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乎者也————圆滚滚的狐狸

作者:圆滚滚的狐狸  录入:05-24

刚才途中有看到马路边的公车亭,但那实在太显眼,一下就会被发现,所以他还是慢慢往更荒凉的地方走。

就在浑身湿透、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看到前方有一点一点微弱的光,靠近一看,发现是几个男人窝在用木板和塑胶布搭起来的小空间,像萤火虫的光点来自於他们嘴上燃烧的纸卷。


祁闵文知道这时代有种行为叫做「抽烟」,他也闻过烟味,不怎麽喜欢,倒还可以忍受,虽然不明白为什麽这些人要在这湿冷的天气跑到荒山野岭来抽烟,但当下仍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劲。


「抱歉…请问……可以让我在这里避避雨吗?」

「啊?」一个头带毛线帽、眼睛几乎都被遮住的年轻人听到人声,茫然地抬起头。

其馀四个年纪不一的男子好像反应有点慢半拍,随後才一齐望向祁闵文。

有点怪怪的……可是只是躲雨应该没关系吧。「我不会打扰各位的,请行行好,让我待到天亮。」

「该不会是条子吧?」穿著印有某候选人名字的夹克的中年男子道。

「有看起来这麽白痴的条子?」

「条子都很白痴啦!哈哈!」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只顾著自己说笑,完全不理会祁闵文,当然,也对他从头湿到脚的狼狈视而不见。

不行吗?祁闵文很沮丧,但还是有礼貌地向他们欠了欠身,「失礼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好了。」

「喂!你想去报警吗!」另一个年轻男子拉住他,用力一扯,他就栽进了那个临时搭建的破小屋。

祁闵文对这个世界认识不够多,听不懂「报警」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为什麽生气,自己都要摸摸鼻子走开了,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原来这些人之所以在这种天气跑到山里,是为了聚在一起吸食大麻,相较於价格昂贵的海洛英,大麻真是「平民毒品」,而且不必用针筒把自己的手臂戳出一个一个洞,只要用纸卷起来点火就能抽,既经济又方便。


最初开口的年轻人凑近看了看祁闵文,然後就动手往他口袋掏来掏去,「这白痴身上有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啊?」

「住手!」他对男人的触碰已经产生恐惧,不管究竟是不是意图侵犯,「不要动手动脚的,走开!」

「唉唉,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很值钱欸。」

「别碰我!」

「干!不要哭爸哭母啦!」刚才第一个笑他白痴的中年男子一拳打在他脸上,痛得他眼冒金星,「把钱拿出来,不然拎北给你一顿粗饱!」

28

几人七手八脚地在祁闵文身上乱拉乱扯,风衣就被拉开了,露出毫无遮蔽的肌肤。

「哇!他里面没穿,是不是变态?」

「暴露狂?」

不把衣服穿好就跑出来,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他委屈得快掉眼泪。

全都是那个蛮人害的!都是他!

「走开!」脑子里把一切罪过都怪在史丹利身上,越想越悲愤,然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人都推开,没命地往记忆中大路的方向跑。

那些人吸食毒品之後有点恍惚,楞了一愣才追上去。

一路上,因天雨路滑,祁闵文真的是连滚带爬,弄得满身泥泞,後面的那些人同样走不稳,一直是追不上却也甩不掉的距离。

好不容易跑到有路灯、车子也能走的马路上,他已经没有方向感,只能随便往一个方向沿路奔逃,偶而有几辆车经过,但不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呼救,就是压根儿不想惹麻烦,当作没看见。


祁闵文没有持续奔跑的体力,加上湿衣物贴著皮肤,无法发挥御寒作用,所以手脚渐渐没了知觉,速度也慢下来,最後被追赶的毒虫拉住,踉仓之下被排水沟绊倒。

拳头与猛踢不断和雨水一起落在身上,每个地方都在痛,但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了,要不是没有勇气,早在被侵犯的那一夜就该自我了断,这样就可以免去之後的一切屈辱,既然自己没胆子做,乾脆让这些人打死算了。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痛楚似乎暂时消失,还听到史丹利在叫自己的名字,祁闵文不禁苦笑……都快死了,怎麽会想到那个禽兽?

随後感觉好像有重物压著、暖暖的,他睁开眼睛,不太确定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Stanley?」

之所以没有再感觉疼痛,是因为史丹利正覆在他身上,一手护著他的头,另一手抱住自己的头,为他挡下九成的攻击。

从发现祁闵文离家那一刻,史丹利开著车,疯狂地在山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祁闵文跑回马路上,才被他发现。

山上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些狗屁倒灶的事,这也是他担心的其中一项,所以当看到路旁有人倒地遭到围殴时,即使还没确定那就是祁闵文,一颗心也早跳到嘴边。

那群人刚开始被史丹利按喇叭吓到而退开,但发现他独自下车时,又一拥而上,还捡起掉落在水沟里的废弃木制招牌当作武器。

史丹利学过能算是武术的,只有初中时参加的一个跆拳道体验营,这种情况下,自己脱身还可以,要救人则不可能,他又心疼祁闵文被打,冲动之下忘了报警,只能用身体来保护。


「闵文…还好你没——唔!」话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棍。

「Stanley!」祁闵文这时候才发觉,那些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都被史丹利挡下了。

确定祁闵文还清醒、而且应该没有大碍,史丹利著实松了口气,再加上那蕴含担忧的叫唤,让他虽然已经快承受不住,心里却很高兴。

「不要打了!」发现史丹利嘴角有血,祁闵文慌得大喊,「救命啊,出人命了!你们快住手,会打死他的!」

「打给他死啦!」脑子已经被毒品控制的人,根本什麽都听不进去。

史丹利的眼神渐渐失焦,只凭一股本能强撑著,最後仍然不支倒下,但手还是紧紧拥住祁闵文。

「不要…你醒醒…Stanley……Stanley!」

29

唐霁淳接到消息赶来医院时,史丹利因为严重内出血正进行急救,祁闵文则呆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流泪,想做笔录的两名员警什麽都问不出来,商讨著要不要把他带回警局,因为听他的口音不像台湾人,又拿不出身份证明,可能是个偷渡客。


「闵文!」唐霁淳发现他的身影後立刻小跑步过去,「你怎麽样,有没有受伤?」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祁闵文露出一种终於从黑暗中发现一丝光亮的欣喜表情,「霁淳!Stanley……Stanley他——」

祁闵文看起来没什麽大碍,让唐霁淳松了口气,不过却在到他身旁两步的地方被拦住,「先生,我们正在做笔录,请不要打扰。」

「警察先生,我朋友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定,可以让我跟他说说话吗?」

「这……」

正想回绝,一张名片就递到他们面前,「两位警官,我是祈先生的律师,敝姓司徒。」

耗了大半天问不出个屁来,心情正不好,竟然有最讨厌的职业之一「律师」来打岔,其中一人没好气地抢过名片,「你是他的律师?正好,我怀疑他是偷渡客,请你提出身份证明,不然我们必须依程序将他带回局里。」


「抱歉,是我疏忽了。」司徒于纶从公事包取出一叠文件,「祈先生上个月从汶莱入境台湾,这是入出境管理局的记录,他目前借住在友人Mr.
Taylor家中,刚才只是想出去一下,就没带证件,没想到遇上这种事,不好意思,造成两位警官的麻烦了。」

另一人接过资料翻看,并没有发现什麽异常,但祁闵文和史丹利看起来都是没什麽背景的人,律师却出现得比新闻台记者还快,实在很奇怪。

仔细看看司徒于纶的名片,才发现纹路典雅的米白色卡纸上,有必须转动才能看见的浮水印,图案是一只展翅的鸟,而名字上排职衔的部分,印的是「邵氏集团亚澳支部法律室负责人」。


吓了一跳的员警这时才正眼看向司徒于纶,不敢相信这个戴著无框眼镜、一派斯文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亚澳支部以处事明快及手段果决闻名的首席律师。

「呃…原来是亚澳支部的司徒律师,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一定会尽量帮您。」如果是亚澳支部出面,而且还派了首席律师亲自处理,这件案子差不多算是解决了,反正就算资料有问题也得当作没问题。


「两位不需要这麽客气,我其实没有其他要求,只想麻烦警局方面,对这件案子有任何疑问,请直接与我联络,不要打扰我的当事人祈先生和Mr.
Taylor,另外,也请别让他们在媒体前曝光。」

果然没错,只要司徒于纶出马,没有搞不定的,唐霁淳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心上的大石总算能放下了。

这些假资料他早就请人准备好,只是想不出要用什麽方法交给史丹利,又不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跟黑道有关系,但发生这种意外,惊动了警察,他才临时透过管道把司徒于纶请出来。


「霁淳,这位是?」祁闵文不认识司徒于纶,对於汶来、入境之类的词更是没听过,所以希望唐霁淳能说明一下。

「放心,他是来帮你的,你可以安心了。」

这时史丹利的急救已经完成,医生走了出来,唐霁淳拉著祁闵文一起上前询问,「我朋友…Mr. Taylor…他怎麽样?伤得严重吗?」

「腹腔的内出血已经止住,不过他的头部也有遭到殴打,虽然照出来没有血块,但还需要观察是否有脑震盪。」

30

史丹利隔天就醒了,但偶而意识不太清楚,继续观察两天,虽然有脑震盪的症状,不过还算轻微,只要开些药再加上静养即可,确认史丹利可移动之後,司徒于纶立刻为他办理手续,转到曜衡纪念医院的特别单人病房。


「Wilson…你先送闵文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没问题的。」已经超过晚上十点,史丹利这麽对唐霁淳说。

在前一间医院的那两天,祁闵文是让唐霁淳每天接送往返家里和医院,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让他回家了。

那天晚上的事,唐霁淳已经听祁闵文说了,幸好当时虽没有人停车帮忙,至少还知道打电话报警,警察赶到後将他们送医,也把几个毒虫抓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消失十几天还是被打翻的醋给泼得一身湿,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情况已经稳定,我该继续处理我的事了,闵文回到家也是一个人,让他在这里陪你,有个照应我才比较放心。」


「But……」史丹利不能原谅自己被嫉妒冲昏头的行为,他已经不知道怎麽跟祁闵文相处了,深怕又做出什麽错事。

「我…我要留下来。」祁闵文觉得史丹利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这种时候应该随侍在侧才对。

「这里有沙发床,只要交代一声就会按时提供你们的三餐,楼下还有商店街,闵文住在这里比较好,我先走了,明天再找时间送些换洗衣物过来。」没等史丹利反对,唐霁淳就迳自离开病房,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现在应该做些什麽吧……祁闵文想著。

平常这种时间已经洗好澡躺上床了,可是史丹利身体还虚,所以……「两天没洗澡一定很难受吧?我帮你擦擦身子,应该会睡得舒服些。」

「你…不恨我吗?」当祁闵文从附设的浴室弄来热毛巾时,史丹利艰困地开口,「我害你遇到那麽可怕的事,你根本不需要留下来照顾我。」

恨…他吗?祁闵文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晚上,史丹利失去意识倒下时,祁闵文只觉得害怕,想到他可能再也不会醒来,心跳就几乎要跟著停止。

急救的时候,像是官兵一样的人来问了些问题,但祁闵文一个字都没听进脑子里,眼泪无法抑止地流著,心中不断祈祷史丹利能平安。

不可否认,本来已经自暴自弃地认为被打死也好,但听到史丹利的声音,胸口就突然一阵紧缩,是感动吧……那个人虽然做了很糟的事,却没有把自己当成一逞兽欲的玩物,而是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


「我不恨你…大概……」

「什麽叫做『大概』?」欧美国家的人民大多数对感情是很明确的,极少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只要有一点点觉得讨厌,就赶快离开我,别让我产生错觉,误以为你对我有感情。」


「等我想清楚……」祁闵文小心地用毛巾帮史丹利擦脸,然後掀开他的上衣擦拭胸膛,「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年,如果你等不了,我也只好早点离开,可是……离开之後,我又能去哪里?」


对从小严守礼教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具善意的回应了,史丹利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道:「谢谢你愿意考虑,我能等、多久我都等。」

31

这十几天,史丹利一切生活起居都由祁闵文照顾,虽然偶有肢体接触,也只是因为要帮他翻身之类的。

之前已经说出「多久都会等」这句话,史丹利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让那晚的事再度发生,所以祁闵文一直没有针对这问题做回应,他也不敢提。

「好奇怪……」脑子清醒不少的史丹利,终於想起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为什麽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有警察来问我事发经过?」

「这里的衙门办案也会找你问话吗?我以为那时候问过我就没事了。」接著,祁闵文就把司徒于纶的事说了。

听完之後,史丹利只有张口结舌,他完全想不通亚澳支部为什麽会介入,而且还派出这麽高阶的人来处理,就算唐霁淳跟赵芷琳是好友,这关系也未免牵得太远了。

「霁淳说那位司徒公子会帮我们打点一切,什麽都不需要担心,他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嗯,是大人物。」

「比霁淳和琳小姐还大?」祁闵文以前所见过最大的人物,大概就是当地县令,来到二十一世纪,还以为像赵芷琳这样许多人争相巴结的名媛淑女已经很了不起了。

邵氏企业有抬面下的势力,一直是个甚嚣尘上的传说,不过没有证据,或者该说连有名的狗仔队都不敢去找证据,就仅止於是閒嗑牙的材料而已,史丹利也不便多说。

「他们只是有钱,但那个司徒于纶不一样,套句中文的成语就是『呼风唤雨』,不知道是谁命令这麽厉害的人来帮我们,如果不是你说出来的,我会以为有人在跟我开玩笑。」


「说不定是琳小姐。」虽然看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祁闵文认识的人就这几个,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她很热心,对人又亲切,司徒公子在邵家工作,能请得动他的也只有琳小姐了吧。」


赵芷琳有这样的能耐吗?

这位大小姐不介入邵氏的生意是众所皆知的,要动用层级这麽高的人员,没有总裁下令根本不可能,况且连祁闵文的假身份都安排好了,这种摆明了犯法的事,绝对不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做得出来的,史丹利觉得还是应该向唐霁淳问问清楚才行。


趁著唐霁淳带赵芷琳来探望的时候,史丹利旁敲侧击地试探,结果什麽都问不出来。

赵芷琳完全是什麽都不了解的困惑模样,唐霁淳则好像知道些什麽又不说,只一口咬定自己跟司徒于纶的出现没有关系。

「Wilson,连是谁帮闵文安排新身份都不能告诉我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问了啦……」让他们知道太多,只是徒增危险而已。

一旁的赵芷琳睁著一双大眼,歪著头扯扯唐霁淳的袖子,「你们在说什麽新身份?我怎麽都听不懂?」

楞了一下,唐霁淳立刻陪笑脸,「没事没事,Stanley误会了,什麽事都没有。」

「喔…没事啊……」感觉被敷衍了,她不太满意地瘪瘪嘴。

「呃…Stanley,你们在这里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吗?」看到心上人不开心了,唐霁淳马上换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说,别跟我客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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