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父皇曾经说过,长这样的一张脸注定是祸水,不过幸好是个男孩。
为什么自己是个男孩呢?
赵勋神经质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扬起了手中的锃亮的匕首,银色的刀尖闪着寒光猛然间向下划去……
“不!勋儿!不可以!”不知何时出现的胡妃从他身后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双手生生的握住了刀尖。
“母妃!”
“勋,勋儿,不,不可以,”胡妃疼得脸色惨白,鲜血不停的从指尖涌出,顷刻间湿浸透了赵勋那双水蓝双眸。
“母妃,你放手,快放手啊!”
“勋儿,你,你答应母妃,不,不要再伤害自己。”
“好,”赵勋哽咽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快松手吧。”
匕首跌落在地。
赵勋捧起胡妃的手,小心的替她包扎着。
他说:“母妃,你真傻,这双手以后就再也不能抚胡琴了。”
“不能抚琴,我还可以跳舞啊。”胡妃失血过多,很是虚弱,可是她依然对着赵勋挤出一个笑容。她说:“拿这双没用的手,换回我的儿子,母妃很满足。”
母妃的手怎么可能无用?父皇最喜欢听母妃抚胡琴了,母妃就是靠着一双妙手和曼妙舞姿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
“母妃,我…….”
赵勋刚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母亲,胡妃就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勋儿,什么都不要说了,母妃都明白。”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勋儿,听母妃一句话,千万不要让你父皇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赵勋心里很委屈,也很憋屈。
“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儿子,可说出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母妃……”
赵勋看向胡妃的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掩藏在发从中却依然挽留不了已经流失的青春和岁月。
他突然就明白了,母妃说的很对,清帝本来就不喜欢自己,更不可能会爱上自己。可是作为清帝的儿子,他却能留在清帝的身边,哪怕只是在朝堂上远远的仰望,叫他一声“父皇”也是很好的。
母妃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守在父皇的身边,成为他三千后宫之一的吧……
这件事情连同感情一起尘封在心里,赵勋就变成了现在的涟王。
他周旋在无数权臣之中,勾勾小指便能轻易的叫他们沦为兽类。这种成就式的快感几乎让他忽视了最初的目的,然后变得更加放 荡和堕落。午夜梦回时,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他不止一次的呕吐过。好痛苦,好累。为什么不可以爱上除他以外的人?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这么的恶心?
胡妃不管他,父皇也不理他。不管他多么的出风头依然不能引起清帝的注意。即便偶尔看一眼,也不带丝毫的情感。
赵勋心想,或许父皇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对谁真正的在意,也不会爱上谁。
直到宋策的突然出现,他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父皇会对他亲和的笑,会温柔的叫他“爱卿”,会带着他赏桃花,会一次次的在自己的期待之下毫不犹豫的偏袒宋策。
别人或许只觉得清帝只是器重宋策,觉得他是个人才。
可是,赵勋知道,他们之间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他好恨,为什么要做父皇的儿子?如果不是的话,是不是也可以以一个男宠的身份守在他的身边,哪怕受尽嘲讽,哪怕最后被他抛弃…….
可是,连这样卑微的机会都没有。
“呵,呵呵呵”赵勋的双肩剧烈的抖动起来,笑声愈加凄厉。
“王甫胜,送涟王回东陵去!”清帝眼中的厌恶显而易见,甩甩袖子在也不想看他一眼。
“等等”赵勋自己站了起来,对着清帝说:“父皇,是你说的,我不再是你的儿子。”
清帝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宋策身上,然后抱起他走了出去。
王甫胜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奴得罪了,涟王爷请吧。”
涟王说:“王甫胜,你这只狗也配指使小王?!”
王甫胜笑眯眯的道:“老奴是条狗,可也是皇上的狗。王爷您心里有气也不该随便撒。”
“放肆!”涟王刚想发怒就突然想起了母妃的话。她说“你现在是他的儿子,可说出来,就什么都不是了。”
原来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少有人迹的宁德殿中,焚烧着舒缓的熏香。
付太医诊脉之后,也退了下去,宫中便只剩下了清帝和宋策。
这一路回宫,宋策只字未说,就这么安静的任由清帝抱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首先打破沉寂的还是清帝。
“皇上想听微臣说什么?”宋策看向清帝的目光很平静,就好像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过。
“嗯,”清帝想了想笑道“那要看你想对朕说什么?”
清帝此刻的神色带着三分温柔,三分狡黠,还有四分宠溺。一点也像平日里的冷酷,宋策越看越是觉得滑稽,忍不住笑道:“微臣想说,皇上您现在可以不用再抱着我了。”
经过宋策这么一句玩笑似的提醒,清帝这才意识到回宫这么久他竟然还一直抱着宋策!脸上一阵尴尬,清帝难得的红了脸。于是,这个八百年的奇观又把宋策给逗乐了,他从清帝的大衣里爬了出了,笑着问:“知道我为什么不恨你吗?”
“为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我恨不起来。”这个问题宋策被关起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
宋策是个很实在的人,当他想明白一个问题就不会再去纠结,所以他并未想过,自己为何恨不起来。只是隐隐的觉得,与他呆在一起很舒心。
宋策忽然将脸凑了过去,认真而清晰的说:“皇上,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接出来的。”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不知为何,听见他这番话语,清帝异常的感动。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只是大越朝的皇帝,他们臣服与他,跟在他身边都只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龙袍。
可是宋策不一样,这种信任已经模糊了身份的界限。
也模糊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
第 30 章
这个秋天注定不平静。
东宫后院失火使得太子党损失惨重,虽然事后证明宋大人是被人陷害的,但是幕后操纵者却没有找到。太子因为失职被清帝当面斥责,太子党的“首席军师”宋策侥幸保住了脑袋,但没保住乌纱。太子妃就更加悲惨,宫人们都说她疯了,所以被遣送回了娘家,虽然她一直都在歇斯底里的叫嚷着“我没有疯。”
同样灾难的还有涟王。据说因为他擅自离开东陵,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于是,清帝下旨令其三年之内不得回京,老老实实的呆在东陵侍奉先祖,如有再犯就贬为庶民!
宫廷里的事情不能光看表象。如果用政治的眼光来分析,似乎沐王赵明珠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宋策倒是很喜欢这个结果,无官一身轻,他也乐得自在。
不过,宋策也不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要清帝招招手,他就得乖乖的进宫去。因此,宋策在百官眼中俨然成了清帝的心腹,就像当年的魏长青一样,只要是他说出的话那肯定就是皇上的意思。
这种身份使得很多人想要巴结他,但更多的人却是畏惧他,宋策本是言官,从前做的那些事不知让多少人丢了乌纱。他现在虽无官职,却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比魏丞相还要风光。
于是就有人猜测,太子妃事件是不是宋策自导自演的一场木偶剧。
甚至还有人认为,此事应该是清帝一手安排的。
但是,不管朝堂上如何动荡,大越朝的天下依然固若金汤,今年秋收更是喜讯连连,到处洋溢着丰收的欢乐气氛。
“在看什么?”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侧过头,笑着问一旁的少年。
少年正专注的在研究手里的画卷,听到男子的问话这才抬起头来。俊秀的小脸精致得像是细心雕琢过一般,眉目间流光溢彩。男子看得陶醉,看来这些日子的调养还是很有效果的,宋策刚从狱中出来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了一双明眸,现在着实水润了不少。
清帝的目光像是点了火,烧得宋策浑身不自在。他举起手里展开的画卷,挡在二人中间,藏在画卷背后的脸透着微红。 “唔,就是这个。”
“若是喜欢就买下来吧。”
“啊?很贵的,我没这么多银子。”宋策从画卷后探出头来,脸颊上未及退去的红霞让清帝仿佛又有了一种回到了梅林之中的感错觉。
“走吧,去凌波池。”还没等宋策有所反应,清帝就拖着宋策出了书画市场,反正身后自有人会付账。
“这个时候去会不会早了点?”
宋策有些莫名其妙,彩灯会要晚上才开始,清帝这么着急干什么?
今个儿也不知道清帝是那根筋搭错了,下了早朝就直奔宋策府上,结果把前来开门的孙大妈吓得不停的磕头求饶。
事情起因令人啼笑皆非,孙大妈正准备杀只母鸡给宋策补身子,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她想也没想就拧着菜刀去前院开门,结果大门一打开脖子上顷刻间就架上了两把大刀。孙大妈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更加想不到来人是大越朝的皇帝,还以为是草寇来打劫的,吓得魂都没了,一个劲儿的叫着“大侠饶命!。”
屋里的宋策正在沐浴,也不知道真假,听见孙大妈杀猪似的惨叫,便连忙裹了一件薄衫,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所以清帝见到的宋策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白色的薄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布料本就稀薄,又因为浸了水而变得半透明,隐隐可见胸前的两点樱红。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发尾沾湿了,俏皮的贴在脸上,衬得那双氤氲眼眸又多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当真是“翩翩少年,妖娆如玉。”
清帝不由得看痴了,直到宋策一声惊呼“宋策参见皇上!”这才蓦然回神。
彩灯会是专门庆贺金秋的民间活动,届时会在封郡城东南角的凌波池上泛起数百条画舫游船,然后在湖面上点燃上千盏的游灯,以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不过随着大越朝的日渐昌盛,祈祷的意味早已淡化了很多,由此发展而来的聚会娱乐已经成为主要内容。
宋策虽然在封郡呆过几年,却从未来过彩灯会,一来他不喜热闹,二来昭王妃被禁止来此地游玩,因为她就是在这里坠湖的。
不过,这些日子宋策头疼的旧疾似乎好了很多,玩起来也很有兴致,看着湖面上的各色彩船不禁雀跃的像个孩子。
“听说彩灯会上还会评选出大越最美的人?”
“没错。”清帝点头道“大家会把自己认为最美的人写在游灯上,等到彩灯会结束便将其收集起来,统计出最高得票者。”
二十多年前,这个最美的称号就属于宋策的母亲昭王妃夏听荷。
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多人即便成家立业,也依然会清晰的记得凌波池上那个清婉出尘的凌波仙子,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可以让天下男子甘愿放弃一切只为博得红颜一笑,除了,赵擎苍。
碧波绿水,画舫珠帘。
偶尔得闻琵琶清脆,原来有人来得更早。极目望去,停在湖心的那只游船装扮得宛若娉婷荷花,摇曳在清风之中。
“应该是某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吧,到的可真早。”宋策失笑道。
封郡城里的公子千金都很喜欢参加彩灯游船,一来消遣娱乐,二来顺道联络感情。这些年来倒是成就了不少才子佳人,美满姻缘。
宋策扭头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巨型豪华游船,无奈道:“皇上,可不可以换艘船?”
彩灯会上本来就是以轻便小巧的游船为主,方便来回的穿梭和交流。哪里容得下这种笨重的大家伙!
“你若是觉得这船不够大,我们可以再换一艘。”清帝笑了笑,转身上了船。
宋策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这才磨磨蹭蹭的跟上去。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清帝叫他出来果然是只能看不能玩的。从一开始出门到现在,宋策在任何地方的停留都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暮色降临的时候游船渐渐多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照亮了整个凌波池。
悬挂着各色彩灯的画舫上飘浮着姑娘们的倩影,吸引着那些大胆的才子们划着小舟过去搭讪,其中便有惊世骇俗的马大才子。
不过,今日马大才子的眼神不太好,他看上的是那艘最醒目的豪华游船。
有人拦住他,好心的劝道:“马兄,那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样的人家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谁知马大才子拍拍胸口,满不在乎的说:“正因为不寻常,所以才要去看它一看啊。若是错过了与仙子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马某可是会遗憾终生的。”
“若是船上并非仙子而是水鬼索命,那马兄你可就危险了。”那人羽扇一摇心道,若是真让你逮着这个机会,仙子姑娘就该抱憾终身了。
停泊在湖心的豪华游船看上去很奇怪,不像是来游湖的,倒像是来看别人热闹的。没有歌声,没有琴声,甚至听不见人声。只是在这艘游船的四周飘满了数千盏的粉色莲灯,铺天盖地的就像是一夜间盛开的满池荷花,美得如梦似幻。
马紮不顾众人的劝阻独自划着小船,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满怀激情的朝游船划去。划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捞起一盏水中荷花灯,仔细的打量起来。
看做工应该是封郡城的老字号千巧坊出品,精致漂亮。可在仔细一看便会在其莲座底部发现一个镌刻的小字,正是曌和的曌字。也许换作别人也看不出什么,但是马紮的政治敏感度异常的高,越琢磨越是蹊跷。他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然后忍不住坐在船上大笑起来。
第 31 章
照?——荷,便是曌和!千盏莲灯便是曌和千岁!
若真是如此,那么今日这艘豪华游船上的大贵人肯定就是失踪多年的曌和公主!
都说曌和公主的母亲当年是如何的艳绝天下,那么她的女儿必定也是人间难得的极品。这样的美人儿岂能放过!
“呵呵,呵呵”马大才子躺在甲板上,笑得眼泪花花。朦胧中,一位美若天仙的绝色女子手持莲花,盈盈的站在他面前福了福,然后嫣然笑道:“妾身曌和,见过夫君。”
马大才子的推理能力的确不错,可遗憾的是此他非彼她。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当他发现期待中的绝代佳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宋大人时,马紮的心情就直接从云端跌至了地狱,摔得四分五裂。
“马大人?”宋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脸。
话说,清帝与宋策正在船上浅酌闲聊,忽然听见阵阵恐怖的笑声,于是便探出窗外想看个究竟,结果发现不远处的小船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正在不停的抽搐。宋策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思想命人将大船靠了过去,清帝原本不同意,但是那声音太煞风景,不解决是不行的,于是便默许了。
可是,当他们发现那个疑似羊角风发作的病人正是号称大越朝最聪明的马大才子时,两个人都吃惊不小。
由于马大才子的笑容与其声音十分相衬。宋策犹豫再三才试着想要拍醒他,却不料马紮突然发起狂来,先是呆滞片刻,之后一跃而起,抓着宋策拼命的摇晃“啊!你还我的美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