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盘算一下,在这里有吃有住,现成的人自己跳进药罐子里,呈上来等着戾狐吃.戾狐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可遇
不可求的……
他要放弃吗当然不会。
戾狐皱眉看著谷绝翌,虽然心里已经想通,可是他张了几次嘴,嗓子就好似沙哑了般发不出声来。
「你真的不要」谷绝翌眉头皱得更紧,指著自己的手有点颤抖,「即使不吃饭」
「我……」终于发出一个字,戾狐张著嘴,看著谷绝翌……片刻,还是说不下去了.
谷绝翌叹口气,手放下了.
「我,我不要。」戾狐试了一下。这句话就很清楚、明白而且顺利地说了出来.可是为什么妥协的话他就是打死也说不
出口呢
谷绝翌沉下脸,戾狐对自己刚才坚持不肯妥协的表现很是满意,站在那里眼睛—转一转,想要走了.
「不管!我教你!」谷绝翌不由分说地拉住戾狐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谷绝翌想.
被按在古琴面前,戾狐刚要发怒,谷绝翌已经坐到他的身边,手没有放开……他的手有点暖,念头一闪即逝,在戾狐那
瞬间的分神中。
先执起戾狐的手平放在琴弦上,谷绝翌轻轻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你的手不要使力,感觉我的手。」
戾狐看着谷绝翌的手乎放在他的手上,古绝翌食指轻动,按在手下的食指向下一拨,悠悠的轻鸣在指下传出,琴弦颤动
。谷绝翌的中指用力,戾狐的中指也下按,琴弦瞬间静止,轻呜戛然而止。
戾狐不动声色的脸上,眼眸闪了闪.
谷绝翌一言不发,执起戾狐的另一只手平放在琴弦上.来到他身后,双手穿过戾狐的肩头,依然放在那双细长的双手上
.
戾狐可以感觉到,谷绝翌披散的长发团为前倾的身体和低下的头垂了下来,落在他的头顶,和泛着淡淡光泽的白发相融
,一起滑下他的肩膀。
指尖划动,在十二根弦上来去……琴音好似流水源源而出,在房间内回荡。
琴音忽强忽弱,泛光的琴弦如一晃即逝的水波般,掀起水面的褶皱,缓慢而幽然地流出零碎的琴音.
戾狐随著谷绝翌的手而动,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古琴……他没有想到现在他正在弹……
记忆中,他见到过古琴.
在那长年云烟弥漫,越高越寒冷的山峰上,一面如镜的碧瑚中.一道身影坐于湖面,盘起的双膝平放著一把古琴……修
长洁净的十指只是淡若清风地划过,立刻清畅悦耳的琴音响彻天地.
游鱼聚集他的脚下,伸出的嘴碰触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雀鸟在他身边盘旋,有片羽悠然飘落.
天地有感于那琴音的悠扬……可是一个隐于树上的小小身影在咬牙切齿,这是他听过最难听的琴音!这是他见过最厌恶
的东西!那是她记恨一辈子,恨不得攒进手心中揉碎、撕烂的一个画面,一个记忆!
「该死的长老!」戾狐猛地怒气冲天,愤恨道.
立刻,手上一颤,一道琴弦「嘣」一声折断,瞬间划过谷绝翌的手背.
先是道淡淡的粉红,而后是条红线,好比一颗颗珊瑚珠子般的血,涌现、滚落下来,滴在古琴上.
谷绝翌收回手,从戾狐身后站起.
戾狐转身,只见谷绝翌拿了条丝绢,轻轻覆盖在古琴上,那血就晕染了雪白的丝绢,一片暗红.
「别生气。」谷绝翌说.
戾狐沉默著不吭声.
谷绝翌笑道:「现在,你想要了吗」
戾狐也笑了,淡淡的笑意,「我不要!所以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细长的两指捻拢,沿着断弦一滑而过……动作很快,快似眨眼之间.再看去,十二根琴弦—如当初,隐隐泛光,根报紧
绷.
谷绝翌看著断弦,兀自滴血的手颤微微地抚了上去,抖落更多的血沿着手腕蜿蜒……深黑的眼眸更加深邃,望不见底.
戾狐看了下天色,上前按住谷绪翌的双肩.
谷绝翌顺势向后倒去,双手松开衣领,几滴鲜血就抹在了淡绿色的褂子上。
戾狐低下头,随即皱起眉头,「我讨厌你身上的这个香气,难闻!」
谷绝翌双手摊开歪着头看著戾狐,忽而笑道:「不,我喜欢.我天天蕉这个百合香.」
「你敢!」「为什么不敢你既然敢不要那把古琴,我又如何不敢呢」谷绝翌笑得双眼弯弯,露出的白玉般的牙齿都在闪
光。只是辉映著那嘴唇就更加地惨淡了.
戾狐看著那笑容觉得实在碍眼,那玉齿的闪光刺了他的眼睛,那浅淡的嘴唇让他很想咬上一口!但是,默然地注视了一
会后,戾狐还是低下头,闭上双眼,猛地吸了口阳气.
一觉醒来,却是夜深入静.
谷绝翌披衣起床,只感到浑身依然松软不已,四肢无力.
想要端起水杯,手却颤抖不已,洒落的水濡湿了衣袖。谷绝翌沉默片刻,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有些自嘲地笑笑:还好
此刻不是即将出兵,否则……
谷绝翌坐在窗台上,手边一壶清酒.
月亮梦一般的微笑,隐约的花香在暗中浮动,幽静的树林浓荫深处传来夜莺的呜叫,遥远的夜色中升起一阵苗声,带著
无限忧郁。
谷绝翌望著外面,微微合上双眼,肆意地让自己的神志甚至是魂魄,随了那丝笛声而游荡,就像那片被抛落下来在风中
旋转不定的落叶.
没有点灯,可是—只飞蛾在半闭的窗户上停留,小小的触角伸在空中,雪白无华的翅膀平展在身上,普通而常见的飞蛾
。
谷绝翌望著飞蛾,望了很久,悄悄地、小声地开口:「你过得好吗!你」
飞蛾动动头上的触角,然后张开又合拢背上的翅膀.
谷绝翌向周围看了一遍,转过头又对小小的飞蛾说道:「我呢……我过得很不好.」
飞蛾依然故我地舒展著身上的翅膀,忽而张开了翅膀没有再合拢。腾飞而起,穿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谷绝翌怔怔地看着飞蛾消失的方向,很久才喃喃道:「如果你看到他,看到他双手捧着只受了伤的兔子,用一种爱怜和
疼惜的眼光,看着那手中的小东西时,你就会明白……」
「然后在那个凄冷的夜里,在这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和我一起默默地哀伤……」「……你会的.」谷绝翌喃喃道,端起
酒壶灌进一口酒,再次重复了遍,「你一定会的……」
「会什么」
半空中,空气如水般地流动,流泻出一道冷灰色的身影.戾狐脚踩虚空,凭空而现.
谷绝翌吓了一跳,酒壶铿然落地,好似块琉璃冰玉般破碎,每一碎片上都映出戾狐的身影.
「你说你没有看什么,那为什么总喜欢坐在窗口」戾狐皱著眉头手指著谷绝翌的鼻尖.
谷绝翌眨眨眼睛,猛地跳下窗台,「想知道吗很想知道不告诉你.」
戾狐一把抓住谷绝翌的肩头,刚靠近,立刻捂著鼻子后退,「你身上这又是什么怪味道」
谷绝翌一愣,自己闻了闻身上,「是酒味.」
「你怎么竟喜欢给身上沾染这些难闻的东西。」戾狐撇撇嘴,「这样,我就不靠近你了.」
谷绝翌从桌上又拿起一壶酒,「什么难闻的东西,你连酒都不知道」
戾狐摇摇头,他们那里只有清泉、流水,哪里会有酒。
谷绝翌斟满一杯,清水般的液体里倒映出他漆黑的眼眸,一口喝完,倾杯给戾狐看,「喝酒就是这样喝,只要是男人都
会喝。」
戾狐捂著鼻子怀疑地看著谷绝翌.
谷绝翌又斟满—杯,「高兴的时候喝,和朋友在—起时喝,喜事要喝,丧事也要喝.赴宴喝酒,在家里一个人还是会喝
……特别是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更想要喝酒.」
「这个是毒会让人上瘾」
「对,酒就是一种毒.」
「既然是毒,何必要喝」
「既然是毒,为何不喝」谷绝翌笑著看了眼戾狐,抬手又是—杯,「人腹的灼热还有喉间的辛辣,特别是酒过三巡的眩
晕,没有这个……我可能就撑不下来了.」
谷绝翌靠近戾狐,扑面而来一股酒气,戾狐眯起双眼.
眼神迷醉,衣衫半解,白皙的脸颊上淡淡的红晕,谷绝翌手持酒壶再次斟满一杯,未靠近唇畔,却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接
了去.
谷绝翌看著戾狐,忽而皱起眉头,用力摇头再看过去,然后似乎有些不明白地歪着头想了又想,—笑,道:「你不会喝
酒……给我……念想。」念想!一时心中犹如雷轰,戾狐手举酒杯竟然呆住.
谷绝翌已经伸手过来,伸向戾狐那举着酒杯的手,身子慢慢走过戾狐眼前,发丝扬起抚过他的脸颊,浓郁的酒气中还有
似有若无的百合香。
戾狐眉头一皱,不及反应已经伸手一推——谷绝翌立即身子歪倒在地板上,身子被冲力带著又向后退了一截.
「我是戾狐。」戾狐言毕,看了眼手中的酒杯,猛抬手就灌了下去.
入喉的瞬间,一股火辣辣的滋味燎著口腔,而入腹先是股冰凉随即化成灼热,热气熏绕著五脏六腑,一股气直冲脑门。
戾狐晃了晃,眼前好似蒙上了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谷绝翌挣扎了两下,从地上直起身体,还未站起突然一个重物压了过来.
慌忙问,谷绝翌立刻伸手接住……低头一看,不由得莞尔;戾狐已经闭上双眼,还未倒下就已经睡著。
抱起戾狐……却不想,挺高的个子,身体倒还挺轻。谷绝翌一笑.
放在床上,谷绝翌左看右看,伸手解开戾狐脖领的扣子;映入眼帘的是比银色的玉石更加白净的肌肤,淡色里蠕动的青
筋微露.
解开腰带放到一边,脱去皮靴,脱去外褂,盖上被褥,谷绝翌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心中有点吃惊,仅这么片刻竟会觉
得有点累……看来,这几日果然是……」。
戾狐突然翻身,惊得谷绝翌脑中霎时没了任何思绪.
掩好被角,谷绝翌双手支头,趴在床沿上望若侧睡的戾狐.
目光扫过他银白色的长发,长长的睫毛,淡薄的双唇以及有着突出肩骨的双肩和单薄的身体……
微笑,浮现在谷绝翌的嘴角,「果然很像……不过,这里……」
指尖伸出,点了点戾狐的鼻尖,「还有这里……」指尖又轻轻地碰碰戾狐的下巴……「还是不像……」
第八章
第二天,明亮的阳光洒落身上,戾狐l翻个身,顺便将身上柔软的被子又向上拉了拉.
静止片刻,猛地戾狐睁开眼睛,翻身而起.
「这是什么」戾狐抓起盖在身上的被子,又看看四周,「这是哪里」随即头一偏,向下一看……谷绝翌趴伏在床沿边,
还在睡著.
「你……」
似乎想起一些关于昨晚的种种,戾狐捂着有些发晕的额头……
早知如此,昨晚真不该睡在树上一个翻身,瞥见那窗口的淡影,就失了继续睡下去的兴致,而跑到谷绝翌面前.
戾狐闻闻身上,一股酒味.
这个酒倒是厉害!
戾狐掀开被子下床……
修炼了两百年竟然都挡不住!改天一定要带上些回去灵狐族,给那千年老不死的长老杯子里放点!
尽管戾狐不知不觉地放轻了动作,可是低低地呢喃一声,谷绝翌伸个大大的懒腰,也醒了.
「昨晚睡得好吗」谷绝翌笑着问道.
戾狐侧头不理,他觉得那话音里有调侃的意味.
戾狐去拿搭在椅子上的淡青褂子,却被谷绝翌拉住手,引到一雕花柜子前,「你总不能一直穿那套衣服,这里有好些衣
服,你穿上一段时间就来换一套.」
随著谷绝翌的手拉开柜子门,一股更加浓郁的百合香扑面而来……戾狐立刻捂住鼻子,瞪向谷绝翌.
「哦,对不起……这些衣服都是百合香薰过的,你忍忍吧。」
谷绝翌看了看,挑了件嫩叶尖颜色的褂子丢给戾狐,又挑了件深色外褂和一条腰带,从盒子里拿了两条串珠子的红色缠
丝绳。转过身,谷绝翌只见戾狐正在拿手当扇子散去衣服上的百合香,不由得一笑,上前接过衣服,将戾狐转了个身。
戾狐从面前的铜镜里可以看到谷绝翌嘴角带笑,专心一意地,拿著褂子先是套进自己一只手,而后走到另一边套进另一
只手。理平衣领,谷绝翌再来到戾狐面前,一一扣好扣子,再拿起黑色的外褂一抖披到他的身上.
再次走到身后,谷绝翌将戾狐一头长发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内拿出来垂下,最后弯腰系上腰带,将两根缠丝绳也系在腰间
,长长的绳坠垂在腿边.
还剩下双黑色的皮靴,谷绝翌让戾狐坐下,半跪在他面前,一只脚一只脚地穿上。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戾狐问。
「我只想对你好.」谷绝翌笑笑,直起身体,舒展下身体,拿起梳子。
「干嘛」戾狐奇道.
「给你梳头.」
立刻,戾狐眼跟睛都睁圆了,「我娘亲都没有给我梳过……你凭什么?」
「……」
平静地按住戾狐的肩膀,谷绝翌轻轻道:「我要把你昨晚喝醉酒的事情告诉五泠!」
戾狐立刻平静下来,一张脸恢复了漠然的表情……如果五泠知道,就相当于整个灵狐族都会知道。
一手撩起那长发,好似掬起一汪清泉,根本不用梳子,那头发已是柔顺直滑,带著点冰凉.
手抬起,那长发如水般立即从指缝间流过去了.谷绝翌看著那纷纷而落的发丝,突然出了神。
「绝翌,你会给我梳头到什么时候」披散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一个有著温柔眼神的人儿歪著头看著铜镜笑.
「直到白头。」
不容质疑地回答,想都不用想的脱口而出,却成了句永远也无法实现,碎裂在空中的无望。
谷绝翌收敛起表情,梳子木然地滑过戾狐的发.
左右挑起两缕束在头顶,用一根深色带子扎紧,再将一缕发丝缠绕在发髻上,箍上一根镶嵌宝石的发带.剩下的发丝垂
在身后,谷绝翌小心地梳理整齐。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个样子,你们才放心出门」戾狐支著头,一手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视为失礼.」简单地说道,谷绝翌自己边走,边将一头黑发扎高在头顶,拿了两件褂子穿在身上
.
这边谷绝翌刚刚梳理整齐,门外有人回禀道;「大人,有人求见.」
谷绝翌塞了几块点心给戾狐说了句:「好歹吃点,否则我总是放心不下.」便迈出门槛,随下人到了大厅.
未进大厅,己听见几个人的声音.
「真是,一点小事就过来,冰逍,你当将军府是你娘家啊!」穆竖刁的声音。
「哼!长官如父,即使我把将军府当成娘家又如何,管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冰逍的声音.
「那千寸为什么也来」
「废话,他是我弟!」
「不过是认的干弟弟.」
「我当他是亲弟弟.」
「我当她是亲姐姐.」一直沉默的千寸开了口.
唉……叹气,谷绝翌挠挠头,平静了几天,就想著这几人该是耐不住寂寞要来捣乱了……今天还好,秦翎伦竟然没来.
「秦翎伦那臭小子,还在赖床!哈哈哈,笑死人了!」穆竖刁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