱我?他曾经对我说过那么多誓言,为什么都可以背弃?他的心,难道是铁做的?”
“儿子啊,不要这么说他。”这不是事实,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怕一旦说出口,就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我们不
要再说他了,好吗?”
“好,不说他。”韩烈的神情冷静下来,“我很累,先去休息了。”
“好,你好好休息,妈不会打扰你了。”江云夕目送儿子离去,眼见儿子那么痛苦,她却无能为力。想起了郁云,一
阵心悸的她立即清醒过来,不能让烈再见到郁云了,即使是偶然,也不可以发生。于是,她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