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敢相信。」真由緩緩道,「如果同樣的傷痛要讓我再承受一次的話,我寧願選擇死亡來解脫。」
季楓緊緊地擁住他,「不要說這種讓人心碎的話,我現在並不是要強迫你相信天長地久。不過,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證
明我的真心。」
***
「真由,你醒了嗎?」早晨時分,季楓輕輕地敲了敲真由房間的門,想確定他是不是已經起床了。
沒過多久,門就打開了,真由平和的臉龐無聲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季楓微征地注視著他。
今天的真由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合身的溗{色襯衫在晨光的映射下呈現出冷冷的絲緞光澤,寬鬆式樣的白色長褲在
藍色上衣的徽窒乱卜褐粲腥魺o的寒意。雖然這樣的他亦很美,但是季楓卻敏感地察覺到了隱隱的不安,他下意識地
將真由樓入懷中。
「怎麼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真由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任由季楓擁著他,「今天我們的行程應該是去觀看曼谷有名
的歌舞團演出,還有就是到泰國特有的水果街去做一個下午的『水果美食家』?」
「嗯。」季楓仍然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
「再不出門的話會趕不及出發。」不著痕跡地離開季楓的環抱,真由順手關上房間。
在泰國,最享盛名的就是人妖表演,如果不去發掘每一個美麗無比的人妖背後所隱藏的淒涼故事,就只單單欣賞他們那
獨特的妖豔風情,那的確是值得人們去一睹為快的。
真由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看著表演,可無論是多麼令人驚訝的演出他都不曾顯露出一絲一毫讚美的樣子。季楓頻頻轉頭看
他,彷彿是要確定他是否會一直在身邊。
似乎是在無意間注意到季楓這種不安的舉動,真由握了握住季楓的手,幾乎是驚訝地,季楓睜大眼睛注視了他片刻。
「這些人妖很美。但隱藏在光鮮亮麗背後的卻是普通人看不到的陰影。」真由看著臺上那些舞蹈著的美人,「除了他們
自己,沒有人能真正瞭解他們的痛苦。」
「說的也是。」季楓將真由骨感而修長的手指握在手心裡,「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誰也不會想把自己變成這樣。
稍稍瞭解了這些人的心酸之後,就覺得這種用來吸引遊客的表演帶著殘酷的色彩。」季楓將視線投向五彩繽紛的舞臺。
真由聞言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言語,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演出上。但季楓卻在偶爾之間發現了他眼中深深的落寞……
「真由,這種榴蓮很美味,你要不要嘗嘗看?」
季楓在五顏六色,品種繁多的水果攤上接二連三地發現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奇異水果,在驚喜之餘興奮地一嘗再嘗,並且
從裡面挑出味道最佳的遞給真由。
真由將一塊水果放進口裡,慢慢咀嚼。
「啊!這個淡紫色的『皮球』也很棒!」
「這根看起來像是黃瓜的水果也很好吃!」
精力充沛地從一條街的這一頭逛到那一頭,季楓一邊興趣十足地挑選那些色香味俱全的水果,一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到真
由的喜好,沒過多久,兩個人的肚子裡就裝滿了各式各樣美味的異國水果。
「啊!好飽!」季楓心滿意足地捧著漲得像西瓜的肚子,捆意地躺在一顆巨大的綠樹下,真由拿著一份旅遊雜誌坐在他
的身邊,臉上淡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笑容裡隱藏著不知名的憂鬱。
「真由。」
「什麼?」將臉龐轉了過來。
「想聽我哪個『嫁』給他同母異父兄弟的死黨的羅曼史嗎?」季楓笑瞇瞇地問道。
真由放下手裡的雜誌,專注地凝視著他。
季楓頑皮道,「不過先決條件是你要躺下來,要不然我會看著你的臉看到入迷而忘記後面該講什麼了。」
真由愣了半秒才意識到季楓的話是什麼意思,一閃而逝的臉紅看得季楓樂不可支。但真由最終還是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
在泛著泥土清香的草地上躺了下來——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沒問題!」季楓顯然很開心,他順勢握住真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過,這樣就更好了。」
「少囉唆! 」不知是真由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人這麼親密,還是別的什麼,這回,他的臉貨真價實地紅了起來
。
「是是!鹿取大人。」
季楓爽朗地笑了起來,接著他便開始詳詳細細地描述起一個同性羅曼史的爆笑版本。
和聽貝銘的故事完全不同,季楓滑稽的表情和繪聲繪影的描述,使得真由暫且忘卻了心裡的傷痛,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等到長長的故事快要終了時,真由覺得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經不堪『折磨』了。
「謝皓洛這個幾乎讓我們所有人都『頭痛不已、腰痛不已、嘴酸不已』的『稀世寶貝』,卻輕而易舉地讓他那個異父哥
哥剋得死死的,就連以往令他一聽到字的發音就會以百米賽跑的速度逃得遠遠的『結婚儀式』,都被他哥哥連哄帶騙拐
進禮堂後順利完成了。」
想起那件足足令他樂了三大三夜的事,季楓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個小惡魔終於也遇到剋星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的朋友都很特別。」真由發自內心的笑看起來格外動人。
「沒錯沒錯!」季楓像雞琢米般勤快地點著頭,「而且他們的另一半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再好也沒
有了。」
「你很珍惜你這些出色的朋友。」
「沒辦法啊。」季楓裝模作樣地正色道,「誰叫他們是那麼『特殊』的人種,想不要都捨不得。」
「我看是物以類聚吧。」真由好笑地看著他裝出來的一本正經,「很羨慕你有這麼好的死黨,因為……我從小就沒什麼
知心的朋友。」
不期然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真由的臉色又暗淡了下來,季楓猛然坐起身。從他的正上方用極為認真的眼神俯視著他,
真由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真由,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告訴你我的朋友們和他們的另一半的故事?」季楓的凝視著他的視線是熾熱的。
「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們再過不多久就會成為你的朋友了,朋友之間總是要互相瞭解的不是嗎?」
「啊?」一時之間無法消化語意的真由愣了幾秒後,臉立刻紅得像有火在上面燒,「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你還真是獨
斷獨行!」
「現在是沒有。」季楓望著真由的臉龐,覺得此刻的他真是可愛無比。他忍不住摸摸那柔軟的栗色髮絲,「不過,我想
那應該是我們倆不久以後的美好結局。」
「你的自信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真由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猛瞧,「別忘了,還有一個星期就要滿一個月了,而我還
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
「真的沒有嗎?」季楓像是威脅利誘般地漸漸逼近他紅潮未退的臉,「真的是一點點——也沒有嗎?」
「沒……」
真由的話還未說完,就在令人目眩的感官世界中迷失了幾秒鐘,當季楓的髮絲在他臉龐上拖曳出微微的酥癢感時,真由
的思考能力便慢慢地回來了,輕推開那溫熱的唇。
「對不起,情不自禁下做了你不喜歡的事。」季楓的表情是懊悔的。
「算了。」真由搖搖頭,「反正這個吻……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
有一瞬間季楓的臉色變得蒼昌了。
真由忽然有一絲後悔——
這樣說……會不會太殘酷了?
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他真的無法抑制住心中那漸漸被吸引的情緒……剛才,那本該是美好的體驗……卻讓他有一種
無法言喻的恐懼感……
「我一定會等你有感覺的。」
下定決心的季楓很快又恢復了平常的笑容,自信滿滿地說道。
真由的聲音仍是不露痕跡的淡然,「我勸你還是放棄吧,為我這種人費盡心血是不會有任何回報的。」
「我不喜歡你用這種自暴自棄的口吻來形容自己,」季楓凝視著他,「而且,我還有一個星期不是嗎?不到最後關頭我
絕不輕言放棄。」
真由纖細修長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隨後他像是感覺疲倦似的閉上美麗的雙眼——
「如果你這麼想遵守約定的話,那就如你所願吧。」
***
銀白色的月光無聲無息地自半透明的白色窗紗外撒進房間的地毯上,季楓靜靜地躺在柔軟的床上,凝視著那一縷縷無形
的縹緲。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麼濃重的挫敗感,對方卻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個真心愛上的人。
也算是一種報應吧!季楓自嘲地笑了笑。
因為無法給出自己的真心,所以自交第一個女朋友開始他就接連不斷讓她們哭泣,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經驗之後,原以
為自已大概很難找到能令自己奉獻出真心的人了。不料,卻在『逃難』的時候遇到了『真命天子』。
當他第一眼看到真由的時候,心裡那從來沒有過的悸動感就告訴了他眼前這個憂鬱而美麗的人也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
人,但是一時之間的怔忡卻讓他錯失了第一次的機會。
不過,命唢@然極其優待他,很快的就給了他第二次的機緣,這種概率極低的巧合以及心中越來越強烈的感覺令他很有
先見之明的意識到,真由將會在他生命裡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他明白真由之所以遲遲不願意接受他的原因。儘管對這整件事一無所知,但卻從真由對於他的追求如此排拒就可以輕易
地看出他愛那個人愛得很深,也傷得很重。不過,拜那個不知名的情敵所賜,他才能夠和真由相識。雖然暫時仍然無法
讓真由接受他,可是他相信總有一天能把自己心愛的人帶進死黨們的圈子裡,而且那一天,應該不會太遠。
相識三個多星期以來,真由常常說他的這種自信沒有根據,其實是直由自己沒有發現,儘管還談不上是愛,但他能隱隱
約約感覺得到真由是喜歡他的,雖然不多,不過也足以支撐他繼續堅持不懈下去了。
自己還真的是屬於一見鍾情後便一往情深的典型範例啊……
想到這裡,季楓不覺失笑,既然已經很清楚地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和支撐他繼續奮鬥的理由。那麼他就要不畏任何挫折,
溫柔地治癒真由心裡的傷痛,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幸福和永遠的存在。
唔,就這麼決定了!
打定主意後,季楓便一掃直到剛才還緊緊包圍著他的挫敗感,帶著無比的決心快樂地進入了夢鄉。
在牆的另一邊,真由也像剛才的季楓一樣毫無睡意,只是出神地凝視著地面上飄忽不定的月光。
白大的那個吻……他應該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不是嗎?畢竟季楓只是一廂情願地喜歡上他,這並不意味著他也一定要用
對等的感情去回應他的努力。
他的心早就已經遺失在曾經的過往中,無法再奉獻給任何人,當然也不會再對任何人有感覺。那個吻所遺留下來的心跳
聲應該只是一時無法順利呼吸而造成的後果而已。
沒錯,一定是這樣…
真由努力地說服自己。
回想一個月前,季楓因為一個偶然而闖進了他的預備恢復心情的旅行生活。雖然自己決定了一個老套的愛情賭注。可是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建議,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還是想看看季楓的毅力究竟有多堅強?
或者,只是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渡過這段治療心痛的日子?
不管原因究竟是哪一個,結果卻都是一樣的——他欺騙了季楓的感情。
原來,在他的身體裡也掩埋著這樣邪惡的本性,就因為自已受了傷,便也要去傷害別人,讓無辜的人也嘗到和自己一樣
的痛苦。曾幾何時,他變得這麼可怕了?
痛苦地閉上眼睛,將自已深深地埋在柔軟的被褥中,一陣令他無法思考下去的暈眩感悄悄地侵襲了他的全身,伴隨著暈
眩而來的,還有一波一波像是從骨髓中擴散出來的疼痛。
忽然,在無聲的寂靜中傳來了一陣很輕很輕的敲門聲,「真由,真由。」
門外的人小聲地呼喊著他的名字。
是誰?……
真由努力地想要睜開沈重得如同灌了鉛的眼皮,並且從床上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但在艱難地打開門的瞬間,他
便失去了意識。
最後一秒映入腦海的,是季楓那張無比心痛的臉孔……
***
靜靜地凝視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真由,他那蒼白如紙的臉龐和眼角不時滑落的淚水撕裂著季楓的心。
這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是真由最親近的人不是嗎?為什麼他沒有細心到發現真由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自己明明知道
真由是因為失戀才來此散心,卻只一味顧著早日獲得他的心。而完全沒有考慮到真由內心壓抑著的巨大痛苦。
昏迷中的真由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個陌生的名字,一顆一顆的淚珠伴隨著他幾乎虛無的聲首悄然滑下。
這是他依然深愛著的那個人的名字吧……
季楓苦笑了一下,痛楚猶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即使是他在身邊陪伴著他,可是在真由的潛意識裡在他身邊的人仍是他心
愛的人,一個他最大的卻也是素昧平生的情敵。
聽著他在睡夢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這個名字,看著他滾滾而下的淚水很快濡濕了白色的枕頭,季楓覺得自己的心痛得
扭曲在一起。
忽然,真由無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什麼,季楓連忙將自己的手握住他。也許是從掌心傳來的溫熱感使真由安心
。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流淚,也慢慢停止了囈語。
清晨時分,真由終於在微弱的光線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在他身邊小睡的季楓,他的臉看起來非常疲倦,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的樣子,而自己的左腕靜脈上正在
滴注生理食鹽水,右手,則被握在季楓的掌心中。
原來讓他從不安的夢境中解脫出來的溫暖,就來自於這隻手……
從眼前的景象來看,他已經昏迷了許久,而在這期間,季楓似乎一直守在他的身邊,細心地照顧著他……他究竟有什麼
地方值得他無條件地對他這麼好?
真由的手不經意的微微動了一下,覺察出這細小的觸感,季楓的眼睛立刻就張開了,驚喜地發現真由已經清醒,他連忙
湊上前來。
「真由,你覺得哪裡還不舒服嗎?或者是你餓了,想吃些什麼?」
搖了搖頭,「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一夜。」季楓想了想回答道。
「你徹夜不眠地守著我?」
「算是吧。」季楓細心地摸了摸他的額,安心地舒了口氣。
「即使你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回報的。」看著季楓溫柔的呵護,真由忽然吐出了這句冷酷的話,「你只是白
費力氣而已。」
「那又如何?」季楓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他無情的言語,「我並沒有要求對等的回報。」
「你不是希望我能愛上你?」
「沒錯。但那只是我的希望。至於要不要愛上我,就是你的選擇。」
「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你是不是可以死心了?」真由別過頭去,不看季楓的臉。
季楓搖了搖頭,「離一個月的限期還有最後四天,在最後一秒鐘到來之前我不會輕易放棄,即使希望渺茫。」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除非,是你親口向我拒絕繼續這個約定。」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我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麼全心全意?」
彷彿是被季楓的話激怒了,真由猛然轉過身來。淚,不知不覺地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滑出兩條晶瑩的痕跡——
「我只不過是個別人不要的玩具罷了!根本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你對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你還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