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狐系列之三 玲珑望(出书版) BY 一笼

作者:  录入:08-04

「秦翎伦说晚上大家去酒楼,他作东。」冰逍继续说道。

一旁的秦翎伦皱起眉头,「谁说我作东了?」

「你提出的建议,我们没有否决就是给你面子,当然该你作东。」冰逍说得理所当然。

秦翎伦大笑几声,「妳可以否决。」

「盛情难却,而且我怎能不给你面子。」冰逍抿口茶,悠然自得。

秦翎伦耸耸肩膀,「我不稀罕……」

「你什么意思?」冰逍站起身。

秦翎伦也站起身,「就是不买妳帐的意思。」

「我看你是待在京城太久,手痒了……」冰逍说着,手就伸向腰间的两把长刀。

秦翎伦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笑道:「妳怎么知道?我就是手痒了……」

「刷」一声,长刀出鞘。秦翎伦上前几步,和冰逍紧紧相视。

一旁谷绝翌更加头疼地捏捏额头,「要打,到花园里去……」

「将军……」

秦翎伦看向谷绝翌。谷绝翌已经迈开脚步,走向内室,「我真的累了,晚上我就不去了。」

「将军……」

冰逍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谷绝翌已经挥挥手,走向了内室。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逸寻一手抚过嘴唇,漆黑的眼看着谷绝翌离去的背影。

「晚上到底去不去?」千寸冷冷地开口,众人收回目光。

「本想让将军心情好些才提议去的……」秦翎伦喃喃道:「现在……」

「还是去吧。」冰逍开口。

「为什么?」千寸看向冰逍。

冰逍摊开双手道:「我们要给秦大人面子嘛……」

「谁稀罕妳给的面子……」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晚上作东。千寸,去找家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冰逍!」

「我记得住自己的名字,不需要你这么咬牙切齿地提醒我。」

「我看妳才是手痒痒了……」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冰逍一笑,身子跃出门坎,秦翎伦即刻追了出去……

「到花园里去……小心不要碰怀东西。」冰逍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了过来。

逸寻沉默地端起茶杯。事到如今,看来是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至少谷绝翌是没有办法做到。

沿着走廊前行,谷绝翌低头垂眸,走过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自觉,只一味沿着走廊向前走。

到了尽头,看着脚前无路,谷绝翌愣怔地抬头。深深地呼吸,喘气,似乎刚刚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一阵轻风平地而起,地面上的落叶被风吹动,起初最上面的一片鼓张摇摆,继而有两、三片滚作一团,像是在打架。忽

然那堆落叶全部离地腾空,拍打挣扎的样子非常惊人,它们高飞几尺,又蓦地跌落。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一旁传来轻轻的声音。

谷绝翌回头,「师父。」

逸寻看着谷绝翌,轻轻地笑着,额前的白发在风中剧烈地飘动。那飞扬的样子,好像快要融入风中。

谷绝翌转头,注视一旁。

「绝翌,你在想什么?」

「没有……」

「没有就好,想多了,反而痛苦。」

谷绝翌陷入沉默。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在他周围的那些安静,他觉得他应该开口,否则逸寻那双漆黑的眼静静地注视

着他,好像……好像,显得很怜悯他一般。好像,他被整个世界所遗弃,非常的可怜一般。

何必让人看见自己最憔悴的样子?别人的同情、可怜,无法给任何帮助,反而增加心里的负担。谷绝翌深深地呼吸,然

后张开口……

但是逸寻已经笑着开口道:「绝翌,还记得你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吗?」

记得……

那是逸寻带着谷绝翌游走江湖的时候,路边一个瘦小的孩子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死了……」逸寻对谷绝翌说道。

对死亡还懵懂无知的谷绝翌,眨了眨眼,问:「他真的死了?」

「嗯。」

「他的一切都死了吗?」

「是的。」

「他的脚死了吗?」谷绝翌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使逸寻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绝翌,你知道了什么?」

「他死了,我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小小年纪的谷绝翌睁着漆黑的眼眸说道。

逸寻抚过谷绝翌的头顶,微微地笑起来,「不是这个……而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没办法控制,那就控制一下自己。」

的确如此……谷绝翌回忆过往笑起来,「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我们都仅仅是个过客而已,不管我们希望如何

,但都无法驾驭它。」

「你真的能接受这样的想法?」

「正在试。」

漆黑的眼望着谷绝翌那张还很年轻,眉宇间却带上忧郁的面容,逸寻几分无奈,眼前的花园里,树木寂静,风儿悠然卷

着树叶翻过围墙,消失了踪影。

「你有个破碎的灵魂……你很容易就崩溃了。」

谷绝翌皱起眉头,他没有开口,一时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落叶摔落在地的轻微声响。

「一辈子很长的,用一辈子来想念,很苦的。」

「那么……师父,一生很长,你为什么不再爱一次?」谷绝翌望向逸寻,逸寻却有些愣住了。

「师父……以前照顾我的时候,时常熟睡不起,偶尔几次,梦里都在说一句话……」谷绝翌没有转头,却可以感觉到逸

寻身边空气微微地抖动,这个总是一脸笑的好比孩童般的人,第一次在发抖。

「你说:『但愿所有人升天,唯希望自己沉入苦海。』

「沉入苦海……师父,你那个遥远的不再回来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发生了什么……逸寻静默地转头,树木依然翠绿,花儿依然开放灿烂,绿草依然随风飘荡起伏,河水照样不停息地向前

奔流不回头。这个世界花开花落,时光就从那指缝顷刻之间流掉了。

那遥远的不再回来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逸寻淡淡地一笑,忽然撑着身子,一跃坐在栏杆上。仰起脸,迎接着微风的吹拂,晃动着双腿,「徒弟啊,有些人和事

,无论世上的哪一条路,你都无法向他走近的……

「所以你还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吧,若是自己也摒弃了自己,谁还会要你呢?」

「师父……」

「要学会习惯,无论是否无奈。即使一个人,能听着,能看着,也是可以天长地久的。自己的爱,自己是舍不得辜负的

。」逸寻笑着转头,忽而跳下栏杆,道:「没有背叛,没有伤害,就是接近幸福了。」

「接近……」谷绝翌望着天空,深深地吐气,心里忽然之间清亮了许多,望着那个站在花园中,伸出手拾起一根树枝,

走到池塘边挑起无数水花的人,谷绝翌又感到几分不舍,「师父,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

逸寻没有回答,背对着谷绝翌,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那缕雪白的发。紧紧皱起眉头,又强行地舒展开来,逸寻笑着看着冰

凉的水花,亮晶晶地四处飞溅。

这个世界花开花落,一天过着一天……以前的或者是将来的,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真的不重要……

逸寻一把拉住谷绝翌,谷绝翌一愣,随即整个跌入池塘。

冰凉的水激得谷绝翌终于大笑出声,冒出头,就将水泼向逸寻,逸寻左躲右闪,忽而脚下一滑,还是整个摔入池子当中

,溅了谷绝翌一身的水花,湿淋淋的头发还有衣服掉落着无数晶莹的水珠。

当夜,逸寻跳上围墙,站立片刻。

回眸一望,偌大的宅院里几点星光,摇摇晃晃,朦朦胧胧……谷绝翌也许,今晚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

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这个孩子,特别地用心?

养他成人,教授他武功……

「这是因为……他有一双湛黑的眼。」逸寻闭上双眼,记忆的深处,一双笑吟吟的双眼,漆黑而炯亮,却瞬间就归隐到

漆黑之中。

「绝翌……希望你能忘记过去,虽然……」逸寻笑起来,摇摇头,「这一点我自己就做得不好,很不好……」

「你确实做得不好。」

突然,平静的语音传来,逸寻转头,围墙边,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雪白如月的脸,幽深的眼,淡色的嘴唇张开,

化成一句叹息。

「你要走了……」秦翎伦轻轻地开口道。

逸寻重新张望眼那片朦胧的灯火,转过身跳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感觉吧……」秦翎伦一笑,「和冰逍还有千寸以及白银坐在酒楼,忽而转眸只见今夜的月实在是圆得有几分诡异……

我觉得如果今晚不来见见你,我会终生遗憾的。」

「不要轻言一辈子……」逸寻笑道:「你会很快彻底忘记的,忘了是件好事。」

「这就算是你的回答了?」

「啊……算吧。」

逸寻说着就要迈开脚步,秦翎伦却一手按住他的肩头。

一脸的哀凄……逸寻看了一眼,就别过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替你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

「你越是想要隐藏自己,就越是显得奇妙。」

「哈哈哈……」逸寻跨出几步,望向漆黑的夜幕,伸长手臂,转了一圈,笑着。

「那个被你藏在心里落了锁的人,到底是谁?」

平静的问句,逸寻只是笑着。月色下,漆黑的身影被拉成细长,逸寻每一次跳动,长发就和影子一起舞动。

「你就这么执着吗?」秦翎伦叹着气,忽而苦笑一声:「答应我,如果你寂寞了,不要再用笑容来掩饰。」

幽暗的夜晚,只有月光。

逸寻停下脚步,背对着秦翎伦,想要回头看看他。可到了最后,逸寻还是没有转头。

也许,转头,一切就会改变了。

「你好好的保重自己,你的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逸寻说。义无反顾地跃起身子,未落地的瞬间就融入到昏暗的夜

色中。

有些事情没办法控制,那就控制一下自己。

即使在一起,也终究会有一天分开……永生的命,永远的童颜……我能陪他到什么时候?

逸寻走在树梢的顶端,怅惘抬头;明月高悬,所有的星光都消失了。

这个结局已逐渐清晰,却又想回头看看开始。

秦翎伦站在原地,一站就是一夜。

天明,秦翎伦走进将军府。大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恍如无人。

既然是这个结局,当初在那满园春色中,何必看见你熟睡的脸,温柔恬静,隐隐带着笑意。

「翎伦……」

谷绝翌起来,听见下人回报说秦翎伦秦大人在府门口站着,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秦翎伦恍若未闻,谷绝翌又唤了两声,才让这个愣怔着坐在椅中的人转头。

「将军。」

「翎伦,怎么了?」

「不,没有什么。」秦翎伦一笑,看似自然地转过头,「昨夜将军没有去赴宴,真是遗憾……否则就可以看见冰逍好比

猛虎下山般风卷残云……

「千寸和白银浅尝辄止,却一直在拼酒,还拉上了天影。天影一杯酒下肚就面泛红晕,几杯下去,竟然醉了,东倒西歪

,一个劲儿地笑,笑个不停。」

「翎伦……」谷绝翌平静地开口,望着秦翎伦漆黑的眼,「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什么。」秦翎伦木然地收回视线,突然笑起来,「来将军府里打扰一顿早餐而已。」

「是吗?」谷绝翌望着秦翎伦,想要发现一丝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个人,曾经丝毫不懂得隐藏

,然而现在……

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人是可以保持不变的。

谷绝翌望向窗外;风声隐隐,天空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天天下雨,自从你走了。

谷绝翌开始上朝,他以为只是暂时居住京城,不想皇上派了另外两位大臣远赴边关,将谷绝翌留在了京城。

身为臣子,谷绝翌自然不敢对皇上妄加非议,可是……

皇上高高在上俯视殿堂文武百官,谷绝翌立在御阶之下,承受着文武百官诧异的目光。

「谷大将军,官居一品,可立在御阶之下,这……是为何?」

「自古以来,文武百官都要和御阶保持距离,谷大将军,此举太过狂妄了。」

「皇上不置可否,默许了谷大将军如此。」

「那是自然,皇上向来很信任将军。」

「岂知是信任那么简单…………」

窃窃私语转变为心领神会的窃笑,琢磨的目光在谷绝翌身上肆无忌惮地巡视,还加上了评论。

「这副容颜,哪像个将军……」

「倒像个娈童!」

谷绝翌猛地握紧双拳,咬住牙关。

皇上似笑非笑的俯视众人,谷绝翌突兀地站在御阶下,额头冒出汗珠,受此侮辱也就罢了,可是议论政事,皇上却从未

询问过谷绝翌的意见,几次他想要开口,都被皇上忽视了,故意地忽视。

为什么?

谷绝翌看向皇上的眼神带着询问,可皇上斜过眼眸,冷冷地一笑。

流言蜚语加上了翅膀,流传得更快。

整个京城都在盛传那威风凛凛的谷大将军,得到皇上的偏爱,成为了……

「胡言乱语!」冰逍猛地拍桌而起,茶杯掉落在地,「匡啷」巨响。

「自然如此……可是……」秦翎伦左思右想,微微踌躇。

「可是什么!」冰逍柳眉倒竖,本就英气的脸庞上霎时乌云密布,更加气势逼人。「千寸,和我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千寸立即起身,连带着白银也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冰逍瞥一眼,没好气道:「我说是去堵住人家的嘴,不是去杀人!」

白银嘀咕几句,又坐下了。

「等等……」秦翎伦依然沉思着,举起手。

「还等什么?等下去,将军的名声……」

「不……」秦翎伦重重地叹气,「如果是皇上有意如此,我们能堵得住吗?到时候,给将军加上一条纵容下属的罪名。

「这……」冰逍也踌躇起来,忽而双眸圆睁,奇道:「你、你说皇上有意如此?」

「皇上如何不知宫城内的流言蜚语,让将军站在御阶下,看似特别偏爱,其实却是变相的羞辱!之后特意地不闻不问,

更让人揣测莫名,加上了想象。」

「可是,皇上是当初将军给亲手救出来的,而且皇上向来不是和将军很要好的吗?」

「嗯……」秦翎伦想了想,喃喃道:「不知道。也许有什么样的原因?」

「废话!」冰逍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世人都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唉……可是将军天天脸色阴沉,越来越沉默。他不说,我们如何猜也是于事无补。」秦翎伦叹口气,眉头紧皱。

冰逍看着,又转眸看向千寸,千寸依然冷漠着脸,但是眼神微微闪动,眉头也皱了起来。

在将军府的深处,谷绝翌一人独立,站在窗边。

天天下雨,自从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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