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女孩子,且女孩子也不怕人看好不好!”紧张个什么劲!
“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你随意。”星野逼视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开始提鞋。
看他是认真的,陈锐也不再迟疑,边穿衣边说:“你总得说个理由。”
“理由在昆明时就告诉你了,我不会变老。杨海七年前见到我时,我就这样子,你说他现在能不诧异吗!再不快走,轻则不得安宁,重则被送进生物研究所。”
“……”陈锐想起那次的说话内容,刹地失神。
星野看看他脸上凝住的表情,走近其前,轻声问道,“当真接受不了么?”
“没有~”回过神来,看看那双隐含一丝失望的眼睛,轻笑:“我们走吧。”言罢提起背包,率先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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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一早就走了?”杨海回问之后,了然一笑,不走不可能吧!
“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还打算今天再来下棋的。”没理会宿地管理者的再次回答,郑印叹道。
“有些人是不会驻足的,”杨海笑笑:“比如棋神,停下来就要惊世骇俗了。”
相信自己看到了棋神,相信。
却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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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是~~!”陈锐看看他挽起衣袖的左臂,那精致灵气的印迹绝非后天人工能做上去的。
放下衣袖,从椅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少见的明月与微闪的星辰,“现在都告诉你了,包括佐为的所有。这个时刻与情景很适合讲这种貌似神话的故事,信不信就由你了。”离开泰山,再次安定下来以后,几经抉择,还是决定详述于他,结果――任其如何结果吧。
细细省思过关键之处,陈锐不得不信。在青岛与其四哥、三姐相处几月,就有过觉得异样的感觉。但因为那些功夫因自己有很好的基础与资质而能学会,所以觉得还算平常。现在想想,真的平常么?!起身行至其身后,右手轻扣其腰,左手覆过其已被衣袖隐藏的印迹:“无论它是同命锁还是生死结,或能不能解开,我们都无法相携一生、永远这样,这就是你上次伤心的原因?”
“原因之一。”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心中不觉怅然,“虽然只认识两年多,但我已不能掌握结局,这是从未有过的不确定感,或许我真的要大限将至了。也许这真的不是同命锁,而是生死结,七年之后很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再现。”
“至少也还有七年不是么!”手指掠过其耳际、五官:“已经足够了。”
“是吗~~”垂目一笑。如果七年之后就没有这个个体意识了,就还好~
“我知道七年之后的日子可能很难过。”轻轻搂过,叹:“但这是动心的代价不是么!已经无可扭转了。”
“你现在就离开,也许还可以扭转。”毕竟自己并未有达到舍离不了的程度。
“不可能。当初是你救活我,所以你必须负责,至少还有七年。”
“你不要恩将仇报,七年后谁知道会是什么状况!”闻其如此[蛮横]之言,不仅哀叹:“如果我度过此次时限,又不知尽期的活下去,而你却注定几十年之后要死翘翘,哪时我怎么办?趁现在还撇得清,各行各的会更好。”
“谁说现在还撇得清!早在云南就撇不清了,否则我也不会与你一起到山东来。”倾近耳侧,陈锐自觉放低音量:“无论是哪一种,七年之后我皆会离开你。如果你长存,我就会在独自活够六十岁时,去请求阎王在下一世给我与今生一样的身形、面貌,那时你再来找我,就这样重复到你的极限之时。如果你消失~难过的就是我了。我们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可以吗?”
“你知道你这一段话中存在多少问题吗?”简直是异想天开。且什么风险是一样的~你是几十年,我是不知道多少年~
“有吗?那你逐一提出。”
“为什么无论哪一种你七年之后都会走?”
“你若消失了,我只有离开了。你若仍然存在~~有一天你愿意叫我爹地或爷爷吗?”
“~那六十岁呢?”
“活够一个甲子,才不会被人说是夭折。”
“~阎王会听你的请求吗?”
“我虽然不觉得能像那孙某那样让阎王勾掉生死簿,但这个不太显眼的请求在威逼之下还是有可能达到的。”
“就算一切如愿,每一次的轮回也是好几十年,你舍得我那样去等与寻找么?”
“……”陈锐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舍得,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么~”轻俯颈侧,默然半晌,蓦地咽哽喉塞:“我怎么会遇上你这个异数~”
我说过~,我胸无大志~
若说凡属生命皆有其必然存在的追求,那我的追求是什么?
不是郑印那种[宜尔家室,乐尔妻帑]
不是花木店原主那种求得共好
也不是沈玫那种生机之路
更不是孟贞那种澈透本原
追寻佐为是因为执着,找寻兄姐是因为不得不已,若许下这生生相寻之诺,却又是为何?
踏遍青山人未老———已经走过不知多少,那么大的数字,怎么记得清~
全世界下棋———围棋风盛的数个国度,也已经辗转了数个轮回。
也想过隐居深山,却心畏于那种桌上孤灯的寂寥昏暗。且与己相伴的那位棋之魂,喜欢这人世的千姿百态,答应过他的事却是一件也还未做好~
自难抑而泣之后,未有再细想过那为何为何,反正都如此了~,但终究还是要认真面对的,需要找一个理由吗?
没有刻意追求过什么,只是随性情之趋向而应对所临之事罢了。
无有追求,希冀倒有一个,安居~
安居与牵绊有共通之处吗?
想一想,再想一想,
一为安然而处,一为心之所系。虽有差距,总不至于再游离无归。无论岁月有多长,总是要有一点令心生欢喜之目标,才会过得不两眼茫茫,恨年久岁长。
你就是那位尊者说的、或可能有的切身长伴于我之人么?身居此世,本已放弃了这个或可能有,也曾以为佐为即是,在他答应同行之时。却没想到,这个长伴,是这种情份,是这种形式~
“好了~”长舒听见最后一句而停止的呼吸,轻合双眼,勾起浅笑,伸手回抱他的腰际:“谁让你当初哪里都不晕,非要晕倒在我的店子前。现在好了,我果然彻底地祸从天降,你当真是个祸害。”
“你才是。”陈锐想了想,不觉失笑:“当初现任管事来接我走,是你扯住不让我走,否则我现在依旧单打无敌手,群打无失手,偶而挨颗小枪子,也不至于要了命去。”
“是你好不好!明明离开云南时就是个很好的分道扬镳的机会,可你非要跟来,答应把你最喜欢的这双眼睛送给你都不行,铁了心的要我的命。”
“谁说我最喜欢它!我最喜欢的是拥有它的这个人。”再紧紧揽腰的手臂,面颊蹭蹭他的耳际,非常满意这个实实在在拥有的感觉。
“晕了,”忍着腰背被紧箍的微痛,哭笑不得,“要我的命也不必要在现在,你要勒死我是不是?!”
“我们扯平。”陈锐微微放松手臂:“都是自讨苦吃,都是祸害,都舍不得~”
“好。”这是我自作孽~“据说祸害都可以千年长存,我们会不会?”
“会,只是彼此的形式不同。答应将来要来找我。”
“如果能够,我会的。”
“把前面四个字擦了。”
“~~我会的。”
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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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旁边的人,星野扬眉笑笑。“你不是说带着我走也一样可以潇洒自如的么?怎么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要坐车!”
“我不喜欢昼伏夜出,也不喜欢走小路。”陈锐弹弹窗玻璃:“大白天的携个人在大路上那样走,会吓死人吧!”
“只要速度够,没人能看见的。”再笑。
“好歹我也还是个人,你不要拿看你四哥的标准来看我。”轻哼。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四哥不是人!”笑不胜笑。
“对了,”陈锐侧回头看看他,略思而言:“几年之后,让雷与炎留下来陪你吧,我看他们对你很好的。”
“不要这么早就在担心以后的事。”星野摇摇头:“有佐为陪我已经是奢侈了。”
“既然你对此世界大多数人都有排斥性,同伴应该不会吧~”陈锐紧紧手指:“且他们至少可以长久的照顾你。”
“不是那样~”星野再摇摇头,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这么多年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陈锐别过头去,“那从现在开始,你自理生活琐事。”
星野闻言愕然,“为什么?”
“万一你以后真的没有了自理意识怎么办?”
沉默半晌,星野轻拍身边的人:“换位置,我要坐窗边。”
陈锐看看他,起身与之换过。
坐好后,看着窗外疾驰而逝的晨曦之景色,缓缓开口:“如果你要让我从现在就开始习惯你不在时的生活,下一站你就下车吧。早晚皆是一别,七年后与现在没有什么差别。”
陈锐看着他侧面,半晌无语。良久之后,蓦地合目轻叹:“不就是不想自己动手做么,不用说得这么绝情吧!”
“嘿~~”星野回头破颜一笑:“明白就好。”
“我知道我那段话中有太多的荒谬之处,且让你去找一个不再认识你的我也太为难你了,只是~”
星野见他神情扭结,不觉好笑地看着他,“那你以我爹地或爷爷的模样一直陪着我好了,有一年算一年。”
“那不可能!看到你恒久依然,我却鹤发鸡皮,自己非疯掉不可~~”哀叹。
“你既然可以威逼阎王,难道连小小一个孟婆还应对不了!不要忘记我就行了。”
“恐怖的是,我没有弄明白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啊!”爆~~
“所以说你那一段话漏洞百出。”笑~~“记得你一直都还算聪明的,怎么现在反差这么大?”
陈锐瞪了他一眼,“被某人转移了。”
“哈~”星野放伸腿,半躺在卧铺上:“我只知灵性不灭,你应该会生生轮回的。有缘总会再见吧。你要是再担心我这样那样的,不管是同命锁还是生死结,也不管七年后解没解开,我都有办法让自己永远隐没的。”
“你想干嘛?”吓~
“眼不见、心不知为净。”
“你敢!”陈锐目光一敛,盯着那张想一了百了的脸。
“我不敢。”星野伸手抚平他眉间的不悦:“以后虽然难以掌握,但至少此刻近在咫尺。我觉得你就是最近想问题太多,所以想笨了。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好~”真的不想了,想了也白想。陈锐拉下在眉间的手:“那可不可以对你的用词建个议?”
“你说。”星野略带好奇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你以后少用、最好不用[好不好]这个词可以吗?”
“理由?”更好奇了。
“我对这个词没有半点抵抗力啊~~”看似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其实根本就是伪民主。
~你有抵抗力我还说它干嘛~“那你先考虑下你对我哪一个类似词有抵抗力再说吧,到时我就同意以后改用你找出的。”
“……”想一遍,再想一遍,找不到啊!
“找不到是么?那我就只有不说话了。”
那怎么得了!“不准!”
“好。”星野侧身轻倚其肩,笑:“你的什么敢不敢、准不准我也从未逆反过,彼此彼此行么?”
“~好嘛。”在云南时还能偶而与他唱一下反调,这下子真的彻底完了嘛~
晨色些微
(80)
窗外的景色已从蒙蒙亮转为清晨的清明透澈了,一车几十位乘客尚多半处于半沉睡之中。陈锐看看轻倚在自己肩头而悄然熟睡的人。心生一叹,虽然卧铺位置已足可以半倚靠的躺卧了,但还是不想将他置于一边。轻巧移下肩上的重量而抱于身前,拉上薄被替他盖上,静静的看着其平稳的样子。自从那日见到李旗立在床前呆看他以后,才注意到抹去平日里那种灵机百变与泛笑无息的这种隐微神情或偶现的一点不悦是如何的摄人心魄。
两年来,很少彼此接触,除了他受伤与其后两次迷睡时期。其实也无不可,能够朝夕相见则已足够。葵儿的出现,让自己很顺其自然的打破了一层间障。他对自己不反感!真是应该感谢天了。如果接触自己时,他仍是那种需要克制才能保持常态的话,自己是怎么也不愿意看见他那样的。当听到他说[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方法]时――当看见他并没有脸色煞白、心绪不宁的说出这句话时,前一刻紧抑的呼吸终于缓缓放松。
就这样,只能在我面前入睡,只有我能看见这般模样~魂不在话内。
笑~~真的好喜欢啊,就算只有七年。渴望长久,却并不恨短暂,如其所言:若在两相喜悦的情况下也不能抹去心中的遗憾,那人生的相逢就没有一丝可取之处了。自己会说[不若不遇]吗?不会。与其[依旧单打无敌手,群打无失手,偶而挨颗小枪子,也不会丢命]的过一生,宁愿选择这番相遇。此刻手中的重量感足可以替代一世的无心而平静。谁说总共的九年、未来的七年或过去的两年太短!它足可含盖一生或几世的精彩。况且~还有来生。
自己从未后悔过留下与同行的抉择。终于知道其为什么总是喜欢不告而别了,因为因各种原因而想挽留其脚步的人不少。但是,必然留不住~
去浙江见其大哥与八姐,然后就要准备重新工作了,旅费了了无几啊,真是煞风景的事。小说中那些遍游江湖的侠客们怎么就从来不担心旅费的事!好像钱多得用不完似的。难道~劫富济贫之际顺便先济了自己的贫?自己可否也仿效一下~~看看怀中的人,算了,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明明坐火车可以快速且节约的到达目的地,可他非要选择这豪华卧铺大巴,一程一程的转。丝毫不在意费用与时间。费用以后可以找回来,但这样磨磨蹭蹭的压马路却是为何!实在不想去见那个[长兄如父],不去就行了,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侧头扫了一眼另几十位同车,看样子全是有钱人。两个穷人、一个穷魂混迹于此会不会天理不容啊!笑~~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趣了。再看看怀中的人,便微合双目以息心养神。直至车子一个急刹车,全车人都惊醒喧哗起来。低头看看他,神情依旧。拉高薄被微挡住其面容,抬头看司机作何解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两位换班开车的司机皆走到门口对后面两层铺的乘客说道:“前面有路障,我们马上请人疏通,大家就当晨练,可以下车走动、舒展一下。”
后面有乘客嚷道:“什么路障!这不是国道吗?怎么会有可以即时自行疏通的官设路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