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他的嘴角带着笑意与满足,竟令自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罢了罢了,起码自己可以一个人走出来,好好想一想
,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其实,知道小阳喜欢的是男人时,文寒很吃惊,小阳向来是个乖孩子,在他还当小阳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小阳却告诉
他,他喜欢男人,而且,他爱上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叫柳易清。
知道小伊和夏渊纠缠不清时,文寒也很吃惊,但与对小阳的事的吃惊有些不同。文寒一直以为,小伊一定会找一个漂
亮的女朋友,因为,很显然地,小伊喜欢并欣赏女性,他的房间内贴的是气质美女的海报,在屏幕上或现实中看到美
女时,他也会吹吹口哨,表示喜欢,虽然他也从没表示对男性的抗拒。这样看来,关键不在于他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而在于,能吸引他的心的那个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而夏渊正在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人。
那么,自己呢?自己所爱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文寒也不大清楚,然而有一个事实令他无法否认,那便是,
至今为止,唯一令他动过心的,是一个男人。
那是大学时期与文寒同系的师兄,一个温柔却强硬的人。文寒一直以为自己和他是很相似的,只是他把温柔表现在外
,而把强硬隐藏在内,自己则相反,于是,便造就了两个不同的人。
那时,师兄参加了文寒的入学礼,而后来,文寒却参加了他的婚礼,他的女儿的满月礼,送他出国定居的送别聚会,
以及他在外国因车祸去世的葬礼。葬礼的那天下着大雨,文寒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他的墓碑前,他的脸上淌着的,不
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而师兄,由始至终,都未曾知道他的心意。
文寒掏出钱包,从钱包最里的夹层抽出一张相片,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大学毕业照,黑色的学士服更显他的温文尔雅
,而相片上的这个俊美男子,竟与卫恒有七分相似!
文寒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师兄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段时间里,最开心的莫过于大学时期。文寒是在学生会外联部与师兄认识的。大三的师兄是外联部部长,而文寒则
是刚进学校的新生,于是,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一步一步地加深着文寒对他的爱恋。
最痛苦的,却是师兄大四毕业离开学校时,但痛苦并非因为他的离开,因为两人仍在同个城市中,相隔并不远,只是
因为,他在离开学校的同时,却与文寒的上一届师姐坠入爱河。那是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孩,文寒甚至无法妒嫉。那
时,文寒常常在想,如果与他不相识会不会更好,即使只能远远看着他,但,至少自己更容易适时抽身而出,便不用
这样痛苦地,看着他的幸福,忍受着自己的孤独。然而不行,因为他们是好友,即使师兄离开学校,却一直与文寒保
持的紧密的联系,每次师兄在文寒面前拥拥妻子,却不知道他眼前的师弟正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那是何等的讽刺。
而最哀伤的,便是他的逝世。当远在地球别一端的师姐哭着告诉文寒这个消息时,文寒几乎差点晕倒,那时的心脏仿
佛被狠狠撕裂般,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文寒在想,如果真能失去知觉,那该多好,文寒的心在苦苦喊叫,然而那个人
却无法听到文寒的叫声,他已永远地闭上眼睛,而文寒,也已失去了重见那双漂亮眼睛的机会……但,无论多痛,却
只得捂着伤口,赶至师兄失去生命的那个国度,因为那里还有两个悲痛欲绝的正需要他去支撑的人——他们三人,在
同一瞬间,失去了同样爱之至深的那个人……今后,他会代替他,照顾她们。
数年之后,不久之前,文寒第一次从卫恒老板手中接过卫恒的资料,看到他的相片时,顿时愣住,对方老板叫了好几
句才让文寒回过神来。只是,没想到天底下竟有与师兄如此相似的人,又竟让自己遇上,老天,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正因如此,之后在路上文寒的车被卫恒的车撞上,文寒立即便认出了他,是的,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样的面孔,何其
多次出现在自己的睡梦中哦。
尽管震惊,文寒却深知他不是那个人,所以,除了工作,文寒并不想与卫恒有任何交集。然而事与愿违,卫恒却很快
看上他,并对他纠缠不清,令他躲无可躲。文寒只得高举盾牌,残酷对待,以便令他远离自己,因为文寒很清楚,他
并不想要一个替身。但卫恒那张与师兄甚似的面容却不断挑衅着文寒一直紧绷的神经系统,文寒总担心会不会有那么
一天自己情绪激动,一时失控之下一枪杀了他,或是干脆将他扑倒在床,狠狠占有!
很多很多个夜里,文寒看着暗黑的夜空,深深叹着气:卫恒,你又何苦来当一个已逝男人的代替品?!我好心放过你
,你又为何屡屡自投罗网?!我,无可奈何。
然而,时至今日,终于失去控制,终于撑不下去了吗?
酒后乱性吗?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总有些人在做错事后使用它,而且面不改色,效果颇佳。自己也是吗?其实不然。
文寒自己也想这么认为,但终究无法自欺欺人,尽管酒意确实令他晕晕沉沉,头痛不已,那时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只
是,终于还是就这样放任自己,在欲望的狂潮里,沉沦下去……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将他当作那个人,这是个可怕的问
题,实在不能再想,也不敢再想。我,已看不清自己,师兄,你却什么都不知。
不久之前,曾到美国参加了师兄的妻子与一个外国男人的婚礼,这个美丽而善良的女人终于再次得到她的幸福。所以
,师兄,请放心,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是真心爱着师姐的,而且,也真心喜欢着你那可爱而乖巧的女儿,所以,你也
可以笑着,安息了。知道吗,师兄,你那可爱的女儿真是越来越像你了,像你一样又黑又柔的头发,像你一样又黑又
亮的眼睛,所以,我要她不能染了头发,不能戴其它颜色的隐形眼镜,因为她是你留在这世上最深刻的印记,我不希
望有任何东西模糊了这个印记……
文寒抚着相片,又将相片放在唇上吻了一下,便掏出打火机,然而海风实在太大,点了几次,始终无法将它点燃,文
寒再次看了一眼相片上的男子,便将相片撕成两半,然后,撕成碎片。
摊开双手,碎小的纸屑在强烈的海风中纷纷飞起,瞬间便已无影无踪,文寒的手指颤了一下,猛地伸出手臂,想抓住
些什么,然而,终于什么也没抓住,哪怕只是一个碎片,也已不复存在……这唯一的一张相片……
泪珠在同一时刻,划过脸颊……
师兄,你可知道,你在我心中已占据太多时间,太多空间,所以,可否请让我只把你放在回忆中,因为,我想疗伤…
…
离开海边后,文寒直接回到公司上班,一头扎进大堆大堆的文件中,工作确实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让人暂时忘掉
难以忘掉的东西,这样最好。
下午下班后,文寒未作逗留,直接回家,一推开门,却发现卫恒正直直坐在沙发上,直直看着刚进门的自己。
“你……”文寒错谔。
“我在等你,一整天都在等你。”卫恒一字一句地回答。
“有必要吗?”文寒问,便走向冰箱。
“有!”卫恒起身,跟了过去。
文寒没再回应,他打开冰箱,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着卫恒,问道:“能否请教一下,我放在冰箱的十只土豆、八个
青椒、六个鸡蛋、四只洋葱、两颗大白菜、一斤排骨、半斤鲜虾……十个水果、八罐啤酒、六瓶纯净水、四瓶可乐、
两罐鲜奶、一罐苹果酱,以及半条放了几天忘了吃的长面包到哪里去了?”
“吃了。”干脆利落。
“你吃的?”
“没错。”还是干脆利落。
“一个人?”
“对。”
文寒看了看卫恒的肚子。
“没撑死真是奇迹。”没食物中毒也是奇迹。
“还好,我消化能力强。”
“不过,你……还真能吃……”
“因为一醒来你就不在,心情不好,只想狂吃东西,就把里面的东西全吃了。不过别担心,我会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你不用担心养不起。”
文寒失笑,关上冰箱门,重新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卫恒。”他说。
“什么?”已走近的卫恒应着。
“你回去吧。”
“阿寒……”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阿寒,昨晚的事……”
“卫恒!”
“呃……好,那我先回去,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找你。”
卫恒说着,看着文寒,文寒并没回答,也没再看向卫恒,于是卫恒只好转身离开。
走近门口时,卫恒回头。
“阿寒,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文寒身体似乎有些僵硬,然而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这样开口:
“……你先回去吧。”
卫恒并没指望他会直接回答,他微笑着,虽然笑容有些苦涩。
“至少你没说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走出门去。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屋子里,只剩文寒一人,静寂地坐在沙发上。
(十七)
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因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性事有何改变,至于,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
当然这并非卫恒希望的,他总认为,那会是一个转折,至少,是一个改善,那怕只让文寒在到他有一点点不自然也好
,但实际上并没有。文寒很自然,很无所谓,很若无其事,即使卫恒故意提到那件事,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就像没听
到一样,或者,只当是在听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多次之后,卫恒也失去了提起它的兴致。卫恒几乎以为,那
天夜里那个和自己激情拥吻剧烈喘息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想?这个问题,谁能回答?
总之,无论卫恒想法如何,他总究不想太刻意去做些什么,因为,如果处理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于是,他仍然在早
上到文寒家门口等他,接他上班,傍晚,则买了食物到文寒家,与他共进晚餐,文寒看着他做这些事,并没表示什么
。
不过,有时卫恒也会稍稍暗示,如果他只是介意那个……的位置问题,换过来也没关系。
文寒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移开视线,仿佛事外人一样。
之后一天,原本前一晚已跟文寒说好早上要去接他,但那一晚可能穿得少又吹了些风,隔天早上当卫恒在发热与头痛
中晕晕沉沉醒来时,已近十点,于是硬撑着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假,吃了些便药,便又倒在床上,晕晕沉沉睡着了。
本来给公司打了电话后卫恒也想给文寒电话,为自己的失约向他道歉并解释原因,但心想还是不要让他担心(虽然卫
恒也不知他到底会不会担心),于是终于没打,只是希望文寒不要生气才好。就这样,卫恒在身体难受与心理不安中
,迷迷糊糊入睡了。
文寒看着文件,看来看去还是不知里面在说什么,不会吧,才三十出头就得老年痴呆症?未免快了点,真是笑话。
数次努力之后,文寒颇为挫败地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好吧,他承认,他真的无心工作,显然这并非他的风格,对此他
甚感意外和无可奈何。
放下文件,文寒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天气相当不错,天白云蓝,但,却仍然无法令文寒提起多大的兴致。
办公桌的右上角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是自己进办公室不久后秘书小姐端进来的,文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皱了皱眉。秘书小姐泡的咖啡一向味道甚好,而且从不失手,然而,今天喝这咖啡,为何竟觉得并不怎么香浓,就连
咖啡本身自有的那种独特的苦味,为何今天竟是这样明显?到底是秘书小姐的技术失常,还是自己的品味失常?这是
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呼了一口气,身子轻轻后倾,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又觉得这样靠着其实并不怎么舒服,于是又直起了腰,翻了翻
文件,字一个一个手拉手地从眼前飘过,可就是连不成一个句子,后来那群字体晃啊晃啊,就形成了一个面孔……
啪!文寒有些气恼地合上文件夹,邪门。
拉开第一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有笔、钥匙、领带夹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文
寒并不习惯吸烟,他觉得烟味其实有些刺鼻,但也并不总是如此,偶尔地,他也会想吸上那么一两口,比如现在。
他拿起那包烟,却是轻得过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烟早些时候已经抽完,因为平时少吸烟,倒也没想起要去再买一
包,便留下了这么一个空纸皮。
文寒有些不快,难得想抽支烟,竟然不能如愿,他颇有些火气地一手将烟纸盒揉成一团,大手一挥,纸团离手而去,
直直飞向墙角的废纸桶。
啪!纸团不知是很巧还是很不巧地击在废纸桶的桶沿上,被桶沿反弹了出来,掉在地上,滚了几滚,又滚回文寒的办
公桌桌脚边。
所谓喝水也塞牙缝,大概就是指的这个,文寒心想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跟自己作对,真是欺人太甚,真是
岂有此理。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他想。
于是他站起身来,上前弯下腰捡起那个纸团,走到废纸桶前,把纸团扔进里面。
击中目标,准确无误,一百分,他满意地想。
可是很快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无聊,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做这些幼稚的事,简直笑掉自己的大牙。
所以,还是坐回位子,认认真真工作吧,他决定。然后他果然坐了回去。
文件里的句子不知是不是整过容了,感觉上似曾相识,一个一个看下去却又好像不认得,真是奇怪得很。罢了罢了,
何必浪费精力,便又合上文件夹。
一抬头,就看到正前方摆着的笔筒,里面参差不齐地插着好几支笔,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支钢笔,显眼是指外形,因为
它是名牌,当然,它也是这些笔中最有来头的一个,因为其它笔是公司常备的,而这一支,是别人送的,这个别人,
便是卫恒。
想到这里,文寒笑了笑。这个卫恒,有些还真有些小孩子气,他说家里有他送的红玫瑰,办公室当然也得有,但在办
公室这么显眼的地方送这么暧味的东西,连卫恒自己都觉得不妥,于是他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在接文寒上班时便送
了这么一支钢笔,而且嘱咐文寒一定要把钢笔插在办公桌上的笔筒里,因为笔筒肯定是文寒每天必会看到用到的,这
样文寒便能在每天工作时都看到用到他送的笔。无论如何,这是个合理而正常的要求,文寒自然没有推托,不过名牌
终究是名牌,质量倒还真是不错。
可惜后来有一次秘书小姐帮自己换墨水时,一时不意,钢笔被摔坏了,吓坏了的秘书小姐红着眼睛问文董可不可以重
新买一支赔给他,只是,赔得了吗?终于还是不忍心责备眼前这个善良柔弱的小女子,于是只是微笑着说没关系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