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重量改变叫他挑起眉:“这是……”
“零用钱,呵呵呵~~”几乎是带着调侃,我笑着转身,把我的傀儡一个人留在人潮之中。
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看起来充满怪诞的感觉,菱形的广场上人并不是很多,这种时候大家都应该聚集在街道的那
头,等待着祭典的夜宴吧?
空气冷得像是要冻结,即使隔着棉料的长衣,我也能感觉到身下青石长椅传达来的寒意。
“卡克伊少爷。”没有人在周围,使得纳贝蓝犹豫着叫出我的名字:“我总觉得……你有点改变了。”
侧过头,看到的是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我没有诧异,而是伸手抹去他唇角沾上的茶色酱汁:“沾到了哦!”取笑他小孩
子一样的举止。
“少爷!”这次带着埋怨,像是不爽我的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好了。”用干净的手揉乱他的头发,我笑着安抚他:“我没有什么改变吧?”
“可是……你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
偏过头,我沉吟:“你是说我从来都没有给你零用钱么?”我不想深究他话里的意思,那会让我感到惊心。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手上的袋子被放在椅子上,他突然倾身向前抱住了我:“卡克伊少爷不会不要纳贝蓝的,对
不对?”
惊异的瞬间之后,我笑了。伸手回抱他,我轻抚他的背脊:“当然不会,纳贝蓝是我可爱的傀儡啊!”
“可是……”他撑起手臂,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凝视着我。紫色的瞳孔中有我所不解的神色。
他察觉了什么吗?用一种我所没有的……傀儡的敏锐——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我所忽略的东西?
眼角扫过广场的一边,两个看起来像是错过了夜宴的少女正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们这边。
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我可爱的纳贝蓝去找些吃的东西吧?我们准备一下,等狄瑞回来以后
我带你去塔楼上面哦!可以看到冬之门的高潮。”
凝视了我半晌,他笑了。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嗯!”站起来后整理了一下衣角,他跑向广场边上的小吃摊位。
寒冷的空气中只剩下我自己。后方不远处正在搭建的临时高台上传来敲打声,极不真实的感觉。阳光更黯淡了,长椅边
上的路灯开始放射出光芒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我的影子在地上化成好多个。
微微闭起眼睛,我能感觉到冬风拂动我头发的温柔触感。冬之门的祭典中,当自己独自在人群,似乎连我都变成了渺小
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可以融入人群、融入静寂、融入冬日的风中……
但是,胸前衣襟内那比冬风更冷的存在却提醒着我,是的,它还存在。即使不用看见,我的皮肤也能感觉到它所昭示的
一切。
闭起的眼前勾勒出那镶嵌在金属钥匙上闪光的红色石头,像是嘲笑我这些微的奢望。
没办法忽视它呢!更何况日子也快到了。冬风冻结大地后,那第一个月圆,我接受钥匙的日子,也是我——
“死去”的日子……
“当心!”
突如其来的大叫及时将我从思绪中拉出,却来不及让我了解事态的发展。
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我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站在竹梯上,一脸惊惶的男人,以及……几乎是以极慢速度向我边上倒下
来的临时高台!
速度慢得诡异,让我怔怔地站在当场,看着那一段显然会砸到我头上的木片和金属慢慢落下。
身后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那是谁的声音?一个名字……熟悉的音色让我瞬间无法想起他的名字。随后,让
我移动了身体的却是另一个声音的主人。
焦躁中没有生硬,我的名字被那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叫出,让我回过了头去——
我感觉到的是固化的风,我看到的是迅速接近的身躯。我承受的是某人用力的紧抱,身体的冲击,我听到的是……我的
名字。
“卡克伊!”
在那个叫声之后,充斥我耳中的是巨大的倒塌声、物体落地声,木片破碎,金属扭曲,刺耳的声响中还有别人的尖叫和
警告,一切声音都在我的耳边萦绕着。
但是,身体能感觉到的是背后路面的坚硬和冰冷,与我上方壮硕躯体传达来的温度形成了强烈反差。那双手臂紧紧的抱
紧我,让我除了被压在地上的束缚感外没有其他不适。
“卡克伊少爷!”
惊慌失措的叫声,是纳贝蓝。我被压在男人的胸口,完全看不到外面的事物。只有他激烈的心跳。
“要命,你们都让开啊!一群蠢蛋!”
然后是重量稍微减轻的感觉,仿佛上方什么东西被移走物体被丢弃的声音,然后我上方的人稍稍放松我,撑起了自己的
身子。
外界的光芒又回到我的视界中,当他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我的脸上。
黄昏的光照下,我可以看到从他额头滑下,显得触目惊心的血痕!
“卡克伊?”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二度叫出了我的名字,只是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只手掌碰触我的脸颊
:“你没事吧?怎么……”
“你笨蛋啊?”
声带恢复了正常,我把其中含有的些微颤音解释为刚才被压制时候缺氧的后遗症。
墨蓝色的瞳孔中瞬间闪过什么,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手掌离开我脸颊的皮肤,抹去自己眼睛边上的血迹。
一个穿着制服式样衣服的男人忙不叠的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有人手伸向我:“卡克伊。”
现在不必想也知道说话之人的身份,我回过头,把手递给对方:“巴而卡司,你怎么也在?”
把我拉起来,他用一种我不习惯的表情皱眉看着我……然后再看向我稍远的傀儡。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纳贝蓝?”扬声叫过我的小傀儡,我当然留意到他的惊惶:“好了,我没事,你去处理一下狄
瑞的伤。”
“好……”稍稍平复了激动,他几步跨到男人的身前。
我命令自己的视线从那不停扩大的血痕上离开,抬头看着身边来自日海森林的男子:“好了,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看先离开这里比较好吧?”突然插话进来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女性,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动:“你们是打算站在一
片废墟和别人的注视中聊天?”
不管她是谁,说的的确没错。巴而卡司显然也赞同。
“我们到塔楼上去好了。”
所谓塔楼是一栋远古遗留下来的建筑。木质栏杆几乎完全腐朽了,连某些台阶都已经变成了碎片。但我们还是小心的移
动步子,来到了能上来的最高处。
对外的平台栏杆还很结实,越过它能看到远处热闹的灯火。宽广的舞台上正上演着冬之门的节气剧目,化学和魔法的各
色光芒流窜,挑动它周围观众的情绪。
“我本来只是在去你家的途中路过这里,没想到居然在冬之门祭典上遇到你。”巴而卡司说出他的惊讶。
“这样啊?”有些心神不宁,我急切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视角看到那个正趴在栏杆一角兴味盎然地看着远方演出的
女性:“她是你的女伴?”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他的表情有点暧昧:“你不介意我带她去你家吧?”
“当然不介意。”我笑笑,收回视线的时候掠过在墙边接受纳贝蓝治疗包扎的男人,不由皱起了眉头,“那正好等明天
一起回去好了……”
“说起来我真是没想到你还会来冬之门的祭典……”巴而卡司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轻笑,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接着,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说起来……刚才的情形还真是危险。你的傀儡……”
“我说过,是他自己太笨了。”我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声音的响度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突然觉得塔楼内的空
气有点憋闷,我放巴而卡司一个人站在那里,走到窗外的平台上。
很冷的夜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擦过皮肤……手指接触到的栏杆表面冷得像冰。
没错——是他太笨了!
为什么?冰冷的栏杆表面居然去不掉我手上残留的温暖,刚才被扑倒时,从男人身上传达过来的温暖。
耳中,仿佛依旧能听到那个含着顽固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流畅的……
启口,我不让声音逃出我的喉咙:“居然为了救我这个不会死的家伙而受伤……笨蛋……”
拉长了视线,远方的舞台上正迎来祭典的高潮。法术和自然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风元素现出了点点银芒,在风中上升着
,伴随着术士幻化出来的冰雪之龙。
第七章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窗户。
细小的声音,零碎的、纷乱的,仿佛可以在想像中看见那些小颗粒撞碎在玻璃上,划下断续的线条。
啊……下雨了。
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见什么,那本是谁都不能看到的地方。府邸的东翼走廊看起来不像是闲置了一百多年的样子,地毯
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一种近似干涸血渍的暗红,仿佛还能隐约透露出一种腥味。
一双赤裸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踌躇的步子没有向前,只是在原地移动着。
不安让独自站在宽阔走廊里的男孩直直瞪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回望着他。他好半晌才发现自己注视的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像。画像里的老人在威严中却有说不出的悲伤,注视着
每个在走廊里停留的人。
收回视线,男孩继续看向自己的面前三十六步的距离,那扇巨大的门。
黑色的门板上用红色与金色勾勒出线条和图腾,像是某种古怪的咒符。
力量……从门和墙壁的缝隙里流泻出来,一种让他感到浑身发颤的寒冷。
交错绞着自己的手指,他很想现在就转身跑开。大门在背后六十四步的地方静静敞开,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吹进来的
寒风。
另一边墙上是高大的窗户。太高的窗台让他没办法看到窗外的景物,只能由轻微的敲击声中知道下雨的事实。
微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玻璃上的雨水痕迹化为暧昧的阴影投射在地板上,看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刮痕。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脚开始酸了,他交替用两只脚为重心站立,让自己能够省力一些。
当他第十三次交换双脚重心的时候,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古老的门轴发出艰涩的声响抗议,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站在墙壁的影子里,小男孩能从打开的门缝中
看到那个带他进来的女性用一种古怪的姿式坐在一张椅子上。
但那重要,因为男人开口了。
“瘦弱的孩子。”不满的口吻,像是在自语。
“对不起……”小男孩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然后,走路声通过地毯的传播被他感知。一只大手碰上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孩子……
我记得这双眼睛。”手的力量加大了,让他有点疼:“是她教你的?用道歉来躲避可能的麻烦和危险?”
“我……”
“你的眼睛和她一样。”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男人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没错,它就是喜欢这种。”
“它?”细小的疑问在心中,没有出口。
“它很喜欢的类型……瘦弱的、有着这种眼神的孩子。我也很想看,这双漂亮的绿色眼睛被染成金色的感觉……”手松
开了,男人在窗外透入的影子里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卡克伊……”犹豫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男人笑了。“卡克伊啊?她给孩子起了个真不错的名字。”一串轻笑,似乎那个名字是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一样:“那么
,知道我是谁吗?卡克伊?”
点头表示知道,男孩直直地看着那双凝视他的金色眼睛:“知道……父亲。”
那两个字说得很艰难,但还是平稳的。
黑暗的走廊里,只有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牢牢的、注视着他。
因为光亮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晃动的灯火。油灯……吗?
在矮几边上直起腰,纳贝蓝露出抱歉的表情:“抱歉,卡克伊少爷……吵醒你了吗?”
原来,我在书房睡着了?
“不……还好你吵醒了我。”微笑里面有一种苦味,我伸手抚过额头,毫不意外地摸到了汗水。
又梦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梦,我还以为那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但事实却证明了那只是我的奢望。
把合在膝盖上的书本放到一边,伸手示意我的小傀儡过来。
迟疑只有一瞬,少年走到我的面前,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在我腿上坐下。伸长手臂搂住我:“你又做梦了?卡克伊少爷
……”带着伤感的音调。
“是啊……很久不做,我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将头埋在他的颈肩,熟悉的香味让我渐渐平息下来,我的小傀儡总
是不会忘记在身上使用宁神的熏香。
“毕竟……快要月圆了……”
“少爷……”
“而且,我刚来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也正下着这种冰冷的冬雨……讨厌的天气。”
就算不刻意的注意它,那种细致的敲击声还是穿透空气的阻隔——让人不快的震动。
“我去把壁炉生起来?”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身上的少年却没有离开的动作。
“不用。”我只是抱着他,那种熟悉的熏香让我渐渐平静下来。“只要一下……”
环住我的手臂紧了紧:“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呢……”像是有感而发的语调。
“是吗?”我没有注意到这些。
“嗯。”暂时放开我,我的小傀儡在我眼前很近的地方微笑:“我还以为卡克伊少爷已经不再做梦了。”
“有些东西是永远都忘不掉的吧?”我对着那双眸子微笑:“或许,只有拜托公爵再帮我做一次手术?这次是取掉记忆
……”
“全部都忘掉的话就会快乐吗?”他问我,很认真的口吻。
瞬间沉默……我不认为会。
“我希望卡克伊少爷能够快乐。”
“纳贝蓝?”我不解他的一本正经。
“和那个人在一起,卡克伊少爷会快乐吗?”