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紫轻轻扶着男子肩膀坐了起来,凑到他耳边说,“河神大人对我不感兴趣了么?下面……河神大人还有兴趣么……?”
河神狼狈的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翻身滚下床,躺到地上,愣愣的,眼睛直直看着床榻上衣冠不整的销紫冕尘,好似觉得这人面熟,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销紫款款从床上踱下来,坐到河神腹上,将他的脸钩起来,对准自己的脸,说,“河神不是喜欢这样么……?怎么的,不喜欢了?”
又将他胸口衣服扒开,道,“河神大人您不就图个舒服,所以娶来这么多女子么?……销紫玩起来可是最舒服的……”
疏影听着这话怪怪的,感觉像是对着自己说的,顿时将脸转到一旁去,红彤彤到了耳根。
“不,不要,”那位河神声音泱泱的,几乎快哭出来了,将脑袋一个劲想要抬起来,求饶道,“放过我吧,我再不生事去骗人间女子了,你饶了我销紫大人,你饶了小的……”
“量你也不会再敢了,”销紫这才理了理胸前的衣服坐了起来,将河神的脑袋按到地上,抬头对疏影说,“你要来玩玩么?”
疏影忙摆手说,“不了,不了。”
销紫起了身,站起来扶住疏影,说,“方才你搂了这位,该怎样道歉好?”
河神忙趴在地上转了头来,扑在疏影面前叩着头哭道,“不知是太岁爷来了,小的给太岁爷磕头,给太岁爷磕头,再不骗人类女子了……”
销紫往里屋看了看,说,“那么,你骗走的女子,你准备怎样?”
河神抬头,试试的问道,“小的……送给殿下,可好?”
销紫想了想,侧头问疏影,“全是有些许姿色的,你要么?”
疏影忙忙点点头,怎么不要,傻子才不要。
“我不准你要。”转了头。
疏影脑袋焉了下去,心里又狠狠的骂了起来。
“这些女子,从哪里骗来,便送回哪里去,顺带也赔了原先嫁妆,只有多没有少。”
河神扑在地上诺诺点着头。
销紫蹲下来,看了看河神的脸,道,“可有妻室?”
河神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茫然的摇摇头。
销紫站起来,道,“你的模样还算看得过去,不如好好娶了老婆过日子……这村子里靳家有三个女儿,若是她们愿意,你便三个都娶了,不可伤了她们,不可让她们饿着,不可让她们给人欺负了……你可听清了?”
河神忙不迭点头,道,“都听清了,殿下怎么说便是。”
说罢销紫看了呆呆的疏影一眼,说,“走吧,夫人。”
——
第二日天方才亮,外面便又是锣鼓喧天。
呶呶进了屋来将疏影拖起来,拽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
一群村民围在靳家门外,长长的围到了湖水拐角,心下好奇的探着脑袋。
“……听说,靳家三个赔钱货,有人要了?”
“是呀,这一要便是三个,我道是哪里的大善人来了……”
“……听说是一位美丽女子收服了那骗人的装神弄鬼的河神……”
“可不,才不是什么河神,罗师父说了是懂一些歪门邪道的人装的……”
昨夜的二十来个小将连连的抬了一箱箱系了红绸的冬木盒来,依旧敲着锣鼓进了靳家大门。 靳大叔欢喜自是不必说,那三个女儿看了河神的模样,心下也是喜欢,在屋子里围着一箱箱聘礼闹腾了一会儿。呶呶坐在屋里拆着蜜饯来吃,不忘和疏影一起抢着往自己包里塞。
玩罢,那三个女子进了屋来,红着脸问疏影,“那位销紫哥哥呢?”
疏影这才四下看了看,今日这里,却实实不见了销紫冕尘和罗衣,疑惑着回来坐下,呶呶已经将桌上的所有蜜饯都偷偷藏了起来了,径自剥着一只,对疏影说,“不用找了,罗衣姐姐和销紫哥哥一早就出去了。”
他们一起,做什么呢?
疏影伸手一把将呶呶手中的蜜饯扯过来,在呶呶的哭声中将蜜饯塞进自己嘴里,揪住呶呶耳朵道,“将其他蜜饯交出来。”
正和呶呶一起拉扯着一包蜜饯,罗衣已经站到了门厅里,也将疏影的耳朵揪过来,说,“疏影,乖乖放手。”
“……疼,疼……啊,师父,我放手,我放手就是……”
揉揉耳朵,疏影便抬头问,“师父,是要走了么?”
收拾包袱,牵了鬃渊跟上去,默默行到山头,突然听得身后一声稚嫩的男孩声音:
“销紫哥哥,罗师父,等等……”
四人回头,见靳家的那个小水灵从山坡一头抱着什么东西跌跌的跑过来,站在他们身前不等喘气,便将几个小包裹拿出来,说,“这是爹爹的一点……嗯,爹爹做的药材,是祖传下来,说你们也许有用,爹爹说罗师父是知道的,”拿出来以后,又从兜兜里掏出四个红色小绳子,挨个系到四个人的手臂上,说,“这个是姐姐们去寺庙里祈来的,诚心希望大家一路平安……”
末了,扭扭捏捏不舍得走,销紫低下头,摸摸他的脑袋问,“是有话要对呶呶说么?”
岑儿埋下头,脸蛋又红了起来,转过身对着呶呶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销紫冕尘凑在岑儿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岑儿立马将头抬起来,牵起呶呶的手,望着她堇色的大眼睛说:
“呶呶,我,我长大就来娶你!”
呶呶抬头看了一眼罗衣,又拉了拉疏影的袖子,愣愣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三个人,也捉起岑儿的手说,“呶呶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岑儿也不慌,拍拍胸脯说,“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一辈子待你好!”
呶呶不说话,看着他暖暖笑了。
——
当夜坐在林子篝火边,疏影凑到销紫身边,问,“你今天给岑儿说了什么?”
“想知道?”销紫将一只烤鱼塞进疏影嘴里,暗暗笑着,说,“秘密。亲一个,我再说。”
疏影将鱼拿到手里,嚼着鱼道,“那么神秘作什么,我问呶呶去。”
便又讨好的将头凑到呶呶耳边,问,“呶呶,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呶呶仔细看了一眼手中的鱼,说,“疏影妈妈总是喜好这一口。”
又学着销紫的样子,将脸凑到疏影耳边,说:
“秘密。”
二八.孤老
站在苍谰山脚,疏影不禁又战了一战,身边三人看苍谰山的神情也都不大好。
“上次飞过来的时候,呶呶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这山很糟糕……”呶呶脸色发青。
疏影转头,见罗衣、苜蓿站在那家客栈门口说着话,几个客人说笑着进了客栈。
疏影用十分下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销紫,道,“听说你的妖力很强?”
销紫十分谦虚的拱了拱手说,“还得有劳夫人大驾了。”
罗衣过来时手里多了两根棍子,喘了口气问销紫和呶呶,“可是准备好了?”
呶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罗衣吐了口气,将一根棍子交到疏影手中,说,“那么,呶呶我来,销紫就交给疏影了,动手了吧。等到了山南就一切都好了。”
说罢不等呶呶回神,便一棍子往呶呶头顶敲过去,只听一声爽朗的钝响,呶呶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岔开一条腿便往地上倒了下去。
罗衣跑过去拍拍呶呶背上的灰尘,将她抱到怀里,转过头对目瞪口呆的疏影说,“还愣着做什么?别误了时日。”
疏影将棍子架在肩膀上,看着销紫。销紫笑了一笑,便将脑袋伸了过来。
“对不住了……啊……”
一棍子下去,不偏不倚打在销紫脖子上,罗衣抱着呶呶晃了一晃,销紫摸了摸脖子,说,“没关系,再来。”
疏影吞了口唾沫,小心的试了试,对准销紫的头顶敲了过去。
一下,销紫没有任何反应;
两下,“要不销紫自己来吧”,罗衣道;
三下,疏影甩甩手;
……
……
罗衣看不下去了。
“你可以再用点力气。”销紫说。
疏影手已经发软了,挨打的人不疼,打的人受折磨。疏影退后三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棍子往销紫头顶砸过去。
一声清脆的“卡擦”声,棍子从中部折断,连带着疏影的手都被死死弹开,震得有些麻。罗衣手轻轻放在胸前,看着这个状况。
若是再不倒,我干脆自己去撞墙了。疏影甩甩自己酥麻的手,无比凄凉的想。
正想着,面前那人径直往地上坠过去,听得扑通一声的同时,身后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罗衣道,“走吧。”
疏影恼火将销紫背起来,因为自己身高只到销紫唇的位置,而这颀长的人身体十分结实,所以长手长脚的销紫让疏影背起来尤为吃力。
渐渐进入覆了雪的深林,罗衣停了下来,疏影站到她身旁,罗衣侧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走。疏影当下便明白过来,从她身侧走过。
一条雪被人踩得紧实的光滑路,几棵树挡住的是一条河,结了冰,呈出一种幽蓝的色调。上方的空气动了动,树枝上积的雪便就势落了下来,落了疏影一身。
两个月以前,自己也是由这么一个人背着,走在深林里。
己紧紧靠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耳朵浅浅的说话。
疏影停了停,将背上的销紫往上送了送。
一缕黑色的发垂到疏影脸侧。
也许是苍谰山的结界感知到了销紫的妖力,此刻的疏影背着销紫,行走起来似有万种束缚。只因妖力并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并没有难受的感觉。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疏影脸上,随后再一滴滴到雪地里。
疏影侧头,销紫眉头紧紧收敛着,光洁的脸上涔出细密的汗,汇集到了下颚,一股股往下淌。疏影看着也觉难受,轻轻凑近他耳朵,说,“就快到了,快没事了。”
随后而来的罗衣,行路已经轻松了许多,用一跟浅蓝色带子将乌黑的发系在脑后,对疏影说,“需要我帮忙么?呶呶抱起来很轻松。”
疏影摇摇头,说,“师父你先走吧,我就赶到,只是销紫他……”说罢看了一眼罗衣胸前熟睡的呶呶,脸上神情极为安宁。
罗衣也觉着不妥,道,“那么,我在山下等你。”
一句话未说,望着罗衣的背影,再次吞咽下去。
小心的一步步往下一级阶梯上踏稳步子,疏影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谨慎。渐渐一缕光从阶梯下的树缝隙间透来,身后突然浅浅一声:
“疏影,放我下来吧,一路上我……在你背上硌得难受。”
不说还罢,一说疏影却是感觉到了背上那一块硌得怪难受,脸上也是一阵发热。
“你一直……醒着的,对吧。”疏影小心将销紫放下来,要上去扶他。销紫将剑往地上一插,站稳了起来,勉强对他笑笑说,“不用了,还能走。”
疏影跟在他身后,看着销紫的背影,心里竟有些泛酸。
——
敲过门,门里出来一个老头,红边眼,几根黄胡子,手里拿了一根小鞭子,从门缝里打量了几个人,听明来意后,方才开了门,后退一步,拱一拱手道:
“原来是陆员外的客人。”
罗衣也客客气气的问,“老先生可是陆员外舍人?”
那老头子诺诺的低头说,“姑娘想来不知,陆员外已经不住这里了。方才四月前才将这府邸盘了,贱价要卖,如今还没有着意的价钱。小的先帮着陆老爷看着。”
说了半晌,这老头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罗衣十分耐心的问,“那么敢问老先生,陆员外华居可是搬到了哪处?”
原先的陆府所处已经不及半年前热闹,听说这祈知因为几月以前出了一位贵人,整个祈知也跟着沾了光,州司请了皇令,一张黄符一下,祈知便扩了足足三倍的土地,一面紧邻皇城,一面靠了十里的淮水,再有三面的城子都因那近水的红楼而闻名的花城,每每夜里,热闹无比。
听了这话,疏影自然欣喜无比。
打听得陆府如今处所,细细盘问过后,方才知晓是在城垣离闹市稍稍两里处,却又不荒僻。一面临着祈知城门,一面靠了一座山。说是山,却不是那般生僻的所谓山。这山上便是一座城隍庙和两座祠堂,所以不论上下都不乏人来人去。
这陆府,确确得了个好地方。
未到那人头攒动的闹市,只听得那噪噪的声音远远传来,疏影心下便有些警觉。
四下看了看,街道一旁清清有几家小铺子,一家外面挂了风筝,陀螺和一些儿童杂耍玩意,疏影便一溜烟跑了去。呶呶说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在山北这几个月何时见过这些东西。此刻一见,欢喜得不得了,也跟了疏影过去。
“喜欢这些?”销紫不知何时站到了疏影身后,拿起一只竹筒,摆弄着。疏影在一堆面具里面翻着,不答话。
呶呶在店铺外摆的小摊铺上胡乱翻着人家东西,不知轻重,将两只本就不禁折腾的蝴蝶纸鸢撕破了。店家老板听了声音心疼得连连赶了出去,罗衣在外面一个劲跟店家道歉,买下了那两个坏纸鸢,顺带也买了只好的,店家这才欢欢喜喜的作了罢。
等到店家收了银子进来,从销紫身旁走过,着实呆了一呆,仰头打量了半晌,直至进了里屋也不忘瞟几眼。
疏影见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从那堆木头面具里面挑出一只杜丽娘的,旦角模样,木头上刷了层层的厚厚白色末子,眼睛处开了个媚洞,洞两旁描了两条眉线,高高的挑到额角去。疏影往销紫脸上比了比,倒与他模样十分贴切,当下就满意的买了下来。
未及三人问,出了店铺,疏影便将那面具往销紫头上一套,恰恰的将那脸给包住了。
销紫将面具捞起来,俯下身问,“这是什么?”
疏影又伸手将他的手推开,将那面具牢牢靠靠的盖在他脸上,说,“不准取下来。”
罗衣当下便会意了,抿嘴笑了一笑。销紫侧头问着,罗衣只是答,“徒弟他怕你堵塞交通,到时候恐怕到天黑都到不了陆府,殿下怕是戴着的好。”
呶呶自自在一旁玩弄手中的纸鸢。三人说笑着,渐渐便到了陆府门外。向门人禀明过后,里面便冲冲的赶出一个人来。
罗衣正要说“陆员外怎生自己出来了,我们进去便是”,那略显粗笨的身子便一把将疏影抱住。
——
陆府比原先并未大了多少,仆侍比起原先更多,却显冷清了不少。
陆员外问过两人这半年来的状况,自己也道了一些,略略打量了呶呶和销紫冕尘,便又携起疏影的手来,细细看了他半晌。
疏影被他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抽了抽手,陆员外又不舍的将他那手放开。
“这人便是疏影生父么?”销紫低声问罗衣道。
罗衣心下也觉着奇怪,原先将疏影说给陆员外作义子,陆员外也不过是看着自己情面,待疏影也算是过得去。如今这状况看起来,倒是比亲生的还好三分。当下也不好问,便对销紫冕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